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三千里俠客走風塵百丈坪神童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到積翠崖一看,那崖在上天池旁一座孤峯上面,拔地千尋,直撐天半,終年雲霧封鎖。峯以下略辨山容,卻是上豐下鋭,陡峭非凡,四面更無一些途徑,任是猿猱也難攀渡。上半更不知是如何險峻,知難上去。到,尤璜先同羅鷺捧定真人遺書,望峯跪求了好些時,見雲霧還是不開,只得回到中天池,草草搭了個茅棚住下,每除了到峯前跪求外,便是互相刻苦用功。那太白山甚是高寒,一七八月便大雪封山,鳥獸絕跡。
二人事先備辦好了充足食糧,山中有的是木柴,倒也不愁什麼。只是連求了兩三個月,絲毫沒有動靜。幾次冒着奇險,想攀到峯頂上去,不是走錯了道,此路不通,便是滑足失手,跌了下來。雖未送命,也好幾次帶傷不輕,但二人絲毫也不灰心,照舊按往來。
有一天,風雪甚盛,起身略進了點飲食禦寒,正要冒着風雪,照着走的道路,去往積翠峯上,剛了出門,便見上天池絕頂上走下了一個道人。太白山平時雖有道士羽來往,那都是山麓寺觀中的尋常道士,二個所居,在山的高處,地勢僻靜,輕易不見人跡,何況又是隆冬封山時候,風雪這麼大,山石都凍成了冰,冰上又加上了新雪,就是二人都有一身絕頂武功,每走慣的路,走起來也得凝神提氣,格外小心,還短不了有墮跌的時候。那道人卻走得那般自然,二人不心中一動,羅鷺首先疑是佟真人已鑑察真誠,親自下山援引,正要上前去。尤璜已看出道人身後的大紅葫蘆,心中大喜,恐來人升空飛走,忙在雪中跪倒,高喊:“仙師留步,弟子尤璜參拜。”那道人正從積翠崖下來,見雪景甚好,原想略行幾步,賞玩一番,再御劍飛行回去。
起初見下面的二人行走已覺希罕:這般風雪高寒險峻的山路,怎會有常人到此,仔細一看,認出是鐵面真人的門徒尤璜,前行不遠,又聽跪下招呼,便近前喚二人起身説話。
尤璜先給羅鷺引見道:“這位仙長便是先師好友、成都碧筠庵的醉仙師。”羅鷺聞言,重又拜倒,自報姓名。
醉道人見羅鷺一身仙骨,秉賦不凡,甚是心喜。等二人説了經過,笑對尤璜道:“令師主意錯了,佟道友不肯收徒,自有他的難處,強他則甚,如今各派正因劫數,收羅美質,傳授衣缽。只要像你二人這般志行堅正,何愁沒有名師接引?我也是往積翠崖去尋佟道友,傳掌教師兄齊真人之命。到了才知他自助令師成道之後,一直並未回山。
你二人在用了心血,他目前還未必知道,依我之見,佟道友另有打算,你二人和他無緣。
我如今指給你們一條明路。前我在九峯山,見着嵩山二老中朱道友的同門師弟伏魔真人姜庶,談起各派興衰。姜庶因當年力主朱道友重創青城派,一語失和,師弟兄多年沒通音間。分手以後,姜庶決計要踐昔之言,在九峯山神音努力潛修,枯坐十年忽然靜中參悟,混去以前私見。正要去和朱道友修好,忽接飛劍傳書,朱道友已允他昔請求。並説以前乃是成心勵,自從別後,還代他收了好幾個門人。姜庶越發心喜,趕到青城,負荊請罪。一問細情,才知朱道友本來奉有乃師遺命,自己另有仙緣,不願為一派之長。又見他道淺氣盛,故意他努力。話説起來甚長,後自知。當時談完之後,曾託我便中代他留意物門人。青城與峨眉,類乎一家,殊途同歸。你二人如願前去,持我書信,定蒙收錄,不知你二人願否?”尤璜本想求醉道人轉請佟真人收錄,一聞此言,知師父在尚且惟命是從,佟真人當始終就未允收錄,醉道人也説無緣,料知求也無用。有醉道人作主,雖與遺命不符,也可從權行事,料不為罪。連忙同了羅鷺,跪拜稱謝。羅鷺原攜有筆硯,準備閒時消遣。
