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山川險阻首涉仙都洞壑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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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我和尤師姊照他所傳祭煉,一到夜晚入定,便移在他坐榻前面,將他護住。共是三座旗門、一個主幡,主幡又在他的肩上。如能順順當當將幡盜在手裏,自可成功,不致和他爭鬥;否則他身雖死,好些法術均能使用,我二人萬敵不過。這三支木箭雖能制他,但是此寶厲害,一發不可收拾,山主難免不死箭下。事後尤師姊如能見諒還好,一,個不由分説,疑我和你勾串,有心背叛,師父所有法寶俱已她手裏,如全施展出來,卻是無法抵禦,豈非巧成拙?為此作難,想不出妥善之策。
超羣因對秋雲情深愛重,一心專注,只盼攜手同歸,竟忘了此來使命,被秋雲一説,猛然提醒。桑仙姥忌刻情薄,對己此行期望甚切,秋雲在她只是附帶公文。寸功未立,只將心愛的人帶回,照她平為人行事,休説自己討不了好,連秋雲也必不見容,不由惶急起來。略為盤算,便對秋雲道:“來時桑仙姥曾經料到敵人厲害,除三支木箭以外,另還傳有臨難身之法,我只顧姊姊,還忘了説。就此回去,決不寬容,但盼能夠暗中得手最好,如被警覺,説不得只好一拼了。”秋雲道:“事是隻好如此,其實尤師姊為人所愚,傷了山主,便可給師父除去本來隱患,即使尤師姊不肯相諒,後也會明白。但是此寶厲害,無論尤師姊怎樣迫,只可用一二支抵禦防身,切不可傷她命。如能應允,我便同你前去;要不的話,由桑林中起直到內,奇門遁甲重重制,不知底細的人休想擅入一步,你裏所以能走進去,是因恰值我正在林中將制止住,忽然山主呼喚,匆匆入內,未及施為,乃是…時湊巧;否則你縱持有乙木之寶,也不能走到底。只有鏡中這條通路可以直達,我不引導,你不知其中奧妙,如何去法?”超羣道:“我蒙姊姊不棄,以後無論甚事,全聽姊姊作主,要如何便如何,焉有不聽之理?只借時間太緊,急切間傳授,不能運用,否則我早將此寶與姊姊,我只跟在身旁,省得姊姊疑慮多好。”秋雲自覺已試出超羣對己心志專一,言聽計從,決無違忤,也頗高興。説道:“我原信得過你,只恐此寶厲害,到了緊急之時,你發了急無力自制,使我做出負心之事,不得不問明白。既然如此,這就同去好了。”超羣聞言大喜,便請引導。秋雲隨令超羣隨在身後,自往鏡前立定,伸出一雙素手朝鏡上推了幾推。隨見晶光閃閃,起了一層雲圈,鏡中一對人影便已不見。秋雲把手一招,往裏一縱便已人內。超羣忙跟着追蹤,只覺四外前後煙霧冥濛,煙光閃爍,全無阻隔。遙望前面,彷彿甚深,看不到底。超羣覺着奇怪,方詢問,秋雲令與並肩同行,只聽她説,不要多問,到時須照所説行事。超羣自是唯唯應諾,便不再問。
鏡中道路本在若虛若實之間,行時好似被一種力量托住,並非實質。超羣見心上人並肩偕行,意態親密,好生高興,一邊走着,一邊不時偷覷秋雲玉貌,飽餐秀。秋雲似也覺察,嫣然低語道:“你這人不大好,我也是人,又不是沒見過,有甚看頭?”超羣見她沒甚嗔怪,涎着臉笑道:“我也不知怎的,看見姊姊就心裏喜歡,越看越愛看,簡直一刻都捨不得離開,真看得比我命還重得多。”秋雲笑道:“哪有此理?萬一不幸,不能常在一起,我要是死了呢?”超羣笑道:“姊姊如有不測,我決不獨生。有人害你,我便和他拼命;要是壽終,我便追了去。好歹死生,都在一起,地老天荒,決不分離。”秋雲佯怒道:“胡説,我明大便死,看你跟去不?”超羣正要答話,忽覺語意不祥,忙改口道:“姊姊靈慧質,神仙中人,萬無此事。真要天地無知,神佛無靈,我必從死,以便一路投生,仍在一處,長相廝守。”秋雲道:“你這好心我不希罕,我不要你死纏。我自知命和名字一樣窮薄,恐不免身遭慘死。你骨甚厚,早晚必有仙緣遇合,如能到時引度,使我不致墮落,就足盛情了。”超羣道:“就我能夠成仙,沒有姊姊我也不願。但求同死同生,寸步不離,休説做人成仙,便做鳥獸蟲魚也所心甘,等你投生,再去引度。就是此時學成道法,叫我在中間分別許多年,我也不願。”秋雲嗔道:“照此説來,我墮入畜生道中,你也願意?
