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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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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怎麼説話的?”黃騰然大怒。

於小強認真地説“叔叔,你剛才説話的時候我真的聽到了狗叫聲。”周圍是默不作聲的眾人,黃騰可能覺得自己反應過,臉不好看嘴裏冷哼“小孩子,不跟你一般見識。解鈴,你是他師父吧,以後好好教這孩子怎麼做人。”解鈴臉淡然“怎麼做人我自然會教,而且還是入門的第一課,黃兄如果想來旁聽我也歡。”黃騰大怒,洪西拍拍輪椅把手“好了好了,大家別站着了,折騰一天想必都累了。到飯點我讓他們準備接風宴,大家歡聚一堂,羣雄薈萃,以後就是好兄弟。”黃騰推着洪西的輪椅往外走,我們在後面,解鈴一把拉住我低聲説“不管你答應洪西做什麼,想辦法儘快離開這裏。”我看着他。不知他為什麼這麼説,我深深口氣,解鈴繼續説“齊翔。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真回答。”

“請講。”

“你會不會為了某種信仰或是理念,奉獻自己犧牲自己?”我看他,解鈴一臉嚴肅。我想想説“應該可以。”他笑了,沒多説什麼。

洪西安排很豐盛的晚宴。席間談妥,解鈴留下來幫助他搭建灰界。我的任務很簡單,最快時間內畫出灰界的法陣圖。這張圖我已經為南派畫過一次,有豐足的經驗,這次肯定會特別快。

此刻我歸心似箭,總覺得在這裏特別壓抑,想盡快離開。

正吃着突然右眼動了一下,又開始疼了。我放下筷子,默不作聲,看着一桌人高談闊論。眼睛動很厲害,我緊緊捏住桌子腿,極力忍着強痛。

這時對面的黃騰説“老齊,來來,我敬你一杯,灰界若成你居功至偉,是第一功臣。”我疼得腦子直糊,站都站不起來,黃騰端酒杯看我,口氣戲“老齊,不給哥哥面子,是不?我好歹也算北方修行者的領頭人,一杯酒你都不跟我喝?”我也是敞亮的人,不能讓他用話拿住,我強忍劇痛端着酒杯站起來,手顫個不停,裏面的酒灑出來了。

別説碰杯,我能平穩把酒杯送出去都不容易。黃騰笑“老齊,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癮犯了?犯了就跟哥哥説。衞生間在走廊把頭的第一間,你先去,一會兒我就把煙給你送過去。”我極力控制着怒氣,眼睛又疼的鑽心,我緊緊咬着牙。控制着舉杯的右手不要顫抖,慢慢遞過杯子。

此時酒桌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看我,酒在半空灑了不少。就在這時,我在桌子下面的左手被人握住。

我側頭去看,正是坐在身旁的解鈴,他的手非常温暖,握住我的手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眼睛的疼居然在慢慢消散,雖然還一的。比剛才是強多了。

我平穩送出酒杯和黃騰碰了碰,然後一口喝乾,亮出碗底“多謝黃哥照顧,我的事就不勞你心了。”黃騰觀察着我,笑了笑“好,兄弟快。”我坐回原位,低聲對解鈴説謝謝。解鈴説“以眼奉佛的疼痛,任何辦法都是隔靴搔癢,只能靠你自己。”我沒太理解他的意思,解鈴把手鬆開。就在鬆開的瞬間,右眼突然劇痛,痛疼猶如水一般從所有的神經向着眼球衝擊。我咬着牙全身顫抖,沒拿穩筷子落在地上。

滿桌人都來看我,黃騰和洪西笑了笑。

我艱難地想彎撿筷子。另一邊的於小強先一步幫我撿起來,遞給我。

我拍拍他的手,劇烈的疼痛已經讓我不能自已。

解鈴輕聲道“不要把它當成疼痛,而要把它當成對佛陀的虔誠供奉。疼痛即是世間業力,你在佛祖前替紅塵眾生化解業力。這是大慈大悲大智大勇之事,用不着遮着掩着,用不着獨立承擔,用不着‮物藥‬麻痹!越疼你應該越高興,疼一次就意味着你超度了紅塵中一顆妄心,一個人便會因為你而解而快樂。”解鈴這番話如一番清,讓我心頭澄明。我衝着在桌的人抱抱拳,説自己不舒服先告辭休息,不想擾了各位的酒興。

