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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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杵着也不是辦法,她坐回位子,熱着臉蛋翻開書,瞪着書裏文字。她不只一開始就佔了他位子,在鄰座乘客説這是她位子時,她還坐在椅上繼續睡,她實在是…

“這一本你應該讀很了吧?拿反都能讀了。”頭頂飄來他的揶揄。

她愣一下,愕然發現真將書本拿反。書本轉正,她一張臉快埋進書頁裏。有夠丟臉不是嗎?呵口氣,定定神,她翻出筆袋,取出筆,將書本翻至後頭題庫,試圖以作答轉移注意力。

非因過失、遲誤上訴、抗告或申請再審之期間,或申請撤銷或變更審判長、受命法官、受託法官裁定或檢察官命令之期間者,於其原因消滅後幾內,得申請恢復原狀?答案是…b:五內。

下列何者強制處分,不得對證人為之?答案是…a:逕行拘提。

犯罪行為人甲,殺人後返家時,因衣服沾有血…章孟藜專注解題,未再留意站在走道的那個人,廣播響起台北站即將到站的聲音,她才停筆。

已經到台北了啊…她側首,看向漆黑一片的車窗外頭。窗面上忽有晃動人影,她目光往車窗上頭移,就見她的老闆正摘下耳機。

她轉過臉,看着他,他正伸長手臂,抓過掛勾上的外套。他一手拎着揹包,一手試圖穿上外套,顯得有些綁手綁腳,她未多想,伸手拿過他揹包。

周師頤愣半秒,垂眸看她,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隨即出甜笑;他盯着她看了幾秒,掀道:“謝謝。”穿上外套,他接過揹包,説:“先下車了。”

“…好。”她點頭,看着他停在走道間等着下車的背影,言又止。在列車停下時,她才擠出聲音:“周檢。”周師頤回首,神平靜,一雙黑眸深深凝視她。

莫名其妙啊,她為何心跳忽然變這麼快?努力壓下微亂心思,臉上熱氣卻不褪,她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微笑説:“再見。”周師頤只笑一下,隨着下車乘客離開車廂。她轉首看窗外,只能看見等着上車的人,慢慢的,有下車的乘客穿過人,她卻未在那些臉孔中看見他的面容,她傾前身子,部甚至離座,試圖找尋他。

車開動時,仍未能尋見,她目光還停留車窗外,覺有那麼一點點的失望。

“你男朋友啊?”鄰座女乘客忽開口。

章孟藜愣了半秒,坐正身子,搖首否認:“不是啦,怎麼可能啊,他只是…只是我老闆。”只是老闆嗎?話出口後,她忽然呆了一下,想——他真的只是老闆。

地檢署二樓,檢察長辦公室。

“我聽説你要傳訊許朝翔?”辦公桌後頭發灰白的男人靠着椅背説話。

“是。有些事必須當面問他。”周師頤微頷首,語氣恭敬。一大早剛進辦公室,椅子還沒來得及坐,先被叫了進來,狀況不明,不知所為何事,可當許朝翔這名字一從檢察長口中説出,他心裏明白了幾分。

李偉生與吳宗奇兩件命案,比對幾個月的通聯紀錄後,發現共同聯絡人是許朝翔;再細查下去,才知李偉生管理的夜店,以及吳宗奇的兩家釣蝦場,幕後老闆均是許朝翔。這三人還是高中同學關係。

約談夜店與釣蝦場員工後,有員工秘密指證這三人時常聚在一起飲酒,還找來傳播妹同樂;既然關係如此密切,當然得傳訊許朝翔協助釐清案情。主任檢察官追這兩起命案後續進度時,他曾報告過,想來主任檢察官將這事又往上報了。

“什麼事重要到需要當面問他?”

