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羣仙盛會古鼎煉神兵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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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説靈姑見師父回船,眾同門紛紛上前參拜,也想前往。易靜道:“他們都要覆命,此時人多正忙善後,你可無須。鄭師叔既命譚道友今出世,決可無礙。我們再談一會,少時同往庵中參見便了。”譚蕭因地劫災限未滿,自發龍女崔五姑也未前來援引,恐未到出世時期,心尚疑慮。經易靜一勸説,心想:“大仇妖鬼徐完已然伏誅,自己在地底苦修超劫煉形以來,道力迥非昔比,好在相去滿限不足一年,只要在此一年期中多加小心,想也無甚妨害。現時各正派中後起人物不少在此,正好乘機結識,以為異修為之助。”於是不再堅持。
正談笑間,歐陽霜忽然飛來,先向易靜略為招呼,匆匆説道:“師父由山路回庵,聽説靈妹尚有使命呢,還不快些回去。我此時忙極,先走了。”説罷先自飛去。四女遙望江中,顛仙師徒五隻木船已然沉入江中,各正派仙俠也都各縱遁光飛去。譚蕭、彩蓉因歐陽霜來去匆促,只喊靈姑一人,未及詢問,不知自己能去與否,還在遲疑,易靜已不由分説,直催快走,只得同駕遁光往苦竹庵中飛去。顛仙那木船還有用處,須先運藏江邊水之中,也是剛到。靈姑一看,只歐陽霜一人他去,先見諸人之外,還添了好些少年男女。女神嬰已然見過,尚有隱居顛仙南山墨峯坪梅坳別府的吳玫、楊映雪和峨眉派門人楊瑾、餘英男、白俠孫南、七星手施林、苦孩兒司徒平。南海雙童甄民和甄兑諸人。吳、楊二女剛從南山趕到,並未參與元江取寶之役。三女全都初次晤面,經慕容姊妹分別引見禮敍。顛仙已人後傳命入見。
眾人入內參拜之後,顛仙笑道:“今總算大功告成,實可欣。我和凌道友初以為塔頂金盆乃亙古奇珍,如能得到,字內妖不難一掃而完,豈不少卻許多事故?因此稍違齊道友叮囑,甘冒萬難,意收取此盆,改用金船封閉地肺中元磁氣竅。誰知運數難違,反被金船飛去,船中還有兩件法寶也未取出。徒勞無功,還要費卻好些人力,也可算是愚而好自用了。
“你們所得寶物多半長大,均須煉過,始能應用。適接齊道友飛劍傳書,令我即赴青城山金鞭崖。説凌真人夫婦連各派長老好幾位俱在那裏,擬用昔在白陽山古妖尸鳩後窮奇墓中得來的九疑鼎,將今所得各類寶器重新祭煉,再行分別發還。少時便須率眾前往,除靈兒有事不能同行外,今峨眉諸弟子好些謙讓未取的,如無他事,不妨隨去,也可長些識見。此乃曠世奇逢,良機不宜錯過。為此連吳、楊二弟子也喚了來同往參與。
“只三徒兒歐陽霜在俗家時生有五個子女,因受情仇陷害,丈夫蕭逸疑她不貞,雪夜往竹園上吊,是我路過救來此地。後來為植金蛛所食毒果,查看土宜地勢,只卧雲村最宜,因此夫母子得以相見。我知她情大重,曾加告誡,她終究子女情長,擺不掉,再三求我引度入門。見我不允,又私將本門心法傳她子女,每一得暇,即往卧雲村與子女相見,為此耽誤不少功行。我因母子天,她又時常揹人默禱,求我鑑宥,別無過失,也就任之,不料近來益發妄為。
