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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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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幺的話讓安永愣了一小會兒,回過神之後,他順勢扶起了玉幺,陪她一同坐在榻上,關切地問道:“為什麼突然對我説這個?”玉幺在昏暗的夜中低垂着雙眼,喃喃道:“因為…我沒想到你會跳進江裏救我…我好像…對你動心了。”安永心中一緊,片刻後卻輕吁了一口氣,故作輕鬆地笑道:“你怎麼總是這樣?什麼時候才能正經一點?”

“哼,又給老子裝熊…”玉幺嘿笑了一聲,再抬眼時,眼淚已斷了線一般滑下兩腮,“我給你説件事吧——過去包我的那個人,是個不小的官,後來他調到北京,怕秘密暴,要和我分手…那一次,我本沒想訛他的錢,我只是嚇嚇他,想讓他別和我分了…”玉幺説着説着渾身就微微發起顫來,像是從塵封的魔匣中放出了一隻惡鬼,一瞬間把她的心都穿,血模糊地展在安永眼前:“他約我在臨海的懸崖上見時,我沒想到他會把我推下去…”安永聽了玉幺的話後一直沉默,當覺到一邊肩頭上傳來微微的濡濕,不側過身摟住她,低聲安道:“都過去了,就放下吧…上天給我們機會再世為人,已是殊為可貴,所以更應該珍惜現在的子。”

“是啊…本來我也沒覺得這子有什麼好珍惜的,是老天無聊才讓我又活一次。我兩輩子只談過一次情,卻是那麼個結果…所以一直覺得談情就是最賤的,無論我怎麼犯賤,都不會比那次更糟了…”這時玉幺直直望着安永,緩緩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像含着糖一樣呢喃道,“可現在不一樣了…你不是慈悲為懷、還信佛嗎?你就教教我如何放下,別讓我再覺得自己像犯賤了…”安永慌忙攔住玉幺,與她拉開一些距離,雙目坦蕩蕩地正視着她,儘量用冷靜的語氣與她説話:“今天你能夠對我説這些,其實就已經是放下了嗔痴。我很高興你能從仇恨中解,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再自尋煩惱。”玉幺一怔,聽出了安永言下之意,卻還是不肯死心地追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佛説:人從愛慾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安永伸手拂過玉幺的鬢髮,目光哀傷地望着她,輕聲道,“從過去…直到現在,我都是陷在憂怖之中的人。你做事一向比我乾脆,所以我希望你能夠遠離煩惱,別像我一樣無能。”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陷在愛慾之中,是嗎?”玉幺盯着安永,一瞬間表情有些僵硬,“你愛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我…那麼又是誰?我跟着你那麼久,為什麼一點都沒看出來…難道是那個皇帝?”

“不是他。”安永搖搖頭,苦笑道,“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你耍我呢!”玉幺瞪着安永,有些羞惱,“你明明都已經回不去了,不是嗎?這一世只有我們兩個人可以做伴,你要是不能接受我,為什麼一直對我那麼好?!”

“這不一樣,玉幺。”安永頓了頓,才繼續道,“你和我在這裏,同樣是異鄉異客,所以終此一世,你都是我最珍視的夥伴。”

“夥伴?因為我是女的嗎?哼…虧我以為這一世變了女人,終於可以少點阻力,沒想到卻碰上你這麼個死心眼的同戀…”玉幺怔忡了片刻,忽然卻又臉煞白地問,“還是你嫌我髒?”

“別亂想,”安永立刻否認,對玉幺道,“你是因為心有障,才會玩世不恭,如今既已悔悟,髒在何處?只是我這一世不想再沾惹愛慾,只願清清淨淨地了此一生。”玉幺詫異地望着安永,下一刻就已察了他的內心,驀然咬牙恨道:“你一直都在騙我!你説要我珍惜這一世的生命,其實你自己才是最自暴自棄的那一個!你到處做善事,卻只是一條遊魂,你就沒打算在這一世真正當一個活人,對不對!”她的鋭一瞬間刺破了安永的心防,讓他的雙眼不住蒙上了一層淚。這時喉嚨為了抑制哽咽正一陣陣地痛不已,安永卻還是啞着嗓子,對玉幺吐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話:“是的,我也努力過,可是不行…起初為了證明自己還活着,會盡力去做每一件事,結果卻越做越覺得孤單,只好放棄了記憶,一次次向掌權者下跪,麻木地俯首聽命,自己去習慣這個等級森嚴的世界——直到遇見你之後,才覺得回憶前一世的人和事,終於不再像做噩夢一樣難以忍受。”玉幺聽了他的話,更是淚如泉湧,惡狠狠地罵道:“你這混蛋,你既然要做行屍走,為什麼還要把我變成活人?”