醉道人命取來寫好書信,與二人,又説來時真人曾説有東海之行,此時未必在山,可到明開山再去不晚。二人重又跪下領命,醉道人已經破空飛去。
二人跪送之後,每仍往崖前苦求,冀能見上一面。直到過了年,依舊雲封不開,才望崖跪祝了一番,下山往福建九峯山走去。
到了神音,極容易地見了伏魔真人姜庶。因事前已有醉道人先容,又見二人資質基甚好,當時收錄。先傳了坐功,不久又傳了劍法,二人由此在山中修煉,資質既好,又能勤苦用功,真人甚是心喜。
直到第三年上,醉道人路過九峯山,二人下去拜訪,談起前因,羅鷺才知聘裘芷仙那失蹤,乃是被雲南竹山教門下的妖道豹頭神牛憲攝去。沒有多,便遇見峨眉三英當中的女劍仙李英瓊路過,將牛憲用紫郢劍殺死,同時李英瓊也被妖法倒。幸遇峨眉派中長老乾坤正氣妙一夫人荀蘭因與嵩山二老中的矮叟朱梅先後趕到,救了英瓊。然後同往妖窟,又救出許多被陷的少年男女,芷仙也在其中,妙一夫人見她基渾厚,心貞烈,又因她再四誓死苦求收錄,當時賜服靈丹解毒,收歸門下,帶往峨眉凝碧崖大元府之內,與小輩同門在一起修煉劍術去了。(事詳拙著《蜀山劍俠傳》)談話中,並説起醉道人那也在成都,遇見牛憲,知他必在附近害人,待要下手誅擒,已然被他見機躲避。此時忙着一件要事,沒有跟蹤追尋。正在路旁和矮叟朱梅談論遇見妖道經過,只説他害怕逃走,不曾回頭。沒有多時便見一道妖雲遁光從遠處天空飛逝。一則沒料到便是牛憲,又值與五台各異派約期比劍之際,無暇分身。事後聽路人喧嚷,裘家被怪風颳走一個將出嫁的少女,方知十有八九是牛憲躲過自己,空下手,要追已是不及了。
羅鷺在側侍立,聞言恍然大悟。那接芷仙兄妹途中,聽路旁有兩入説話有異,口音更是耳的。原來一個就是醉道人,那另一個口音聽去耳的,便是青城山所遇見的怪老頭子、現在的師伯嵩山二老之一矮叟朱梅。那原想回頭,辨認那兩人的面目。
不該一時心,只顧忙着追趕前面兩個武師,以致失之臂,芷仙幾乎送了命。幸而得遇仙緣,芷仙也投身峨眉派門下,總算是因禍得福。想起他哥哥友仁那般友愛,聽了不知若何喜歡,苦於劍術尚未修成,未奉師命,不能下山,趕往青城送上一信,在中盤桓些時,也就暫時丟開。芷仙既有了真實下落,又聽師父説,峨眉劍術冠冕羣倫,在正各派之上。只要有仙緣能列門牆,成就又速又好。將來大家都是劍仙一,遲早總能相見。要是自己不如一個女子,豈不笑話?便越發加功奮勉起來。
如此又過了一年多。這,真人將羅鷺喚在面前,説道:“論你資質,原可造就。
不過本門傳授須紮基,由漸而進,不比峨眉派,取捨門人既是十分嚴謹,而入門以後,為應他本派劫運和光大門户起見,勢須速成,以便早應敵和積修外功,不惜將他們開山祖師的心法傳授,使其早。這種辦法雖有弊端,然而他的門人俱是生有自來,無一凡品,當初既詳加考驗,所以也不會有貽羞門户之事發生。不過得之大易,終非一般後學所宜。照你這數年苦功和你自己的秉賦,若在峨眉門下,早已飛行絕跡,變化無窮。
我卻不肯使你成就這般容易,異一個心志不定,陷落旁門,為門户之玷,特意使你循序漸進。且喜如今已有了些底,再有年餘,便可出而問世。論理還不該是遣你下山的時候。因我前應了東海三仙之約,須往一行;而青城師伯那裏,又命我派一門下有功行的弟子,前往聽訓,你師兄楊詡、陳大真、呼延顯三人採藥未歸。時將至,我不能分身,特命你代我前往,恭聽師伯訓海。況且青城金鞭崖你師伯門下,除了紀登外,餘下還有幾個同門師兄尚未見過。使你前往見上一面,以備你明年劍術煉成,出山積修外功,相遇時,有個照應。事完之後,就便還可以回家祭祖,與裘家也送一個好音,尤璜功行不亞於你,有他儘可留守。你雖然御劍飛行功尚候差一年,飛行時節隱晦一些,便可免驚俗人耳目。我以前與各派無多仇怨。近年你師伯因異途同源之雅和扶正誅之故,將異派中人除去不少。正本就難於並立,現時仇恨更深,異派中能人盡多,一旦狹路相逢,你能力有限,能避便避,非至萬不得已,不可動手和多事。”羅鷺跪領訓示,心中自是高興。真人又喚出尤璜,重又分別囑咐了幾句,徑自起身出,飛往東海。
