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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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台北外雙溪雪關的父親走得很突然,在冬未,由於一場突來的心肌栓。
沒有人想象得到,這個英俊、穩健,四十歲不到,在東洋貨幣史領域裏有獨到研究的青年學者,就這麼撒手去了。
後事是繫上他幾位老同事聯手治辦的,他們曉得,這個本家庭在台灣並沒有親族,十來年,似乎跟老家那邊也缺少聯繫,骨灰就在此地進了塔。
他的綠玉罈子旁邊,置着一尊年代更早的綠玉罈子。
十年前,雪關的父母飛回本探親,雪關不曾同行,因為患有氣病,被託在台灣友人家裏。三個月後,她父親隻身而返,懷裏就抱了這尊綠玉罈子…她親愛的媽咪已成了壇中枯冷的骨骸。
那年,雪關才八歲。父女倆着實過了好一段淒涼子,她父親陰鬱得像帶子狼。
一天入夜,父女兩人在那張沒什麼生氣的松木餐桌前對坐,雪關掙扎吃着不成樣的晚餐,她父親則大口他的悶酒。門鈴響了,她父親扔下鐵杯子,頂着一張憔悴黯淡的臉龐撞過去開門,好像這時候不管誰來,都準備跟來人幹一架似的。
門一開,他卻怔住了…
階前立了個戴帽的窈窕女子,腳邊有隻駱皮行李箱。一陣端詳,她用一口極有韻味的京都腔柔聲責備道:吉原,你沒有把自己照顧好。”苞着,她在雪關面前盈盈蹲下,…輕撫小女孩扎得像一擔草的髮辮子、三個月前就不合身的小藍洋裝,和小腿一處該上點碘酒的小傷口,然後,對她父親昂起頭,口氣變緊了點“你也沒有把女兒照顧好。”當場,吉原情崩潰。她起身時,他吶吶的還極力想問“怎麼…你到台灣來了?”可是沒等她回答,他突然啞了喉嚨,喊一聲“噢,麗子!”便一把抱住她。
這看似堅強,實則內心脆弱的男人,就這樣趴伏在她的肩頭嗚咽起來。
小雪關當時便有種奇妙的覺,這位同螞咪一樣像個仙女的漂亮阿姨,會是她和爸爸的救星。
那夜,爸爸和阿姨在書房裏幾乎長談到天亮,雪關不知內容,但自從媽咪死後,那是她睡得最安適的一晚。
雪關的預果然靈得很,那隻駱皮箱子從此留了下來,這個美麗的女人,最後也做了小出家的女主人。
雪關後來曉得,原來麗姨和爸爸、媽媽是京都的舊識,自年輕時代便有了情誼。
雪關死去的母親是位美聲歌唱家,麗姨跟她是同行呢,在京都早出了名。
然而,到了台灣,麗姨卻潛沉得很,頂多就是在私人聚會里一手。常她深居簡出,對於雪關十分鍾愛,和雪關的父親相處,也是狀極甜。
因而,當父親猝死的那時候,雪關顧慮的不是自己,而是麗姨,怕她會承受不了。
也因如此,喪禮過後,主持治喪的研所所長帶着憐憫的口吻問她“雪關,你需要錢伯伯幫你做些什麼嗎?”當時她口便説:“錢伯伯,你能不能為我麗姨籌備一個音樂會?”對外沉寂,麗姨居家卻始終勤於練唱,維持着一副好嗓子。近一、兩年,拗不過台北的人情,有過幾回公開演唱,雖只是客串,表現依然是十足的搶眼。
雪關一心盼望着麗姨能夠移開一點注意力,她有得忙、有得發揮,也許子就不致那麼難熬。
後來音樂會是辦了,出場的卻不是麗姨。她到底是拒絕了錢所長的好意。
獨坐於台,膝上枕了本文藝秋,也不見她翻動。大半時候,她凝望着鍛鐵欄干,欄外是一片空白,她就像陷入那片空白似的,沉沉想着、想着…
雪關備不安,對於麗姨那種長時間的沉思。不知她想些什麼,不知她的內心,第一次,雪關覺得她與麗姨有了隔閡,她到害怕,怕自己就要失去麗姨了。
這個可能,在某一天,終於像冰雹一般的落到她眼前來。
黃昏裏,雪關持着一袋子書回到家,才進門便覺得怪…屋裏暗寂寂,靜得可以…
雪關兩三腳跨出落地窗,但台空無一人,文藝秋擱在小藤兒上,麗姨慣坐的綠織花椅上卻擺了一封信。
整顆心一擰,雪關衝過去抓起那封信,腦子裏一個聲音嗡嗡響着…麗姨走了,麗姨留書走了…
“雪關。”突然,屋裏亮了燈,麗姨喚着她的名字從書房現身出來。
雪關跑回客廳時,嗓音還不住輕顫着。
“我以為,我以為…”話未了,雪關瞄了瞄手上的信,一怔,這才發覺自己的好笑、多心。那不是麗姨的留書,而是封從本輾轉寄來的郵件。
京都藝文界在尋人。一出十年前曾經轟動一時,大型的歌唱劇“出塵之聲”!要找回當年的女主角,荒川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