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大喜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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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爭執的聲音。正因為外面的環境十分的寂靜,此刻聽到這聲音,聽起來就特別的清晰。李未央一下子就清醒了,在暗夜裏睜開了眼睛,注視着外面的動靜。
趙月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夫人生病了找我們小姐有什麼用,要去找大夫才是!”
“哪兒有這樣的道理!我來見三小姐,你這個丫頭憑什麼攔着!快滾開!”是榮媽媽的聲音。
李未央翻了個身,沒有説話,墨竹心領神會,便也毫無動靜,彷彿屋子裏的人都睡得很死,本不管外頭髮生了什麼事情。
榮媽媽在外頭大喊道:“三小姐,夫人不舒服,請您去瞧瞧!”屋子裏面毫無動靜,趙月冷冷道:“我家小姐每次睡覺都要點安神香,這種東西一燻自然睡的很香,哪裏醒的過來,你還是趕緊去請大夫吧,千萬別耽擱了!”榮媽媽滿肚子的怨氣,這該死的丫頭,一臉寒霜地在門口守着,這樣本連李未央的面兒都見不到!她怒聲道:“用得着你來指揮我嗎,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她最近走到哪裏都被人捧着,還從來沒吃過閉門羹!想不到居然在這裏被人攔住了!
趙月跟着李未央久了,倒也學得伶牙俐齒,當下道:“奴婢的確什麼東西都不是,可奴婢也得提醒着點榮媽媽,這裏是三小姐的院子,奴婢是三小姐的丫頭,要打要罵可都得她來,在三小姐跟前,您也什麼東西都不是!我勸您,若是夫人的身子真的不舒服,還是趕緊找大夫去看看,她如今可是懷着身孕的,若是時間耽擱下來,可就是榮媽媽你的不是了!”
“老爺老夫人可是把夫人給三小姐照顧的!”榮媽媽惱怒之極。
趙月冷冷一笑,道:“瞧媽媽説的,三小姐自己都還未出閣,女人懷孕養胎的事情她能懂得多少,老夫人都説了,不過是藉着三小姐的八字壓一壓,照顧夫人的事兒還得你們自己來,咱們三小姐半點擔不起!”榮媽媽的臉越發難看,自從夫人懷孕以後,老爺那是每天必來看望,所以夫人是這家裏最嬌貴的人了!住到這裏來以後也應該是一樣的,李未央必須好好照顧蔣月蘭,不能讓她有半點損傷,這是她的義務,絕對推卸不了的責任!可是榮媽媽卻沒想到,對方本沒有要好好照看的意思,本是不聞不問!
外頭好一陣腳步聲,似乎是榮媽媽離去了,墨竹不屑地撇了撇嘴,隨後用小扇子在面前的香爐上輕輕扇着細風,讓屋子裏充滿寧神的香氣,小姐的睡眠很不好,半夜裏經常被噩夢驚醒,可是每次當她們問起,小姐總是對做了什麼夢避而不談。墨竹心裏犯嘀咕,小姐如今的子順風順水,到底有什麼事情困擾着她呢,以至於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
李未央卻淡淡一笑,繼續睡覺了。
蔣月蘭聽了榮媽媽的稟報,心中不由更加憤恨。
榮媽媽小聲道:“夫人,依奴婢看,就算了吧,三小姐這個人心思毒辣,尋常咱們別去招惹才是。”她這邊勸着,蔣月蘭卻越發憤怒。她處處小心謹慎,就是為了得到一個好的婚事,現在嫁給了李蕭然,是堂堂正正的一品夫人,本可以享受眾人的敬重和羨慕,可在李未央這樣一個出身下賤的庶女面前,卻處處都低了一等,從前她還沒有這樣的覺,可是自從看到李德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李未央,她就恨得心痛!
