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小俠露鋒芒白霜一劍震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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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相互一禮分進房間,羅雁秋經一夜苦戰,亦略睏乏,解下白霜劍掛好,向外間一望,只見李福牀位空蕩蕩竟無一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燃起殘燭,走近李福牀邊查看,只見被帳零亂,似是倉忙起身,未及整理即匆匆離去,再尋李福兵刃,那口單刀又是連鞘掛在壁上原處未動,房內既無異兆,亦無打鬥痕跡,所有包袱行囊又均未動,又把房內詳細勘查了一陣,仍無半點怪異之處。
羅雁秋經此一變,睡意全消,索閉目靜坐,調氣養神。約有一個時辰,疲勞立消,天也大亮了,此時曙光透窗,室內景物清晰可見,抬頭一看,猛然發現一張白短柬,被一子午透骨釘釘在窗上,羅雁秋不由暗道一聲“慚愧”忙一長身形,取下短柬,借窗邊晨光一看,上面寫着似詩非詩的二十八個字:“苦度年華十九秋,豈讓鬚眉盡出頭。千里良駒伴一劍,傲視江湖四海遊。”只見字跡娟秀,筆功飛舞,下款雖未署名,但已隱約透出非男子手筆了。羅雁秋看罷沉一陣,心中怦然一動,立把短柬藏入袋內,急向馬廄奔去,及到馬廄一看,不由使羅雁秋又驚又氣,前得來那匹烏雲蓋雪神駒已然不知去向,小白猿李福被人高高吊在馬棚上暗處。
羅雁秋驚怒加,立即一個騰身,飛上馬棚,左手抓着李福身子,右手使勁用掌一切,斷去繩索,把小白猿李福挾在助下,急返卧室。但李福卻昏昏似睡,細看之下見李福“風府”上有一顆比黃豆稍大一點瑩晶奪目的菩提子,來人竟能施展豆粒打的武林中罕見的絕技,而且手法不輕不重,想不到自已初離師門,竟逢此異人,心中如何不到震驚呢?羅雁秋呆想了一陣,這才想到救人要緊,忙用右手食中兩指在李福“風府”上一按,菩提子立即起出,又用推宮過的手法,推活了李福的道,良久小白猿李福始悠悠醒來,一見雁秋立在身邊就要掙扎行禮,羅雁秋忙把李福一按,道:“你道初解,不要亂動,只要把事情經過告訴我就行了。”李福長長嘆口氣,道:“只怪小人本領不濟,給公子現眼丟醜,不知那匹馬兒是否還在,如果神駒再被偷走,那小的真是罪該萬死了。”雁秋搖頭道:“你快不要這樣説,來人本領我已略知,絕非你所能敵,馬確已被人盜走,不過那匹烏雲蓋雪雖非凡物,但它本來就不是我們所有,既被偷走,也就算了,你定定神,先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我。”李福一聽寶駒被盜,幾乎要下淚來,滿面愧道:“公子走後,小的坐卧不安,又擔心青雲觀來人尋仇,又怕神駒被竊,不時四出查看,直到四更左右,見無事故發生,始略覺安心,身體亦覺睏倦,倒牀便睡,恍忽中似聽到一聲輕響,小的立即翻坐起身,正想摸刀,乍覺眼前一點銀光一閃,就昏了過去,以後的事小的也不知道了。”