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刃親仇孝女返靈崖吞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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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不多時,東方漸有曙。陳大真説時至該走了,張、王諸人又強留了片刻。兩小兄弟幾次求三人攜帶。陳大真説:“張遠稟賦頗厚,時還未至,將來自有遇合;王淵卻説不定。此時我三人俱未到收徒時候,如何攜帶?”王淵聞言,又是一陣難過。靈姑見他兩眼淚花亂轉,望着自己,也覺可憐,便用言安,力説自己必為留心,勉任其難。
又勉勵了張遠幾句,重又告辭。眾人知難久留,只得任之。
陳、石、呂三人隨即議定途程,往竹龍山飛去。快要到達,遙望前面山凹中有數畝方圓一片彩雲包圍着一團青光,在那裏相持不下。陳太真驚道:“無名釣叟怎也會被惡蠱困住?勢頗危急,我們急速上前要緊。”説罷一縱遁光,電一般朝煙光中急下去。
靈姑一催遁光,正待追去。石玉珠識得厲害,忙即攔阻道:“內有金蠶惡蠱,厲害非常,尋常飛劍不但難除,反會為山女法所污。靈妹速將金蛛備好,方可必勝。此蛛野未馴,你用它次數不多,降制它的靈符和火靈針務要拿在手裏。”説時,陳太真已飛入妖雲霧之中,二人遁光也飛臨切近,就待往下降落。靈姑忙將身後朱盒取下,捧在手上,將飛刀與石玉珠的飛劍連成一片,護住二人全身,然後穿霧而入。
到了下面一看,靠崖壁山石上坐定一個相貌清古的長髯道士,還有一個身着短裝的美少年,似是道人的徒弟。除各有一片青光護身外,道人右手中指上更發出一股丈許長的烈焰,冒出青光之外,與那些惡蠱妖煙相抗。那四外五煙霧中的惡蠱,都是蛇蠍蜘蚣等毒蟲之類,長者逾丈,小亦數尺,各帶着一溜金黃的火焰,張牙舞爪,滿空盤飛,向前撲去,但被青光阻住不能近身。就中金蠶蠱最少,共只有四五個,大隻如拳,也最獰惡,滿身金光烈焰火一般朝前飛撲,嘯聲淒厲,聽去刺耳。道人便是無名釣叟,中指上所發烈焰專為敵它。別的惡蠱遇上這類道家純陽真火,不逃即傷。獨這金蠶蠱卻只阻住,直傷它不得。看神氣,師徒二人受困時久,頗有不支之勢,面上均帶焦急之。
再看陳太真,在劍光護身之下,手揚處,太乙神雷連珠一般朝蠱羣中打去。雷火儘管猛烈,惡蠱卻多半不怕。有的還在躲避。有那兇一點的,見有人來,反倒舍彼就此,衝焰冒火包圍上來。
靈姑四顧不見敵人所在,便聽石玉珠之言,先除惡蠱,徑將手中朱盒打開。金蛛在盒內早已聞到惡蠱氣味,饞吻大動,急躁非常。靈姑一撤開盒,立即暴長飛出,直向蠱羣中飛去。眾惡蠱見了對頭剋星,不由驚悸悲嚎,當時就是一陣大亂。這一來,惡蠱固是到口不能倖免,便那妖霧毒煙也被隨口入,化為烏有。羣蠱未始不想逃走,無奈身有法主持,主人沒有行法收還,石玉珠又是內行,一下來便撒下天羅地網般的制,在自滿空紛飛驚竄,一個也逃走不。
這時妖女天蠶仙娘已往湖心洲,所留主持行法的妖徒名叫紅雲大師姬山,原本隱身坐在對面一塊兀立的怪石上面,因奉妖師之命要生擒無名釣叟的徒弟瞿商,等無名釣叟用指血所化的大乙純陽真火時久耗盡,再行下手,免得玉石不分,連師孃心愛的人也為惡蠱傷害,又受刑責。眼望敵人第三指血已將用盡,火勢漸弱,自己這面只小蠱略有傷亡,金蠶蜈蚣等極惡之蠱一個不曾受傷,少時擒到瞿商,定是大功一件,方在高興,忽見空中飛落一道光華,內中一箇中年道人揚手便是一雷火,氣候稍差一點的羣蠱連被打傷了好些。心中大怒,忙指揮惡蠱發動妖煙霧,水一般擁上前去。正待圍攻,晃眼又是一道銀光和一道青光如驚虹電,擁着兩個少女穿霧而入。也是妖徒合該伏誅。