來時才説聽我的話,原來是哄我的。”超羣當她真生了氣,忙分辯道:“我自然聽姊姊的話,只不捨分離罷了。姊姊通道法,人又這麼好,決不會死,何苦説這種叫人聽了傷心的話?”秋雲道:“但願我不死吧,前面不遠便到,不要説了。”超羣沿途行來,曾見有兩處地方金光閃閃,旋轉不休,與來路一樣,只是光不同,並且也強烈得多,像是通往左側的一條甬道,心中奇怪,因秋雲不許亂問,也就沒問。一聽將到,初臨大敵,自是謹慎異常,立把神振起,將三支桑木箭拿在手內。秋雲道:“呆子,時候還早着呢,事情不一定便像我想得那麼糟法,此寶與戊土相剋,威力頗大,底盡是戊土之寶,一個不巧,就許惹出事來。雖然你不行使,還是收緊些好。”超羣因來時桑仙姥曾説,敵人內制重重,進去時木箭必須緊握手內備用,以防險難突然發生,不及應付。雖聽秋雲之言,將箭藏入懷內,終不放心,手仍握緊。
又行不遠,突然身子往下一沉,降落有四五十丈高下,忽見前面也是一面橢圓形的鏡子。秋雲一面搖手噤聲,一面領着超羣走到盡頭,跳將出去,方始現出平地。超羣看那地方也是一個土,所有頂壁都和先前土一樣,金光輝映,到處通明。只是地方要大得多,有好些門户,一切陳設用具均頗美異常;二人走過兩間室,由一甬道走出,地勢漸漸往上高起,連經了兩處門户,均未入內。快要走完甬道,秋雲忽把超羣止住,引向右側一間大不盈丈,內中只有一個大蒲團的小室內,手指超羣坐下,側耳聽了一聽,獨自往前面走去。
超羣當她前去探道,少時即要回轉,不料等了一會未回。因秋雲示意,若她不來,不許離開,也就不敢去尋,輕輕掩向門側,探頭一看,前面不遠是一間極大的室,陳設得更是富麗已極。雖看不見全室景物,照那勢派,必是秋雲所説山主的居室無疑。留神窺伺,看不出所以然來。越等越沒動靜,惟恐秋雲制不曾全撤,入內時恰值敵人轉醒,將她住,失陷在彼,不憂急起來。勉強又等了一會,實不放心,便由小室走出,試探着往甬道盡頭那間大室中走去。
進門一看,好似主人宴居行樂之所,几榻用具固是華美,並還設有琴瑟絲竹等類樂器,五光十,無不雅,人卻不見一個。緊靠左邊壁有兩個小門,俱都開着一半。
門厚寸許,質均與牆壁一樣,都是獨扇,卻沒門樣,邊上各有兩個手指大的小眼。
當中還有一門關得嚴絲合縫,緊密異常,直似一片渾成的金牆。上面畫着一個長方形的格線,如非左右兩門開着作比,決看不出那是門環。超羣這才想起東山坡土壁上方格果是門户,聽二女口氣,那土仙的遺蜕和許多法寶必在其內。心動了動,正盤算哪一間是對頭居室,忽聽秋雲掙扎息之聲隱隱傳出,不大吃一驚。側耳一聽,似由正中門內傳出,情急萬分,不暇再顧什麼兇險危難,急忙趕向前去,先伸左手,用大、中二指緊掐門邊眼,用盡平生之力往外一拉,雖覺比東山坡中壁門要活動些,仍是拉它不開。耳聽秋雲在裏面已帶哭聲,聲音甚細,隱約可辨。暗忖:“初來時秋雲在內受刑以及對頭喝罵之聲,連外都能聽到,現在怎在內聲音反如此細小?”好生不解。
超羣因見左右兩門一開向內,一開向外,意雙手齊上,用力往裏猛拉一下試試。
那三支木箭本在右手握着,匆迫之間竟由懷中帶了出來。猛然靈機一動,想道:“秋雲曾説乙本之寶專能剋制戊土,這裏明明是就地下泥土挖掘出來的門户,卻是堅如鋼鐵,明逾晶玉,光燦爛,到處通明,想必也是戊土英凝鍊而成,何不用手中木箭試試?”念頭轉完,立即如法施為,運用桑仙姥所賦乙木氣,將兩箭向左手,右手拿了一支,朝門縫裏去。五行生剋端的奇怪,一道青氣向門上,那麼堅厚的一扇大門,立似烈火溶雪一般,隨着箭頭所指之處紛紛消溶,轉瞬由上到下殘缺了一大片。