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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美髯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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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使司署仍在九龍池原地,但比起八年前,規模又擴大了不少。花園裏增蓋了五座樓房,其中三座是小樓。布政使張志忠夫婦住了一幢,兒子和女兒各佔有一幢。另有兩座較大些的樓則空着,張志忠準備用接待朝中下來的官差,平由僕役灑掃乾淨,隨時可用。

張志忠調離雲南後赴陝,陝西本是老家。後來聽説接任滇省的布政使任職斯未滿,就被人刺殺於寓中,之後布政使一職空了兩年,由按察使守職兼任。這按察使趙弭由於有沐總兵的保薦,在任十幾年,居然未按慣例調離。張志忠還聽説,沐朝弼極力運動朝中權勢人物,要由趙弭升任布政使一職,但不知何故,朝廷不準奏,所以還在他那按察使職上。

後來又派了一位布政使至滇,此人裝聾作啞,與前兩任不同,對沐朝弼的種種劣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也不與沐府有更多的來往,當了幾年糊塗官,把政事攪得一蹋糊塗。

以後,張志忠忽接欽命,又直赴滇任布政使一職。

張志忠哪裏想回雲南做這布政使?但是欽命難違,只有硬着頭皮赴任。

臨行前,他召集兩個子女和管事宗振武在內室商議。

他道:“為父此次赴滇,兇險無比,身為朝廷命官,對沐總兵的橫行無忌不能裝聾作啞,對其手下的惡奴也決不姑息!試想,為父此舉,沐總兵能容得下麼?因此,為父決定,兩個孩兒伴你母在陝,為父萬一…”話未完,夫人就堵了嘴:“老爺此話差矣,老身一生伴隨老爺東奔西走,如今也一把年紀了,豈能拋下老爺在家享清福?俗話説,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濤兒梅兒自可留下,老身…”張濤斷了母親的話:“爹、娘,孩兒自小隨宗伯習武,後又拜在魯師傅門下,今技藝已成,正好隨父上任,以盡保護之責,若留在家鄉閒遊,孩兒豈不成了不孝之人?至於梅妹,尚可留在故里…”張雅梅大聲叫了起來:“爹,孩兒不幹!孩兒雖是女兒身,自小隨師傅學藝,哥哥能當爹爹護衞,莫非女兒就不能當了嗎?哥哥盡了孝道,女兒就該不孝了嗎?”夫人笑道:“啊喲,瞧瞧,一大籮筐理由,裝也裝不下了呢!老爺,你看怎麼辦吧!”宗振武在張濤六歲時就替他紮下習武基,宗振武自已出身少林,一手炮拳威震江湖,人稱神炮錘。但他仍覺憑自己一人,還造就不了資質極佳的張濤,又專程請來師兄夫婦。由師兄魯超調教張濤,由嫂夫人舒五妹教張雅梅。魯師兄的竹葉手名動江湖,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舒五妹功夫則出自家傳,一手玄武雌雄劍,挫敗過不少江湖名人。夫婦兩人膝下無子,早已歸隱,宗振武硬是找到門上,七求八求,才把兩位老人家請到了張府,授藝八年,教出了兩兄妹。

所以,他覺得兩兄妹都可隨父同行,多兩個幫手。

魯超夫婦年事已高矣,不願遠赴雲南,已辭職回到鄉下,這樣一來,若府中只有他一個好手,實在照顧不過來。

他把這意思説了,還説要設法延攬高手,到滇護駕。幾經商議,最後決定全家赴滇。

果然,張志忠一到任,在拜謁黔國公沐總兵時,就受到沐總兵的警告。

沐朝弼道:“張大人此次來滇,有何打算?該不是來與本官作對的吧?”張志忠道:“沐大人何出此語?下官奉欽命治滇,上託皇恩,敢不為黎民百姓造福?沐大人位極人臣,隆受皇恩還請大人在治滇方略上多多賜教!”沐朝弼一聲冷笑:“張大人眼中還有我這個黔國公麼?實話告訴你,八年前你向朝廷上的奏書還在我手裏捏着呢!真是蚍蜉撼樹,自不量力!張大人頭上這頂烏紗,當真就戴得這麼穩紮麼?當心烏紗還在,項上頭卻沒有了,這頂布政使的烏紗還往哪兒擱呢?豈不是隻好戴在別人的頭上了麼?”堂堂黔國公,居然説出這等話來。

張志忠不愠不惱,答道:“下官叨食俸祿,承蒙皇恩,身為地方官,不能不向朝廷如實奏事,不敢隱瞞。至於下官項上人頭,要是被人取去,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這話軟中帶倔,沐朝弼豈能聽不出來?

但這張志忠官兒雖不算大,在朝中頗有名聲,幾次都搬他不倒,自有幾位閣老對他青睞,雖説不必懼他,也一時不能奈何了他,今不必過份,且看來他的舉措而定方略。

於是説道:“項上人頭只有一顆,留在頸上好得多了,張大人以為如何?”

“是是,沐大人的話,下官謹記。

張志忠把話放軟,以免怒沐老兒,回去後我行我素,暗中收集他的罪行,讓他以為自己屈於威之下,放鬆對自己的監視,這又何嘗不好?

沐朝弼見他改了口氣,雖不全信,但心中怒氣平了不少。

當天,沐朝弼硬留他便宴。

宴席設在偌大的花園裏。

八年闊別,這花園樓台亭閣、假山池塘、小橋水,真是應有盡有,其華麗不下於當朝宰相的府第,還只恐有過之而無不及。

沐朝弼靡奢如此,何來如此多的錢財?這叫張志忠到納悶。任其強佔民田,搜刮地皮,也不能積下如此多的財富。何況除了他自己的開銷,還要往朝中送去大量珠寶金銀,以賄賂京官,替他遮掩。

席間,山珍海味自不必説,就是用碗盞酒杯,也都是純金銀打造。

三杯過後,出來了一些樂師,在花園中搭的木戲台上,吹樂助興。之後,又梨園弟子唱了幾段南戲。

張志忠哪有心思看戲,不過敷衍一番。

散席時,沐朝弼道:“張大人,本官聘有幾位武功教習,不妨讓他們一手絕技,以開開眼界。”話完,揮手,自有下人前去張羅。

最先來到台子上的,是一個袒腹的中年和尚。

這和尚兇眉惡眼,哪像個吃齋唸佛的出家人?比衙門裏的劊子手還猙獰。

只見他接過一如手臂。他兩手毫不費力輕輕一撇,頓時成了個彎,又輕輕一撇,鐵復又變直,就似手中捏的是面做一般,看得張志忠目瞪口呆。

這還不算,那和尚忽然舉掌朝頭一拍,天,那頭變平了,像個鏟子。只見他雙手夾住平扁的頭,就那麼幾下,頭又變圓了,不是面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