無論如何,都要除掉李未央,否則自己在這個家中,將會和未出嫁之前一樣,永遠抬不起頭!蔣月蘭心中這樣想着,眼睛裏出冷酷的神情。
榮媽媽心裏微微嘆了一口氣,眼底,滿是掃不盡的擔心:“夫人,三小姐將來總是要出嫁的,您又何必跟她過不去呢?等她嫁出去,一切還不都是夫人您的,咱們犯不着啊!”蔣月蘭冷冷地道:“她嫁出去又怎麼樣,不是還有個親孃和弟弟在李家嗎?她會輕易地退讓嗎,你太不瞭解她了!”她口中説着這樣的話,心中卻不是這樣想的,的確,李未央是會出嫁,將來對她也沒有過大的妨礙,可是每次當她看到李未央和三公子站在一起,心頭的那條毒蛇就會竄出來。
是,這種情是不對的,甚至是畸形的,可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嫁給一個足夠做自己父親的男人,若是她的夫君風度翩翩、年輕英俊,她一定不會去喜歡一個完全不可能屬於自己的男子!
半夜裏,大夫還是趕來了,甚至還驚動了歇在四姨娘院子裏的李蕭然,不過趕過來之後見沒有什麼大事也就回去了。當然,李蕭然看到李未央繼續關門睡覺的時候,表情也有一瞬間扭曲,不過,他沒真的上門去打擾。潛意識裏,他對李未央已經有一種説不清的畏懼。對方既然已經同意蔣月蘭住到這裏來,就已經是對他們的尊重了,他有一種預,若是他們做的過分了,可能李未央不介意連他一起收拾。這個丫頭,就是這樣冷血無情的人。李蕭然這樣一想,自然打消了去責罵她的念頭,只好反覆安了十分委屈的蔣月蘭,便離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一邊吃早飯,一邊打呵欠。墨竹碎碎念道:“都是那邊吵人。”李未央看了她一眼,倒是沒説什麼,可她自己心裏明白,自己的失眠問題跟蔣月蘭是沒什麼關係的,每次她一閉上眼睛,總是會夢到一些過去的事情,這覺可真是不怎麼好。喝了小半碗碧梗粥,李未央放下了勺子。
門外,李德探頭問:“我可以進來嗎?”李未央吃驚地望着他。
李德狐疑道:“怎麼了,你沒睡醒嗎?”李未央皺眉道:“不是跟你説了不方便,不要過來嗎?”蔣月蘭住在這裏,李德卻過來,傳出去實在是不好聽。所以她才要求他要避嫌,但顯然,這個傢伙本沒有聽進去。
委委屈屈的李德道:“我只是來看看你嘛。”李未央扶額,道:“為什麼你就是不聽話呢?”李德眼睛閃閃,笑容純良:“我只是昨天半夜聽到風聲很大,擔心你睡不好…”聲音戛然而止,“你眼睛裏怎麼了!”不用問,李未央也知道他説的是什麼,剛才梳洗的時候她就看見了,她的整個眼睛都是通紅的,顯然是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的緣故。
李德快步走過來,撲到李未央面前,手指輕柔的撫過她的眼下,心疼道:“你怎麼總是睡不好!”李未央毫不在意,道:“興許是壞事做多了?”李德看着她眼下的烏青,好像本沒聽到她的話:“未央,我可以晚上過來幫你守夜哦,這樣你就能睡得很好了。”琥珀的眼睛忽閃忽閃,期待似的看着她。
李未央無語:“你當這裏是什麼地方,可以隨便你亂來的嗎?”她指了指對面的屋子,“那兒還有人看着,等着抓我的把柄呢!”李德彎眸笑道:“我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哦!”李未央:“…”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説了,總之,自從李德受傷之後,他似乎找到了對付她的法子,而且屢試不。她語氣正經道:“不要鬧了!這不是會不會被人發現的問題!”李德眼睛更亮:“未央你終於不把我當成弟弟看待了嗎?!你也覺得我是個男人了?!”這話怎麼聽怎麼古怪,李未央扶額:“算了,你當我沒有説過吧。早上用飯了沒有,要一起吃嗎?”沒等她説完,李德已經快速地在一旁乖乖坐好,動作迅速到就在一眨眼的功夫。
李未央盯着他:“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怎麼越來越奇怪?”李德拿起了白芷送過來的筷子,隨後回答的毫無芥蒂:“因為我擔心你啊。”李未央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德,你叫我怎麼説你好,若是你真的在這個屋子裏來往過於頻繁,子久了總會叫人説閒話的,你要將我置於言蜚語之中嗎?還是你以戲我為樂趣?”她的話沒説完,手就被人握住了。