超羣目光所及,首先發現對着中門有一短榻,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一個面容俊美的道裝少年,在那裏閉目入定,榻前三面俱是黃光圍繞。秋雲櫻口裏含着一面三尺來長的黃幡,身子已被一片黃氣纏緊,那黃氣像有知覺一樣往回拉扯。秋雲把幡含在口中,勻出雙手,不住亂亂放,也發出一片黃煙光相抗,身子也奮力往外強掙,好似將幡盜到手後,身便入伏,被戊土之氣困住,受盡苦痛;又恐驚醒對頭,不敢高聲呼救,一味吁吁拼命想要掙,看上去神情苦痛已極。
超羣見狀,早已心血沸騰,百忙中將腳一踹,那門立即踹開,跟着縱將進去。秋雲臉正朝裏,準備施展全力出羅網,沒想到超羣會跟蹤前來,並還悟出土木相剋妙用,攻穿正門,深入地,等到聞聲回顧,瞥見超羣趕到,又驚又喜,知他為己情切,不顧厲害。忙用手勢攔阻,已是無及,超羣人到箭到,乙木氣早朝榻側去。秋雲纏身的黃氣,連那旗門上發出來的煙光,被青氣一撞,全部消滅。
秋雲見對頭尚未驚醒,好生歡喜,剛剛縱出,拉了超羣要往外逃跑,忽聽榻上厲聲怒喝:“大膽賤婢,竟敢勾引外賊,背叛師主,今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超羣聞聲驚顧,榻上兀坐的少年已然回醒。方覺少年相貌如此俊秀,語聲怎如此俗暴厲?説時遲,那時快,少年話才出口,身後便有兩股淡黃淡煙從對面飛來,同時門前黃光一閃,那扇破門立即失蹤,無路可出,上下四外都是灰黃二光煙湧而至。超羣初經大敵,未免驚慌,又正拉着秋雲,不及施為。幸而秋雲深知箇中玄妙,一聽呼喝,便知上當,情勢不妙,忙把手上黃光放出,恰好護住全身,才得勉強敵住,未受侵害。榻上少年見難取勝,怒嘯了兩聲,又由口裏出一股黃氣圍繞上前。二人立覺身外黃光受了重壓,眼看支持不住。
超羣手持三箭,望着秋雲,靜候發令施為,一見事急,還未開口,再也忍耐不住。
又見敵人煙光強盛,不知木箭靈效如何,方取一支試試,手中木箭忽然無故震動。匆匆不暇思索,照着桑仙姥所傳口訣,取了一支木箭,對準敵人發將出去。一道青光氣剛剛手,只聽榻上一聲暴喝,瞥見煙光影裏,敵人口內又飛出一團灰光華,將木箭擋住,不得前進。超羣頓覺身上所受重壓越緊,幾乎透氣不得。再看秋雲,已是滿面淚痕,玉容悲苦,超羣一時情急,大叫道:“我和你這狗妖怪拼了!”隨説隨將手中雙箭連同來時桑仙姥所傳法力全部施展出來。
秋雲不料他會有這等厲害,又驚又喜,急喊:“弟弟,快將三箭收住,莫要全上。”説罷急收護身黃光時,兩條青氣夾着兩道慧星般的芒尾,已然電掣而出,聲如裂,所過之處,休説敵人煙光,連秋雲所放黃光也幾乎全部消滅。就這煙消光滅,重複原狀的一剎那間,榻上少年只慘號得一聲,便沒了動靜。超羣三箭也已收回,見室中煙光盡掃,適才進來那扇破門隱而復現。想不到無意中完成了一件大功,回去見了嬰兒桑仙姥足可代,端的心滿意足,高興非常。正催秋雲速走,秋雲已朝榻前奔去。超羣隨同趕過去一看,榻上少年仍是端坐如生,乍看仍似生人,只頭上命門炸開一。用手一摸,竟如酥了一般,化成粉末,隨手倒塌。
秋雲前後搜索遺物,找了一會,忽由少年懷裏搜出一塊古玉符,立即驚喜道:“這是他多年來處心積慮暗算師父的真憑實據,被我搜到,他年再見師父,不愁沒得話説了。
榻下有一小。”內藏好些珍寶。事已至此,索一不作,二不休,乘着尤師姊別室參拜神光之際,全部取走,免得留在這裏,被裏那妖道尋來生心,於尤師姊不利。此時心跡未明,又無法和她分説。”説罷將手一指,那座如黃金的土榻便已移動。秋雲見榻移動甚緩,面上神情似甚焦急。約有半盞茶時,才離開了卧榻原處。榻下面仍是金土地,只當中有一圓圈。秋雲囑超羣在上面少候,自己走向圈中,手掐法訣一劃,一陣黃煙冒起,人便由圈中下降。地上隨陷了一個三尺方圓的,俯視煙光瀰漫,什麼也看不見。
