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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狂颶起遙天飛斧玄雲傷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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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説南綺從小便住長仙府,新近才隨裘元出外行道,和襲元、靈姑一樣,都是初次飛渡海洋。見那海中波濤浩瀚,漫無際涯,水碧天青,風景壯闊,俱説有趣。舜華和三人原把遁光會合一起,聯袂而馳,見狀笑道:“這裏剛離中土海岸,只是天水蒼茫,眼界空曠而已,要到紫雲宮那一帶才是真好呢。”裘元、南綺俱都急,聞言便問何時可以到達。舜華道:“我也沒有去過,只是聽説相隔中土有好幾萬裏,就我們劍光迅速,也得些時才能到呢。”南綺撇嘴道:“原來並不曉得,也要笑人。紫雲宮是石姊姊舊遊之地,我問她去。”靈姑見石玉珠同了冷青虹、桑桓、陳嫣也和自己這撥一樣,為減長途寂寞,便於説話,把遁光合成一體,在前急駛,兩下里相隔尚有裏許之遙,笑拉南綺道:“反正會到的,問它則甚?”裘元也説:“兩下里遁光已各聯合,這一去,彼此都要費事。”不令前往。南綺嗔道:“我本來和石姊姊搭伴,你偏要我到這邊來。先還以為大姊近年常往海外訪友,多少總知道些,不料全是茫然。這樣好景緻卻不知一點底細,多麼悶人。”南綺説時,舜華遙望前面天邊有一片灰雲浮動,便道:“颶風來了,你就追上她們,也是一片烏黑,什麼也看不見。”裘元道:“現在朗風清,碧空晴明,哪來颶風?”舜華道:“你沒來過海上,怎知天氣變化?那朵灰雲便是風母,勢還猛惡異常,少時便教你知道。”眾人飛行迅速,又當風的來路,話剛説完,那片灰雲已漸展布開來,先只呼呼有聲,回顧身後來路,尚是晴空萬里,水天一。隨聞異聲尖厲,起自雲中,跟着狂風大作,海中狂濤澎湃,駭羣飛,矗立如山,天旋地轉,眩人心目。晃眼之間,風勢益發猛烈,再顧身後,已是冥冥濛蒙,一片濃黑。耳聽風聲、水聲上下鬨,宛如崩霆怒震,萬竅皆鳴,除石玉珠等四人遁光在黑影中閃動朝前飛外,什麼也看不見。

眾人衝風飛駛了個把時辰,那風仍未過完。裘元、南綺正説:“天不作美,這樣多麼悶人。”忽見前面黑雲中銀輝萬道,四下分,石玉珠等一行竟被裹入在內。隨着劍光、法寶紛紛飛起,似在與人爭鬥神氣。眾人一見大驚,趕緊催動遁光,飛趕上前。這時因為颶風太大,加上高空原有的罡風,眾人逆風而駛,雖遁法,畢竟吃力。石玉珠一行四人法力較高,飛行漸前,裘元等一行便漸落後,兩下相隔約有二三十里。等到追近,又發現銀光萬道中,還雜着無數暗紫濃黃的焰光,石玉珠等四人劍光已由分而合,大有轉攻為守之勢。估量敵強我弱,石玉珠等四人既難取勝,自己這一撥也佔不了上風,想起靈姑五丁神斧威力甚大,或能取勝,便令靈姑取出備用,只一分清敵我,立即下手。

靈姑剛剛點頭,如言將斧取出,準備施為,猛聽叭的一聲,一團皎如明月的銀光倏地當空爆散,灑了滿天銀雨。同時又是一道長虹也似的紅光,在黑雲中連連掣動了幾下,那些紫焰黃光似覺不支,倏地合而為一,往左側逃去。南綺早分辨出雙方正,又見銀光與石玉珠等會合飛來,料定逃走的是妖,也沒看清石玉珠等是否追敵,口便喊:“那是異派妖,我們快些將他們擋住。”四人遁光會合,本由南綺一人主持行進,口中説着話,手一指,早往近側紫焰黃光逃路截上去。靈姑和南綺最是厚,本就言聽計從;加以出山不久,年輕好勝,所得五丁神斧屢顯威力,心膽壯。一來一去,兩下湊,只是方向略偏,自然晃眼撞上。

