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節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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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浩覺冰冷的心臟正被一股暖圍繞,使自己化凍。
他一直覺得與欣研之間的關係僅僅只是相互喜歡,在充滿死亡威脅的黑世界彼此擁護,温暖對方。
現在,他確定這種情應該更加深刻。
也許,是愛。。。這一夜,很多人都沒有睡好,甚至通宵無眠。
清晨的空氣微涼而清新,淡金的陽光透過針松林漫灑下來,映照着珠,閃爍出一片晶瑩的七彩光芒。鳥雀從巢中飛出,站在枝頭開始一天的首次鳴唱。它們偶爾會飛下來,在冷硬僵直的屍體身上來回跳動,好奇地注視着這些早已死去的人們。
董國平指揮兩名工人把挖掘機從營地裏開了出來,在數百米外的林地邊緣挖出足夠深的坑。除了警戒塔上留守的哨衞,其餘團隊成員把死屍裝上卡車,運到坑裏填埋。
空氣中仍然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昨天晚上有十幾頭喪屍被這股味道引,從林間與公路沿途尋來。它們吃得很開心,卻不知道這一切已被警戒者看在眼裏。人們用鐵和砍刀幹掉了這些怪物,連同被殺的外來者,全部扔進土坑。
廚房裏依然飄出白蒸汽,米粥和饅頭的香味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人們站在靠近住宅樓的空地上,默默注視着遠處引擎轟鳴的挖掘機。周圍氣氛變得緊張而沉悶,沒有人覺得餓,也不覺得渴。
欣研站在蘇浩旁邊,神情有些黯然。
佔據腦海的狂怒火焰熄滅之後,她忽然發現自己做得有些過分——雖然營地外的人們都參與了混亂,卻並非所有人都傷害了陳昆。至少。。總有幾個人很無辜。
蘇浩點了一下站在面前的人,總共有四十六個,都是昨天下午接受條件,獲得允許進入營地的外來者。
看着眼前這些人,蘇浩淡淡地説:“今天,還有人願意繼續留下來幹活兒嗎?”沒有人回答。就連盧糯兒也緊抿着嘴,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每個人對同一樁事情都有不同看法。我不要求得到你們的認可,也不指望你們能站在我這邊。”蘇浩覺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卻也足夠響亮強硬:“我的人受傷了,差一點兒被殺。糾紛起因很簡單,就因為外面那些人想進來,想得到住處和食物。我不想談什麼道德或者正義,也不勉強你們。這裏來去ziyóu,沒有限制束縛。條件和昨天一樣,願意幹活兒的人就有吃的和住處。覺得我這個人難以相處或者無法溝通,可以現在就走。”長達好幾分鐘的沉默。
一個頭發花白,略顯蒼老的男人首先站了出來。他用畏懼而憎惡的目光看着蘇浩,嘴一直在顫抖,低沉憤怒地説:“你。。你怎麼能這樣?他們不是不講道理,你可以好好勸説,我相信他們一定能夠理解。我們從很遠的地方走過來,誰都想好好休息一下。你可以先答應請求,今天再讓他們工作。我相信。。”
“如果昨天晚上哨兵晚發現幾秒鐘,我的人可能已經被他們活活殺死——”蘇浩暴的打斷了對方的話:“要求得不到滿足就要殺人?就要製造混亂?恐怕任何時期,任何人都不會贊同這種説法。如果是一個乞丐站在你家門口強行討要食物,不給就要衝進屋子殺人,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怎麼做?報警?拎起菜刀砍人?還是把他像國王一樣進來,畢恭畢敬的伺候?”