“她長、次二子蕭璋、蕭玢,曾在幼年為兇禽狗雕攫去。那烏原是飛過卧雲村上空,為羣兒爆竹之聲所驚,發了兇,飛回將二子攫走,並非有心攫食。二子俱極聰明,饒有膽智,從小便練家傳武藝,矯健多力,不同常兒。始而詐死不動,等鳥回到危崖落下,乘其不備,一同縱起,躲入崖側一個石之中。惡鳥起,爪喙兼施,得崖石碎裂橫飛,無奈石厚深,莫可如何。二子覷鳥他去,便即爬出,竊取惡鳥食剩的獸,苟延殘。只是危崖百仞,無路可下,逃走不得。惡鳥也頗刁狡,有時故意遠出隱身密雲之上,等二子出,驟然下擊。全仗二子機智,縱躍輕靈,得以免禍。數後,二子膽子越大,恃有石隱藏,那鳥無奈他們何,反了些石塊預藏內,故意現身引誘,意引它力乏,打死恨。那鳥何等獰猛,二子如何能傷,逗得那烏兇威大發,必抓裂快意,石竟被抓裂了好些,如非石厚,早已攻穿沒命了。後因鳥不耐久鬥,飢獵食,才行飛去。二子想起危難,又思父母,正在崖上放聲大哭,幸值宜昌三遊俠僧軼凡路過,現狀下來,問明後救回山去。本想送他們回家,二子偏哭求拜師。俠僧無法,因二子均非佛門中人,又轉介在崑崙派鍾先生門下。
“上次元江取寶以後不久,母子相見,二子也常往卧雲村省父。前霜兒往視毒果收成,長子蕭漳恰巧在彼,因聞元江取寶之事,也思覬覦,再三求説。霜兒因見武當七女未經邀約也來參與,心想其子總算師門一脈,總比外人強些。表面故作不允,卻示意其子,將一切制方法與各派門人來歷形狀一齊告知,使其也作路過觀光,到時乘機攫取。另三個子女蕭珍、蕭璉、蕭-聞知,也要隨來。她平溺愛太深,拼着受點責罰,依然明拒暗許。因她四子女先得機密,預伏適當所在,等各妖誅除將盡,金船出水,立即見機而作,各取了一件寶物。照其母預囑,應該適可而止,到手一二件即行遁回,不可貪多。那三子女尚能遵從,得寶先回。蕭璋仍是膽大心貪,還想為二弟蕭玢取一兩件。其師兵解以前曾説過金門諸寶的來歷,略知底細,已得到手兩件,仍在覬覦。彼時滿空飛劍、法寶飛如梭,他又不敢上前現身明奪。正在徘徊觀望,忽發現一件至寶騰空飛走。眾人各有專注,不曾留意,只他一人看破,連忙飛身追趕。追出三百里,剛剛追上,得到手內,不料巧遇先前敗逃的妖婦黑神女宋香娥,二人為爭此寶苦鬥起來。兩人正在相持,恰值吳、楊二弟子路過,上前相助,才一照面,妖法業已發動,一道妖光,竟將蕭璋攝去,迅速非常。吳、楊二弟子迫趕不上,又恐誤了師命,只得來此。