對面敵人又早看出有正派中人駕了遁光擋住去路,並未放在心上,不過新遭挫折,無心樹敵,本意往側面遁走,免得多事。一見對面來,分明有意相欺,不也生了氣,更不躲閃。正待近前,現身喝問,看是何來路,是否明知故犯,再作計較。哪知這四人倒有三個都是初出茅廬,不知厲害,也不認識這些異派中的高人,又都心急喜事。眼看兩下快要接觸,相隔還在三五丈問,南綺這裏首先將遁光一分。靈姑隨持五丁神斧,身劍合一,飛將出去,竟未容對方現身,大半輪紅光早發出五奇輝,芒電,直朝對面紫黃焰光中飛去。只聽哇的一聲厲嘯,焰光中現出一個虯髯赤臂的道者,滿面怒容,注視靈姑,一閃即隱。靈姑的劍光、斧光已跟着往前一絞,眼看紫焰黃光紛紛散亂中,突有一道紫晶晶的光華夾着霹靂之聲,比電還快,往斜刺裏去,眨眼沒入狂風墨雲之中,無影無蹤。

靈姑出時,南綺本想隨出相助。舜華為人温和,平人不犯她,輕易不肯出手,比較沉穩。先看出石玉珠等四人和那銀光是朝自己這面來,並未往側追敵,方覺有異,敵人已經面,猛想起紫黃焰光的來歷,不大驚。忙即拉住南綺時,遁光分處,靈姑首先出手。未容出聲喚住,雙方勢絕迅速,敵人業已受傷遁走,知道仇怨已結。方在悄聲埋怨南綺冒失,石玉珠也率眾趕到,遁光重又會合一起。靈姑只聽南綺的話行事,哪知事情輕重。石玉珠又是成事不説的人,見面先給同來的人引見。才知前面不遠便是元龜殿,那放銀光與敵人手的,便是散仙易周的兒媳綠鬢仙娘韋青青,同了她的好友飛鴻島主展舒、王嫺夫婦。逃走的敵人名叫赤臂真人連登,法力甚是高強。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只因王嫺生得絕美,連登偶遊飛鴻島,與她相遇,誤以為是尋常修女,想收為妾,説話冒失,動起手來。

其實,連登雖是旁門,講究採補,人卻講理。所有姬妾也以旁門中人為多,全出心願,並不強迫,更不向尋常民間擄掠。平又喜作些濟人善舉。因此各正派中首腦對他都有容讓,他也從不與各正派門下為難,有時遇上事,反倒出力相助,或為雙方化解。

這次如知王嫺來歷,也就不會生心。無如一則見她大美;二則展、王二人隱居絕島,夫同修仙業,除往謁易周外,無甚同道往還,極少人知底細。海外各島這類散仙修士甚多,俱無甚高法力,連登無心初到,只説彼此都好的事,容易成功。哪知對方並非弱者,一聽出口不遜,又是魔外道的裝束神情,不等説完,一聲怒叱,便動了手。王嫺法力雖高,卻非連登之敵。偏巧展舒從不獨出的,這恰往左近海底採取珊瑚,不在島上。

尚幸王嫺機智,長於潛形水遁之術,見勢不佳,先自遁入海底,不曾被他擒去。

連登還不死心,算定這島是她的巢,早晚必要歸來,假意離開,暗中回來,隱身島上守伺。等了一會,王嫺尋到展舒,一同趕回,連登才知二人本是神仙眷屬。自知無禮,本想現身分説,化敵為友。因聽二人咬牙切齒大罵,憤怒已極,如若出現,必討無趣,反倒難處,使用法力在石壁上留下幾句告罪的話,暗中飛去。

