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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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覺得煩的時候,你會做什麼?我會煙。一開始,我商店櫃枱裏賣的那種煙,在尼古丁的味裏麻醉我鬱悶的神經。後來有一天,桔子告訴我有一種煙叫“520”煙蒂的中央是顆緻的小紅心。於是,我的包裏就多了這種來自台灣的走私煙。知道煙盒上有句什麼話嗎?
“煙有害健康,可是沒有尼古丁”鬱悶會把我的生活染成一張白紙。
我叫櫟潔。我茫然無措地渡過了我前十九年的生命,在過去的十九年裏,我沒有自由地寂寞着。寂寞與朋友的多少無關,我有很多朋友,可是天藍的時候,仍然只有我一個人在抬頭看。那時我還不會煙,我扼殺神經的辦法就是看安妮寶貝,在安妮的文字中翻來覆去地放縱和絕望。我也有不寂寞的時候,那就是面對課本和高考時。安妮在扼殺我的神經的同時也讓我對數理化變得遲鈍。於是,在我十九歲那年,我來到了南方的一個古老的小城,在城裏唯一一所本科大學裏,我選擇了離文字、離安妮,甚至離香煙都很遠的一個專業—醫學。
大一時,我像所有人一樣對我的大學生活充滿了幻想。我樂此不疲地在各個社團間轉着圈,我甚至以為我能戒掉安妮的毒。當我快樂地向木曉形容着這個城市的時候,木曉説,生活在海洋裏的魚總有一天會對池塘生厭的。幾個月後,事實證明木曉是對的,我在結束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愛情之後開始對這個城市到麻木。在擁擠的校園中穿行時,寂寞和無助衝擊着我的大腦。深夜裏,我繼續和安妮一起寂寞,寂寞得想哭的時候,我用尼古丁來麻木自己。然後期末來臨了,在醫學院,期末試考是一劑慢毒藥,我不想死得過於慘烈,只好在課本中繼續荼毒着自己的腦細胞。
雙子座出現星雨那天,我約了幾個朋友去環海。夜晚營的時候,那些接二連三劃過夜空的星,還有耳邊的濤聲,令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木曉曾説過,星的墜落意味着逝去。當我面對那麼多的“逝去”時,我覺得我所有的傷都折斷了翅膀,落在腳邊的那一陣陣濤裏。有那麼一刻,我恍惚覺得自己身在天堂裏,四周空蕩蕩的,只有陣陣的迴音在提醒着我:忘記、放下、放下、忘記…
走在校園光禿禿的草地上時,我不會再抬頭仰望天空,因為我知道陌生的城市上空沒有我所想要的。我學會了低頭走路,步履勿勿。偶爾有時候,我會停下來,想起遠方那個我悉的城市,沒有了我,它是不是變得輕快了些(木曉曾説,因為你,城市都變得沉重了)。然後,我繼續往前走,腳下是一條彷彿沒有盡頭的路。我不知道前方會有什麼在等着我,我只是向前走着。有時候我會想向葵總是朝向太陽是因為它的內心是濕的。我也是個內心濕的人,但我卻害怕太陽刺傷我的雙眼。這樣我身體內多餘的水份就無法渲出去,鬱悶堆積得太多的時候,除了煙和安妮,我還會打電話給木曉。我在木曉那悠遠而清澈的聲音裏回憶着我那遠去了十九年的青,那些騎在單車上,扔在晨風暮雨裏的少女時代的清純和漫,似乎在某個早晨突然遠去了。木曉説,那是成長所要付出的代價。每次我在電話裏告訴木曉我很鬱悶時,木曉會説,你該長大了,該學會真誠地去面對生活。木曉又説,你該把你的心拿出去曬曬太陽。我説,我的心並沒發黴,頂多有點濕而已。木曉輕嘆,你中安妮的毒太深了,別把生活當成小説,你的憂傷和寂寞只該出現在你的文字裏,而不是生活中!我想了很久,覺得木曉是對的。一隻翅膀折斷了,沒有理由也把另一隻也折斷。我告訴自己,我是個只靠一隻翅膀也能飛翔的鳥兒。我開始對身邊的每一個人微笑,看到他們回應的純粹而簡單的微笑,我聽到花兒綻放的聲音。這些帶給我一種模糊的快。我開始嘗試着用一隻翅膀跳着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舞蹈。
我在課本中啃噬掉自己的大一時光,當我看到新生們青澀的臉龐時,我有點恍惚。誰知道我是否也青澀過,我低着頭穿過這些青澀,依然是步履勿勿。九月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灑下來時,我依然揮着已折斷一隻的翅膀在陽光的縫隙中晃舞着。
