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齣正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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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齣正軍法登州叛軍突圍遭到埋伏,死傷慘烈,大將李九成戰死。孔有德力不能支,退回登州城內。
“什麼?有官軍突入水門?搶走我二十三條海船?”孔有德血盔未,即聞如此噩耗。
“是誰?是東江黃龍嗎?”
“稟大帥,夜黑,實在無法探知情報。據副帥估測,應該不是黃龍所部。否則他絕不會攻入水門而不動內門,又悄無聲息地退走。”
“探,給我派出所有輕舟,查出這到底是誰幹的!”孔有德怒吼道。
突圍失敗,損兵折將,副帥李九成戰死,又遭遇偷襲,丟失二十三條海船。最讓孔有德痛心的是,這些海船上,大都裝有火炮鳥銃兵仗,以及從山東境內搶來的許多財物銀晌。數月辛勞所獲,而今一朝俱失,怎能不令他心疼憤怒!
更加讓他憂心的是,圍城長,斷糧久矣。而今財物又失,退路被斷。這對兵卒們的士氣來説,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
“大帥,我軍情況危矣,請大帥早作決斷。守,必不可長久,退,何處可以安身,當有計較!”耿仲明手拿兜鍪,滿臉血汗地憂心道。
投朝廷?如果可以的話,早就投降了!投後金?難道真的要走這一步嗎?難道這天下,就沒有第三條路嗎?孔有德暗自悲呼,久久無語。
“大帥,吾等不惜一死,但萬千弟兄何辜?大帥早決斷啊!”又有名部將不顧疲倦,泣聲血諫道。
“不要説了!”孔有德抬手製止喧嚷,緩緩道“本帥自有定奪,絕不會讓爾等坐以待斃。諸位累了,先下去歇息吧!明旦,恐怕官軍又要攻城了!”長山島。深兵卒數量不足的徐再生,把孫元化調了回來。孔有德突圍已經失敗,據估計,他們恐怕已經失去了正面突圍的實力和信心。而歷史上,山東叛軍最後就是從海上突圍,避開官軍的圍追堵截,投降後金。
孫元化帶去的新卒們,經歷數場強烈的攻城戰和一場慘烈的突圍戰。雖然未受幾多損失,但畢竟已經經歷了大規模的戰事,完成了從新卒向老兵蜕變的第一步。
而一萬兩銀子的作用,顯然不可小覷。雖然孫元化尚無官身,但畢竟手拿平魯將軍將印。加上他經歷大變,格已更加沉穩。所以在結人事上,比以前更加成。不但做的讓高起潛極為歡快,關寧諸將,對這個尚未謀面的平魯將軍,也大增好。這無甚奇怪,要知道,那可全是白花花的銀子,鋪就出來的啊!
從登州俘獲海船內的物資已經統計出來,共有白銀約二十萬兩,紅夷大炮三十餘門,西洋佛郎機等其他火炮,五百多門。鳥銃三千多支,火葯無數。另有兵器甲仗萬餘套,各種絲綢,瓷器,珍玩寶石,暫無數字,全部放入庫藏,派兵嚴加看守。
整理完俘獲品,徐再生緊接着面臨的一個難題,就是如何處理那些率船逃離的東江老卒。那夜為了追他們,徐再生率領的三艘海船在風中走失一舟,至今未回。徐再生派出大量輕舟海面搜尋,但至今毫無所獲,一船兵卒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那些逃卒回島後立即被錦衣衞看押,等待處理。夏廣復等東江諸將,幾乎天天跪在徐再生屋前,求他赦免沈七等人的罪行。
長山島臨時大營,演兵場。數千兵卒整齊列陣,縞帶係臂,神情肅穆。在破水門戰和圍登州戰時受傷的新老卒,則全部或站或坐於隊伍前列。在簡木搭建的高台上,整齊地躺着四十一名屍體。英烈們面容安詳,身覆金銀月旗。
“諸位將士,我們贏了,我們勝利了。這勝利不屬於我,而是屬於你們每一個人。更屬於這閲軍台上,四十一名我們昔的戰友。他們是好樣的,是條漢子。他們生為我大明的勇士,死後,也是我大明不朽的英烈。他們的靈魂,此刻正在上面看着我們,微笑地和我們告別。”徐再生一開口,即讓現場的温度頓時冰凍一般。許多兵卒,都情不自地打了個冷顫。
“沒有他們,我們如何攻破水門。沒有他們,我們如何打敗叛軍的突圍?他們用自己的血和生命,為我大明百姓的安樂,為我大明天下的永祚,付出了他們的一切。他們已經不能與諸位同享勝利的喜悦和安樂,他們丟下兒,丟下父母,離我們而去。本將愧對他們,又如何能讓他們的靈魂,再次忍受悲傷!”
