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月戀1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您説呢”三個字並不是簡單的發問,而是要牽動他的心,讓他更主動地袒情懷,一個女孩子總不好先説“我愛你”然而很遺憾,楚雁
自有楚雁
的思路,並不由她牽着走。
“愛情當然是每個人的權利,但它很神聖,決不可濫用!濫施情,必然葬送了最純真、最珍貴的愛情!愛情對於人,就像生命。古人很崇尚‘士為知己者死’,但也不能為一時衝動便輕易獻身,那樣並沒有什麼價值。‘知己’應該是一種很高的
神境界,而且是雙方面的、缺一不可的…”謝秋思熾熱的心冷卻了!楚老師雖然一個字也沒説到對她的情
,但字字都在告訴她,在他們之間並不存在那種“神聖”的東西。謝秋思俊美的外貌和纏綿的情
都沒有牽動他的心!難道他是一個無情的人嗎?不,無情怎麼會這樣談論愛情?也許他的心目中已經有了更理想、更完美的“知己”?那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愛情,是一種信仰,”楚雁踏着亭邊的積雪,緩緩地説“它貯存在人最珍貴、最真誠的地方——貯存在心裏,它和生命同在,和靈魂同在…”雪花飄飄。小亭周圍的雪地上,兩雙腳留下兩串印痕。週而復始,各人踏着自己的腳印。一男一女,談論著一個並非存在於他們之間的、虛虛幻幻而又實實在在的神物:愛情。
1961年12月28,北京大學校務委員會審核了關於楚雁
等教師的職稱確定與提升問題的報審材料。
西語系黨總支委員兼英語專業二年級班長鄭曉京列席了會議。
據1960年頒發的有關文件有關條款:(三)高等學校教師必須接受共產黨的領導,擁護社會主義制度和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貫徹執行黨的教育方針,努力做好教學、生產勞動、科學研究和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歷史清楚,思想作風好,努力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和
澤東著作,不斷提高馬克思列於主義的理論水平,積極參加勞動鍛鍊,自覺地進行思想改造,不斷提高思想政治覺悟和共產主義道德品質的修養。
(五)合於本規定第三條要求,並且具備下列各項條件的助教,據工作需要,可提升為講師:1。已經
練地擔任助教工作,成績優良;2。掌握了本專業必需的理論知識和實際知識與技能,能夠獨立講授某門課程,並且有一定的科學研究能力;3。掌握一門外國語,能夠順利地閲讀本專業的書籍會議通過了對其他教師職稱的確定或提升,但對楚雁
卻展開了爭論。
多數委員認為:楚雁作為嚴教授的助教,一年來工作成績極為突出。實際上,在嚴教授健康狀況極差、
本不能授課的情況下,他完全獨立地講授英語課程,表現出出
的才幹,並且具有很大潛力。在英語教學和對中國文學、外國文學的研究、講述中,都有獨到的見解。他已經完全具備提升為講師的條件。
但是,這些畢竟都是第二位的,必須隸屬於“合乎本規定第三條要求”的前提下。當然也沒有人認為楚雁反對黨的領導和“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但“歷史清楚”這一條一旦被鄭曉京十分顯眼地提出來,就誰也説不清楚了。況且還有“思想作風好”他夠不夠,可以討論嘛…
少數壓倒了多數,結果楚雁的提升未獲通過。他將繼續以“助教”的身份做講師的工作而實際上必須完全頂替嚴教授。
楚雁本人是沒有資格聽會的,等他知道了這個結果,命運已經被決定了。他
到蒙受了一次無法容忍的侮辱!不是因為那一點兒和工資待遇的差別,而是“名”他和許多知識分子一樣,不可能不十分珍重自己的“名”既然我沒有做講師的資格,為什麼還要我獨立授課?不能另請高明嗎?但是,他一想到恩師嚴教授,滿腔的怒氣卻又不能發作。嚴教授也是校務委員,雖因病未能出席,但會議的決定也“代表”了他。嚴教授是他最尊敬的老師,他是嚴教授最喜愛的學生。兩年前,他畢業的時候,外文出版社點名來要,嚴教授猶豫再三,儘管認為外文出版社是個非常理想的去向,還是建議他留在母校,先幫老師幾年,因為北大師資缺乏,嚴教授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他聽從了老師的挽留。他知道,嚴教授這樣做完全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學生,未來的學生。他決心繼承老師的風範,在教學園地上躬耕下去。他幫助老師甚至頂替老師做多少事情,都是應該的。現在,他難道能夠一怒之下推掉這一切嗎?