“他和之前登山步道,以及長陽橋這兩起命案的死者是高中同學,這兩人還幫他管理夜店和釣蝦場。”檢察長笑一下。

“那兩件命案跟他有什麼關係?就算他們之間認識,也不代表什麼,你何必傳訊他?”至此,周師頤總算確定被叫進來的用意。他道:“是不是有關係尚不得知,但任何一條線索都不能放棄,不是嗎?所以一定要請他當面説明。”

“你知不知道許朝翔的身分背景?”檢察長已有怒意,聲音稍揚高。

“現任議員,父親許智國現任立委,計畫參選下一屆縣長,母親是鄉代。”

“你都知道他的背景了還要傳訊他?”

“只要與案情相關,有需要就必須傳訊。”檢察長沉一會,道:“許議員公務繁忙,手邊有很多事要處理,你就不怕擔誤人家的公事?”

“也許可以多傳幾次,或者…拘提。”

“你!我話説得這麼明瞭你還聽不懂?”檢察長聲音一揚,手一拍桌,正要開口,眼神不經意覷見經過門前的人影,他壓了壓情緒,説:“我希望你處理這事情時能謹慎一點。”

“我會的,謝謝檢察長提醒,如果沒事,我回辦公室了?”見對方擺手,周師頤退出辦公室。

一轉身,映入悉面孔,他微皺眉,問:“你怎麼在這裏?”章孟藜手拎着提袋,雙眼直盯他瞧。

“我這次回家,我爸讓我帶一些草莓過來給同事,剛剛去事務官辦公室發兩盒,經過這裏,聽到檢察長喊好大聲,我看背影好像是你,所以在這裏等看看是不是你。”

“草莓?”他隨口問了句。

“對啊,草莓。你不知道吧,其實我爺爺主要是種草莓,現在草莓園給我爸媽管理。最近草莓旺季,每個都長得又紅又大,很好吃哦,而且我們家草莓是用牛、優酪、海藻等發酵的有機肥料,保證沒農藥,可以安心吃。我在你們辦公室也放了兩盒,中午休息時間可以洗來吃。”她盯着他瞧的目光未移,心裏想着,為什麼這兩天回苗栗,會時不時就想起這個人?而且每一想起他時就會有一種愉快的覺?甚至是,心跳會變很快…

周師頤未應聲,只一路往三樓走;他神情微冷,似是心不在焉,她想着方才聽見的質問聲,低問:“周檢,你…被檢察長罵了?”他頓步,轉首看向低自己兩階的她。小菜鳥這眼神是…擔心?他盯着她看了幾秒,調開眼神,繼續往上走。

“不是。他只是關切我要找許朝翔問話的事。”

“關切?”她微揚聲,一會時間,意會了什麼。

“是不是…關説?”休假前趕着讓錄事打傳票併發出,上班後就聽到這種消息,許朝翔真的有問題吧?

走至三樓樓梯口,他停步看她。

“只能説,也許有人給他什麼壓力。”

“那你打算怎麼做?”忽然對自己在她心裏的形象有了興致,周師頤兩手抱臂,俯臉看她。

“你覺得我會怎麼做?”他會怎麼做?章孟藜回想這段時間工作上的接觸。他面對當事人,一向温和斯文,但罪行確定的,他照樣起訴;情有可原如林志文那樣的案子,他不忘啓動司法保護機制…這個人,情理兼顧。她想,他會先依法辦理,之後,若背後有什麼隱情需要他協助的,他也不會冷眼旁觀。

“你會傳到他出現。”她給了答案。看他的眼神晶亮,帶了點崇拜。

周師頤盯着她的眼,只是笑。原來這傢伙對他是有某種程度的瞭解了。

“如果今天你是我呢?”這情況她後也可能遇上。

“一樣啊,有嫌疑就是要叫來問,他若沒做虧心事,光明正大來説明就好,不必找上面的來壓人。”

“你不怕得罪長官,以後升遷受阻?”他像是在恐嚇她,兩手叉,傾臉看她。

“我又不是為了升遷才考司法官。再説,萬一因為漏掉這個線索而讓兇手逍遙法外,不只死者死不瞑目,我也會良心不安一輩子吧。”她表情真誠,甚至未多思考便侃侃而談她的想法,顯然她心裏真是這麼想。

他看着她,目光沉靜。

“希望當你真成為司法官那一天時,還能記得今這些話。”

“當然,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