他那銅蔽影原非法,如若隱而不出,少待須臾,便看出金蛛厲害,即便不能將惡蠱收走,急切中來人查看不出,自身總可逃免,偏是死星照臨,見二女貌美,動了心,剛怒喝一聲,現身上前,靈姑金蛛已經飛出,才知遇見剋星。方發動妖法抵擋,並打逃走主意。石玉珠本在留神查看妖人蹤跡,如何還肯放鬆,又見金蛛奏功,更無他慮,忙和靈姑分開追將上去。妖徒見來勢甚急,慌不迭將手中飛叉擲出,化為一溜赤火,待要抵禦,被石玉珠手指處飛劍一絞,立即碎裂,化為紅雨飛落。緊跟着飛劍電而下,妖徒縱有法也措手不及,青光繞處,一聲慘嚎,血橫飛,就此了賬。
妖徒一死,惡蠱益發沒有生路。無名釣叟師徒先見陳太真飛臨,還恐他也一同被困。
嗣見二女相繼飛落,放出金蛛,身外蠱羣紛紛驚竄,知道必勝。恐將惡蠱放逃一些,又去為害人類,忙同飛起大喝:“金蛛必奏全功,諸位道友可將劍光聯合阻住惡蠱,免又逃走為害。”眾人應聲,如言施為,將惡蠱上下四圍一齊圈住,任憑金蛛食咀嚼。片刻工夫,煙消霧散,全給金蛛吃了個乾淨。眾人這才相見敍禮,各説前事。
無名釣叟道“昨我便接到紀光求救的信符,正往援,不料妖女已先尋上門來。
她起初因我門人瞿商拒他義女玉花婚姻,本已懷恨,一則知我有制蠱之法,一則她在南疆多年,威望煞非容易,勝固可喜,敗則身敗名裂,沒有必勝之方,不敢貿然從事。自從近年金蠶惡蠱夠了功候,又練會了些法,己躍躍試,只是未得其便。前瞿商下山採藥,與他愛子妖蠶仙童路遇,為爭藥草爭鬥起來。妖童出門閒遊,只帶着三支飛叉,惡蠱、法寶均未隨身,致為瞿商所敗。妖女訪知是我門下,正要尋來,恰值榴花寨玉花姊妹又與紀光祖孫結怨。她本意先往湖心洲去尋紀光,後再尋我,偏在出門時又與瞿商相遇。妖女忽生心,立即舍彼就此。瞿商本來不是她的對手,仗着人還機智,守我叮囑,存有戒心,又從我學會隱遁之法,見勢不佳,立用巧言哄住妖女,冷不防乘隙遁走。
可笑妖女慾心,兩處都是勁敵,卻想一身兼顧。我雖連破了她好些惡蠱法,終於被她用心血祭煉的小修羅法將我師徒困住,另用諸般惡蠱圍攻。此番劫難,我早算定,一意防衞,不為所動。她見久持無功,湖心洲那邊又連番告急,方始留下一個得力妖徒在此守,意將我殺死,生擒瞿商回寨遂她慾。因為時太久,所留金蠶功候甚深,神通變化,不畏飛劍阻隔。我迫不得已,才咬破指血,運用本身純陽真火,僅能阻住不使近身。勢已危急,直等諸位道友駕臨,方始轉敗為勝。
“妖女此時必在湖心洲肆。她那金蠶惡蠱,雖不似昔年綠袍老祖用生人、蛇獸、毒草所餵養的厲害,尋常飛劍卻也敵它不過。更有一面蠶絲結成的寶樟,更是厲害已極,只有千年金蛛是它剋星。呂道友既奉令師大顛上人之命前往援救,妖女數盡無疑。不過妖女所習雖是術,但奉她教的人必須隨時貢獻,予取予求,規矩更絲毫違犯不得。那些信徒十九都是山人,事出心願,縱死都無怨言。如不奉她教,只要不犯她,並不強人相從。對於漢人也還不怎過分欺壓。以前她教下山人與漢人有什爭執,她也先講情理,並不偏袒一面,近年才驕橫些。西南各省山民甚眾,多養妖蠱,有她統率,定有戒條。
漢人若不是自行不義,無故受害者極少。她死之後,教下妖徒勢必各立門户,互爭雄長,不知要造出多少孽來。妖女追趕瞿商到此時,我正神遊在外。她教下有八個子女,號稱八惡。為首一個名叫龍駒子的,秉尤極兇殘。妖女曾命八惡用四十九條金蠱嚼吃我的體,如非警覺得快,幾為所乘。先前我以為八惡俱都隱伏一旁,適見道友所殺只是八惡之一,想必湖心洲那裏有甚能手,或是妖女要布甚妖陣,用心靈應之法將他們喚走。