又待片刻,秋雲才滿頭香汗,慌不迭地飛身走出,吁吁笑道:“我知時已不早,只當師姊快醒,難免爭執,居然無事。且喜大功告成,此非善地,我們快些走吧。”話才出口,猛然滿室金光黃雲,耳聽一個女子聲音大喝道:“背師叛主的賤人,果是擒先縱,暗下毒手,竟中你好謀詭計,今和你們二人拼了。”二人聞聲驚顧,竟是醜女趕來,滿臉殺氣,手持長劍,戟指怒罵不已。秋雲見狀大驚,忙也放出一片黃光敵住。
無如醜女勢盛,二人驟出不意,應付又稍晚了一步,未免相形見絀。超羣見狀大驚,忙取箭抵禦,被秋雲一手攔住道:“尤師姊只是一時誤會,當我有心叛師,等我把話和她説明,她就放我們走了,木箭太厲害,放出去便不能由你心意,萬動不得。”超羣只得住了。
秋雲隨向醜女説道:“師姊,你先不必生氣。你素來最憐愛妹子的,妹子今實處此,你偏不曾眼見,使妹子有口難分。不把話説明,表明心跡,我決不逃。千萬請你暫寬一線之路,就要處治,也等妹子把話説完以後,免你和上次一樣認錯了人,事後悔恨。”醜女只管手中掐訣,一意施為,聞言連理也未理。眼放兇光,怒視二人,似要冒出火來。秋雲一面奮力抵禦,一面吁吁急口分辯。剛説前情不到一半,醜女倏地一聲獰笑,便從千百重煙光中隱去。急得秋雲力竭聲嘶,直喊:“師姊不可如此,你我多年患難骨之,連容我説幾句話的香火之情都沒有麼?你要明白,山主那麼大法力尚且如此結局,我只是你屢次相救的恩意,寧死也不願傷你,若是真要走時,我們並不是不能呀。”耳聽地底醜女喝道:“我已看清你叛逆的行跡,任是説得天花亂墜,也拿定主意不再上當了。”超羣聽那語聲發自地底,漸説漸遠,好似醜女正由地底往下降去。等秋雲二次哭喊師姊,重述前言,更無迴音。覺得醜女乍現時來勢異常猛惡,雖有秋雲所放黃光護身,但比適才少年所用煙光威力更大,全身都被緊,幾乎不能轉動。及至醜女隱去,煙光儘管濃烈,身外倏地輕了許多,一點也不到難受。秋雲卻是花容失,珠淚縱橫,神情萬分着急,好生不解。超羣心憐愛人,情不自地伸手抱住秋雲,勸道:“姊姊你還愁苦則甚,尤師姊已然走去,如今她那黃光也被姊姊敵住。不聽良言,由她自去,好在久見人心,傷則甚?還是由我用木箭破去戊土法,衝出去吧。”秋雲任他摟抱,也不相拒。聽到後來,忽把眼淚拭去,苦笑着問道:“我知你對我一往情深,只不知適才同生死之言是否出於肺腑?”超羣急道:“我能與姊姊同死,決不願一生離,焉有假話?你沒見適才尤師姊制那等難受,我氣都透不出,只要一舉手,便可身,因為姊姊一攔,情甘受罪,都不敢違嗎?”秋雲見他如此情深,越發傷心,回身用一手抱住他道:“我真對不住你。也不知前生造了多大的孽,受盡千災百難,好容易可以出火坑,偏又多心,惟恐對頭將來因制師父的鎮物和法寶遺留在此,被間妖道走來發覺,不特尤師姊要為此受害,而且師父他年也永無超生之。有心取走,不料晚了一步,被尤師姊闖見,不容分説,將我二人困住。我如沒她,早已身遭慘死,生魂受了惡人制,萬劫不復;這次又是她一力相助:怎能反恩為仇?説不得只好把這條命給她。我是應該如此,你卻因對我情深,無辜被我連累,叫我做鬼也難瞑目。如尤師姊不下絕情,或桑仙姥木箭威力稍次,也好想法,偏都各是絕手,只一發便不可收拾,無路可走,這卻怎好?”邊説邊哭,甚是悽慘。