“我,大明欽封平魯將軍,徐再生在此宣誓。每位英烈發撫卹銀一百兩,上有父母者,由本將贍養送終。下有兒者,由本將撫養至成年。誓不能讓勇士生前血,死後卻要淚。如違此誓,天誅地滅,萬神不容!”所有的兵卒們全部傻了,尤其是那些東江老卒們。他們從戎多年,見過戰死沙場的人不計其數。生前能領到月晌已是大為滿足,死後家人能得到撫卹銀,那就燒香磕頭,恩戴德了。至於由朝廷贍養他們的父母和兒,不,這在他們的腦海中,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他們為什麼計較月晌,他們為什麼在戰鬥後搶奪財物?還不是為了哪天死後,能多給家人留點東西嘛!如果,如果朝廷真能做到贍養他們的父母兒,他們還要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財物,做什麼呢?
不,朝廷從來不會這樣做的。向他們發誓的,是他們既悉又似乎非常陌生的將軍,平魯將軍。雖然不知道這誓言是否會兑現,但每個人卻都願意相信。因為此刻的徐再生,是那樣的情真意切。因為從來沒有一位將軍,會如此地理解他們,為他們着想過。
夏廣復和一干東江兵卒們,就連孫元化,武剛等人,也同樣呆住了。所有人的眼睛,全部盯在徐再生的身上。身為將官,他們非常清楚,徐再生簡單的幾句話,意味着什麼。在九邊將士月晌都得不到保障的情況下,他平魯將軍卻要贍養戰死兵卒的父母兒。夏廣復等人是動啊,他們明白,從此刻起,徐再生是把所有兵卒的心,完全收了過去。
而孫元化更多的則是擔心,那得需要多少銀兩的支撐啊!一旦諾言不能兑現,恐怕又會起兵變啊!
不管如何,在這一刻,隊列中的每個兵卒都動萬分。他們或哭泣,或哀傷,或喜悦,或慶幸。這些情緒,無法遏制,不能自己。
“還有他們!”徐再生一指隊列前的傷兵們,趁熱打鐵道“他們為了勝利,有人付出了手臂,有人付出了腿腳。他們傷了,殘了,或許再不能自食其力了。我們該怎麼辦?拋棄他們嗎?扔下他們不管嗎?不,我徐再生連死人也不拋棄,又如何會拋棄你們!”這一句話説出來,馬上讓那些無助的傷卒們淚水瞬時譁然下。他們無數次地猜測過自己的命運,即使在他們被安排到隊伍前列時,許多人依然惴惴不安。他們清楚,很多時候他們大致會被給上幾兩銀子,打發回原籍作罷。然而即使能平安回到原籍,幾兩銀子又能做什麼?他們的未來,不過是在淒涼無助中,餓死,凍死罷了。
然而徐再生的一句話,馬上讓他們安心了。是啊,大將軍連死人也不拋棄,是絕對不會不管我們的!
“你們可以做事的,我會把你們留下來做些雜務。不能做事的,我會按照你們的傷殘情況,分發傷殘銀。願意回籍的,護送回籍,每年都可領到生活補助銀,直到你們老去。不願回籍的,我會把你們安置在某處,有專人照顧你們的生活起居。你們放心,只要我徐再生仍然活着一天,就絕不會不管你們!”
“將軍!”徐再生的話剛説完,一名腿雙都殘的老卒滿眼珠淚地從座椅上爬下,磕頭悲泣道“將軍,小人不願回去。小人無能,願為將軍效死。小人不能走,就是爬,也要爬到戰場上,用牙齒,為將軍殺敵!”
“將軍,小人也不願回去!小人能做事,請將軍收留!”
