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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齣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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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安平橋,鄭府,翼堂樓閣,亭榭互對,典型歇山式三通門五進院落。舍、小橋、曲徑、異草,疏影錯,似有暗香,一座極具江南氣息的園林庭院,正是大盜鄭芝龍花費巨資,新建的豪華府宅。

前廳內,鄭芝龍及一干部將聚集議事。

“將軍,這個四海總督來的突然,定有古怪,我們不得不防啊!”部將鄭彩深皺眉頭道。

“大哥,我看這個大官八成就是來撈銀子的。那些個紅鬼,何需他來足!”鄭芝龍的弟弟芝虎氣憤地吼道。

一時間,諸部將議嚷紛雜,大都對這個足海洋的總督極為不滿與警覺。

鄭芝龍也一時沒有頭緒,如果還是當初亦商亦盜時期,到沒有太多考慮。誰阻擋他們的財路,誰就是敵人。可自從受撫以來,扯着官軍這張大旗,鄭芝龍的海洋貿易雖然是風生水起,蒸蒸上。但做起事來,不免就不能隨心所了。

自從被紅鬼和劉香偷襲後,鄭芝龍大怒,甚至發出懸賞,通緝劉香。福建巡撫鄒維璉奏請朝廷平亂,鄭芝龍並未阻攔。因為他認為朝廷無暇顧及閩海這點風波,到最後還是要借重他的力量。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派來個所謂的四海總督。而且據情報所説,這個四海總督麾下擁有的海船戰力還並不孱弱,竟然擁有幾艘四千料的大海船。

難道這是朝廷開始懷疑起他鄭芝龍,還是另有打算?畢竟曾經身為海盜,所以鄭芝龍對於官軍還是非常的。他之所以受撫的一個很大原因,就是他清楚地知道,朝廷並沒有一支可以制衡他的水師,所以本不虞有併之險。

“將軍,許多商賈都派人前來問詢,為何朝廷要對他們重複徵税。如果將軍再無措施,他們就停止繳納例銀!”洪旭見眾將討論稍歇,開口向鄭芝龍彙報此事。

“這些忘恩負義之徒,如果沒有我鄭家令旗,他們早不知被多少海徒劫掠。我看誰敢不納例銀,老子滅了他!”脾氣暴躁的鄭芝虎聞言大怒,站起吼叫道。

鄭芝龍對弟弟的脾氣早已習慣,不緊不慢地揮揮手,‮摩撫‬着下顎道“商賈不足為慮,都是些牆頭草。我們每船例收三千金,而這個徐總督收海銀的方法,比我們不但要少,而且還細,商賈們當然願意去他那裏。”

“不過要想從我鄭芝龍口中搶食,可不是這般容易的事情!”

“對,大哥。大不了,我們回台灣,重舊業算了!”二弟鄭芝豹也附和道。

“不,我們只要讓他知難而退就好!”鄭芝龍眼睛一定,嘴角微笑道“這東海之上,可是海徒最活躍的海區,他們最喜歡偽裝成商船。據説這個徐總督的水軍,很喜歡登船查税,也不怕那些海徒們乘機劫船,真是個…‘海龜’啊!”東海上,乙級07號中型戰船和兩艘丙級11號,23號小型戰船正自琉球返航巡邏的途中。雖然徐再生還不能在琉球駐軍,以免節外生枝。但臨時停靠,補充淡水食物,還是無有大礙。於是大部分戰船就在松江,琉球二地間來回巡邏,幾乎把通往本朝鮮的海路,全部監控起來。

為了更加便捷地調度指揮,徐再生把所有戰船按照噸位劃分型號。所有戰船按照甲乙丙丁排序,凡四千料以上海船編為甲級戰列艦,可以配有中華歷代名將稱號。四千料至二千料戰船編為乙級驅逐艦,凡建立功勳的將卒可以命名本級戰船。二千料至一千料海船編為丙級護衞艦,一千料一下的則為丁級輕型快船。至於其他諸如補給艦,運輸艦,登陸艦,醫療船等,皆按其功能簡稱編序。

