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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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裴嬿伊會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想起那一夜。
夢靨在黑暗中不斷的侵擾着她,裴嬿伊懷抱着恐懼,想起那夜她因為調皮,在沒有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偷偷躲進了首領阿爹的帳包內小憩,打算在阿爹回來時,再突然出現,好嚇嚇那許久不曾來抱抱她、陪她説話的阿爹。
那夜,她等了很久,都等到蜷窩在阿爹平常慣睡的軟鋪上睡着了,都還沒有看到她的阿爹,直到杯子碎裂的聲音,還有悉的母親叫喊聲,驚醒了她。
“你早就知道那是毒酒對不對?既然知道,你為什麼還要喝下我端給你的每一杯酒?”裴縈縈與巴桑族首領熙隆,支開守帳的兵卒,在帳包裏大聲爭執着。
看着手裏被搶走打翻的酒杯,熙隆愁鬱的褐眸,凝鎖在哪火暈包圍下,美得讓他自慚形穢,高雅得讓他覺得不配擁有的女人身上,但是…那潛藏在內心,對她的渴望,卻炙烈的讓他放不開手。
“我聽不懂你在説什麼?你不是來找孤王喝酒的嗎?怎麼把酒給打翻了?”熙隆走下錦織坐毯,將裴縈縈手中緊握的那瓶酒給拿下,然後當着她的面,仰頭飲下數口瓶內的酒,在裴縈縈又要伸手搶下前,忽地道出一段隱埋多年的秘密。
“縈縈,我到現在還念念不忘,當年你從中原帶來的那瓶女兒紅。你曾説在中原,那種酒是在生女孩時,將釀好的紹興酒以泥封口埋進土裏,直到女兒出嫁時,再挖出來當嫁妝的酒。聽了你的話,在嬿伊還有愛奴兒出生那年,我也為她們各埋了數甕的酒,準備以後給她們當嫁妝,我想讓你也嚐嚐,我釀的酒,是不是有你家鄉酒的那番滋味?”熙隆話裏三份醉意,表情七分痛苦,搖了搖手裏的馬酒,這回卻是來不及阻止裴縈縈,眼睜睜的看着她將酒瓶整個摔碎。
“熙隆,不管你怎麼做,都無法彌補你毀了我一生的事實。”裴縈縈動大叫,神情悽楚。
如果不是眼前的男人,她本該擁有幸福的人生,她所愛的男人,還有他們的孩子,都該好好的活在這片草原上,而今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了。
裴縈縈泛紅的眼眶,與烈的言辭,字字句句刺進熙隆愧責的心裏,適才嚥下胃袋的數口酒,在體內產生了變化,他一時壓抑不下毒,角溢血,踉蹌倒。
見狀,裴縈縈雖然心中不願,但那雙手卻下意識的上前扶了他一把,待熙隆站穩,她又倉皇退開。
“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察覺酒裏有毒的?”適才她進帳包,什麼話都還沒説,熙隆見她手裏提酒,就想也不想的上前跟她搶酒,那神情豪壯的像是個即將赴死之人,在那當下,裴縈縈才驚悟,原來熙隆他是清楚她長期在喂他喝慢毒酒。
裴縈縈的質問,觸動那雙褐眸子的警戒,他先是將冷眸掃向帳包外,確定外頭並無其他人,這才以手背抹去角血漬,故作無知的低喃,“我聽不懂你在説什麼?”裴縈縈看不過他裝傻的樣子,更不願在他的包庇下一再苟活,她看着他,多年來忍辱偷生的情緒,一下子爆發開來,她忍淚泣吼道:“熙隆,你真的是我這輩子所見最卑鄙下的男人,我告訴你,不管你做什麼,你永遠都不可能得到我的心,你聽懂了麼沒有?”裴縈縈的叫吼聲,不但令熙隆錯愕,就連躲在錦織毯裏,還等着想給雙親一個意外的裴嬿伊,也被這段話給嚇傻了。
母親她在説什麼?阿爹又做了什麼惹母親不悦的事了?為什麼母親要發這麼大的脾氣?
熙隆未免裴縈縈繼續聲張,他乾脆大步一跨,兩手重重的按在她的肩膀上,並將她壓倒在地上,神情壓抑又渴望。
看着這樣的他,裴縈縈滾動喉頭,覺背脊湧起一陣寒意。
熙隆及肩的發,不羈的垂落在頰側,他看着眼前的裴縈縈,覺心房一陣猛烈收縮,壓抑的息,已分不清是為了喝下她親手送上的毒酒,還是因為她的美麗。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嗓音嘶啞,“縈縈,你聽清楚,在巴桑族裏,王權就是至尊的象徵,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冒犯,你該清楚,就算是玩笑話,也不該對孤王説,否則其下場,你該明白。”聽了他的話,更加確定他的確是清楚着她的作為,一股羞惱與憤恨的情緒,在壓抑了十多年後的此刻,完全爆發。
裴縈縈動的掙扎着,拒絕與熙隆如此親密的接觸,那會讓她想起當年被他侵犯的記憶,她裴縈縈的身體與靈魂,都只屬於一個男人,而他——熙隆不配擁有她。
“放手!你這個虛偽的男人,你先是殺死我心愛的男人,又違背約定,侵犯了我的身子,我…我恨死你了,從你玷污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天天祈禱你早死去,你知不知道?”裴縈縈在他強而有力的懷抱錮下,所有的掙扎與反抗,都顯得多此一舉。
面對她的眼淚與脆弱,熙隆覺心房一陣劇烈收縮,他心痛不已的更加收緊抱着她的力道,他將吻落在她的上、頰畔,甚至是親吻她淌出眼角的淚痕,希望能借此安撫她心中的痛苦,但是當他的舌尖嚐到一股温熱血腥,意識到她做了什麼時,再大的懊悔與悲傷,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悲愴。
裴縈縈竟然預先在嘴裏暗藏毒藥,打算與熙隆同歸於盡。她咬破毒藥的蠟丸,讓熙隆間接也吃下毒藥,看着眼前男人震驚悲傷的表情,裴縈縈竟有種説不出的快。
她伸出虛軟無力的手,輕扯熙隆前的衣襟,嘴裏一邊吐着血,一邊低聲冷笑,“跟你説,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為的就是希望能親手殺死你…”躲在軟鋪裏的裴嬿伊,聽見“死”這個字眼,不由自主的全身發抖,想出聲走出來,卻發現雙腳無力。
而不在乎毒患的熙隆,則心急的將裴縈縈抱在懷裏,企圖將她嘴裏殘餘的毒丸給出,但是卻被裴縈縈拒絕了。
她死命的掙開他的懷抱,神情淒厲的無法接受他的愛,“你不要碰我,我死也不會再把身體給你。”
“你這個傻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熙隆眼眶含淚,不能明白為什麼裴縈縈都過了這麼多年,依然沒有放棄尋死的念頭,他不是已經放棄自己,飲下她某天送來,滲着慢毒藥的酒來贖罪了嗎?為什麼她就不能多點耐,為什麼還要用這麼烈的方式尋死?為什麼她就不能明白他的苦心?為什麼?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答案了,因為就在他心愛的女人,死在他懷裏的同時,那個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女兒,也在此時步履搖晃的走到他面前,小臉掛滿淚的看着他,就在這混亂中,巴桑族的守衞也衝進了首領大王的帳包。
熙隆知道,為了保護心愛女人的還,他不能死…
至少,目前還不能…
怦怦!怦怦!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