超羣愛秋雲甚於命,如何見得這等情形,一面盡情撫,一面問:“現無異狀,尤師姊難道還比山主厲害?我們不過不肯傷她。除非安心坐以待斃,怎見得就跑不,説出這樣話來?”秋雲悽然道:“你哪裏知道。我初意只想破了對我的制以後,再將對頭所煉陣法破掉,好與你一同歸見桑仙,以免寸功未立,回去受責,本心不願殺死對頭,所以將你攔在外面,獨自冒險行事,意兩全,真個不行,再作計較。好在對頭正在入定,尤師姊又為師父拜參行法之際,時光足來得及。那破之法我又深知,先前只因尤師姊膽小,恐被對頭覺察,再三攔阻。我得身已是喜出望外,多的罪都受了,何在這三兩月的有限苦痛?又不是熬不過來,也就罷了。
“這次回來,滿擬下手容易,至不濟也只知難而退,人決不致失陷。哪知對頭深心險詐,別有陷阱,連尤師姊也被瞞住。頭次逃出,如非知機,聽了尤師姊的攔勸,當時便會闖出禍事,休想還能和你相見。總算我臨事謹慎,上來只管得手,一點沒敢大意。
等我盜了主幡,破去旗門,眼看就竟全功之際,忽然埋伏發動,將我困住。當時對頭已然警覺,因是疑心尤師姊同謀,想以我為餌,捱到尤師姊來援,再下毒手一網打盡,所以裝作入定未醒,卻在暗中運用法使我受罪。我一點也不知道,仍恐你來傷他。妄以為我身帶兩件防身法寶,又知這類戊土制,只要無人主持運用,便可以掙,所以始終奮力掙扎,沒有出聲呼救。剛剛覺出不妙,有點支持不住,你便趕來將我救出,無意中將對頭殺死。
“現在尤師姊當我真是師父夙仇轉世,有心背叛,恨已切骨。師父法寶十九在她手內,這還無妨,最厲害的是這裏全俱是戊土英所萃,全陣樞紐便在尤師姊居室祭壇之上。只須如法施為,這一片大小數十間室全都化為青黃二的毒沙,夾着地火風雷,除剋制它的乙木真外,真仙也難抵禦。因她事前沒有準備,這間土室又有對頭劫灰和遺物,還想保存原樣,所以我們在此室內只被煙光困住,不覺稀奇。實則她去時已將你上次所見兩枚金丸,連同別的法寶,一齊施展出來。我們不走出去,暫時還好,只要一到外面,受制更甚,逃更休想。尤師姊平對我雖好,對敵卻極狠毒。此時必是回到地底居室,等發動好了陣法,再親自到此運用,我二人出去,再目睹我二人死時慘狀,消她憤恨。我便仗着這件法寶全力抵禦,也只能支持上個把時辰就沒命了。”超羣聞言,暗罵醜女狠毒愚昧,悲憤已極。強忍怒火答道:“那也不見得,我除這三箭外,還學有遇險逃命之法。姊姊不過是不願傷她,難道我們單逃命還不行麼?與其束手待斃,何如試他一試?”二人先前匆匆相見,超羣亟所敍闊,表白心曲,對於嬰兒傳授,語焉不詳。秋雲始終當他是個凡人,只憑那三支木箭護身制敵,不知超羣已能吐納乙木氣。超羣已是一心在秋雲身上,只知撫憐愛,死生均置度外,別的全未顧及,這還是無心説出,秋雲聞言,驚喜道:“先聽你説要用木箭破法衝出,我知此箭威力,恐傷尤師姊,鑄成大錯,所以不肯。照此説來,你共總學了幾天功夫,難道桑仙竟肯把她本身乙木氣傳給你麼?還是別的法寶呢?”超羣便把來時嬰兒如何傳授説了。説未一半,秋雲大喜,忙止住道:“我明白了,隔牆有耳,不宜全。趁尤師姊未來,你速行法開路逃走吧。”超羣便問往何方逃走。秋雲把眼往北一看,嘴裏卻説道:“此時我們已入重圍,出去道路全非。我看東方為乙木正位,還是往東方逃走為是。我抱着你走,以免途。”説時又朝北方使了個眼,將超羣的手捏了一下。超羣會意,一手和秋雲互相摟緊,將三支木箭在間,面向東方,手掐靈訣,如法施為。運用嬰兒所賦乙木氣,張口一噴,便有一股青煙光噴將出來,將全身包沒。倏地側轉身軀,手向北方一指。青光剛剛湧起,待要斜飛上去,忽聽醜女怒喝:“無知狗男女,已成釜底遊魂,還敢逃走,今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超羣聞聲回顧,醜女滿身俱是金光烈焰環繞,正由身後追來,披頭散髮,目兇光,神態甚是猛惡,大有不能並立之勢。本來青光初起,身外黃煙光便似奔雲一般朝前衝去,身上為之一輕。醜女這一現身,倏又大盛,四外煙光又復緊緊近,雖不似秋雲先時抵禦那麼壓束得氣透不轉,要想衝盪開去,看去卻也不是容易。