李德靜靜望着她,眼神幽幽道:“我不會給你惹麻煩。”他的手心炙熱,讓她不由自主覺得怪異,立刻回了手,不自然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説是言蜚語,可她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懼怕的,因為那些人那些事她壓不在意,可是她總覺得,他這樣的態度是不對的,她明明已經跟他説清楚了吧,他也應該擺正態度才對。可他對她的方式本沒有改變,更像是在對待心愛的少女,而不是親人。這是怎麼回事呢?他明明應該放棄了才對。
李德卻轉了話題,接着道:“蔣月蘭住在這個院子裏,所以我很不放心。我已經去調查了那個給她看病的何大夫,他的確是個醫術很高的人,可醫德卻不是很好,多年前曾經在城被人收買做假證供。城有一户人家,老主人剛剛死去,便有婦人抱着孩子上門鬧事,説他也是這家主人的兒子,不過是私生子,但也有資格分一部分財產。這件事情鬧上衙門,當時卻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那孩子的確是他家的血脈。最後還是這位何大夫出來幫忙作證,這個婦人和孩子才能獲得財產。這件事情發生一年後,這個私生子的親生父親卻出現了,這證明何大夫是收了人的錢財,幫人做了假證——”他的聲音低沉,語氣顯得很平常,可李未央知道,他一定是費了不少心思,才能查到這件事。
“所以何大夫才會離開城嗎?”李未央接着道。
李德點頭,道:“的確如此,他是因為在那裏呆不下去了,就藉着他師兄的路子到了京都。此人雖然德行有虧,但醫術的確高明的很,後來被引薦到蔣家做了專門的大夫。”李未央想了想,道:“既然是有前科的,就更值得懷疑了。”本來蔣月蘭生孩子跟自己沒幹系,可她非要死皮賴臉地住到這個院子裏來,這就大不一樣了。就在這時候,李未央突然想起一件事:“趙月向我説,最近有人來找過你。”李德一怔,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
動了動,李未央道:“你父親,似乎很希望你回國。”李德垂眸:“可是我本不想回去。”李未央想要説你不回去也沒辦法否認你自己的身世,但又覺得未免太過傷人,反覆斟酌才循循善誘道:“那現在呢,你就沒有什麼打算麼?你畢竟出身不同,就這樣陪我在這裏虛度時光,不覺得委屈嗎,你應該…”李德:“我不想見到那些人。”李未央愣愣地望着他:“這是什麼意思?”陽光透過斑駁的蓮花窗,落在他的面容之上,他有片刻的時間都沒有説話。他的面容顯得有些落寞:“我的親生母親早已死了,剩下來的人,都跟我沒有什麼關係…包括那個跟我有血緣的人…”李未央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該説什麼。心軟了軟,沒有親人的苦澀她能體會,可…她終究只道:“但你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聽説,你父親着急找你回去,反而是對你的保護,這裏,畢竟鞭長莫及…”李德的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睫彷彿被陽光染上一層金的光芒,手覆蓋上她的手,抬起的琥珀眸中,有幾分近乎卑微的懇求。
“你就這麼想趕我走,讓我陪着你不好麼?”當然不是不好,只是…她總覺得,讓他留在這裏反而更危險。那些人遲早會找上門來,到時候,反而會惹來大麻煩。當然,回國也未必會安全,或者説,這個世界都在爭奪權勢、互相殺戮,若想要活下去,只有打敗所有的敵人,才能安享太平。讓他一個人去面對那些豺狼,李未央不放心。
“我不走,除非你和我一起離開。”他鄭重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