羅雁秋聽後,心中更覺驚奇,四更左右,分明來人已跟了自己大半夜,枉自一身本領,竟無所覺,我羅雁秋初入江湖,就連遇這等怪傑異人,足證四海之大無奇不有,以後真應該收斂鋒芒,不可自負了,想到此處,氣也平了不少,便對李福笑道:“你一夜勞累,又受人制了道,這件事你也不必太焦急,以後慢慢再説,我們對面住的兩個人都是武當派的好手,如見了他們不要提及失馬的事,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李福原想必要受一頓責罵,怎麼也不會想到雁秋會這樣和顏悦,反而安自己,心中又、又慚愧,聽羅雁秋這樣一説,確睏乏不支,便徑自回到牀上睡去。
醒來時,只見屋裏多了兩個英俊少年,正和雁秋對飲長談,李福忙整衣冠,羅雁秋笑指李福道:“這位就是剛才和二位談起的李氏兄弟之一的李福。”兩人不約而同向李福招手,羅雁秋也忙對李福説了倆人的姓名來歷。
李福緊走幾步,行大禮,卻被二人強力阻止,羅雁秋叫李福坐在下首陪飲,李福藉機打量這兩位武當派中弟子,只見歐陽鶴年約二十四五歲,虎目重眉,方面大耳,身體魁偉,一臉正氣;梁文龍二十三四,劍眉朗目,猿臂蜂,一派清秀英俊模樣,不由暗贊,果然正派人物個個一團豪俠之氣,深慶自己總算跳出火坑改歸正了。
梁文龍道:“羅兄少年英俊,身懷絕技,定能為武林放一異彩,今後尚望藉助大力,共除江湖羣鬼,免使武林蒙羞。”雁秋忙道:“梁兄過獎,小弟愧不敢當,我輩中人自負俠義,仗劍江湖,亦無非想替民間解除一點疾苦,斬兇除暴,不負所學,雪山小鬼竟借武林作惡人間,實負武林先聖之願,小弟自當盡一己之力剷除惡,無奈我身負血海深仇,毀家滅門之恨,此後茫茫天涯,志在尋姊、復仇…”説至此處,不由劍眉倒堅,俊目放光,把自己經歷遭遇全盤説出…
歐陽鶴聽後不覺亦生一種悽然之,慨然説道:“餘曾聽家師談及羅老前輩一生俠跡,不想竟是羅兄令尊,可惜一代英傑竟遭鼠輩暗算,我兄弟自不量力,今後當盡一己之能,助羅兄一臂之力,如有用我兄弟之處,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羅雁秋見歐陽鶴等如此慷慨,心中不由異常,幾個少年英雄愈談愈覺投機,頗有相見恨晚之,歐陽鶴和梁文龍決定回湖北武當山後,稟明師尊此行經過,決心協助羅雁秋仗劍天涯,尋訪姊姊及探詢仇人下落。
第二天,羅雁秋又叫李福另買了一匹健馬和兩個武當小俠結伴同行,店主因在店內失去客人坐馬,願按價賠償,但雁秋知道這種事無法怪店家,且神駒無價,故推辭不受,店主見雁秋如此豪放,反覺過意不去,只有千恩萬謝送出店外。
四匹健馬出了成都,直奔川東大道。四人都是年輕的小俠,縱馬搖鞭,一路上説説笑笑,歐陽鶴又把自己在江湖上所見奇聞異事娓娓説出,更增加不少旅途興致。