展、王二人也是三生情侶,前兩世備歷艱危,受盡苦難,比冷青虹、桑桓夫所受不在以下,或且過之。二人終是誠團結,生死不渝,直到今生重聚,才得苦盡甘回,不特償了雙棲之願,並還遇合仙緣,同注長生。所居飛鴻島地雖不大,卻是氣候清淑,風景幽麗,四季長,點塵不到。夫二人修煉之餘,除了玄龜殿散仙易周、易晟父子是師門至,不時常往看望盤旋外,每只在島上作些賞心樂事,翱翔碧海青天之間。

又各有極高深的法力,端的美滿已極。

二人自從隱居此島以來,一直過着安樂歲月,從未有人到島上侵犯過。忽然遇到這樣無因而至的橫逆,又斷定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妖,王嫺匆匆和人動手便遭挫敗,又不曾問得姓名,無處尋訪。如先尋易周打聽也不至於生事,只因二人還以為當時事出不意,加上存有輕敵之念,好些法寶未及使用,展舒法力又較王嫺高些,未免心有所恃。

再看敵人壁間留字,明裏是謝過,實帶恐嚇,卻不留下姓名來歷,頗似有心作偽,使人不備,好二次潛來侵犯。斷定妖人既已生下心,必要再來,自己多年心血佈置、棲隱修煉的仙島難免不遭毀損,便在島上遍設埋伏,準備以逸待勞,報仇雪恥,也為世人除害。哪知連候了多少,仇敵終未來犯。展舒這想起玄龜殿已有經年未去,易周是散仙前輩,見聞眾多,仇人雖未留下姓名來歷,照那奇形怪狀的相貌裝束,易周也許知道,何不就去看望,前往詢問,也好作一打算。王嫺本認此事為生平奇恥大辱,報仇之心更急,聞言立即同行。

事有湊巧,二人行至玄龜殿不遠,恰值海上颶風大起。王嫺忽發童心,要和展舒排盪風云為戲,以試各人法力深淺。展舒知愛雖然得道多年,猶是當年嬌憨好勝情,必是近虔心修煉,功力進,想和自己較量,便即笑諾。因恐易周父子説他夫,沒有再往前進,就在當空暫停。王嫺令展舒先試。展舒笑道:“休看我們俱道法,畢竟還是造化力大。你看風勢如此猛惡,要想全數制固是萬難,就是排盪出數十里清明海面,也非易事哩。”展舒説完,把先天純陽之氣調煉純一,運用玄功,張口噴出一股白氣,匹練也似,其疾如箭,朝風陣中衝去。那被狂風翻滾湧起,黑沉沉密重重的亂雲海霧,隨着這道家所煉純陽乾罡之氣,所到之處立即由細而洪,現出一條裏許長,一頭小,一頭大的長衍,逐漸擴大開去。那狂釗水霧只在-外怒嘯猖狂,仍是陰霆瀰漫,不能見物,但一點也侵不到裏面。王嫺知丈夫有心相讓,他本來的功力尚不止此,直説:“這樣不算,今須要各憑真正法力比試,免得事後又來説嘴。”展舒給愛再三催迫,心想:“此時不致有人經過,即便有甚高人經過,這等險惡天氣,至多笑我賣,也不致遭人忌憎。”隨又加功施為,張口向外連噴。眼看風雲排蕩越遠,己有七八里路之遙。

