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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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
江家後宅高大的院牆外,一輛馬車無聲無息地停在一株小葉榕樹下。
榕樹的濃蔭遮住了大半個車身,天空偶爾有爆竹炸開,映着車上一張英俊的男人的臉。
緻絕倫的五官,劍眉入鬢、濃密黑亮;眸若星辰,散發着冷峻的孤傲,帶一抹滄桑的輕愁。一頭黑亮的長髮垂直下來,遮住了半邊稜角分明的嘴角和頰線。
男人一身寬大的黑長袍,修長白淨的雙手放在膝上輕敲,削薄的嘴輕抿,噙一抹冷笑。夜襯托下的男子看不出來年紀,自帶一種貴氣人的清高決絕,此刻的他,像黑夜裏覓食的孤鷹。
男子一開口,竟不是大宋京城的口音,“那夥人進去多長時間了?”街面上空蕩蕩的,這裏兩邊都是私人宅第的後門,隔着正街的繁華差幾個路口。大街小巷裏燃放的爆竹燃不到這裏來。
車廂裏除了黑衣男子別無他人。男子的話竟像是對着空氣説的。
但,黑夜裏有人恭敬地應聲:“兩個半時辰!估計再等小半個時辰就出來了。過子時正是一家子最疲倦的時候,估計那時他們也把內宅連書房都翻過一遍了。書房連我們也去翻過,他們此行應該不會有收穫。”
“他們沒有收穫我們豈不是又要失望!時間緊急,我們更耗不起。看來江仕真當年並沒有留下書信,都過去**年了,朝中一點風聲都沒有。我們要想從江家拿到證據怕是沒希望了!”男人的語氣沮喪之極。
“留一個人在這裏盯着,咱們回吧,主子!咱們回去繼續陪着他們過節!”黑夜中另一個嘎的男人聲音,透着同樣的哀傷,還有小心翼翼。
“國將不國,家不像家,還過什麼節!”黑袍男子的聲音陡地憤慨昂起來,“走,回驛館!”十幾道黑衣人影如蝙蝠般地從高牆樹幹上落下,一個男子躍上馬車,揮鞭打馬,眨眼間街上空無一人。
馬蹄聲響絕,小香躍上了屋脊。
前街後院裏看過,並沒有一絲可疑。但她相信自己的聽覺不會出錯,想了想,她躍下屋脊往內宅花園中竄去。
轉過假山,黑暗中一條飄逸靈動的黑影,落入了小香的眼底。小香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眨眼間黑影來到了芷園東頭的書房門口。
前頭大院裏,大老爺江宗武正領着一家子男丁張羅着新年祭祀,一園子的下人通宵不歇地準備祭祀用品。一牆之隔的書房卻寧靜。
書房是以前江老太爺用過的,現在空着,燈火俱無。外邊一個小小的園子,有亭有桌,供讀書累了時賞景用。
在書房前一揮手,門鎖斷開,書房啓開了一條小縫,黑衣人溜了進去。手上一點火摺子亮起,映着一個黑巾蒙面的高大身形。
蒙面人在書房裏上上下下一陣亂翻,四周牆上掛的字畫、書案上江老太爺以前的練筆都拿起來仔細看過,又把書架上每一本書都拿出來一一抖過。
小香如一片落葉般地附在窗口,瞧着蒙面人這個仔細勁,估計怕是要耗上小半個時辰。她可不願這麼守在外面嗖嗖地吹冷風。
“嘣嘣嘣!”小香兩手指敲在書房門上,站在暗影裏俏皮的笑,“不知公子深更半夜在找些什麼?您看婢子可能幫得上忙?”黑衣人身材魁梧健壯,黑巾覆面,一雙眼睛在微弱的火摺子下閃着狼一樣的幽光。等看清面前來的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鬟,微怔過後呵呵而笑。能悄無聲息地接近書房的丫頭自然不是普通的丫頭。
但,黑衣人瞧着這個嬌小的小人兒顯然不把她放在眼裏。放下手中的書,也不打算逃,徑直向她走過來。
眼前一花,黑衣人身形不動,一隻手突兀地暴長數尺,像一隻鬼手緾向小香的脖子。小香滴溜溜地一轉,像一條游魚一樣滑了出去。
黑衣人一手抓空,也不來趕,向書房門口竄出去。
小香連忙追趕,幾步騰空,在書房外小園子裏截住了黑衣人,“書房裏的毒藥可是你下的?”
“哼!”黑衣人也不答話,十指箕張,化無數手影招招攻向小香的面門,招式狠辣凌厲。
小香以小巧輕靈見長,知道不能與他硬拼,手裏暗釦一支銀針在手,着黑衣人當面劈來的一掌硬接了上去。
黑衣人掌風剛勁,兩掌相接情知有異,已然收手不及,一支銀針已然穿透手背。
“呀!”黑衣人急退開去,落在亭子外矮牆下。
“再問你一次,書房裏的失魂香可是你們放的?”小香歪着頭,似天真無狀,“説了就給你解藥!”黑衣人驚駭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覺酥麻的疼痛。想要遁走的身形停滯住。
“不是!”
“我怎麼相信你?還有,你們在找些什麼?”小香手裏又扣上一把銀針,抬手吹一口氣,往黑衣人一指,低喝,“説!”
“説了就給我解藥?”黑衣人左右張望,恐懼着什麼。
“嗯!”小香認真地點頭。
“我們在找江老太爺手上一封書信。”黑衣人兩腿瑟瑟發抖,緊張地注視着四周的動靜。
小香眨着眼睛,難得地費神思量,“我們家老太爺不是都死了**年了…等等,你説你們?”小香作勢要走,黑衣人上前兩步攔住,沙啞着聲音低吼:“你説的,説了就給我解藥!”
“呃,”小香笑嘻嘻後退一步,“今天你運氣好,我的銀針是治病用的,無毒!”黑衣人一愣神,小香已如飛鳥一般掠了出去。
後院外清冷的大街上有人扔出了一串二腳踢的煙花,轟然炸開燦爛的煙火。黑衣人跺跺腳,拔出銀針,警惕地四周看看,往江家後院高牆外掠去。
剛剛停馬車的榕樹下,六個同樣黑巾蒙面的影子聚在一起,“還是沒有?”幾顆腦袋無聲搖頭。
“都搜仔細了?主子可是説跟書信有關的隻言片語都要蒐集起來。”
“都搜過了,還是沒有。也許江仕真手上真的就沒有那封信。”捱了銀針的黑衣人説。
為首的黑衣人拋來一記眼刀,喝斥道:“小心行得萬年船。出了茬子可是要誅九族的。一找不到那封信,主人一天也放不下心來。”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找個理由把江家滅了?憑我們家主人的勢力,那還不容易!”又一個黑衣人説。
為首的一人輕蔑地看他一眼,“江仕真手裏有沒有信還不清楚,現在江宗錦又在青州,如果他們爺倆留了一手的話,貿然動江家難免兩敗俱傷。現在府裏又出了這樣的事,主子懷疑,這事跟九年前的事有些關聯,保不齊會是同一夥人做的。所以,今後我們行事要更加小心。剛才進江家沒有被人發覺吧?”
“沒有!”
“沒有!”六個人聲音不齊地回答。有一個人下意識把手往身後藏。
某處,一雙夜鷹一樣的眼睛靜靜地盯着這些人。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