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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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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蘿得了吩咐一大早就要出門。雪已經化了,天氣放晴。

早起的兩個婆子瞧着有些詫異。明明昨晚深更半夜還瞅見兩個丫頭在正房裏悽惶忙亂着,只道一早怕就有了死訊,看來又被她過去了。這位主子命可真硬。

綠蘿不理會婆子詫異的目光,心頭有了喜事也不在意昨夜兩人貪睡不醒的無狀。笑意盈盈地出門到了外進要車馬。

梅莊分為兩進,裏進住了主子丫頭,中間角門上輪着僕婦守夜。外邊住着一個車伕一個小廝、還有一個老僕。

老僕佝鶴髮,是早年間江離外公置下這塊莊子時留下管事,已經過了三代。看綠蘿大早要了馬車,煞白着臉拄拐上前道:“可是姑娘病又重了麼?”綠蘿一回頭瞧見是他就笑了,附耳道:“梅伯,姑娘如今大好了。吩咐我去給葛掌櫃知會一聲,説病裏勞煩他惦記着來。”老僕姓梅,也算是三夫人的孃家人,院裏也許會有江家的眼線,卻不必避着梅伯。

梅伯一張老臉也笑起了核桃紋,説道:“這跑腿的事就叫我家小子去吧,這姑娘病剛好,你們也跟着受累了長時間。”説着回頭衝廊外一間房嚷嚷:“四喜、四喜!”應聲衝出來一個圓圓滾滾的束髮少年,濃眉俊目,白胖的臉盤,雙眼炯炯有神,身高比綠蘿高出一個頭,灰白的棉袍、褐襖,一臉憨厚的笑,看着幾分傻氣。

梅伯指着少年道:“這是我最小的孫兒,不喜在城裏被他爹孃管束,跑到這鄉下來。讀書無用,專好些拳腳功夫,瞧着雖然痴傻些,幹活跑腿還行。葛掌櫃對他也是悉的,替姑娘跑這一趟可行?”四喜興沖沖跑上前來,聽説只是跑腿的活,意興闌珊地撅着嘴。

綠蘿本也無心讓他去,看他的樣子不樂意,偏偏説:“不敢勞動四喜跑腿。姑娘吩咐我親自跑一趟,還得快去快回的。我嫌別的小廝趕車太慢,若能勞駕送我一趟的話不盡!”四喜耷拉着頭不應聲,梅伯不住口地説:“快去快去,還不去給綠蘿姐姐備馬!”四喜悶不吭聲地躍上馬車,果然一路飛馳而去。

馬車顛簸小半,綠蘿正打盹,車猛然停住,四喜青澀的聲音響起:“綢緞鋪子到了,綠蘿姐姐還不下車麼?”綠蘿一瞬間驚醒,昏頭脹腦地扶着頭,一手掀開車簾就要往下走。

驀然,一輛悉的馬車映入了眼簾:朱漆的雕花車廂上悉的雲水紋裝飾,青綢的車簾上繡着大大一個‘江’字。車前兩個青衣白襪的跟車小廝,卻不知是江家誰來了?江家府上主子們的衣服都是鋪子上差了人親自上門做的,這時候來人卻是為了什麼事來?

綠蘿沉着縮身坐了回去,吩咐四喜把車趕到了後門。

後門大開着,幾個人中正好有以前葛掌櫃使來梅莊走動的夥計。

夥計徑直帶綠蘿去了前廳,四喜留在了後門跟夥計們嬉笑着聊天。

前廳裏,五十開外的葛掌櫃一身錦緞長袍、富態明的模樣。此時正冷着臉喝茶,對面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正神不安地等着葛掌櫃回話。

這個人綠蘿有些印象,似乎是大房裏姓林的一個管事,平時跟着大老爺出門辦事的。心下倒奇怪,這人怎麼到這兒來了。

半晌,就聽林管家乾笑着對葛掌櫃説:“葛掌櫃倒是給句痛快話,什麼時候才能出帳本來,我也好回話去!”葛掌櫃沉着剛要開口,夥計上前去附耳低語幾句,遞上了書信。

信是綠蘿帶來的,正是江離的親筆信。

江離小時候也常跟着母親到鋪子上來,字跡葛掌櫃有些印象。只是現在有些不同了,筆力更顯矯健灑,娟秀中見幹練,尤其落款處一朵梅花印章格外矚目。這是梅家傳給女兒掌管十幾間鋪子的信物,寶石珠花印章,見物如見人。

葛掌櫃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輕鬆地笑了。

林管家見葛掌櫃冰山似的臉上有了喜,以為事情有了轉機,陪笑道:“葛掌櫃可是想通了麼?不説你我同為僕人本就不該作難。再説江家如今老太太還健在,三房裏又沒有分家,都是一個鍋裏攪食的,江家男人又不理經濟,作為長房媳婦大如今當着家,三不在了,她就是要收帳本也是説得過去的!”葛掌櫃開口便打臉:“不錯,我們都是僕人,不過一個敬江、一個敬梅。再説,江家放着我們姑娘一個病女兒在外生死不知,倒巴巴地趕來要帳本。知道的説江家一團和氣,大替梅家的外孫女打理遺產。不知道的還説是江家人放着病人不理,倒伸手過界來撈錢來了!傳得難聽點的會説,江家人窮得惦記起媳婦的陪嫁來了!所以,煩林管家帶個話,帳本的話,以後就不要再提了。”林管家紫漲的麪皮,騰地站了起來,臊得話也不利索,手指着葛掌櫃道:“你,你,梅家一個掌櫃也敢如此責貶江家!你,不了這些鋪子不是姓梅就是姓江,總不會姓葛!梅夫人沒了大半年,還給江家豈不是天經地義,哪容得你一個小小掌櫃的作勢!”葛掌櫃笑得一團和氣:“葛某正是記得自己正是梅家的掌櫃,所以只要梅家還有一點血脈,這些帳本就輪不到江家的手上!林管家,還要不要再給你沏茶?”這是要趕人了,綠蘿聽得愜意。

林管事甩袖站起,沉聲道:“葛掌櫃何必非要做這個惡人!此時你不,待三爺回來他親自來你還能不?梅夫人的陪嫁,三爺自然也做得了主。到時趙姨娘當不得家,三爺收上來還不是給當家人打理,你這豈不是空惹是非!”

給三爺?那可未必!三爺可有信物?不説梅家的信物不在三爺手上,就是三爺硬奪了去的話,我也要稟了我家老爺:他的閨女不在了,外孫女又受着委屈,他説不得自己把外孫女連同陪嫁的東西收回去照管也不一定的!”葛掌櫃説得氣定神閒。

林管事話哽在了喉嚨,再也出不得聲,一甩袖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