“那妖婦法高強,兇無比,霜兒得信,自是憂急,匆匆向我求告了幾句,便往秦嶺妖婦巢中趕去。霜兒本領雖能敵那妖婦,但聞妖婦還有兩個厲害同黨,此去恐勝望極少。偏生我們又須趕往青城,無暇分身往援。好在她行時持有我護身靈符,即便被擒也無大害,只好等我青城事完,再去救她了。”顛仙説完,正喚靈姑進前聽命,秦寒萼、凌雲鳳、戴湘因三人均和歐陽霜好,不等話完,立即身上前説道:“妖婦兇惡毒,適被周、李二位師妹用紫郢、青索雙劍合壁,將她飛劍、法寶破去,也只斷了她左手三指,依舊被她逃走。霜妹身世煞是可憐,青城之行曠持久,如等師叔歸途再去,恐有不狽測;還有她子蕭璋被陷久了,更非遭妖婦毒手不可。弟子等意不去青城,將適得寶物與別位師姊妹帶去,後煉成,轉傳用法,也是一樣。”李英瓊等一干峨眉門下俱都好義疾惡,紛紛應和,俱願同往。顛仙笑道:“我豈薄於師徒之情?一則青城之行於你價:後關係不小;二則我也無計分身,又恨霜兒母子膽大妄為,意任她受點磨折,以戒下次。既是你們義氣,我也不便攔阻。但此萬年不遇福緣,豈可為她一人,累及大眾,雲鳳得有指南針,青城之行必須親往。我看只要兩人前去,便能濟事了。”寒萼知自己和司徒平將來俱須兵解,便和司徒平遞一眼,與湘因同聲爭先。顛仙允了。
楊瑾、易靜知妖婦厲害,也同往相助。顛仙道:“有他三人,足勝算。你二人必須先去青城,到不多,還須借重前往巫峽,相助靈兒他們取金船,取那船中餘寶呢。”隨命慕容姊妹取來另一個朱盒和十餘道令符,並靈姑詳授機宜,説盒內藏有所養神蛛。另外又賜一個專制金蛛的法寶。命俟自己行後三內,和彩蓉由水中將五隻木船拿出,一同駕駛,趕往巫峽,如言施為,取金船。靈姑入門未久,驟膺重任,雖然鎮船之寶,連同所有仙兵神器拿出殆盡,船中只剩兩件寶物,船沉巫峽江底,入地未深,比起適才容易得多,心中終究有點擔心。還待請問時,忽又一道金光穿人門,顛仙手指處,落下一封束帖,金光隨即飛去。
顛仙看完來書,起立説道:“各派長老已然齊集青城,將爐鼎法台佈置完善,只等我一到,便即點火了。”隨對靈姑、彩蓉笑道:“你二人雖因事阻,不能赴此盛會,但此行功德福緣不小。中間雖有阻滯,不足為害,並且還有奇遇。我起行匆迫,不及細説。
那苓兔速移內,由我行法封。免得庵中無人,受了妖侵害。”靈姑見師父起身在即,無暇陳説,忙把苓兔喚來,連移植,令其暫守內,靜俟歸期。活剛説完,顛仙已催出,施展法,將封閉。徑率同去諸人飛起,數十道光華破空而起,晃眼沒入青雲中,略閃即逝,一時都盡。
秦寒萼、戴湘因。司徒平三人因是救人事急,雖然寒萼持有彌塵-,可以隨意所如,比尋常劍遁飛行都快得多,但歐陽霜已先去了個把時辰,終以早去為是,當下與靈姑、彩蓉話別,訂了會期。隨取出彌塵-,三人並立一處,道聲再見,在一幢彩雲籠罩之下,電掣飛去。
彩蓉原想乘此機會求顛仙收錄援引,也因事機匆迫,未暇求説。青城煉法乃曠世仙緣,顛仙不使眾弟子一人向隅,除靈姑奉有使命不能同行外,門人全都帶去。二女因廟裏無人留守,雖然後已閉,此外無關重要,終究是平棲止之地,不願被仇敵乘隙來此毀去。於是一面如言料理行事;一面由彩蓉施展以前所學法術,在左近崖側幻化出一所菴舍,又將原址嚴密制。
第三一早,靈姑、彩蓉用顛仙水符同入江心,將五隻木船升向水面。船中毒果尚存少半,所帶金蛛食量較小,算起來足夠應用。二女幾經籌思,也覺有幾分自信。先由彩蓉幻化出一些舟人,裝作販貨商客,暗中行法,催舟疾駛。到了水道難通之地,再於黑夜無人時取來前途江水,隔水行舟,在空中飛渡。到了與巫峽相通的江,才行降落水面,安穩前進。