正在運氣凝神,想到十里遠近止住,另換愛來試,忽聽身後隱有破空之聲由遠而近。

這時,颶風正烈,海水羣飛,山立百丈,此起彼落,前後撞,發為海嘯。天空旋釗何止萬柱,也是互相排擠衝軋,匯成怒聲,直似萬雷轟發,地裂天傾,震耳聾,就有多麼宏壯的巨聲也為所掩。換了道行稍差的人,那御空飛行之聲本極細微,就在近側也聽不出,何況又自遠道而來。展、王夫二人因是功候純,展舒更極謹慎,惟恐被外人撞見,早就留心,一聽便知有高人由後飛來。正待收法讓他飛過再説,免被看見,説時遲,那時快,猛覺前面也有人飛來,而且更近,似將到達。心方一動,忽聽有人怪笑道:“何方道友在此驅逐風雲為戲?雅興不淺。”聲隨人到,一片紫、黃二的焰光閃處,由前側面飛進一個相貌醜惡,佩劍執拂,道袍只穿大半邊,出一條右臂的虯髯道人。道人才一照面,忽地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賢伉儷呀。恕我魯莽。”底下話未説完,只聽耳側一聲嬌叱,王嫺飛劍已如銀龍離海,飛將出去。展舒原聽説過仇敵相貌,也自警覺,相繼飛劍出去,合力夾攻。

王嫺久已氣憤,惟恐敵人逃遁,無處尋蹤,邊鬥邊罵,喝問:“無知妖道,叫甚名字?”道人笑答道:“貧道連登。那偶遊仙島,誤認這位女道友小姑居處,一時無知冒昧,致有非分之請。後知二位道友本是神仙眷屬,自覺理虧。因賢伉儷正在憤怒頭上,不容面致歉忱,只得在壁上留書告罪,悄悄離去。只説此怨已解,不料今無心相遇,二位道友依然不忘前惡。我想天下無不可解之仇,何況事出無知。如能釋嫌為友,固是幸事;否則話已説明,就此拉倒,也還省事。須知貧道並非怕事,只因理屈在前,不得不甘退三舍;如真非成仇敵不可,那賢伉儷雙雙歸來,貧道也正隱身在側,要是心存叵測,變生倉猝,事出不意,只恐二位道友法力雖高,也難保不吃一點小虧。貧道不過説錯了幾句話,何苦人太甚?”展舒見連登相貌裝束雖然醜怪,談吐卻不俗,也還講理,與別的妖人專一蠻橫刁狡,恃強為惡者不同。並且所説也是實情,那他隱身在側,自己竟未覺出。對方法力又似不弱,就動手也未必準佔上風。與他為友雖非所願,得了就了,也省許多糾葛。方想與之解消嫌怨,各自東西,不料王嫺天疾惡,恨極了異派妖;又聽連登想要化敵為友,越認他是見硬來不行,故意藉此退身,心藏詭詐。見展舒沉答,知道丈夫情和易,就許應諾,不由氣往上撞,大喝:“無知左道妖孽,我夫只為世人除害,誰聽你這些鬼話?有甚本領,只管使來好了。”連登本來如烈火,早覺對方不知進退,聞言然大怒,喝道:“你二人既是不納忠言,一成仇敵,那就莫怪我狠毒了。”説罷,將手一指,紫黃焰光忽然大為增強。展舒知道愛這一來強敵已樹,仇怨已結,也以全力施為。

兩下苦苦相持了些時,越來越怒,漸成了不能兩立之勢。

正打在緊急頭上,先是易周之媳、易晨之綠髯仙娘韋青青飛到,緊接着石玉珠同了冷青虹、桑桓、陳嫣四人趕到。石玉珠認得綠鬢仙娘韋青青,見與妖人對敵,本相助。剛要上前,忽認出對方竟是赤臂真人連登,和師父半邊老尼相識,並還幫過同門姊妹的忙;韋青青雖助展、王二人對敵,同時卻又為雙方化解。忙即住手,也在旁代為勸説。南綺等四人落在後面,只見石玉珠等四人遁光分而複合,誤認作敵人厲害,改攻為守;實則旁觀相勸,並未動手。