忽聽李福“咦”的一聲驚叫,忙回頭一看,只見一匹黑快馬,疾如離弦之箭,馬上端坐一青衣少年,黑紗遮面,身體看去窈窕嬌小,從四人左側一閃而過。羅雁秋一見那匹神駿的健馬,正是自己失去的烏雲蓋雪寶駒,想不到在這荒郊曠野之中,竟遇盜馬之人,正好附近除了五人五騎之外,又無其他行人,立即一聲怒叱,道:“盜馬賊,留下馬來。”兩腳一點馬鐙,身子恍如飛鳥般直掠過去,那馬上青衣少年,似故意要和羅雁秋開玩笑,馬兒忽慢下來,羅雁秋施展“蒼鷹搜燕”身法搶近寶駒,立伸右手,五指若鈎,向那青衣少年左肩抓去,眼看只差寸餘就要抓住,但那青衣少年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猛的向前一縮,羅雁秋手指擦着少年的衣服而過,忽見那少年回頭過來,清叱一聲:“你敢!”嬌叱聲中,右手已疾向羅雁秋前點來,那勢子簡直比電還快。羅雁秋空負一身絕技,未及閃避,只覺前被人輕輕一推,當場落在地上,就在這一怔神間,歐陽鶴等亦離馬撲來,那少年左手倏的向後一圈一吐,歐陽鶴等三人立覺一種強勁的阻力,但卻軟綿綿地撞在身上,三人登時就像了氣似的,全都在離那少年一丈遠近跌落下來,最妙的是不前不後一排並立,但卻是毫無損傷。
那少年舉手投足間把四個一身武功的人制住,立即一轉身兩腿一緊,那匹黑馬一聲怒嘯,長尾一豎,縱蹄如飛,晃眼不見。這只不過是一瞬間的工夫,羅雁秋慌忙回身一看,見歐陽鶴等三人均無損傷,始略放心,但仍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
梁文龍忽然驚叫道:“秋弟你前是什麼東西?”羅雁秋經此一喝,忙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前第一個紐扣所在竟斜一個白紙團,上寫:“沿途小心,防人偷襲。”八個半草半楷的字,筆跡娟秀,和賓樓留柬分明是一人手筆。
羅雁秋看罷,沉一陣,道:“這人真怪…”歐陽鶴問起經過,羅雁秋此時不便隱瞞,只得把賓樓失馬的事據實説了一遍,然後又道:“這人如果是敵人,就憑他剛才那一剎工夫就能制住我們四人,恐怕我們早沒有了命,如果説是友人,就不該偷了我的馬又吊起我的人,今天又留柬示警,愈發使人敵友難辨了。”歐陽鶴一看羅雁秋那份劍眉星目、猿臂蜂的英姿,真如臨風玉樹,瑤池金童,秀俊已極,再回想那馬上的蒙面青衣少年雖着男裝,但卻無法掩飾那嬌小窈窕的身形,又聽那一聲清叱,宛似鶯唱燕鳴,已明白一部分,隨即笑道:“江湖之大原本無奇不有,有很多異人天生怪癖,總是愛暗中捉別人,不願一現廬山真面,使你分不清是敵是友,可是你一旦遇到危難,他又身而出,天大事情獨包獨攬,不惜樹敵結仇,只為其所願為,行其所願行,不過大凡這種異人均是身懷絕技,出神入化,智謀、才情又處處高人一等。如今事情已過,秋弟也不必再去理他,何況這種人做事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要你知道時自然會告訴你,否則你也無從查起,他既留柬示警,定有所見,我們沿途小心便了。”羅雁秋無奈地點點頭,四人各上坐馬,並肩前馳,梁文龍猛然憶起剛才吃那種無形綿軟之力,落在地上為何一點無傷呢?立即説道:“師哥,我們剛才被那人擊落地上,那種掌風類似我們武當派綿掌之類的功夫,不過綿掌傷人要擊中人體,至多掌風行至三尺,不似內功罡氣打出之劈空掌力,功力如到火候可傷人於百步之內,我現在想來頗覺不解,那人究竟用的什麼功夫把我們空擊落卻無一受傷,而且不先不後一排並立落在一丈開外,師兄比我見多識廣,可言告訴我們聽聽。”