“那你也不能殺人!”老人大聲咆哮起來:“任何事情都必須**律。你無權殺死任何人,也沒有權力佔據任何共有的東西。包括你腳下這塊土地,它屬於國家,不屬於你——”這句話在圍觀的人羣中引起很大反響,有相當一部分人在微微頜首。他們低聲議論談,也有幾個人躍躍試,想要走出來和蘇浩爭辯,只是畏懼四周警戒塔上的守衞,還有旁邊全副武裝的團隊成員,才按捺下憤的心情,觀望等待事情的進一步變化。
蘇浩的目光越來越冰冷。看着眼前自我覺佔據道德正義上風的男子,他忽然勾起嘴角笑了起來,散發出極其詭異的魅力。
“法律?哈哈哈哈。。”他保持着笑意,話音震顫且帶有説不出的森冷:“這裏沒有法律,只有規矩。”蘇浩把目光轉向男子身後的人羣,語調非常認真,充滿不可抗拒的威嚴:“我的規矩很簡單——誰也不能動我的人。就像昨天晚上,誰敢這樣做,或者想要嘗試,我會殺了他。”
“狂妄——”老人幾乎是在怒吼:“誰給你肆意妄為的權力?這是法制國家,不是你的dúli王國。我。。我要去告你!還有你旁邊那個女人。昨天夜裏我看得很清楚,是她開的槍!”欣研的眼角一直在搐,死死咬住嘴。這些話像鞭子一樣打着她,很難受,卻無法立刻找到反駁的字句。
蘇浩察覺到身邊女人的情緒變化。他握着欣研的手,攥緊,冷冷注視着神情亢奮的老人,抬手指了指遠處的營地入口,平靜地説:“去吧!門就在那兒,沒人攔着你。”説着,他轉過身,看了看聚在一起的外來者,淡淡地説:“你們有五分鐘時間考慮。留下來,有食物和住處。離開,我不會阻攔。”幾乎所有人都在猶豫,也有幾個神情堅定的人站出來,走到老人身邊。人羣很快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撥,每一張嘴裏説出的話都和“食物”、“熱水”、“安全”之類的詞語有關。聲音越來越大,議論也更烈,如果不是畏懼四周警戒塔上荷槍實彈的守衞,甚至會演變為爭吵。
“我實在不想再走了。估計北面的情況也跟這裏差不多。沒有軍隊和警察,到處都是那種吃人的怪物。。我覺得這裏好。至少。。至少他們很講規矩。”
“狗的規矩!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説法罷了。他們有槍,想殺就殺。沒看過新聞上那些把人當做奴隸使喚的地下礦場嗎?我看這裏也沒什麼兩樣。老楊和老張都死了,我必須走,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別忘了,我們是人,不是豬狗——”
“我們能走到哪兒?昆明?成都?還是更遠的某個城市?目標在哪兒?”嘈雜的氣氛使蘇浩皺起了眉。正當他準備重申剩餘時間的時候,忽然看見盧糯兒從人羣裏走出,一直來到自己面前。
她眼睛裏透出惑的目光。有些畏懼,也充滿期待:“如果,如果我留下來,你會不會像對待昨天那個人一樣對待我?”也許是覺得這話説得有些繁複,她又補充道:“我想加入,你們會保護我嗎?你剛才説過——誰也不能動你的人,誰敢這樣做,就殺了他。是這樣嗎?”蘇浩盯着盧糯兒的眼睛——其中沒有陰謀或者詭詐的存在,只有無限熱切的期盼。女孩撅起嘴,眼眸深處的光芒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蘇浩沉穩地點了點頭,認真地説:“我會盡一切力量保護每一個朋友,他們也會在需要的時候,給予我最有力的支持。這就是規矩!”
“我願意加入——”話音剛落,盧糯兒不假思索地飛快説道:“我願意留下!”。。
有了第一個站出來的人,就會有更多的人持相同立場。
盧糯兒雖然不是外來人羣當中的主持者,也沒有什麼話語權,但她畢竟是一路走來的同伴。她的動作不可避免對其他人造成影響。加上惡劣的生存環境,沒有目標的未來,飽受飢餓與疲憊折磨的人們自然不難做出選擇。
站在高塔上的警衞一直用槍指着面容蒼老的男子,看着他從蘇浩面前走過,神情落寞地走出營地。
他並不孤單,有五個人陪他一起離開。
他們臉上都帶着頑固強硬的表情——那是對思維理念的堅持,對醜陋與罪惡的憤恨,對正義的嚮往與維護。
蘇浩注視着這些人遠去的背影。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文明時代”四個字的真正含義。
那是一種只可能在烏托邦出現的理想。
很遠,很空幻,卻很美妙。
欣研走到他的身後,伸手撫摸着寬厚結實的肩膀,柔聲道:“我真怕你動手殺了他們。他們和昨天那些人不同。他們沒有錯,只是有些固執。”蘇浩沒有轉身,他抬起右手,握住擺在左肩上柔弱的手腕,平靜地説:“我知道,他們都是好人。可他們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也走不了多遠。”欣研用令人寬的語氣説:“他們總會明白的。”蘇浩不置可否地搖搖頭,轉過,把深邃的目光投向遠處的公路,頗有些傷地喃喃:“他們。。會死的。”地平線盡頭,還有一羣緩緩走來的黑點。
病毒爆發造就了喪屍,也有很多人仍還活着。
這條公路通向北面。
走了一羣,還會有更多的人從這裏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