道友此去,最好不使一人漏網。等妖女師徒母子伏誅,湖心洲上還有兩個山女玉花、榴花,這次爭端便由她倆而起。二女出身土族,也習術,卻是心地純良,潔身自愛,並且資稟頗好,以前極得妖女憐愛,造詣頗深。八惡一死,妖女教下更無人再比她倆強。
如令承繼妖女,統率此教,令其改訂教規,不許習蠱之人妄為以毒攻毒,豈非絕妙之事?”眾人聞言,方在紛紛稱善,忽聽空中啾啾卿卿,異聲嘈雜,由遠而近。抬頭一看,一片黃雲中有無數奇形怪狀的蛇蠍蜈蚣等毒蠱鋪天蓋地而來,聲勢急驟,甚是驚人。瞿商在旁急叫道:“這便是適才領着金蠶和鐵翅蜈蚣佈陣的龍駒子等妖人,又回來了。”説時遲,那時快,妖雲已經飛近,中現七個妖人,為首一個,大頭頸,身材矮胖,面赤如火,紅髮突睛,全身半,頭鳥羽,圍豹皮,聲如狼嗥,相貌最是獰厲。下餘六人,四高兩矮,俱都奇形怪狀,一般裝束,身背竹簍,手持火焰長叉,滿身火焰圍繞,看去兇惡非常。一到便厲聲怪嘯,齊喝:“何人大膽,傷我神蠱?快些上前受死!”原來龍駒子等八惡自恃通妖法,雖是同門,各不相下;又嫌妖女柔善,不能稱心,久乘機比並,只因妖女規令素嚴,未得其便。這知妖女在湖心洲遇到勁敵,不能分身,白雲妖童又未在側,無人監察,以為無名釣叟被惡蠱困住,遲早成擒:意乘此時機,往附近山谷僻處私自分個高下,定出為首之人,以便將來乘隙合力暗刺妖女母子,篡位繼為教長,另創規條,為所為。商議定後,只留下一個道力稍弱的同黨主持陣勢,餘人均往後山谷中飛去。到後各自施展神通,鬥了些時,只龍駒子稍強一些,誰也不曾大敗,不能算是定局。龍駒子見各人所養惡蠱已傷了不少,恐傷亡大多,事後妖女查問,出私鬥馬腳,便將眾人喝住,暫且回去,等辦完正事再説。正往回飛,遙望桐鳳嶺上空,適才佈陣之處煙消霧散,惡蠱妖人一齊無蹤,當是私自離陣,所留妖黨法力不濟所致。妖女如知此事,焉有命在?不由又驚又怒又惶急,人還未到,便各把惡蠱妖煙儘量施展出來,恨不能把敵人嚼吃粉碎,方稱心意。
誰知對方來了對頭剋星,他這裏剛怒喝得兩聲,石。呂二女早商量好主意。由石玉珠和陳太真暗飛空中去斷妖人退路;靈姑一面放出金蛛去除惡蠱,一面用飛刀護身,手持神斧飛身上前。龍駒子見對面飛來一道銀光,其中有一位美貌少女,心中狂喜,將手一揮,四外惡蠱齊聲怒吼。剛捲上去,猛瞥見銀光中飛出一隻大金蛛,才一面,蛛腹下便飛出萬千縷銀絲,比電還急,四下進,晃眼佈滿天空。眾妖人見狀大驚,知道凶多吉少,忙收蠱逃走。無奈雙方來勢都是迅急異常,眾妖人急於復仇,所有惡蠱全放出來,似一窩蜂聚攏前撲,兇橫已慣,只顧向前,未留退路。那金蛛先吃了許多惡蠱,元氣格外強盛,驟出不意,一下噴出蛛絲,等眾妖人看出不妙,已將蠱羣一齊罩住。
龍駒子最為兇狡,知難挽回,正化妖光遁,靈姑早已料到,因知妖氣毒重,恐受侵害,徑將火靈針朝前打去。同時舍了金蛛,任其食惡蠱,自揮神斧追殺。龍駒子未及轉身,一溜火光已經飛到,打了個透心穿。同時無名釣叟師徒二人也飛起助戰,見龍駒子被火靈針打中下落,無名釣叟手揚處,一團雷火打將下去,將龍駒子炸成粉碎。靈姑想不到火靈針也如此神妙,心中大喜,忙朝眾妖人連連發放,轉眼又傷了兩個。下餘四個方縱妖遁逃出不遠,吃陳、石二人橫空一截,靈姑和無名釣叟師徒也已追到,四面夾攻,劍寶齊施,晃眼一齊伏誅。石玉珠恐金蛛吃完惡蠱出什麼花樣,忙和靈姑飛空監防。眼看那一羣惡蠱被金蛛風捲殘雲般吃淨盡,才用火靈針令歸盒,一同下落。無名釣叟喜對靈姑道:“道友此舉功德無量。如今八惡已戮,就剩妖女和妖蠶童子母子二人,道友手到成功無疑。事成之後,即令玉花姊妹承繼妖女掌教好了。”靈姑應諾。