梁文龍這一問,歐陽鶴如夢初醒,亦覺驚奇,但卻不知如何回答,再看羅雁秋臉漸變,神情驚慌,沉一陣,始對三人道:“聽梁兄所説,好似來人是一種佛門神技‘太乙氣功’,這種功夫我曾聽恩師説過,只有我大師伯慧覺長老一人通此道,別看那種綿柔之力,能力伏龍虎,不論你有多好軟硬功夫,如果一經沾身,功力越深他的彈力亦愈強,負傷也愈重,不過這種氣功傷人與否,全憑發力之人的心念,否則恐三位早已內腑枯裂,縱有靈丹妙藥也難望回生了。”羅雁秋這一席話,把歐陽鶴、梁文龍和李福三人聽得目瞪口呆,不過歐陽鶴閲歷多且別有所思,心中暗想,如此説來那馬上之人恐怕是個四十以外的半老徐娘了,不然絕難有這等功力。梁文龍也在想“太乙氣功”未必有羅雁秋説的那樣厲害,否則自己竟為何毫無反應,待晉謁師伯松溪真人時一問便知。羅雁秋已看出梁文龍似有不信的神氣,也不再説,四人立時加快腳程,健馬如飛向前疾走。
時雖入,但一路仍是寒風飄霜,行人無多,羅雁秋一行四人曉行夜宿,過了綿陽、梓陽,這已近巴中,沿途上並無事故發生,四人對留柬示警一事也逐漸忘懷,戒備也松馳下來。是夜投宿巴中城內,次晨上路,梁文龍笑道:“我們走了這麼遠路途,亦未見有人偷襲,留柬示警一事可能是那人故玄虛。”歐陽鶴聽畢搖了搖頭説:“過了通江即入大巴山區,正是賊人出沒的地方,理應更加小心才是,秋弟武技已稱絕學,那青衣人能在馬上舉手之間制住了秋弟的猛撲,凌空擊落我們三人,身法手法可謂絕倫,絕不會無中生有,江湖之上常常是風險突臨,龍弟不可大意。”歐陽鶴這幾句話似含有責備之意,説得梁文龍面孔一紅,無言可答,羅雁秋雖不童心,但聰明透頂,恐梁文龍覺難堪,立即用話岔開,四騎緩進,直取通江,渡過巴水,時已薄暮,四人在通江城內尋了一家名叫“三盛號”的客棧住下。
通江為四川東北重鎮,熱鬧非凡,且兩面臨水,土地肥沃,居民富庶,三盛客棧位處要區,為通江城內華所在,四人要了一所清靜小院住了下來,因入大巴山區在即,羅雁秋命李福上街購些需用之物,良久未見轉來,正等得心焦,忽聞外面一陣呼喝之聲,三人不約而同走到前店一看,見李福已和一位英風的少年打了起來,那少年正施展一個“進步迴環”把李福左臂抓住,梁文龍見狀大怒,直搶過去,舉手就打,那少年正想擺佈李福,見梁文龍來勢奇猛,只得鬆手放了李福來敵梁文龍,猛聞一聲嬌叱:“無恥匪徒,休要以多為勝。”跟着一個藍布包頭,身着淺藍的秀美少女斜飛過來,玉腕翻處左手一個“寒花吐蕊”呼的一掌向梁文龍前打來,梁文龍不得不收勢敵,忙把身形一閃,避開來掌,哪知少女身手捷迅,見一擊不中,不待梁文龍還手,一個欺身墊步,右手“蝴蝶穿花”又是一掌,比上招更急更快,梁文龍吃那少女一連兩招退了數步,不由勾起真火,虎吼一聲兩臂疾展,左手“鴻雁舒翼”直削那少女前,右手“玉帶圍”橫打中盤,那少女見梁文龍出手狠辣,柳眉一挑,施展“倒轉陰陽”閃身退步避開來勢,梁文龍哪肯放過,疾展雙拳猛攻過去,那少女也輕叱一聲,竟用武當派長拳十八打和梁文龍打個難解難分。