“把總大人,前方發現五艘商船,未掛‘關旗’!”07號戰船艦長餘光原為東江老卒,自從隨夏廣復投效徐再生後,因訓練成績突出,被升為百總。登州戰中,其作戰勇猛,水門一役斬殺敵首十多級,身負重傷昏半個月才甦醒。徐再生大喜,不但親自去看望,還迅速就把他提為把總。這次南下,更是獨自率領一艘乙級戰船。

餘光很滿足,在東江隨帥東征西討十多年,他也不過僅僅是個把總的武職。可自從跟隨徐再生後,徐都督不但沒有猜忌懷疑他們,而且還對他們這些老卒大加重用。月晌從不拖欠,伙食豐盛那更是沒話説。兒這次也隨軍南下,十三歲的兒子更是在都督設立的學堂裏免費讀書。

讀書啊,每當想起兒子在他面前背誦兵書時的快樂,餘光就充滿自豪,覺得無比幸福與滿足。他懂得,這一切都是徐都督賜給他們的。不然他們現在可能還在遼海過着曬雨淋的艱辛生活。

餘光覺得他無以報答都督的大恩,他只能努力地做事,恪盡職守,一絲不苟。以前最討厭讀書的他,甚至也開始隨兒子認起字來,只因為徐都督説過一句話。你們不識字是不好的,那樣我如何放心把軍隊給你們帶領。

當屬下稟報有商船未掛‘關旗’時,餘光第一時間奔向塔台,舉起望遠鏡向目標察看。果然五艘一千料大小的海船,滿帆快速避走。見他們吃水的刻度,絕對是載了一船的貨物。

餘光毫不猶豫,當即下令鳴炮喝止,同時其他二艘戰船繞過去包圍阻擊。幾艘商船並沒有繼續避逃,而是紛紛降帆減速,這讓餘光放鬆不少。

戰船緩緩靠近,餘光卻突一絲不安。因為對方的商船甲板上,只有寥寥幾名水手,更不見管事現身,這絕對不合常規。

舷板已經放下,財税司的司務在數名兵卒的陪伴下,已經走向商船。其他兵卒或倚欄休息,或坐在甲板上旱煙。

不對!餘光心中一跳,拿起望遠鏡仔細觀察起最近的這艘大商船。一個印記馬上引了餘光的注意。這是卡座,安置火炮,減少後坐力的專用設施。雖然看不見火炮,但卡座上的痕跡竟然無比新鮮。這説明什麼?説明可能不久前,這船還是戰船。可戰船為何要偽裝成商船?

“快,後退,立即後退,全船戰鬥戒備!”餘光丟下望遠鏡一邊大喝,一邊奔向甲板。

親兵聞言一愣,但看到餘光那極度緊張的模樣,不及考慮,立即拿起間的銅鑼哐哐哐用力地敲起來。

戰鬥戒備?敵襲?可是…敵人在哪?所有兵卒齊齊一愕,值崗的兵卒最先反應過來,迅速裝填彈葯。而財税司的司務和那幾名兵卒則站在舷板上,稀裏糊塗,不知是該進還是退。

一切都遲了,只聞嗖嗖嗖無數弓弩聲響起,一支無尾短弩哧地穿透那名司務的脖子。噗通,他本還沒懂發生了什麼,就跌入海中。

原本還是空蕩的商船甲板,瞬間湧出無數手拿弓弩火銃的海盜,對着餘光的座船瘋狂地擊。無數的鈎鎖拋過來,想要防止他們逃跑。更多手拿長刀的海盜開始搭舷想要衝過來進行白刃戰,有些技術嫺的盜匪更是蕩繩跳將過來,殺出一個空檔,以接應同伴。

事出突然,加上人數上的絕對劣勢。甫一戰,官軍就落入下風。

怒火中燒的餘光見狀竟然按捺腳步,無比冷靜地命令親兵道“小三,你率人立即衝上去,定要砍斷鈎鎖,推開舷板,快!”

“是,大哥!”