那金船落在巫峽中最深險處,地名黑狗灘,是江心一個水眼。金船未出以前,那一帶江心奇石伏礁,矗立如林,水湍急,濤洶湧。兩岸險崖刺天,不到中午,不見陽光,景物幽森,行旅視為全峽中數一數二的畏途。下水尤險,上下舟船至此,無論大小,所有人、貨,全都搬運上岸。只留一二通水,深知地形利害的舟人掌舵,由許多土人拉縴,奮力強拽,或是上施,或是徐徐放行。過險之後,人、貨方可上船再走。
那江水大時,往往深不可測,有時咫尺之間,水位相差達一二丈。就此謹慎行舟,遇上晦氣,仍要被捲去,撞在伏石危礁上面,碎為菌粉,端的險惡已極。
二女因要補辦米糧,還未到預定期,恐怕驚動俗人耳目。見灘側兩岸危崖只有纖路,上下游岸石低處才有人家,便自帶銀兩,同去採辦蛛糧。先還想仙法行舟,甚是迅速,為期尚有多,何故師命老早赴到?等一上岸購谷,才知當地甚是荒寒,雖上下游各有一處山村,居民俱無田畝,只種着一些菜蔬。至於鋪店,多是為當地縴夫和路過的船客起早打尖食宿而設的小店,設備簡陋。連村民所用米糧,均須遠出二三百里以外的大鎮集上才有售賣,自身常不敷用,哪有餘糧出售。峽民信鬼,二女容光絕世,裝飾不似常人。彩蓉更是愛好天然,衣着華麗。荒江野店,突來兩個異言異服少女向人買米,始而羣起猜疑,儘管敬畏維謹,連實話都難問出幾句。師令不許炫招搖,地理又生,彩蓉雖善排教中搬運之術,無奈相去採購之區太遠,為數大多。沿江諸峯常有仙靈聚居往來,自己所習俱是旁門驅遣五鬼術,即使由靈姑守船,自己押運,遇上正派仙俠窺破為難,可以現身明説;那各異派妖多是仇敵,狹路相逢,絕不放過。並且無論所遇何派中人,機密均會,倘來覬覦分潤,如何發付?仔細尋思,終是不妥。師令只説到後先補米糧,也未説出如何採購。
彩蓉為難了一陣,正由上頭沿着江岸纖路往下頭走去,路上遇見一幫縴夫,拉着纖繩,赤膊光背,奮力前進。前半身都快貼到地上,蜿蜒蛇行於危崖峭壁之間,叱喝之聲前呼後應。一個個頸紅臉漲,青筋暴。喊了好幾十聲,還沒走出兩丈遠,看去吃力已極。彩蓉見狀心動,打算助他們一臂。那一段纖道上有一塊突石擋路,甚是險窄。
照例上下頭舟船各按遠近互讓,有時因為纖道費力多險,各不相下,當時強人不過,恐毀舟船,忍氣讓開,但事後鬧成械鬥,忌更多。兩村相去二十餘里,另有山徑可繞,比較易走。纖道壁立數切,怒濤如雪,灘聲如雷,高危險峻,稍一失慎,立墜深淵。沒走過的,上去便覺心驚目眩,哪能舉步。崖勢高低錯落,上下艱難,除縴夫常走慣外,輕易無人由此通行。每…幫縴夫中各有一個深悉地理忌的纖頭,手持木梆在前領路,按照梆聲急徐,指揮進止快慢。