秋雲見醜女手中還持有兩枚金丸,知道要逃已是無望,忙將超羣止住,返身哀告道:“尤師姊,我適才説的話並無虛言,你一定要我命,那也無法,但是此事實系由我一人而起,與超羣無干。他還有父母,你如能放他逃走,我便由你處治好了。”醜女戟指怒罵道:“不要臉的賤人,你用這類苦計,當我還似從先上你當麼?你見被我法寶困住,明知小狗是個凡人,山主被害乃是沒有防備,那三支鬼箭只能暗算那不能行動的人,不能傷我。先是連笑帶説,假裝約了情人同死;見打不動我心,語氣裏又故示恐嚇,好似那三隻木箭比仇人來了還厲害,並非不能逃走,實是我幾次解救,不願恩將仇報,全是一片好心;及見我始終沒有應聲,知道望絕,無可挽回,才現本相,打算冒險逃走。
不料我回去發動完了制,便即暗中趕回,看你搗鬼,什麼鬼蛾伎倆全都被我識破。我這樣説,你必不服。我來問你:你既我恩德,以一死明心,為何這小狗一説除三箭外另有逃生之法,你便立時喜出望外?還恐我制周密,頭堵截,用那聲東擊西之法,舍卻東方正路,想出我不意,改走北方相生之路?如非我察覺尚早,看破詭計,幾乎被你漏網。你只知用木箭恐嚇我,卻忘了你上次奉山主之命去尋仇人,還是與她親身對敵,她都沒奈你何,何況本人未來,只把新練的三支木箭給一個臭未乾的小狗,難道還能把我怎樣不成?今之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已無須假仁假義,一任小狗有多大法力,只管施展出來與我對拚,我死了都不怪你。”秋雲不等説完,已氣得渾身抖戰,顫聲高叫道:“尤師姊,你大辜負我們的好心了。
聽師父説過桑仙功力高深,只因初生不久,難施全力,由滿歲起,多一天,便增加若干功力。再者上次對敵,實是桑仙有心容讓,想收服我,不肯傷害,否則當時便沒命了。你這樣血口噴人,我卻不肯恩將仇報,使超羣發揮全力,自明心跡,還有何説?我只請你放走超羣,我自認前生孽重,半生苦難之餘,還要遭此不白之冤。”説到這裏,氣已接續不上。醜女搶口啐道:“無恥賤婢,還要花言巧語。你是叛師首惡,小狗是兇手,我如何肯容他逃走?你口口聲聲説小狗法力高強,不肯施為,我如就此殺死你們,顯我不通情理,還便宜了惡人。既這麼説,我使你們再多受點報應,暫緩你們須臾之命,有甚本領,速使出來;否則我便催動戊土制,使你們臨死以前還要身受活罪。”説罷將手連指,那四外的黃煙光便如山壓一般擁將過來。
超羣眼看心上人受醜女盡情辱罵,冤苦填,沒法分訴;四外煙光壓迫越來越緊,又和以前所受差不多少:本就急怒加,只因秋雲看得醜女甚重,又曾答應甘與同死,不肯違逆,雖然強自按捺,心中悲憤已到極點。後來醜女説完,將手一指,一股黃氣打將過來。秋雲因離開超羣身在前,護身乙木氣較薄,雖未打中身上,但是二氣相撞,震動劇烈,秋雲又當冤苦悲憤之際,沒甚防備,一個吃不住勁“哎呀”一聲,往後便倒。超羣一把抱住,急忙低頭一看,已然滿面淚痕,閉過氣去。超羣當時一着急,心神一分,四外的戊土壓又加重了兩倍,不勾動怒火,恨極了醜女。暗忖:“照此情勢,就用三箭也未必易於逃。醜女如此心毒可惡,乘着秋雲昏暈,何不還她一下,就死也出出這口怨氣。”一想到死,忽又觸動父母年高,身是獨子,如何死得?心念動處,越發想和敵人拼個死活。當時氣往上撞,把心一橫,一面運用乙木氣抵禦,一面回手取下三箭,厲聲怒喝:“無知醜鬼,秋雲姊姊苦口良言,你偏不聽,非要自尋死路。再不滾開,放我們出去,叫你和山主一樣屍骨無存。”醜女也是該當數盡,明明見自己施展全力,對方護身乙木氣並未壓倒,只略為蕩了蕩,超羣一運用,反更強盛起來,仍然絲毫不知戒懼,反而想要楚毒敵人,以快心意。