呂、石、陳三人便即辭別。無名釣叟道:“湖心洲那妖女,有呂、石二位道友前往已足。妖女巢離此不遠,中養有不少鐵翅蜈蚣。此蠱惡毒僅次於金蠶,未成蠱時,人被咬上,已難活命,一經成蠱,更是難制。玉花姊妹儘管善良,留此終是隱患。此外石匣還藏有一部妖書,封閉嚴密,俱是濟惡之具。老朽意乘那惡蠱未成氣候之時一併除去,並將妖書取出毀掉。只是妖女法制也頗神妙,一人恐難勝任。陳道友無非便道看望紀光,何妨暫緩一,先助老朽辦完此事,再去如何?”陳太真應了。
呂、石二女隨即作別起身。因有無名釣叟面授機宜,有成算,又知此行乃功德不小,好生歡喜。中途已經耽擱,恐誤時機,各運玄功,催動遁光,加急往湖心洲駛去。
這時韓仙子的門下美魔女辣手仙娘畢真真,因和裘元之南綺負氣,輕敵涉險,被妖女用天絲寶幛困住,眼看情勢危險。畢真真情急之下,正拼毀去一件至寶和數十年苦煉功行,與妖女拼個死活,呂、石二女恰好趕到。遙望湖心洲上彩雲撐空,霞霧蒸騰,內中裹定一道光華,上下飛躍,倏忽如電。石玉珠看出不妙,忙催靈姑下手。也是天蠶仙娘合該伏誅,以為天絲寶樟,飛劍雷火所不能傷。心恨仇敵刺骨,又見畢真真道術奇,飛劍神妙,自己損兵折寶,好容易將勁敵困住,惟恐逃。為要增長惡蠱威力,自以為必勝,竟然化身飛入網中,準備向真真施展毒手。還未飛近敵人身側,忽聽身側不遠惡蠱吱吱慘叫之聲,心中大動,忙側臉一看,只見…青一白兩道光華帶着一團碧影和萬點金星盤空飛舞而來。所到之處,先出無數如臂膀的青氣,所有惡蠱、彩煙竟似水一般倒退下來,稍緩一步,便被青氣捲去。
妖女不知金蛛原形被石玉珠行法蔽住,只看出青白光華是正教門下飛劍,心雖驚異,終不甘服。暗忖:“那團碧影金星是甚寶物,如此厲害?”正待看清下手抵禦,那劍光碧影並不往身前飛來,只將天絲寶網衝破一,徑朝斜刺裏畢真真身側飛去。這一來越發助長了妖女輕敵僥倖之念,以為下面南綺等人見真真被困,不知用甚法寶護身,犯險來援。空中彩霧雖被衝破,但這類天絲寶網分合由心運用,破處瞬息便可補上。敵人未敢上前,專一救人,可知力微膽怯。便不去追那青白光華,將寶網空隙補好,再行上前,以便一網打盡。不料石、呂二女早有安排。石玉珠見妖霧毒煙瀰漫空中,未曾飛人,先與靈姑身劍合一,將金蛛前面護住,只出極窄小的噴絲縫隙。金蛛貪,先在桐鳳嶺嚼吃了好些惡蠱,氣力陡增,所吐之絲也由灰白變成青。這時一見又有許多美食,巴不得一網打盡,不由發動本能,只管將那蛛絲化為一股股的青氣,向高遠處上去。
二女又制着不許急上,越發着急,噴絲不已,晃眼佈滿高空,罩在彩霧之上。
妖女先見一股股的青氣衝空而起,勢疾如箭,做夢也沒想到那是蛛絲凝成。及至運用真元補那天絲寶網,猛覺所有天絲似被甚東西粘住。方覺不妙,青白光華已與真真劍光合攏,電一般朝己飛來。心方憤怒,敵人已經飛近,三道劍光微微地一掣,突地現出丈許大小一個周身碧綠,滿布金星,箕口大張,兩翼六腳的怪物,面飛撲而來。妖女認得那是千年金蛛,不由心寒膽落,鋭氣全消,當時花容失,驚叫一聲,慌不迭回身飛逃。