這時連登被展、王二人同聲怒罵,又因鬥法各毀了兩件法寶,心已發橫。見韋青青上來先助敵人夾攻,然後再打出易周旗號解勸,認作有意相欺,上來先存敵意。同時展舒因見敵人厲害,惟恐愛有失,運用玄功,以全力防護,有兩件厲害法寶均無暇施為,而敵人的飛劍漸漸越越緊,正在惶急,恰值韋青青趕來相助,立即乘機施展法寶。連登雙拳難敵四人,驟出不意,幾乎受了重傷,越發火上添油,怒發千丈,不但不聽勸解,反倒厲聲喝罵,連韋青青也罵在其內。

韋青青素常做,和王嫺既是至,又恃有公公作主,自然不把連登放在眼裏。見連登不聽勸解,出口傷人,冷笑一聲,喝道:“連道友,你自無故登門欺人,我已勸王姊姊看我份上,不與你一般見識,你卻還要任猖狂,不肯甘休,連我這説和人也罵在其內。我不過家君有命,説你在異派中比較無甚大惡跡,給你留臉罷了。既非自討無趣才走,那也無法。但是話須言明,展道友夫隱居飛鴻島二三百年,從來不曾與人爭執,這次是你無理侵犯,其曲在你。今是我強出頭打抱不平,將你趕走。如是好的,以後不必去飛鴻島惹厭,只管到玄龜殿尋我家算賬好了。”説時,一邊示意展、王二人少時不可窮追,手揚處,早把乃翁易周最得意的法寶赤電神梭取在手內,發將出去。展、王二人見先發寶物未曾傷着敵人,心中忿怒,便把輕易不捨使用的寒魄珠取了一粒,搶先發出。

連登正聽韋青青的話有氣,未及反相譏,猛瞥見敵人一揚手,一團蛟如明月的銀光頭打到,因展、王二人所用替光劍也是銀光,還當是同類的飛劍又加增了一道。自己採取虹霓之氣煉就的劍氣神妙無窮,只因敵眾我寡,恐防法寶暗算,已然運用玄功,與身合一,遂照舊敵,不曾在意。誰知銀光才一接觸,倏地爆散,紫黃二的劍氣焰光立被震散了些,並覺奇冷之氣侵骨貶肌,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那銀光也如銀雨飄空,一閃即滅。這才省悟此寶乃敵人採取月魄寒所煉成的冷雷。幸虧自己修煉功深,法力高強,稍差一點的人,不死也必受重創,而且自己元氣也耗損了不少。

連登心方驚怒,韋青青的一道朱虹也夾風雷之聲尾隨飛到。連登認出此是易周所煉純陽之寶,心想:“對方既將此寶取出施為,必是真奉易周之命特意援助展、王二人,抱着必勝之念而來,所帶寶物當尚不止此。自己出來時因生平無甚仇敵,又自恃玄功變化,好些法寶俱未帶出,不想狹路逢仇,受此惡氣。敵人有了此寶,自己決難取勝,久了只有吃虧,這裏又離敵人巢甚近,再要將易周老兒引來,更無幸理。”越想越恨,勉強支持了一會,委實相形見絀,沒奈何,只得強忍憤怒,縱遁光逃去。連登逃時回顧,見展、王二人雖被韋青青攔住,不曾追趕,前面卻有正派中人遁光飛來。受挫之餘,不願多事,本意往側讓過。偏又遇上南綺、靈姑兩個初生犢兒,冒失上前去,惟恐不勝,妄用五丁神斧。等石、韋、展、王等七人趕到,錯已鑄成,連登已受傷逃走了。

大家説完經過,韋青青聽説眾人要往紫雲宮去,喜道:“久聞紫雲宮仙景無邊,幾次往觀光,不得其便。鼎、震二子曾隨舍妹去過,回家來説起宮中美景靈奇,益發嚮往。只因與舍妹情不投,懶得煩她。小兒在峨眉又是未學後進,每隔三年恩准歸省,為期只有三,平常又積修內外功行,無暇同往。前者開府盛會,與二雲姊妹匆匆一見,又無深,雖為不速之客,宮外又設有幾層制,碧海千尋,外人和沒去過的直難登門。