“將軍…將軍,小人廚藝尚可,願為將軍做飯!”一時間,這些傷殘的新老卒們,熱淚盈眶,泣聲不已。身體受傷,他們的心理已經無比脆弱。他們沒什麼要求和奢望,徐再生僅僅是一句話,哪怕即使這個諾言永不兑現,他們也滿足了。這天下,能有如此貼心的將軍嗎?能有如此為他們設身處地着想的將軍嗎?
徐再生連忙走上去,逐個扶起這些老卒們,細心安。滿場無聲,所有人都被動着,都被震驚着。即使是那些東江鎮百戰老卒,此刻也忍不住內心的辛酸,淚水滾滾下。這是榮譽,這是尊敬!歷來勝利只是當官者加官晉爵的工具,他們頂多在勝利後獲得一些微不足道的賞賜,有時候甚至連賞賜也沒有。那麼,勝利又關他們什麼事呢?
好半晌,才安撫好眾傷卒。徐再生重新走上台去。看向早已押在一旁的沈七等人。冷聲道。
“這勝利,屬於我們每一個人。而你們呢?卻在做什麼?卻在勝利後,駕船私逃?拿去本該屬於大家的戰利品。你們良心何在?你們於心何忍?你們能對得起昔的袍澤?能對得起躺在台上這些死去的夥伴嗎?”沈七等人早已愧疚無顏,他們沒有想到,所謂的平魯將軍,竟然如此仁義。這大明朝廷,竟然還有如此正直愛兵的武將。早知是這樣,即使有人拿刀架在他沈七的脖子上,他也不會再做出如此蠢事。
“將軍,你別説了。我沈七是個混蛋,你殺了我吧,我死無怨言!”沈七耷拉着腦袋,無比愧疚道。
“你一不遵將令,私自離隊。為了追你,至今還有一船失在風中!他們沒有死在沙場之上,他們死不足惜。而你們,就是那劊子手!”徐再生咬牙厲聲,憤恨不已道“你二不遵軍律,企圖佔有俘獲品。你們羞為我大明軍士,你們是個小人,是個雞鳴狗盜的小丑!六大軍律,已犯二條,該當何罪?”一番質問,讓沈七等人無地自容。而兵卒隊列裏,更是投來不屑的目光。即使是一些東江老卒,此刻也覺得沈七他們的所作所為,大大不該!
“將軍,沈七該死!”沈七低着頭“沈七眼睛瞎了,不識將軍如此仁厚。今生無法為將軍效力,唯求一死。好早投胎,來生再給將軍殺敵!”徐再生站直身體,沉默半晌。鏘地拔出佩劍,冷冷地看着沈七道“軍律神聖,你不死,無以正法!”
“將軍!”夏廣復見狀,連忙上前跪道“將軍,沈七已悔改,懇請將軍饒他一死,戴罪立功!”
“將軍,懇請將軍饒沈七一死!”一干東江老將,全部跪求。
徐再生嘆了口氣,不該啊,你夏廣復不該如此啊!
沒有理會夏廣復,徐再生繼續道“你生不能戰死沙場,死也不能死於他人之手,自己了結吧!”哐當,七尺青鋒劍扔在沈七的面前。
沈七平靜地拿起佩劍,看向徐再生哀求道“將軍,此事為沈七一人為之,不關其他兄弟的事情。求將軍仁慈,恕免其他弟兄!”徐再生猶豫半晌,緩緩軟道“他們罪不至死,但我平魯將軍麾下,絕對容不下一個叛徒!”沈七沒有再言,平靜地看向夏廣復,淡淡道“把頭,沈七錯了,真的錯了。先去一步,來生,再與弟兄們一起殺建奴,喝烈酒!”一抹血光飛濺,留給眾兵卒的,是神聖的軍律,不容侵犯,烙刻在心頭,永世難忘。
“誓殺建奴!”東江老卒哀然,不知是誰大喝一聲,立即引起東江兵卒的共鳴。
“誓殺建奴!”新卒們也被氣氛染,隨聲高吼!
“大將軍萬歲!”如此忤逆不道的歡呼,嚇得孫元化差點一頭栽倒。悄悄看了看武剛等錦衣衞,見他們視而不見,輕輕鬆了口氣。而武剛卻把孫元化的一舉一動全收眼底,瞥了眼身後的錦衣衞,暗歎口氣,但願皇上可以不怪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