“傳令,升滿帆,拉開與他們的距離!”強大的掙力拉扯着舷側,發出吱吱吱咯牙的聲響。突然一鈎鎖崩斷,強大的回彈力,把正在舷板上的幾名海盜擊飛入海。

“狗孃養的,竟然連都督大人的軍船也敢搶,吃你爺爺一刀!”小三砍斷一鈎鎖後,又迅速揮刀對準剛跳上甲板的海盜用力砍去。可還沒等他口氣,就覺腦袋一麻,眼睛迅速黑掉。

“小三!”這是小三聽見餘大人最後嘶聲力竭的吼叫。

年僅十九歲的親兵看着他的領隊腦袋被人削去一半,腦漿混着血水四濺。一顆眼珠掉落在地,滾啊滾。啵呲,竟被一海盜踩在腳下。

“啊…!”小親兵立時完全失去理智,泣血悲吼地衝上去,狠狠把刀進那人的膛。然而似乎這樣還不解恨,用盡所有的力氣拔出長刀,發瘋般地狂砍着那具已經喪命的屍體。

噗!一刀砍來,腦袋跌下的瞬間,天地間竟然無比安靜下來。他想掙扎,然而沒有一絲力氣。

腦袋滾啊滾,被人一踢,跌到餘光的腳下。這是張年輕還帶着些稚的面孔,一雙大眼睛裏沒有仇恨,平靜地睜着,似乎在留戀藍天的彩。

餘光痛苦地閉起眼睛,由於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突發情況,眾兵卒大意疏於防範。距離太近,火炮失去作用。除了值班的兵卒,其他人的火銃卻都放在艙室內。而對於白刃戰,大都為新卒的兵士們,哪裏是這些海上慣匪的對手。看着部卒們一個個吼叫着倒地不起,殘肢斷臂,血水滿甲板。餘光的心越來越痛,抓着刀柄的手關節發白,指甲刺破掌心,也恍然未覺。

“大人,把總大人,守不住了,快跳海吧!”一名親兵拖着殘臂,不顧痛疼地奔至餘光身前,泣聲吼道。

左右二方的丙級戰船處已經漸漸平息,其他幾艘商船迅速地靠了過來。餘光明白,完了,看來這次是要全軍覆沒了。大意!分散隊型!缺少應有的警覺!一個個致命的錯誤導致現在的結局。他餘光還有何面目回去見總督大人。

突然,餘光眼睛狠狠地盯在一個剛跳過來的海盜身上。心下大駭,朱告至!怎麼可能是他?他當年不是率隊南下,投靠鄭芝龍了嗎?

鄭芝龍?餘光恍然大悟!領着幾名親兵奔向另側船舷,揪起一名親兵的衣領,目眥生裂地冷聲道“你們聽好,即使是死,你們也要給我游回去,告訴總督大人。是鄭芝龍,是朱告至!求…求總督大人,為我報仇!”

“大人…!”

“別廢話,生死由命,快跳海!”

“大人…你即使不願跳海,也讓你三弟隨我們一起走吧。他…他還未成親呢!”一名跟隨餘光時間最長的親兵哀求道。

“跳!跳不跳!快給老子跳!”噗!噗!噗!四五人跳入海中,濺起一朵朵白花。然而在這茫茫大海中,他們究竟能不能活着回去,誰也不知道。

餘光強忍眼眶中的淚水,看着甲板上越來越多的海盜,他一扯衣襟,吐了口氣,竟然狠狠地笑了起來。

狗孃養的,想要劫我餘光的道,今天讓你們嚐嚐厲害!

餘光迅速奔入火葯艙,那裏有整船的火葯儲備。點燃一支火把,餘光顯得格外平靜,內心卻在滴血般痛疼。甲板上的戰鬥聲越來越小,幾百人,轉眼間就沒了。而他餘光,則是罪人啊!

鮮血出嘴,當十多名海盜踹開火葯艙一看,紛紛傻了。火把,這人要做什麼?他不會是要炸船吧?不要…啊!等他們尖叫着想要逃回時,一切已經遲了。強大的爆炸力霎時就把木製的二千料戰船炸斷,火光足足騰起十丈多高,聲傳數海里之外。剛剛贏得勝利的海盜們還沒來得及歡呼,就被火海猛然沒。

即使是死,也不能把總督大人的心血,留給這些混蛋,留給這些罪不可赦的海盜!這是餘光最後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