黃騰笑,叫來服務生,告訴他們好好服侍我,不要慢待。

來了兩個女服務員,一左一右攙扶着我到客房。我看着黃騰和洪西的模樣,他們肯定覺得我毒癮犯了,不能自持。行啊。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用不着和他們解釋什麼。

我到了客房,告訴服務生不要來打攪,我要休息。

這時有個女服務生從兜裏掏出兩雪白的香煙放在牀頭,衝我笑笑“齊先生,這是上面代下來給你的煙。你有什麼特殊的需要還可以喊我。”我揮揮手示意她們出去。

等人都走了,我靠在牀頭拿起煙看看。黃騰也好,洪西也罷,這些人做事不擇手段,用心極毒。想用毒品來控制我。

我雖然現在眼睛疼得不行,可完全沒有的慾望。解鈴剛才那番話確實是點醒我了,疼是什麼,疼就是消業,不是為我自己消。而是為紅塵諸生消。我疼一刻就會解救一個人,這才是真正的大慈大悲。

我心頭滿是悲愴,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責任。我拿起煙,趿拉着拖鞋來到衞生間,用打火機把煙點上。香煙冒出一陣綠的煙霧。如詭雲翻卷,我把煙放在一邊,讓它自己燃燒。

然後我關了衞生間門,來到外面的牀上,開始盤膝打坐。眼睛疼就疼它的,這次我不逃避了,而是靜靜享受這份疼,嘗試着用另一種方式接納它。

我通過內視進入神識,現在雖然疼得不能自已,整張臉都麻酥酥的,但還是極力忍住,用平和的心態來觀察疼痛源起處。

神識之境黑雲翻卷。我是一陣風,馭神識之氣來到文殊菩薩的法相前,發現極為驚人的一幕。

文殊菩薩這尊分身法相,因為是引起眼疼的源頭。我在心裏煩的要死,加上以前疼的時候無法凝神內視,所以從來沒沾過它的邊。

現在還是第一次在右眼劇烈疼痛的時候,通過內視到文殊菩薩法相的近前。

眼前是菩薩幾十丈高的法相,整尊金佛此時此刻正沐浴在一片黑火苗裏。大火蓬燃燒,卻沒有向四周蔓延開,只是在狂燒着菩薩。

文殊菩薩法相端坐大火中,形如童子的面容顯出一絲苦楚,看樣子在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我驚心動魄看着,黑火苗躥動,菩薩包裹在大火裏,從蓮花台一直燒到頭頂。

看了一會兒,我觀察到一個現象,大火的火苗躥動是有規律的,一秒鐘竄上去兩次,像是心臟一樣收縮展開。

我心裏一驚,為什麼和眼睛疼的規律是一樣的呢?

眼疼和黑火燃燒的節奏極為相似,大火向上竄便會疼到極點,而火苗稍弱,就能得到間歇的舒緩。

我忽然明白了,在右眼疼的同時,文殊菩薩也沒閒着,他在承擔大火的燃燒之痛。這團詭異的沖天黑火應該就是世間業力所化的業火。

很久前圓通長老曾和輕月手,在最關鍵的時刻,圓通長老用出了業火來燒輕月,當時我就在現場。什麼是業火呢,乃是世間萬般苦唸的凝聚。

人間婆娑,業力隨身,沒有燃己之心。怎見人間之苦。

我在神識之中着黑暗狂風,看着菩薩的大火,輕輕誦苦海無邊天作岸,業火有情渡眾生。

我的話音隨着神識之風落在法相前的四柱子上,柱子刻着白雲寺小和尚圓寂前留下的四句偈語。

此時此刻柱子上的金字陡然亮起來,開始一個字接着一個字的消失,化作金粉消散在神識的狂風中。

這是一種佛門神通,若是堪悟便是般若,可不留文字相。

就是説,你明白這個道理了,字留不留下來已經沒什麼關係,反而字面意思會束縛住你思考的邊界。

像是到一處陌生的城市旅遊,你到過你見過你經歷過就好,不必留文字和影像,你不需要向任何人包括自己證明我曾經來過,你知道你來過就行了。

時間不長,小和尚留下的所有金字全部消失,化成金粉隨風而去,只留下空空的四長柱。

我的境界還不到,真要到了,柱子也不會留下。柱子留在心中,説明以後還會有字提上去。

我是風,漂浮空中,看着漫天的黑業火,大火燃燒文殊菩薩。

菩薩的面容不再痛苦,留下一絲拈花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