石道友與二雲姊妹厚,難得有此勝遊,可肯攜帶同往,一開眼界麼?”石玉珠道:“齊、秦、週三位道友人既謙恭,又和易。府上與峨眉淵源甚深,就無妹子陪往,也必歡嘉賓蒞止,決無見拒之理。至於宮外制更無足慮,齊家大姊近來道法益發高深,宮中設有一座寶鏡,又新闢了一條甬路,可不必由闢水牌坊前海眼入內。仙亭故址也經修復,有客人宮,人還未到,宮中寶鏡先現形跡,主人再一行法,仙亭連那小島和甬道人口立即現出。不是令門下弟子金萍、趙鐵娘,便是主人親自出,還愁找不到麼?”韋青青道:“原來如此。我只道人宮不易,空想了些年,不曾如願。可恨鼎、震二兒也幫他姑姑哄我,説得那等難法。”石玉珠道:“這事莫怪。以前紫雲三姊妹正在閉宮修煉,外人確是難進。我説這些,俱是近來的事。前面不就是府上麼?今天變得厲害,連我們也直到近前才行看出。”韋青青道:“舍間已到,請諸位道友暫停雲步,小坐片時,容我稟知翁姑同行如何?”眾人多知易周乃前輩散仙中有數人物,難得遇到這樣機緣,俱想拜見。石玉珠和韋青青、女神嬰易靜姑嫂本是舊,更無過門不入之理。聞言齊説理應前往參拜。韋青青甚為欣。眾人便把遁光合在一起,同往玄龜殿飛去。行不多時,忽見前面狂風慘霧之下,有一大片白影現出。韋青青笑道:“本來只玄龜殿上空有法術制,風霧不侵。如今荒居全島俱現清明,必是家君知道諸位道友惠臨,特地掃蕩風雲,接嘉賓了。”話剛説完,遁光迅速,已由黑風陣中衝出,眼前倏地一亮,已到了玄龜殿上空,往下降去。

眾人見來路和四外依然漆黑,風號霧惡,海濤怒嘯,震撼天地,宛如一圈黑城將全島圍在中間。下面卻是水碧山青,波平靜,瑤宮貝殿,宏麗如畫。那玄龜殿矗立海濱,前有一片廣大平台。全島地勢宏敞,山勢秀潤,並無劍拔弩張之勢。到處嘉木美蔭,繁花似錦。十幾所金碧樓台參差掩映,位列其間。一任四外風濤肆,黑霧彌天,內裏卻是點塵不起。正想讚美,韋青青已領了眾人越過平台,往殿中走去。眾人連經了兩層殿閣,面前突現出一座拔地孤起,厚只五六丈,高廣約百丈,滿布碧苔的排天蟑壁,當中卻有一個由地平起高約十丈的大,恰成了天然門户。由門走進,又是一條極寬大的白石甬路,兩旁平原盡是高約數十丈的森林。甬路由此逐漸高起,到頭有一處樓閣,方是易周起居之所。

韋青青領了眾人正往裏走,忽一垂髫侍女由門內走出,從對面來,近前對韋青青説道:“老大公已知諸位遠來,因值靜修之時不及款待,諸位又有紫雲之行,久留恐有延誤,令師父陪了諸位走至靈石仙館小坐,便即同往紫雲好了。還有展師伯與師伯母如願留此,等客走不多一會,老大公課也就做完了。”韋青青知道乃翁課早完,此是託詞。心想:“今來人,公公決無拒而不見之理。聽口氣,並不願展。王二人同往,內中定有緣故。”且喜紫雲之行不曾阻,便即應諾,展、王二人雖也聽出易周留他們在此,只因久慕紫雲仙景,難得遇此良機,易周又未明言阻止,也就不以為意。