靈姑忙將制一撤,大喝:“金蛛,任你飽餐,急速上前,莫放妖女逃走。”金蛛長嘯一聲,展翅便追,箕口大張,不已。所到之處,彩煙中惡蠱慘嘯如,紛紛消亡,俱成了蛛口中食物。妖女往上一升,才知上層蛛網已然布開,天絲全被粘為一體,自己如網中之魚,焉能逃走。起初金蛛只顧吃惡蠱,追還不緊。後來惡蠱食殆盡,瞥見妖女身上蠱氣甚重,自然不捨,飛快追來。妖女驚悸亡魂之下,自知無幸,又妄想借敵人劍光兵解,只要元神保住,仍可借體回生,再報今之仇。偏生金蛛在前,劍光只在蛛後監督。如被金蛛食,休説形神全消,那啃咬咀齧之慘先便難當。待舍卻本身神蠱,單將元神逃出,至多隻能轉劫投生,又無伎倆可使。方一遲疑,金蛛已越追越近,附身神蠱受了剋制,已起反應,再不見機,勢必反噬,不死於蛛,也死於蠱,輕重依然一樣。
妖女正急得通體汗,忽見三道劍光中敵人一齊現身。內中一個青光護身的道裝女子喝道:“天蠶妖女,你大劫當頭,怎還不悟?無名釣叟憐你以前頗知約束門下,不怎殘害漢人,近始橫行沒有多,囑咐我們給你留條生路。還不速將附身惡蟲去,就勢兵解,想要形神皆滅麼?”妖女聞言,倏地警覺,邊逃邊回頭哭喊道:“你們自己開釁,倚眾行兇,這樣趕盡殺絕。你們不將那惡蟲止住,我這神蠱如何法?”呂、石二女見妖女生得花容月貌,粉滴酥,已嚇得聲嘶體戰,面無人,不免惺惺相惜。靈姑忙喝金蛛慢追時,不料金蛛已將惡蠱完,見妖女身附神蠱,急於嚼吃,聞聲只略回顧,停了一停,依舊前追,不特沒有停止,反將空中蛛網往回收。
妖女看出勢越不妙,把心一橫,忙咬破舌尖朝側一噴,隨口一團火光裹住一條蛇影飛出。隨拔身旁佩刀,朝着五官腹等處一陣亂刺。每刺一處,照樣一團火光,裹住蜈蚣、蛤蟆、蠍子等各種毒蟲化成的蠱影,四下飛去。金蛛見了,立即追上人口內。最後妖女刺到心前,飛出一條金蠶蠱。金蛛正張口待,妖女倏地丟下佩刀,惡狠狠張開櫻口,回手伸人口內,待將左手五指一齊咬斷。石玉珠見妖女動作倉皇,滿面鮮血淋漓,目藴兇光,甚是獰厲,已早防她兵解以前乘隙反噬。見狀大喝道:“我們開恩賜你託生轉劫,還如何?”説時劍光電擎而去。畢真真更是恨極妖女,先聽石玉珠説要放她託生,心頗不滿,只為來人初見,尚未敍禮,又是救星,不便説出。見狀正好下手,揚手就是五支火箭般的紅光將出去。這時妖女左手五指已經咬斷,一見飛劍、紅光相繼飛到,知事徒勞,畢真真恨重仇深,所用必是制命法寶。不顧説放,徑舍劍光不顧,將口一噴,那五截斷指便化為五段三尺來長的血光飛將出去。恰被真真火箭釘住,就空一陣輕雷之聲,全部爆散,化為灰煙而滅。同時妖女也吃石玉珠飛劍繞身而過,一聲慘叫,一條白氣冒過,死於非命。金蛛恰將惡蠱吃完,飛將上來,一把抱住殘屍,晃眼嚼盡。
石玉珠見那白氣仍在網中飛駛,真真為傷妖女元神又毀了一件法寶,越發憤怒,恐她又下絕情,忙和靈姑一使眼,令收金蛛,自向真真敍禮。靈姑見蛛網甚小,自身尚在網中,便取出火靈針,假怒喝道:“大膽金蛛,惡蠱已滅,還不將網放出空隙自行收去,要找死麼?”金蛛歡嘯了一聲,張口一,空中青霧立即由密而疏,仍化成百十股青氣自投蛛口,晃眼全盡。妖女元神也早遁去,不提。
靈姑收蛛回盒,與石、畢二女一同降落。湖心洲上紀光、紀異、裘元、南綺、花奇諸人也早望見,上前來。
原來妖女愛子先奉妖女之命,帶了萬千惡蠱暗中過湖,先殺玉花姊妹,再布蠱陣,將洲上諸人一網打盡。妖童偏是報仇心切,以為玉花姊妹是網中之魚,叫死便死,無足重輕,沒照妖女話做,移後作前,先往洲上佈陣。妖童陣才布到一半,正在暗中行法之際,南綺忽想起玉花、榴花可憐,強裘元持了大人阿莽兄妹所贈網兜,去往洲後山女藏身的蛇中查看。快要到達,便聽有一女子口音驚呼身後有蠱。裘元聽出是山女口音,忙將手中網兜回身往後一撈,果有數十點蠱火妖光飛落網中。玉花姊妹也從樹抄飛落,面無人,顫聲低告:“師孃已命妖童帶了蠱羣來此佈陣,只此網兜能破,遲恐無及。”裘元大驚,忙令二女跟隨指點,趕緊飛回,朝眾人身後持網一陣亂撈,撈了許多惡蠱。