歐陽鶴一看那少女施用的是武當派正宗拳法,心中一動,身形一晃直搶過去,要想把兩人擋住問個明白,哪知剛才和李福動手的少年見對方又飛出一人,恐少女吃虧,忙一長身形,左手一伸“金豹爪”右手疾展“神龍出海”一招兩式,快如電火般直取歐陽鶴左肩井及小腹,來勢又急又快,歐陽鶴見無暇分辯,忙用“巧袈裟”把身子避開,少年見對方一閃躲開了自己兩招,一聲冷笑,步踏中宮,左臂向回一收一吐,易掌為拳,一招“霸王敬酒”直擊歐陽鶴前心,歐陽鶴急忙凹腹,把上半身一偏拳已落空,少年猛把身子一坐,右腿一個“橫掃落葉”又狠又急,歐陽鶴差一點被打中,這一下可勾起了歐陽鶴真火,斷喝一聲道:“不要人大甚。”右手拿一個反拋“大劈碑手”斜切那少年左肩,少年見歐陽鶴一出手就用出武當派狠招,心中不免驚愕,但此刻情勢一個失神,不死即傷,哪還容他思前想後,就在一怔神間,歐陽鶴掌風已到,總算那少年武技純,臨危不亂,忙用“鯉躍龍門”勉強閃開,歐陽鶴又喊聲:“哪裏走!”兩臂一伸,一招“野馬分鬃”直搶過去,這個店面能有多大,少年一閃已達牆邊,歐陽鶴又快又猛的拳風已然追到,少年被迫忽的奮起雙臂“螳啷擋車”向上一,打算來個硬打硬接,這倆人都用足勁力,如一接觸必傷其一,就在這生死攸關的一剎那間,猛聞兩聲“使不得”語未住,兩條人影破空而落,往中間一搶,硬把倆人分開。
現身的一個是羅雁秋,另一個卻是一個二十五六的黑裝少年,歐陽鶴一看來者竟是自己的師兄,江南綠林道上聞名喪膽的白麪秀士鐵書生肖俊。肖俊一現身便忙喊道:“龍弟,蘋妹,快點住手,都是自己人。”梁文龍和那少女同時住手,梁文龍正被少女得無從施展,心中暗自稱奇,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千嬌百媚的小姑娘竟有這樣好的武功,正想施出險招取勝,聽人一喊,回頭一看,原足年餘未晤的大師兄來了,忙住手近前施扎,那少女亦帶無限忸怩羞態走近肖俊跟前一站,粉面低垂,一語不發,肖俊哈哈一笑道:“這才叫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我來給你們引見引見吧!”便指着那少年道:“這是二師叔六年前收的弟子玉虎兒,這位姑娘就是二師叔的侄女萬翠蘋師妹。”又指着歐陽鶴和梁文龍倆人道:“這兩位就是我們要找的歐陽鶴和梁文龍,也就是你們尚未見過面的兩位師兄。”説着,目光又轉到羅雁秋的臉上,覺得素昧平生正在發愣間,羅雁秋早含淚搶前一步,對玉虎兒道:“虎哥別來無恙,尚認小弟羅雁秋否?”玉虎兒初看到羅雁秋時,覺得很像自己多年闊別的師弟,但雁秋別時不過是一個孩童,如今已是英姿秀俊的少年,一時之間不敢相認,聽雁秋這一説,不由張大了眼睛喊道:“秋弟!苦壞你了…”下邊的話還未説完,早已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師兄弟相抱而泣。
歐陽鶴略一怔神,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忙拉一下羅雁秋的衣袖道:“秋弟,此地不便談話,還是回到店房再説吧!”羅雁秋和玉虎兒抬頭一看,尚有部分看熱鬧的人沒有散去,忙和玉虎兒手拉手走回自己的店房,大家落座後,歐陽鶴搶先把如何遇到羅雁秋的經過詳詳細細説了一遍,肖俊聽後忙站起身向羅雁秋深深一揖,道:“多承小俠援手,使敝師弟未遭羣賊毒手,肖某人這裏謝過了。”羅雁秋慌忙起身還禮,謙恭不已,李福讓店家擺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大家邊吃邊談。