眾人因有遲恐延誤之言,島主又在入定,不能進見,多主即時起身,以免誤事。只石玉珠一人明白易周先天易數微,最長於前知,必已算出眾人將有磨球島之行。他和少陽神君多年老友,如與眾人相見,便難置身事外。其勢不能阻止,又不能先向少陽神君告警,最好不聞不問,免使心生芥蒂,故此推託不見,又催速行。實則紫雲宮主者齊靈雲、周輕雲、秦紫玲三人,近年外功業已圓滿,只在宮中修煉,享受仙福,輕易不肯離開。即使他往,也有一人留守,決無相左之理。石玉珠見韋青青挽留甚殷,並説還想送點禮物,力請眾人去至靈石仙館少為款待,歇息片刻再走。便向眾人道:“主人情意殷殷,我們也不在乎片刻之留,並且來路不遠,又遇颶風相鬥,大家頗費一點氣力。此去紫雲宮還有不少路,宮中地域廣大,萬一寶鏡現出形跡時,主人和她門下女弟子恰有事他往,不曾在側發現,我們還須直降千尋海底,穿行海眼,去到前宮闢水牌坊叩關求見。深海水的壓力重如山嶽,陳道友元神初固,裘、呂二位修為年淺,雖然可以各用法寶、飛劍合力護身,闢水降落,到底也是費力。且隨韋道友去至靈石仙館小坐,略為歇息,再把這裏的青靈飲上一杯,助點氣力,同時也領了主人盛意,豈不是好?”韋青青道:“石道友的話説得極是。至於直入海眼一層倒無足慮,家君頗煉有幾件闢水法寶,我可向阿婆討兩件來應用,此時便由海底穿行,比起空中飛行還快,只大家侷促一處,促膝而坐,稍為氣悶一些。有了此寶,足能抵擋這停留的時刻了。”眾人本愁風勢猛惡,空中飛行難免稍為緩滯,聞言甚喜。韋青青又道:“諸位道友俱都心急求快,我也不作客套,徑命小徒引往靈石仙館,我先去取那法寶就來。”説罷,轉身往閣後飛去。

那少女便領眾人由左林小徑穿出,忽見平湖在望,鏡波浩渺,廣約數十頃。長堤如帶,環繞湖邊,中有裏許長,五七丈寬的石地,由湖濱起突人湖中。盡頭處矗立着四十多丈高,畝許方圓,上豐下鋭的石峯,雲骨撐天,通體玲瓏剔透。上有數十百個孔竅,大者一二丈,小者三五尺不等,妙在由下至上,各孔相通。峯頂形如朵雲初升,上面卻極平坦,主人就着原來形勢,建了十來處飛樓亭台。最上一層名為靈石仙館。人登其上,一面是海夭相接,波濤浩瀚;一面是湖光山,青碧相輝。全島景物齊收眼底,端的妙極。

眾人到了上面,那少女乃韋青青新收弟子,名喚蘇芸,款接甚是殷勤。請眾歸座之後,便憑欄嬌喚:“玉奴,有客在此,快同他們取十盞青靈來。”石玉珠笑問:“玉奴是那白鸚鵡麼?”蘇芸答道:“這十幾只鸚鵡只有玉奴最為靈慧,能做好些事呢。”正説笑間,忽見殿閣後峯飛來一羣鸚鵡,五相間,文彩煥然。當頭一隻潔白如雪,紅睛鐵喙,尤為神駿。各用嘴銜着一個帶柄的白玉盞,平穩飛來,穿檻而入。到了眾人面前,雙翅招展,只不飛動,候眾人將盞接過,方始飛去。眾人見玉盞雪白,形制古雅,那青靈只有半盞,顏湛碧,青白相映,先很悦目。人口更是甘芳涼滑,令人心清意遠。裘元正想問何物所制,白鸚鵡因被石玉珠喚住撫問,還未飛去,忽然叫道:“蘇姊姊,師父來了,還不接去?”嗚聲甫住,韋青青已喚了一身雲裳霞佩,容光照,飛將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