那纖頭隔老遠望見二女走來,忙即敲梆,大喊喝令躲開。偏生所行正當全程中最費力關頭,眾聲吶喊如,二女只見前行一人縱躍叫跳,以為照例如此,各行各路,萬想不到是向自己喝罵。再往前略走,又被那塊崖石遮住,雙方都看不見。石側恰又有一條山徑,一方不知就裏,一方以為聞聲必已躲向另一小徑,誰知快要走到崖石前面,雙方忽然面相遇。行纖路遇婦女,本是當地大忌。這類終年拿生命血汗負苦謀生的人,又都格野,本來就沒好氣。當這要緊費力時節,突觸大忌,並將去路擋住,勢子又稍緩不得,如何不怒。幫頭首先發急,才見人影,通沒看清,便大喝:“哪家野婆娘,耳聾了麼?還不快滾回去,老子就把你們丟到江裏去餵魚了。”那幫縴夫本在俯身貼地,力爭上游。中有兩個聞聲抬頭,見是兩個女子,立即厲聲暴喝:“不知死活的野婆娘,公公還不打她們?”總算幫頭年老,較多經歷,話罵出口,已看清二女氣度衣着不類常人,沒敢上前動手。一面敲梆,一面仍然大喝:“再不退回,他們衝你們下水莫怪。”二子見對方才一照面便開口罵人,也是有氣,靈姑首先喝道:“路又不是你們家的,為何出口傷人?不看你們勞苦可憐,叫你們知道厲害。”説時,二女仍往前走,並未停步。頭排兩名縴夫見二女越發走近,憤怒已極,連帶吼,直喝:“公公,野人狗婆娘太不要臉,我們衝她們下去。”後幾排跟着響應,齊聲猛噪,猛一奮力,直朝二女衝來。
靈姑因想自己是好道之人,何苦與下愚一般見識?路又奇險,一動手必定傷人。原想數説幾句,走臨切近,再由眾人頭上飛過,不去理他們。彩蓉卻看出這幫縴夫只是野,並非惡人,心想問他們何故如此。縴夫已面衝來。那老纖頭讓避一旁,神遲疑。彩蓉知難分説,見靈姑待要縱起,忙喝:“靈妹且慢,我來問他。”説時,將手向前遙指了幾指。眾縴夫情急發橫,眼看相隔二女只三四尺,滿擬一下便可衝倒,就不踹下崖去,也給二女一個厲害,正吶喊作勢之際,猛覺身後一緊,繩索好似定在鐵柱上面,一任拼命用力竟難移動分毫。
老纖頭見二女已然止步面朝前方,還在勸令二女快些回身逃躲尚來得及,否則必被衝倒;再要前行七八丈,過完最險一段,被他們分出人來追捉到山凹裏去,如打偷牛賊一樣,打死也沒有地方喊冤,那是何苦。繼見二女冷笑不答,又聽身後眾縴夫喊聲有異,纖板軋軋作響。回頭一看,眾縴夫身已整個全俯,頭面距地不過尺許,頸項間青筋突出,全都聲嘶力竭。前纖板已多彎曲,軋軋有聲,頗有斷折之勢。這樣拼命用力,腳底卻不能移動半步,當是舟船觸礁,不由大吃一驚。忙伏身崖口探頭遙望江上,所拽舟船仍然好好地浮在江心,只是不動,船上橈夫不住揮手示意催行,好生不解。老纖頭知道當地灘險,大急,纖繩一斷,那船立即順而下,為惡去,捲入漩渦之中,粉碎沉沒。照此奮力挽拽,久了纖繩不斷,船頭將軍柱也必扯斷。勢子一緩,遇上一個惡打來,船往後猛地一退,力再用得不勻稱,巧連拉縴人也一齊帶着墜落江裏。端的形勢奇險,進既不能,退亦不可,絲毫不能鬆懈。老纖頭連想放下纖板,豁出一場官司,且顧命都辦不到。一時情急,不由跪倒崖邊,求神默佑,望江痛哭起來。
眾縴夫多半是土著,只有一兩成是原船上人,當此命關頭,也是急得連哭帶嘶聲求告神佛,亂許願心;同時拼命挽拽,恨不得吃力氣全使出來,哪還顧得再與人叫罵衝撞。號哭之聲盪漾江峽,與灘聲上下相應,越顯悲壯。