復由南綺行法將妖童擒住。妖童恨極玉花姊妹,仍想將元神幻化的惡蠱暗中飛出害人時,吃裘元無心中一腳踢向腮間,將惡蠱斷成兩截。妖童方慘號身死,靈姑等三人也已功成飛降,仍用金蛛將那些殘餘蠱屑食淨盡。
石玉珠用言語試出玉花姊妹心志,告以妖女、妖童、八惡皆已伏誅,令其繼為蠱神,重立規條,嚴束徒眾,不許為非。玉花雖仍眷注裘元,但見南綺道法品貌無不在己之上,況且二人前緣早定,本是一對神仙眷屬,萬拆不開,自審非偶,也就不敢再作妄想。
畢真真雖經靈姑、玉珠暗示明諷,對於南綺起初袖手神情仍是有些介介,表面卻未出。花奇卻知南綺即便上前,也非妖蠱之敵,那網兜乃無心發現,當真真被困之時實力不濟,並非有意藏私。她和真真相處多年,深知她的習,不便當人明説,只得留待後來再作解勸,也就未提。靈姑、玉珠都是情豪,無城府,見諸人都是笑語歡容,朝己稱謝,以為到得恰是時候,誰也無甚芥蒂,就此放過。事完,靈姑傳述師命,並轉述青城教祖朱真人之言。裘元、南綺一聽要與靈姑一路積修外功,喜得良伴,高興非常。
玉花雖是山女,生得絕頂聰明,就這一二工夫,已明正之分,雖喜能繼妖女之位,仍懷着戒心,惟恐將來重蹈覆轍。見眾仙俠個個道法高強,羨慕已極。看南綺人最天真和善,本心想求教益,因知南綺夫和靈姑一樣,入門未久,不能收徒。石玉珠已然峻拒於前,再求無益。想來想去,只有畢真真修煉年久,近已自立門户,所居近在雪山,朝發夕至,又常來湖心洲走動,或許有望。她與榴花本已領命拜辭,走到路上,越想越覺時機不再,稍縱即逝,於是重又趕回。
湖心洲上那些銀燕都具靈,妖女惡蠱來時,全都飛避,這時妖雲盡掃,紛紛飛回,翔集湖上。時已入夜,明月清波,澄澈空靈,益以銀羽盤空,飛鳴翔集,點綴得景物十分幽麗。靈姑正和真真談説銀燕來處,忽見兩溜火光如隕星下,面飛來,後面緊緊追着一道光華,疾如電駛,已將追上。眾人見前面是妖蠱,後迫乃是正教中飛劍,俱想妖女師徒子女已全伏誅,剩下的只玉花姊妹道術較高,難道還有殘餘妖黨前來尋仇?方在戒備,説時遲,那時快,晃眼之間,蠱火劍光業已首尾相銜,飛過湖來。畢真真倏地連人帶劍光電而起,直向空中,着那道青光才一接觸,雙方便緩了勢子,一同飛落。
同時一聲哀鳴中,蠱火也已越湖飛來,落在眾人面前。南綺猛想起玉花姊妹,不顧看青光中飛來何人,忙止住眾人,飛身上前。定睛看時,果是玉花姊妹,業已嚇暈過去,身後各現一條蠱影,火光方才斂去,石玉珠也認出來人是誰,飛上前。南綺隨取丹藥醫救玉花姊妹。
這裏眾人便和來人相見敍談。才知來人正是五嶽行者陳大真,因和無名釣叟同往妖女巢去除鐵翅蜈蚣蠱,不料中還有兩個守神燈的妖童,甚是機警。先見法台上千百神燈忽然滅了好些,方在驚疑,隔不多時,忽然神燈全滅,越知不妙。這二妖童年紀甚輕,俱逃遁隱形之法,妖女法令素嚴,雖不敢擅離職守,人早留神暗中戒備。妖本有重重法封閉,法台又設在地底,外稍有響動,便即警覺。無名釣叟如在靈姑走後即來,此時妖女未死,神燈不曾全滅,本可將二妖童擒住。偏因瞿商抗敵時久,真元虧耗,須要醫治,耽誤了些時,等到起身,妖女已然伏誅,守妖童有了戒心。無名釣叟和陳大真攻時,妖童還在用法抗拒。及至二人攻入神壇,二妖童知無幸理,驟出不意,各帶了本身惡蠱逃去。無名釣叟為除中惡蠱,不能分身,便由陳太真獨自追趕。