羅鷺別了尤璜,徑往青城山進發。到了金鞭崖落下,遇見朱梅的二弟子陶鈞。報了姓名,見禮之後,引去拜見朱梅。才知是雲南竹山教主因朱梅屢次殺害他的門人,結怨太深,自知朱梅有峨眉派相助,抵敵不過,忍氣聲,召集門人躲在邊山之中,苦修十七年,煉成了幾件專門污損飛劍和人的妖術法。派了一個得意門人,名叫萬里飛蝗滕莽的,到青城山金鞭崖挑釁,約朱梅明年冬至到南疆黑穢山桐樹坪去鬥法比劍,決一最後存亡勝負。朱梅素好滑稽玩世,用玄門道法,先將膝莽戲侮了個夠,才答應到準去赴約。又因來人用言語刺,説朱梅不敢單率門人前往。就是約了峨眉派,倚仗人多,去了也休想有一個生還。朱梅當時對膝莽説:“嵩山二老,從來誅妖除害,不曾要過幫手。”説完將滕莽轟走。膝莽還在得意,以為矮子受,自誇海口,不請峨眉派相助,自尋死路。他卻不知朱梅早有計算,明説嵩山二老,便有九華山的追雲叟白谷逸在內,有此一位,何須再約旁人?
朱梅知道竹山教近多年來,用五雲桃花毒瘴煉成的紅桃落魂砂厲害,同去門人一上場,飛劍先要污毀,不得不先事預備。除門下弟子紀登、陶鈞另有準備外,又命九峯山派一得力門人前來,面授機宜。將預先採就五金之煉成的十二口飛劍取出,傳授了修煉之法,與羅鷺。吩咐一口與他本人,其餘分授揚詡、陳太真。呼延顯、尤璜如法修煉。但是各門弟子本來煉就的飛劍,也不準荒了功課。煉成以後,先期在青城聚齊,到時一同前往,也教這一干妖知道青城派的厲害。羅鷺見那飛劍長只數寸,青光晶瑩,冷氣森森,託在手中輕若無物,知是至寶。連忙跪下拜受,收藏身旁。
朱梅又命將金鞭崖下從東海釣鰲礬移植來的靈草紅白辟各採兩株,一同帶回山去,與師父,連楊、陳、呼延三人奉命採回的靈藥,配那辟神丹,以作應敵之用。那紅白辟,葉形如劍,異香襲人,平時深藏土內,一年只出十六次,不遇西酉時,不會出土長葉開箭。一經三人之手,便減靈氣。所以須羅鷺親自去採,回山面真人祭煉。
恰好第三正是西,本月又是西月。朱梅見有兩三空閒,知羅鷺業已離家五載,命他就這便中回家掃墓,只不許炫形跡。另囑咐了幾句友仁家中之事,便命起程。
羅鷺領命,先駕劍光迴轉成都,到了無人之處落下,回家一看,老家人鄭誠尚還健在。五年光陰,他一個老年得的兒子鄭英,已是二十來歲,很能代替乃父經管主人家業。
羅鷺一走,少了一大耗費。加上鄭誠兩父子整理,比羅鷺在家時還要富足幾倍,鄭誠一見主人回來,喜從天降。羅鷺見他忠義,甚為心喜。當時並未深説,先命同去掃墓。見墳地裏也是佳城鬱郁。松柏森森,益發心許。在祖宗父母墓前哭拜了一陣,才回家去。
羅鷺屏退家人,單留鄭誠父子,再三吩咐坐下説話,着實安獎謝了一番。又提出二百擔谷的田作為他父子的酬勞。鄭誠方要開口推謝,並問主人年來蹤跡。羅鷺先開口略説大概和芷仙的下落,只隱起已成劍仙之事。並説自己當晚便走,先往青城去見友仁即行回山覆命。鄭誠哪裏肯信,見主人才歸又走,全不以室家為念,只管絮叨,説着説着,竟老淚滂沱起來,反是鄭英,連使眼勸住。羅鷺也未覺出鄭英用意。羅鷺因芷仙既在峨眉門下,縱然後得見,至多是一個忘形莫逆之,未必能圓舊夢。既已出家,要這麼多金錢何用?打算將它散去,但期太促,又不知如何散法,還是託付友仁代辦為妙。便吩咐鄭誠父子,後須聽表老爺吩咐,將家業隨時充作善舉。只留下一部分祭田,由他父子代為管理,多餘也歸他父子享受。説完略進了些飲食,天已近夜,便説急於和友仁相見,趁今宵月,要連夜趕往青城環山堰去。