大喝:“小狗不必着急,你們未劫還沒到呢。你那情人只是巧成拙,又羞又怕,無顏見我,急暈過去。她的罪孽還沒受夠,哪能便死。你看這個。”隨説,金丸手飛出,立化為一片金黃光華,當頭罩下。超羣已是引滿待發;又見敵人滿臉獰厲狠毒之;且聽嬰兒説過,那三枚金丸乃戊土英所萃,多用一九便加好些威力,如若三丸並用,只管木能克土,也難破它。因而一覺壓力加重,不由情急,怒從心起,徑將桑仙姥的傳授全數施展出來,首先將三支木箭面發出。木上相剋,如磁引針,三道青煙光飛向那金九,雙方一撞,叭的一聲,金黃光華立化煙雲,四下飛散。跟着青光在空中轉了一轉,又朝醜女飛去。
醜女和秋雲一樣法力有限,兩枚金九無力並用。因為恨極敵人,正待將第二丸相繼發出,見狀大驚,才知秋雲不是虛言。當時又驚又急,痛惜悔恨,慌了手腳。百忙中想起金丸乃師父轉劫再生時安身立命之寶,關係甚重,一丸已早失去,一丸又為超羣所破。
又見箭光來勢厲害,四外戊土制隨着箭光轉處失去靈效,紛紛消散。同時敵人身側青光大盛,不敢再用金丸抵擋。自料凶多吉少,滿腹悲憤,一面發揮戊土煙光抵擋,一面且逃且高叫道:“秋雲妹子,我先是開門引鬼,後又因一時氣忿自取其禍。你如念在以前情義,千萬不可再令你那情人損害師父遺體法物。”這邊秋雲原是情急冤苦,受了一番大震,一時暈倒,稍停便已回醒,聞聲驚視,見狀大驚,拉住超羣跳腳急叫:“弟弟快收箭。”超羣剛,恨極醜女。心想:“留着終是秋雲與嬰兒之害,索一不作,二不休,除了此女再説。”聞言故作張皇,盡力去收,暗中卻不用力。本來箭光已快追上醜女,就真心收轉也未必來得及,哪再得起略一耽延。只聽一聲慘叫,醜女在煙光中手腳亂舞,往後便倒,三箭歸一,已是穿而過。
秋雲放聲大哭,不顧命地飛撲過去。超羣也將三箭收回,因四外黃光雖散漫無力,但依然濃厚,惟恐有失,也忙跟蹤趕去,一看醜女已成了一堆劫灰。秋雲哭問前情。超羣推説醜女迫大甚,自抱秋雲求同死都不獲允。後來實受不住,才虛聲恐嚇説:“你再不給個痛快,此寶飛出便悔無及了。”説時她正放出那枚金丸,化為一團黃光,盪開護身青光,、快要壓到身上。正在奮力抵禦,也不知是寶箭通靈隨心而動,還是木土相剋自生應,那木箭忽然飛出,想收已收不轉,姊姊便醒了。
秋雲因超羣情甘同死,實是真心,適才惘中雖似聽他向醜女呼喝,並未聽清,也就信以為真。知道醜女咎由自取,難怪超羣,悽然説道:“我以前實是幾次三番仗她活命,人是極好,只是情乖謬,固執剛愎,不辨賢愚,運數該終,遭此大劫。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休説良心上説不過去,另外還有兩層難處。
“你所殺的山主名叫韓修,原是左道妖之士。師父不知怎的孽緣遇合,與他結為夫婦。當時他並不像現在年少美秀。只因這廝既貪且狠,因聞人言天蓬山頂靈嬌仙府小藍田內產有許多長生不死的靈藥,但是此山遠在東海極邊,高與靈空仙界相接,中隔十萬裏沙落滌,自山麓以上又有數萬丈火山玄冰之險,仙凡足跡皆所不至。宮中主者和門下弟子,得道多在千年以上,道法高強,非有土木氣煉成之寶護身,由土遁上去,不能妄人。韓修便乘師父遠出訪友,盜了她兩件法寶,偷偷趕往天蓬山。