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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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羅蘭”花坊。
位於百貨公司繁榮商圈後側的狹窄小巷中,是一個別有異國風味的小天地;有獨具一格的小店,販賣各國小吃、琳琅滿目的民族手工藝品,商家小販們出盡百寶,硬是要和緻價昂的百貨公司互別苗頭。
就像豆蔻年華的少女僅憑着青奔放的氣息,和芳容正盛珠光寶氣的貴婦人雙雙競豔各有豐彩。
花坊的年輕女主人正心滿意足地看着自己親手佈置的小澳變,粉刷過的牆柱壁面雪白明亮,木雕的店頭招牌吊在騎樓天花板下盈盈招睞風一顧,藤陶瓷鋁各式質材的花皿器具錯落有致地擺放在角落,正等待奼紫嫣紅的主角們登上舞台。
李紫綾綻開笑意,牆上一面藤框小鏡映出她年輕的容顏,經過長期户外活動與陽光的洗禮,蜂的肌膚光澤亮麗,濃眉大眼直鼻豐與她英豪闊朗的氣慨相當,穿在她身上的衣服永遠是中打扮,鄰家小男孩般的俐落明快。
十九歲的紫綾英氣人,一百六十公分高的身軀修長結實,與其穿着純白絲蕾衣裳站在花間盈盈淺笑販賣花情綠意,她寧可選擇攜鋤歸圃,泉溉泥來做一位栽花人。就像學生時代的校外實習,泥土的味、腐葉的氣息以及林間的芬芳,s工農園藝科的專屬實習農場中有她揮汗耕耘的快活時光。
一朵花中可以觀天堂,更何況是千千百百朵從萌芽、含苞到怒放、結果的花卉呢!李紫綾想。
門上的風鈴報客來叮咚作響。
“小綾。”朗渾厚的男聲響起,“我就知道你還在!還沒吃飯吧?!你看我為你帶來了井記餐盒--趁熱吃吧。”
“謝謝吳大哥。”紫綾連忙挪開工作台上的包裝紙,“我都忘了時間了呢!”吳家棟踏向前去,將兩盒便當往台上擱開,“開飯了。”一邊吃飯一邊打量着花坊的變化,吳家棟不在心中讚歎這個活力充沛、行事明快的小妹妹。
現今社會中,有幾個十來歲的少女能像紫綾一樣對自己負責任,做事認真,搬起盆栽來像苦力,粉刷牆壁、釘木頭招牌樣樣自己來?
“都得差不多了。”紫綾笑着説,“明天我可以進花材了。花教室的老師向我猛抱怨呢!休息了五天沒送花去,介紹她們向另一位老闆訂貨,可能是不習慣吧!直説那位老闆的花材不夠新鮮。”吳家棟微微一笑,他不覺得訝異,紫綾賣花童叟無欺,未語先笑的好脾氣令人如沐風,難怪姑婆放心把花店給紫綾全權打理。
紫綾的姑婆姓林單名,是紫綾母親的姑姑,現在六十五歲的姑婆梁林是一位足以為歷史見證的傳奇女子,二十一歲時與大她九歲的丈夫因為政治理念與當權政府不同而一起被捕。才屆而立之年,英俊拔的丈夫被判槍決,而她也在馬場町的囚獄度過了七年的歲月。
政治,奪走了深愛的夫婿,林甚至沒能為夫家留下骨血,有太多的遺憾、憤懣被沉澱在歷史底層。然而,她並沒有被怨恨悲傷所擊垮,出獄後的林姑媽把對丈夫的懷念、敬愛化為力量,扶持了夫家漸傾圯的木材事業,侍奉年邁的公婆,領養了夫家一個遠房侄子為丈夫延續香火。
在她有餘裕之餘還接濟了三餐不繼的弟弟(注:紫綾的外祖父)一家人,年輕的一代,又孕育了下一代,十年、二十年…歲月彈指而過,當養子成家立業,年邁的公婆撒手迴歸西天時,林姑婆灑地放下她所守護運用的龐大資產給養子,讓虎視眈眈的夫家親友錯愕不已,也讓許多謠言不攻自破。
這間花坊,正是十二年前,林姑婆為了排遣時光、頤情養而開的。
而現在。她把它給了弟弟的外孫女紫綾。血緣雖遠卻是和她最投緣的晚輩。
“姑婆她…真的想退休了?”吳家棟問。
在他心情低、鬱卒不堪時,這位長輩曾以她的睿智與慈靄超拔他於泥沼之中,那是兩年前的事,也是吳家棟與紫綾初次相識的子,從此,孑然一身的吳家棟就多了一位“姑婆”和“妹妹”公司就在這條街外,午休時間他常往花坊跑,悉知內情的同事常取笑他,不是賞花而是看“妹妹”
“嗯…”紫綾歪頭沉思,“這要看你怎麼想囉!你可能不記得了,姑婆她曾説過姑丈公的故事吧?!她一直想把姑丈公的俗世理想、熱血抱負寫成一本書,只是礙於時勢不容。”
“什麼?”吳家棟大吃一驚,“你是説‘二二八’事件?這…不大好吧?”紫綾抬頭對他微笑,清澈的眼眸中有着坦然與一絲哀慼之,“總是要做的。姑婆説:那是她畢生的心願,書名則是姑丈公在四十四年前就決定的--‘菩提的饗宴’。”菩提的饗宴。吳家棟在心底咀嚼這個好風甘泉的書名,温和地令人難以和血腥殺戮、白恐怖達成聯想。
只要能夠領悟那種悲痛於萬一,那麼現代男女的戀愛煩惱本就不算煩惱,吳家棟想。
“怎麼了?吳大哥,你有什麼煩惱嗎?”李紫綾聲音清悦如銅管輕觸,察顏觀的能力幾乎與姑婆不相上下。
吳家棟啞然失笑,“小心哪!紫綾。如果是在中世紀歐洲,你會被當成魔女審判。”吳家棟所面臨的其實不能算是煩惱,只能算是一個抉擇。他告訴紫綾:自己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被頂頭上司賞識,推薦給幕後大老闆當東牀快婿的候選人——而且還是不明就裏地通過“初選”紫綾角微動、笑意盎然。
“我知道了。吳大哥大概想炫耀自己貌比潘安,才做子建,娶得千金小姐後就一躍龍門,平步青雲了。”她眼光閃爍的説着。
吳家棟不由笑了。
“貧嘴小表!我是活該自找嘲笑來的嗎?!”
“不然,就是吳大哥人品清亮,不願攀龍附鳳扯裙帶關係囉?”看到吳家棟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她連忙正道:“要不,就是這位小姐有可取可觀之處,卻又讓你左右為難,怕人誹議。”吳家棟心中稱奇,輕鬆説道:“所有的可能都被你説光了,我還能説什麼?”
“真的?!”紫綾回他一笑,慧黠的雙眼轉着波光。
很難想像這個沉靜寡言的女孩能三言兩語就説中他的心結。和紫綾談心時,她不會自以為是地將主觀意識強行加諸在對方身上,而是凝神含睇將對方的心事引導到關鍵所在,由當事人自行下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