20歲生那天,我約了朋友去外面狠狠地吃了一頓。我放肆地吃着,蒸發着我身體內多餘的水份,也蒸發着我那扁扁的荷包。當我的胃被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又開始謀殺自己的思想。20年前,我在沒有任何發言權的情況下,被我的母親強行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之後我開始寂寞地活着。我的童年重複着漂泊和離,那個時候沒有家的概念。小學的記憶裏只剩下爬樹和打架;初中時,無所顧忌地大聲唱歌,和朋友們勾肩搭背地在校園裏橫衝直撞,在溜冰場炫目的燈光下,受着速度帶來的快;16歲那年,這一切突然離我遠去,我學會了沉默,我的生活被割成了碎片,每一片都在苦苦掙扎,等待着重生。木曉説,那時的我們每天都在重複一件事:死亡。壓力和未知的前途所帶來的就是無盡的死亡。當我20歲的時候,過去的一切,快樂和悲傷、喜悦與痛苦都變得渺小,像一粒灰塵一樣在時光的逝中靜靜地墜落,墜落在我心底的最深處。我20歲了,站在年少無知的尾巴上,無論我多不情願跨進成人的大門,我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傷着自己的老去。凌晨的時候,木曉打電話來説,20歲的世界,你可以把它看得年老,你也可以讓它活得年輕。生命握在你的手裏,別把它當支煙點燃了。我看着手中的520上的紅心,覺到夜午凜冽的冷風穿過我折斷的翅膀。這一次,我聽不到撕裂的聲音。我在成人的大門外靜靜地舞着,和我的年少無知揮手告別。
03年的時候。木曉離開我去了韓國。這令我一度傷得連呼都是麻木的。我一直以為這個彷彿前世就認識的朋友會一直深深地烙在我生命的歷程中,她忽然選擇離開,而我卻連祝福的話都説不出口。木曉離開前的那個寒假,我們去了年少時常去的那個公園,那個我們曾用一天的時間繞着圍欄走了一圈的公園。那時陽光燦爛得就像我們年輕素淨的臉。幾年後,陽光依舊燦爛,只是陽光下的我們已不再飛揚。路過一個咖啡屋的時候,木曉説想進去,我知道她已沒有興致再和我一起用雙腳仗量這個公園。捧着冒着熱氣的咖啡,木曉沒有説話,我也沒有。木曉一接着一地着煙。那些煙蒂讓我的心尖鋭地痛着。我一直以為,木曉是個會預言的堅強的占夢人。她和我最大的區別是:我夢幻,她清醒。可是那個下午,在咖啡和煙霧中,我清楚地聽到眼淚碎裂的聲音。我終於明白,再堅強的占夢人在面對自己的夢魘時,也會顯得脆弱,我任木曉把頭枕在我的肩上。窗外是時光和回憶在勿勿地逝。我在想,也許有一天,我也會離開,在無人注視的情況下離開。近夜午時,我把已喝得爛醉的木曉送回家。一路上,木曉都在喃喃地重複着一句話:其實我也很害怕,很害怕…
木曉一直沒有告訴我她離開的原因。她只簡單地説了句要去那邊讀書。可我知道真相比這個殘酷多了。她不願説不過是因為怕我受不了而已。櫻花盛開的時候木曉走了。她走的那天我已上課,我不知道她在進安檢的時候,會不會因為沒有我的注視而有一絲猶豫。我在恍惚中覺到木曉的眼淚在飛機離開地面的一剎那落了下來。與此同時,我的心狠狠地痛着。後來,我常在夢裏看到木曉用憂傷的眼神告訴我她很害怕,她的雙眼如同夜風颳過的懸崖,黯然而冰冷。我在其中墜落,撕裂般痛楚。
4月份的時候,我收到木曉從韓國寄來的包裹。那是一張珍藏版的高曉松作品集的cd。這張cd之於木曉就像安妮之於我。木曉無論去到哪兒都會帶着它。而那一刻,它在我的手裏靜靜地着淚。除了cd,木曉還留給我一句話:即使是折翼的鳥,只要天藍,它仍能飛翔!
我終於抬頭仰望天空,天藍得透明,那一刻我不再寂寞。因為我知道在那個陌生的國度,有人和我一起在抬頭仰望。我靜靜地着淚,曾經的悲傷和孤寂在那一刻得到解。從此以後,我要學會不折翼地飛翔。陪伴我的是我和木曉曾低唱過的那首《青無悔》:開始的開始,是我們唱歌;最後的最後,是我們在走。最親愛的你,像是夢中的風景,説夢醒後你會去;我相信,不憂愁的臉,是我的少年;不蒼惶的眼,等歲月改變。最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陽斜。人和人互相在街邊,道再見。你説你青無悔,包括對我的愛戀,你説歲月會改變相許終生的誓言,你説親愛的道聲再見,轉過年輕的臉,含笑的帶淚的不變的眼;是誰的聲音,唱我們的歌,是誰的琴絃,我的心絃,你走後依舊的街,總是青依舊的歌,總是有人不斷重演。我們的事,都説是青無悔,包括所有的愛戀,都還在紛紛説着相許終生的誓言。都説親愛的親愛永遠,都是年輕如你的臉,含笑的帶淚的不變的眼;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永遠年輕的臉,永遠永遠也不變的眼。
04年的天,我在22歲生這天暖暖的陽光下寫成這些文字,這期間是滿滿的回憶和傷。高曉松説,回憶是一種病,而傷則是終生治不愈的一種殘疾。我在這些回憶和傷中靜靜地舞着並且成長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