靈姑知是彩蓉鬧的把戲,見狀甚慘,怒氣全消。老大不忍。隨走向前對纖頭道:“你們先時那樣兇橫,這時如此膿包,小娃兒般哭喊起來。看你們還惡不惡?”説時前排兩個耳尖的當靈姑有心挖苦,身拽纖板,不敢鬆開,氣到極處,就地下拾起一塊石頭,急喊得一聲:“打死你這狗婆娘!”待要反手向上拋出。畢竟老纖頭見機,聽靈姑一説,猛想起二女來得奇怪,適才似見內中一個朝江指了兩指,眼看衝到身上,船忽定住。不久便是祝神之期,莫不江中神女現形點化或神靈顯靈?心中一動,越想越對,見眾人暴怒,又要無禮,心中一急,恐止不住,便向手邊梆頭連擊。那梆頭不是遇有緊急異事或神靈顯靈,不能輕動,每一敲打,所有人等全須跪伏。眾縴夫聞聲大駭,紛紛跪倒。
自從纖繩一緊,眾人只是拼力前進,誰也不敢稍為鬆勁。因是平過信神鬼,一聽梆頭連敲,當是江神顯靈,也未細看就裏,慌不迭跪拜在地。中有四五個較為慎重的,唯恐身子一跪不能用力,纖往後拽,人也被它拽倒,方在急喊:“松不得勁!”忽覺多人雖不用力,纖繩並未後拽,也未加重吃力。試略鬆勁,纖繩本被拽得筆直,已然由直而彎,仍未移動。竟似下面的船定在江心,鬆了無關。方始放心,跟着眾人息跪拜,顫聲祝告不置。有兩個膽大的偷眼四看,不見神影,竟松下纖板,爬到纖頭身前悄問:“神在哪裏,怎看不見?”纖頭敲梆以後,見眾紛紛跪拜,才想起這危急時刻,那纖繩萬不能松時,人已全部拜倒。忽然眼前一暈,忙再定睛看時,纖已彎垂地面,卻未後移。當時驚喜集,連話都説不出來。勉強按定心神,待向二女跪求,兩縴夫恰來問神所在,老纖頭立即乘機喝道:“這二位便是江中女神顯聖,被我們得罪,差點沒出大亂子。還不快跪一旁聽候發落,只管亂説,小心你的狗命。”眾縴夫先前面將貼地,只知是兩婦女攔路取鬧,也沒看清衣貌。聞言一偷覷,有了先人之見,覺着果和廟中塑像差不多少,全把二女認作江中女神。想起適才叫罵許多冒犯,俱都膽戰心寒,頭在石地上碰得山響,不住哀聲求告:“神仙菩薩饒命!”二女見這些愚人又可憐又可笑,靈姑喝道:“我們不是江中女神,有話好説,快些起來,放你們船走就是。”眾縴夫底下話沒聽清,只當神靈不肯饒恕,叩求越急。有幾人已頭破見血,一味哭喊,哪敢起立。彩蓉實不過意,知道眾聲嘈雜,靈姑難於分説,故作怒斥道:“我們就是江神,難道亂磕響頭哭喊一陣船就走麼?我不怪你們,快些站起,聽我吩咐。”説時將手一指,眾人哭喊之聲全被住,頭也叩不下去。喧聲一住,方得聽清。他們因平時敬畏江神太甚,小有侵犯,便恐禍臨,何況當面辱罵,個個以為難邀赦免。又見女神一指,口便失音成了啞巴,越發害怕。心想無此便宜的事,依舊跪地,不敢爬起。彩蓉見老纖頭跪得最近,滿臉憂惶之容,便對他道:“因你們太蠻橫,船確是我定住的,但絕不是這裏江神。你可曉諭他們急速起立,我看你們可憐,不但寬容,免去罪責,還助你們容容易易過這一帶險灘,減輕勞苦;再如執不信,就任那船定住,我們也不管了。”老纖頭看出點風,不驚喜集,首先起立舉梆一敲。跟着便能張口,照話一傳,眾縴夫方始半信半疑,由地爬起,回了原狀。