二妖童見飛劍迅速,恐被迫上,便用化形誘敵之法將身隱去。陳大真不知前面飛的乃是幻影,一味窮追。追到湖心洲左近,幻影失了效用,忽然不見。恰值玉花姊妹中道折回,二女和二妖童俱是一般傳授,飛起來都是一溜火光,形狀絕像,本身已為蠱火所掩。陳大真誤認為是妖童,窮追不捨。二女連經挫折之餘,身受創傷,靈元未復,無力抵禦。
幸而機警,知道蠱是教,不為正教所容,才一對面,立即亡命飛駛。總算湖心洲相去不遠,畢真真料定二女必去而復轉,立即飛起將陳太真飛劍擋住,才得保全,稍緩順臾便無幸了。
眾人説時,玉花姊妹也相繼醒轉,吁吁低述來意,南綺已悉真真情,又看出她對己陽與陰違之狀。暗忖:“二女法力淺薄,所習又不為正教所容,此時雖有無名釣叟諸人助她承繼妖女,但絕經不起甚風,能得一能手護庇,自是佳事。只是真真好似與我存有芥蒂,如代關説,必更推卻。”想到這裏,回顧真真正和石玉珠、陳太真敍説前事,不曾聽見,便朝玉花姊妹使個眼,故意叱道:“你兩姊妹怎不知足?先時你們要拜師,石仙姑已曾和你們明説,怎還不肯死心?畢仙姑乃是韓仙子的門下,怎會收你們為徒?就她答應,我們也必勸阻,豈非多此一行,差點還把命送掉。依我良言,急速回家收拾,同你三妹義兒去往妖女中,與無名釣叟相見,共商承繼之事,這裏少來為妙。”玉花見狀省悟,哀聲哭道:“我姊妹也知出身微賤,難蒙上仙收錄。無奈法力淺薄,適已幾乎送命,後繼承師孃掌教,更不知要受多少風險。因見畢仙姑道法高強,又是自立門户,與別位仙姑不同,為此趕回拜師,以期他年得一正果,免受災劫和外人欺凌。不想如此堅拒,我姊妹早晚終無活路了。”説罷哀聲痛哭起來。
玉花人本娟好,哀鳴婉轉,分外動人憐憫。南綺正在故意怒斥,真真在旁早聽了去,心惡南綺代她作主,便走過來佯問二女何事悲泣。玉花見了真真,立率榴花膝行上前,抱着真真的腿哭訴前情。真真笑道:“你兩個所説也是實情。我自劫以來,還未見過恩師,本難收徒。現念你二人處境可憐,姑收你們做個記名徒弟。如有甚事,只管尋我。
等到將來見過師祖請命之後,看是允否,再定去留好了。”二女聞言,喜出望外,雙雙拜舞不迭。花奇在旁頗覺真真此舉冒昧,才一開口勸阻,便被真真作臊了幾句,只得罷了。南綺知她為己而發,暗中好笑,表面卻裝出訕仙的。眾人聞二女拜真真為師,多代忻幸,互相稱賀勉勵。一紀光祖孫便在湖邊置酒款客。陳太真代紀登致意,説蒼須客程迪現正回山,可令紀異前往從師學劍,以便早學成,積修外功,再和靈姑同往峨眉山凝碧仙府求取芝仙靈血,歸救各人父母。
陳太真接着説道:“雲南竹山教主因朱、姜二位師尊屢次殺害他教下妖人,結怨大深,在南山中下苦功七年,煉成好些法異寶,前令妖徒萬里飛蝗膝莽去青城山金鞭崖向朱真人挑戰,本定在明年冬至前半夜,朱真人去妖赴約,各施神通,決一勝負。不料上月妖徒膝莽往滇池香蘭諸盜取香鯉,恰值神駝乙休和迫雲叟白谷逸的大弟子嶽雯,往訪諸上隱居的一位散仙寧一子,正在下棋,以致引出一段故事。
“香鯉本是小南極明月洲中異種,寧一子雖是散仙,未斷煙火,又嗜酒,喜那魚生具五彩金鱗,香而味美,取些魚種移養諸邊,輕易難得釣取。妖人師徒偶遊滇池,無心發現了兩尾,食後愛極,還想再得。不料那魚俱在香蘭渚附近繁殖,寧一子曾用法術制,前兩尾乃是行法時無心逸出,別處如何能有。後來妖人訪出產魚之處,因寧一子道術高深,不便為了口腹之慾招惹是非,也就罷了。藤莽為博妖師歡心,私往偷盜,已非一次。寧一子本來都知道,先因所取無多,習於安靜,不願多事,也就任之。妖徒不知寧一子有心相讓,以為自己法力高強,隱身神妙,取之不已。妖人起先也還顧忌,及見未生事故,以為無礙,遂肆無忌憚起來。妖人門徒本眾,起初藤莽取魚不過兩三尾,只供妖師一人之食。後來所取漸多,眾妖徒漸嘗異味,無不痹嗜。藤莽膽子越來越大,心疑寧一子只是徒負盛名,不由目中無人,去的次數越多,大有竭澤而漁之勢。