鄭誠父子以為羅鷺素信友仁,前去必定留住些,還可徐行設法挽回。再四勸留不往便問用船用馬,好去包僱準備。羅鷺説連年奔走江湖,俱是隻身步行,要甚車馬?鄭誠父子無法,只得親送出城。見主人連行李俱不帶一件,甚是悽然,一直送出城去老遠,還不捨分手,一路勸説,把嘴都説幹,累得氣吁吁。經羅鷺再三攔阻,才行止步不送。
羅鷺大踏步走了下去,正想擇一僻處飛起,猛覺身後還有人在跟隨。返身追過去一看,正是鄭英,因自幼隨着學武,腳底甚快,所以兩人相去不遠。羅鷺問他何故尾隨。
鄭英説奉父命,隨侍主人同去。羅鷺再三説是無須,未後厲聲説:“你父如此年邁,你不護送回家,卻來跟我。我去看朋友,又不是去死,卻怎地這般不放心?”才將鄭英喝退。還恐他再暗中跟隨,將氣一提,施展陸地飛行本領,轉眼跑出去好幾裏地。估量追趕不上,四顧無人,才駕起劍光,飛往友仁家。
羅鷺見了友仁夫,略談了一些經過。友仁夫自是悲喜加,驚奇不置。因芷仙雖説有了下落,畢竟羅鷺出自傳聞,不曾親見,仍是有點不甚放心。但是仙凡路隔,有甚法想?空嗟嘆了一會子。元兒本有夙,早在旁聽得眉飛舞,口裏不説,心裏羨慕到了極處,真個是喜而忘倦,一任友仁夫再三催促,哪裏再肯去睡。等至伙房端進消夜,用完之後,又談了一會,天已快明。友仁夫因羅鷺久別重逢,又説至遲到了中午,便須往金鞭崖去,等候取了仙草回山傳命,無論如何不能停留,只得打多聚一刻是一刻的主意。一面又請羅鷺將來雲中路過,好歹時常下來相聚。羅鷺允了,説是隻要可能,必定前來看望。
天明以後,家中用人全數起來。聽説夜裏來是羅姑爺,都進來請安問好,甄氏等眾人出房,便跟出去説了幾句,吩咐在午前提早開飯,多備豐盛酒食。
安排好後,又催元兒去睡道:“你姑父是仙人,騰雲駕霧,少不得還要常來的,你一個小孩子,跟着熬些什麼,還不睡你的去?”元兒聞言,咕嘟着嘴,倚在友仁面前,也不説話,只管低頭尋思。甄氏見他不聽,正要上前拉他,羅鷺忙止住道:“大嫂不必和他用強,待我勸他去睡,我此來只顧説話,還忘給見面禮呢。”説罷,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瓶子,倒出了三粒丹藥,將元兒喚至面前,説道:“當姑父的遠來,沒什麼東西給你,這是我師父煉的乾元骨丹,雖無胎換骨之妙,常人服了,益智增神,明心見,強筋固髓,百病不侵,可抵練內家武功的數十年苦修之力,我上山時節,師父曾賜我幾粒,已然服了,大見功效。後來我大師兄楊詡,因這藥還有起死回生之效,稟奉師命採來靈藥,煉了一爐,準備下山濟世,積修外功。我無意中要了幾粒,一向也不曾服用,我想塵世之物,你家都有,一則身旁未備,二是無甚意思,這三粒丹藥,大可助你長命百歲,送給你,權當個見面禮兒吧。”元兒聞言,喜出望外,連忙跪下叩頭,起身接了。才人手,已經聞着一股子清香,細看了看,先跑向友仁身旁,口裏喊道:“這是仙丹,爹爹吃喲。”友仁方要出聲推阻,羅鷺卻在元兒身後比了個手勢。友仁不解是何用意,只得接過嚥了。元兒又取出一粒,去敬甄氏。甄氏因藥系仙授,吃了可以延年,心疼愛子,便推卻道:“你守了一通夜,候着這麼好的東西,你快自己吃了長命百歲吧。不曾見你爹這般饞法,分兒子的東西吃。”羅鷺道:“神仙最重忠孝。他小小年紀,念不忘親,大嫂休負了他的孝思。這丹藥的確助人祛病延年呢。”甄氏一聽這般好法,更不捨得自己吃了。先讓兒子。後來又説友仁近年看書多了,常患頭痛,要友仁吃。元兒哪裏肯依,説:“娘先吃吧,爹爹有病,這兒還有一粒呢。”説着,便猴上身去,強在甄氏口內。果然人口清香,順津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