“對不起…”安永躲開玉幺的目光,後退至牀榻的邊緣,不再説話。

“媽的,老子果然是犯賤,”玉幺雙哆嗦着低語,起身跳下榻想要離開,卻在臨走前終又戀戀不捨地回過頭,望着安永問,“你非要絕情到…連上一世的名字都不肯告訴我嗎?”安永望着她沉默了片刻,終是搖了搖頭:“玉幺和崔永安既然在這一世結緣,就不必牽扯到上一世了。”

“哼,還是你夠狠。”玉幺冷笑了一聲,決然轉頭離開。

內室中瞬間又恢復了靜謐,前一刻的經歷恍惚竟像是一場夢,安永木然望着屏風旁玉幺消失的地方,失神了許久,卻只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晚安永徹夜無眠,於是翌早早便起身梳洗,冬奴照舊殷勤地侍奉在左右,安永卻不知為何總有些錯覺,覺得冬奴臉上的笑容微微有點發僵。

早餐的時候玉幺仍未面,安永坐在堂中默默喝着魚羹,正想着玉幺不知何時才能與自己和解時,卻見堂前忽然冒出一道人影,竟一路大大咧咧地走到自己身旁坐下,沒好氣地衝着冬奴嚷嚷道:“餓死了!快給老子盛飯!”如此囂張的人除了玉幺還能有誰?安永神一凜,不由地望着玉幺出驚訝的目光,這時玉幺便也轉過頭瞪了安永一眼,氣哼哼道:“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吃飯?”一旁的冬奴頓時也來了神,狠狠將玉幺的飯碗堆得冒尖,玉幺狠餓了一宿,此刻餓狼似的將飯一勺一勺往嘴裏送,半邊腮幫鼓得老高。冬奴看了忍不住樂呵呵地嘲笑她:“你看你這吃相,還想做我家公子的姬妾,你也配?”

“怎麼不配?”玉幺白了冬奴一眼,大言不慚地噴着飯粒,“老子和你家公子一男一女一靜一動,明明就是絕配!”説罷她竟含着勺子爬到安永面前,貓似的攀在他肩上,冬奴看了大驚失,忙扯了餐巾替玉幺擦她的油手油嘴,忍不住斥道:“喂,一大清早的你怎麼又發瘋,掉進江裏都治不好你的魔怔,真是…”

“真是賤是吧?那又怎樣,你咬我啊?”玉幺滿不在乎地斜睨着冬奴,冷笑了一聲,繼而轉頭面向安永。

“假慈悲的偽君子…”這時她得寸進尺地緊緊摟住安永,附在他耳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挑釁道,“我倒要看看這一世,究竟是你狠,還是我賤…”如果生活就像眼前的贛江,那麼玉幺表白所帶來的尷尬只是一場小風波,最終在安永的力持鎮定和玉幺的按兵不動下平靜地消逝。安永每天照舊奔走在贛州城內,努力為這座城池設計一套完善的排水防洪系統;而玉幺則一早拋棄了男裝,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城中坐着肩輿招搖過市。

贛州一帶盛產桑麻,因此當地的造紙業也相當發達,玉幺打着安永的旗號窮奢極,霸佔了一座造紙坊,硬是着工匠實驗出了一種細潔柔軟的紙張,用來在如廁時充當手紙。大魏一向有敬惜字紙的風俗,玉幺此舉也算得上是驚世駭俗了。

起初安永看不過眼,勸阻玉幺既然在這個時代生活,凡事最好還是順應環境,不料卻被玉幺翻着白眼反駁道:“為什麼要順應環境?你們搞水利的不一向都追求改變環境嗎?哦,合着就許你們建三峽,還不許我用草紙啦?”安永被她嗆得無話可説,又因為忙於規劃用來排水蓄洪的福壽溝,於是勸了兩回也就作罷了。偏偏俗話説得犀利——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後來安永無意中被玉幺影響,有一次在廁中隨手也拿了軟紙用,結果立刻就養成了習慣。

這一年中,安永在贛州城內組織開鑿了福壽溝,又為福壽溝的排水在城牆上開了十二扇水窗。水窗的鐵閘門上設計了機關,每當洪峯來臨水位漲過水窗時,洪水的壓力就會推動閘門自動關閉,保證洪水不會通過水窗倒灌進贛州城;而當洪水消退水位低於閘門時,福壽溝中的水就會衝開閘門,將城內每產生的生活廢水排入贛江。

福壽溝還將城內星羅棋佈的池沼串連了起來,這樣池沼中就有了源源不斷的活水,不但平時可以用來養魚蝦種菱角,在洪水將閘門關閉的子裏,還可以起到蓄水分洪的作用,緩解福壽溝的排水壓力。

儘管已傾盡全城之力,建成這套排水系統還是花了安永一年時間,接下來就只剩下解決江水沖蝕城牆的問題了。這個時代沒有混凝土,用土石來對抗洶湧的江濤顯然是螳臂當車,就在安永為固基的材料苦苦思索時,這天玉幺卻破天荒地沒有出去冶遊,而是幸災樂禍地找到他分享一個天大的新聞:“嘿,書呆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的皇帝吃敗仗了!”作者有話要説:祝大家元宵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