用師父所傳戊土遁法,費了三三夜工夫潛達山頂,居然將小藍田靈藥苑尋到,得了一枚藍田玉實,服食下去。他因見苑內滿是瑤草琪花、靈藥異果,又見對方乃少年男女,一派祥和安逸氣象,看不出有甚法力,自己隱身右側試偷服了一枚玉實,對方依然笑語温婉,直如無覺,以為對方只是得天獨厚,並無什麼真實本領。所以這千年來只是憑着地勢僻遠高險,度那長生歲月,不敢出山一步,足可隨便欺侮。貪念大熾,不特打算盡情攘奪,並想深入宮中探明白了底細,回去約了師父的同黨大舉往犯,強佔仙府,據為己有。哪知妄念才動,所有苑中靈藥異果全似鐵鑄就。看去仍是瓊包玉果,鮮豔肥,和先採服的一樣,此時偏會用盡力氣,摘它不下,貪慾蒙心,雖覺奇怪,並未省悟,反因對方那些少年男女神自如,無人警覺,竟是大膽深入宮中窺探虛實。
“到了裏面一看,到處王字瑤階,瓊樓瑤閣,萬户千門,也不知往哪裏走好。時見官中男女侍者從容往來,從對面走過。暗用法試探對方,法力卻無靈效,可是對方也未還手,終究未覺。後來走到一座宮庭裏去,見陳設着許多奇珍異寶,便要攫去,不料一抓便是個空。隱聞笑聲哧哧,卻不見人。方在驚疑,倏地滿室大放光明,眼前景物忽然隱去,上下四外滿是一片渾成晶鏡,自己身形也在鏡中現出。這才知道上當,想要逃走,已是不及,無論什麼法寶遁法,到此全都失效。只一動作,便滿室光華亂閃,眼花頭暈,寸步難移;再不就是明明破壁飛出,飛行了好一陣,忽然回身一看,影子仍在鏡中,並未離開原處。敵人也始終不見一個。似這樣用盡方法,只是在鏡殿中團團亂轉。
宮中晝夜長明,那些法俱都損耗被困人的氣。韓修連被困了許久時,終於力竭昏暈,人事不知。等到醒來,身已落在鄰近福建的海濱荒僻之地,狼狽逃回山來。一算已然被困了七十多天,由此不敢再去。
“他因服了靈藥,重返青,容貌益俊秀,除那天生豺狼之聲沒改去外,人卻變成了美少年。師父儘管對他情深愛重,他卻狼子野心,無情無義,既嫌師父相貌老陋,又聽信同道妖人慫恿,妄想聚煉五行真經,重奪天蓬山地仙宮闕,創立教宗。不想一上手便為磨球島離朱宮主者少陽神君所敗,終於尋上門來,中了敵人法寶。總算手下留情,師父傷重兵解,他也受了陰火之傷,全身不能轉動。最可恨的是他雖遭報,惡念依然未消,朝夕打着復仇主意,並想等着師父轉劫再生,重施故技,以致慘死。
“他罪有應得,原無足惜。但我曾受師門厚恩,此地遺有好些戊土法物寶器,關係師父他年存亡。那廝好些同黨俱知此事,時常覬覦,你來時所見妖道便是一個。以前全仗他在此坐鎮,便尤師姊不死也好。如今兩人俱死,無人防守。我走以後,那些同黨必肆無忌憚來此橫行,不特法寶,連師父遺體也難保全。師父臨化去時曾有遺命,我和尤師姊俱立過重誓,無論經受何等艱難困苦,也必在此護持,法體如受損害,立遭奇禍。
此次被迫逃走,説起來已然有點違背誓言,尤師姊已死,自然責無旁貸。
“還有尤師姊憤極拼命,已將全制一齊發動。我人單勢孤,法力淺薄,以後即使嚴密防守,也僅能自保,還須費我不少的事。再想與你同行,勢有不能。而我一人在此,每也是提心吊膽。即便你能伴我,你一個凡人,桑仙所授法寶,只能憑着五行生剋威力破這戊土制法寶,遇上別的厲害敵人並無用處。何況你家有老親,本是偷偷出來,難於久留,豈非進退兩難?”超羣一聽心上人不能攜手同歸,不着起急來,拉着秋雲百般求説。秋云為他至情所動,也是戀戀不捨,無奈以前曾立重誓,不敢違背。只得一面用柔情意婉勸超羣,一面收拾殘餘。那些黃煙光早就散漫無力,秋雲不令超羣掃蕩,略一施為,便即止住。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