“寧一子本想略示做戒,使其知難而退。神駝乙休又恰好來訪,藤莽正碰在釘子上。
這偏又是嶽雯和寧一子對弈,乙休觀局。乙休忽見諸旁微風颯然,知有妖人到來。心想:‘寧一子素來與人無爭,又嫉,不與往,怎有妖人來犯?,方在尋思,寧一子也知妖人盜魚,因和嶽雯爭角,正在構思之際,不分神,心想姑且由他,再來時再作計較。乙休見寧一子競如未覺,定睛一看,妖人已在水中下手捉魚,又貪又狠,晃眼擒了十幾尾,還在不肯罷休。乙休也曾吃過香鯉,知是寧一子心愛佳魚,決不容妖人肆意妄取。尤其自己在此,妖人稍有眼力,不會不知,居然敢當己面下手偷盜,心頗不悦。
又當作寧一子有心要己下手,隨用法將藤莽困住,浸在水裏。等寧一子局終,問知就裏,又把藤莽提出水面,折辱了個夠。幸而藤莽識得乙休厲害,絲毫沒敢倔強,才得放逃回去。
“妖人明知乙休與寧一子俱不好惹,無如面子上太下不去,自往滇池香蘭諸尋仇,到時三人還未終局。妖人最擅隱形之法,見三人在渚邊據石對弈,神態悠然,一點沒有覺察,正好乘隙暗算,立即施為。因防乙休神通廣大,一擊不中,反為所乘,下手還極謹慎。先用神峭網暗將全清罩住,再將所煉陰魔之火發動,準備一擊成功。不料燒了半,網中敵人依舊談笑從容,若無其事,一任喝罵叫陣,只不理睬。知道不妙,其勢不能就此便退,索一不做,二不休,又將朱辰剪放出。此剪妖人曾下十七年苦功祭煉,專污飛劍、法寶,修道人如為所傷,身死神滅,厲害非常。他所以約朱、姜二真人鬥法,一半因為恃有此寶。煉時極秘,因恐仇人知覺,從未用過。這時情急施為,兩道像蛟龍般的暗赤光華剛朝妖網中飛入,忽聽身側不遠有人哈哈大笑道:‘我説不忙,下完這局棋便替朱矮子除害,你看如何?’妖人聞聲回顧,原來香蘭諸尚在左側,渚上三敵人似已終局,正指自己説笑呢,忙看行法之處,也和實景一樣,人影遽斂,只有一片空水,並無實地。知道敵人用潛光傳影之法將實地隱去,卻將原有景物移向前面,現出一片幻影,自己必已中了道兒,不大驚。忙即收回法寶時,就這轉盼之間,妖網所罩之處倏地平波下陷,光華閃了兩閃,所有法寶全都不見,勢絕迅速,不容一瞬。同時一聲霹靂,滿天雷火夾着萬道金光打下。妖人驟出不意,抵禦無及,仗着見機靈,逃遁迅速,立縱妖光遁去。就這樣,右肩仍被太乙神雷打中,受了重傷。
“因此一來,鋭氣大挫,明年冬至之約不是改期,便是設詞規避,也不敢輕舉妄動了。不過他教下妖徒甚多,頗有幾個能手,為禍人間,無惡不作,又都恨我師徒同門刺骨,此行必要遇上,務要小心應付。竹山教下妖徒奇形怪狀,裝束雖不一樣,每人卻各佩一個寸許大小三角形的東西。佩戴之處各不相同:有的懸在前,有的嵌在他那束髮銅箍或道冠上,也有暗懸衣以內和時腋下隱僻之處的。看似佩物,實則是他教下分別等次的標記。中貯兩道妖符:一供危急難之用,一供被人困不能身時遁逃元神之用。
這三角小匣以木製的為上,那木也非常木,乃海外返魂香木挖空製成,經過法祭煉,除貯妖符外還兼有別用。餘者金、銀、銅、玉,為質不一,以次遞降,大約玉匣最次。
妖法強的佩處都甚明顯,一望而知,極易辨認。妖徒把三角匣珍逾命,遇時如佔上風,第一防他開匣取符,還有近年來妖徒法力較高的都煉有陰火,如見身佩小葫蘆或魚獸等皮袋的,便貯此火,只是不似乃師厲害,預先戒備,便不致為他所算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