他默默地接受了校委會的決定,沒有向任何人申訴。即使申訴,也沒有任何意義。他知道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是什麼…
12月30,星期六。
雪還在下。嚴冬總要過去的吧?1962年的天已經遙遙在望。窗外那漫天飛舞的雪花,令人嚮往陽
三月那拂着窗簾、
人思緒的柳絮。
新月在醫院裏住得太久了。同室的那兩位病友先後都出院了,現在只剩下她自己。她應該謝這囚室似的病房,這裏比她的西廂房温暖,整整一個冬季,她沒有再被風寒侵襲,關節疼痛、
悶氣短、咳嗽等等症狀漸漸消失了,抗“o”、血沉、心電圖、x光…一系列的檢查,她從盧大夫那兒得到的答案都是慈祥的微笑,她覺得自己在好起來。家裏的親人經常輪
來看她,她詢問家裏的情形,他們總説,
好,
好,好像家裏什麼事兒也沒有,一切正常,她也就不必牽掛了。每個探視
,楚老師都準時到這兒來…
今天又是探視,她等着楚老師。
陳淑彥卻先到了,披着一身的雪,臉凍得通紅。
“嫂子,這種天氣,你還來?”新月地説。
“不來,我怎麼放心呢?”陳淑彥放下手裏的飯盒,撣着身上的雪。
“你…又帶吃的來了?”
“趁熱吃吧,姑媽特意為你炸的松,讓我趕快送來,你瞅,還沒涼呢!”陳淑彥打開飯盒蓋,姑媽做的拿手好菜炸松向;黃燦燦、香噴噴,冒着熱氣。
新月用筷子夾起一塊松嚐嚐:“真香啊,還是家裏的菜好吃!”陳淑彥笑笑説:“你愛吃就好!姑媽本來要給你炸黃花魚,哪兒都買不着,所以…”
“不要為我這麼費事兒!”新月放下筷子説“這兒又不是沒飯吃,剛才的午飯就吃得飽,你送來這麼多松
,就只好留到晚上吃了。以後你再來,別帶吃的了,見到你們,我就很高興,
情比物質更珍貴!”
“那我以後就多帶點兒情來!”陳淑彥笑着,坐在她旁邊“看起來呀,姑媽對你的
情,比我更深,今兒非得親自送來,我説天兒下雪,路滑,就沒讓她來…”
“那你怎麼沒和我哥一塊兒來?”新月問。
“你哥?”陳淑彥對這個問題有點兒措手不及,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當然,她可以説:今兒不是星期六,你哥下班兒晚;也可以説:你哥最近太忙,我就多跑跑腿兒吧;或者隨便説點兒別的原因,都可以。但是,這些都不足以説明她心裏所想的。幾個月來,她總覺得自己和天星之間好像隔着點兒什麼,卻又説不清。那天,他一夜都沒着家,天明瞭才像個落湯雞似的跑回來,問他上哪兒了,只説:“加班兒!”問他車呢?雨衣呢?他愣愣地説:“哦,忘了。”她又問他是不是在外頭出了什麼事兒,他只説:“沒有。”就再也一言不發了。她暗暗地為丈夫擔心,後來卻也沒看出有什麼事兒,還是照常上班、下班、吃飯、睡覺,話卻越來越少了。雖然夫之間沒吵過嘴,沒打過架,有時候甚至互相很客氣,但這就夠了嗎?兩人從沒有一塊兒去看過電影、逛過商店,就連到醫院裏來看新月,也常是各來各的,這哪兒像兩口子啊?她過去所憧憬的愛情、婚姻,是這樣的嗎?她懷疑丈夫是個木頭人、石頭人,
本不懂得愛情,怎麼一顆熱心暖不過來他的冷腸呢?她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只看着公公婆婆好、小姑子好、家庭好,就以為一定是個美滿婚姻,而這些,並不能代替丈夫,也並不等於愛情啊!
…
片刻之間,陳淑彥的心頭翻起千頭萬緒,卻一句都不能對新月説。新月畢竟是天星的親妹妹,聽她説這些,會怎麼想呢?她不願意給病中的新月再增添煩惱,影響病情,況且,她心裏的那一團亂麻要想理出個頭緒來,用語言表達清楚,也難。沒法兒回答新月,她只好往別處扯了,勉強笑了笑,説:“你哥不能跟我一塊兒來!”
“為什麼?”新月覺得奇怪,也覺得好笑“都結婚那麼久的人了,還不好意思一塊兒…”
“不是我們不好意思,”陳淑彥故意嘆了口氣説“是因為醫院只有兩個探視牌兒,得給你那位楚老師留一個,人家大老遠地來了,不能讓他白跑啊!他不是每逢探視都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