二子見眾縴夫都是淚汗,泥痕滿臉,上身多半赤,只用麻索繫住一條破舊褲子,甚是襤褸,戰兢兢鵠立崖邊,不敢則聲。知他們生活極苦,好生憐憫。便問:“有話可以好好説,何故倚眾欺生,開口喝罵,還要行兇撞人?”老纖頭才把忌説出,實是不知神仙點化,情急無禮,並非有意欺生。又説:“眾人指江為生,十分貧苦。神靈既然顯聖,務求大發慈悲,多加福佑。”二女隨又問出江神廟就在附近不遠,明開始,便是各商幫、土人祭賽酬神之期,遠近村鎮俱來趕會,竟有不遠千里而來還願的,到時什麼東西都買得到,端的熱鬧非常。
二女便説想買兩船穀子,不知能買到否?纖頭一任二女怎麼分辯,始終把她認作江中水神,答説:“神仙要穀子還不容易?他們正求之不得呢。小人少時回去一説,要多少都能獻上。”二女力説:“我們不是江神,穀米另有用處,只願公買公賣,照價給錢。今的事不許對人提起,否則你們便有禍事。如能口,並助我們將穀子買到,過些我們還許能幫你們忙,將江中那些伏石暗礁除去,使漩渦平息,省得你們費力。”縴夫道:“按説我們這些苦人全指這些漩渦吃飯,只求少費點力,並不想將它除去。
不過小人自十幾歲就與人拉縴為生,今年六十三歲,看得也太多了。每一年中少説也有幾十條船到此葬送,傾家的傾家,送命的送命,大人哭,娃娃叫,看去太可憐了。近三十年立了這座江神廟,仗着江神保佑,才好一些。因船客多不誠敬,依然時常出事。上月有一條大柏木船,載着一家扶柩回籍的官眷,官太太懷着八九個月的肚子。女人家不知厲害,又怕起早,執意不肯上岸。船離大灘還有半里,只到娃娃灘附近,許是懷孕衝撞江神,一個漩渦捲去,只孕婦一人被衝出三十里外,被人救起,餘者連人帶船全沉江底,屍骨都沒撈起一。那婦人不久生了一個男娃,因在水中受寒,當地沒有好醫生,不幾天也死了,剩下孤兒,被江神廟道士抱去。那情形真慘極了。我一想起這些事就心酸,只要神仙肯將險灘去掉,我們哪怕沒飯吃也心甘的。因這裏出產太少,那些還願的商船都各帶有貨來,內中就有好些米客,單施給神廟的穀子就不在少。憑公採買也行,不過神仙不許我們走嘴,要費事些罷了。”二子見那老纖頭雖然年老,但卻極強健,説話也有條理,便令他選三個能幹同伴,事完去至停船之處相見,除代平去灘險外,各有厚酬,只不許眾人對外。老纖頭聞言,自是喜出望外,率眾拜謝。之後,彩蓉便即行法,命眾上路。眾人背上纖板試一走動,果然輕鬆已極,毫不費力,江船便連越奇險,又穩又快往上頭泊處走去。到了地頭,纖頭自去挑人應約。不提。
二女送眾走後,覺着行舟艱險,縴夫窮苦,兩俱可憫。平險以後,土人生活無依,也須預為之地,商量了一陣。遙見遠處又有幾幫縴夫走來,江波也被法術住,行甚穩當,縴夫們行歌相答,甚是歡欣。
彩蓉已知當地忌,不願招惹,意隱身回船。靈姑説:“纖頭曾説,一到會期,江波便平,還願的船極少出事,平偏那等風濤險惡,破舟傷人,層見疊出。難道只要來還願的都是好人?神應聰明正直,不應如此自私,於理不合。反正為時尚早,回船無事,船上毒果均有顛仙靈符封閉,靠泊江岸僻處,不怕偷盜。不如乘暇往江神廟一探,看看是否妖作怪。歸途就便一飽鄉味,再回不晚。”彩蓉頗以為然。總算蛛糧有了着落,如真買不到,期前二再冒險行法購運也來得及,於是同隱身形,往江神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