玉虎兒見羅雁秋學了一身絕技,自是歡喜異常,遂把自己別後投師太湖的經過也詳述一遍,乃談到每和萬翠蘋一起練武習技之時,羅雁秋不由抬頭看看對面坐的女俠,可稱得上嬌豔如花,秀逸若仙,又加上一身淡裝緊衣,越發顯得雙肩秀削,柳妙曼,姿容可人,不由暗替師兄歡喜,對玉虎兒道:“虎哥有此良伴共習武功,朝夕苦練,想進境必速,小弟衷心為虎哥慶幸!”他也不管這話説出來,別人有多難堪。果然萬翠蘋一聽耳都羞紅起來,把粉臉幾乎垂到前,酒也不吃了,如在平時,也許早翻了臉。肖俊知羅雁秋原是無心之言,忙道:“蘋妹怎的如此害臊,他師兄弟久別重逢,暢敍別後,不過無意涉及蘋妹一句,你怎的仍難陳世俗兒女之態,不怕失禮嗎?”萬翠蘋抬頭看看大師已似想説話,羅雁秋已覺到自己失言闖出了禍,慌忙説道:“這位萬姐姐不要生氣,我幼失父母,隨師入山,在荒峯野嶺中一住六年,把人間禮法大部忘去,剛才我一時失言,對不住姐姐,我給姐姐賠禮了。”説畢,真的起身深深一揖,這可把個萬翠蘋姑娘得左右為難了,想不到小俠童心稚氣,方才説話稚言無諱,現在滿口姐姐叫得人哭笑皆非,只有紅着臉站起身,勉強一笑道:“我是個漁家女,不知禮貌,也請小俠不要見怪。”説着也對雁秋福了一福。
肖俊見羅雁秋一派純真,毫無一點江湖做作習氣,不由生出一種敬愛之心來,哈哈一笑道:“小俠和蘋妹都不要客氣,大家雖是萍蹤初聚,但卻一見如故,我輩武林中人,不要講求凡俗禮法,大家幹了此杯吧!”説完首先舉杯一飲而盡,雁秋等都舉杯互敬。這一席酒吃得非常愉快,到月掛中天二更敲過,歐陽鶴才問師兄何以入川來。
肖俊聽後笑道:“師父自你們倆人川之後,即親自下山尋到太湖,化解了和二師叔的微嫌,一同返回武當,因怕你們倆人有失,隨和二師叔親自趕來,在路途中又遇到三師叔,告知你們已準備動身回山,這才叫我和虎弟、蘋妹趕來接你們,不想會在此遇上,如非誤會爭鬥也許要錯過會面之機,可見事有湊巧了。”玉虎兒也笑道:“我們本來亦想往在三盛客棧,恰巧大哥有點小事到街上一行,留下我和蘋妹,又巧李兄購物歸來看了蘋妹兩眼,不想蘋妹一句閒話引起爭端,就這樣誤打誤撞又會到多年來繞緒心頭的秋弟,真可算機緣巧合了。”李福聽玉虎兒説完忙站起身説道:“我在青雲觀時常聽馬玄清等談及,崆峒派掌門人一字神劍公孫明,收了七個得意弟子,號稱四龍三鳳,那三鳳原是三個美豔的少女,武功均甚了得,今見萬姑娘秀姿中帶着三分英氣,且身邊帶着長劍,不由心中一動多看了兩眼,恐怕是崆峒三鳳中的人物,失禮之處尚情萬姑娘多多原諒。”肖俊忙接道:“還真虧你這一看,要不然恐錯失會面之機了。”肖俊説完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歐陽鶴道:“我們都系一派武學,親如兄弟,秋弟雖是萍水初逢但卻一見如故,小弟效昔年桃園之盟,結作異姓骨,彼此患難相扶,同生共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梁文龍第一個贊成,肖俊點頭稱好,羅雁秋、玉虎兒亦欣然允諾,大家立排香案,序了年庚,只有李福再三推託,説自己烏鴉難入鶴羣,一生只望能追隨羅雁秋身旁作個執鞭隨蹬的童僕心願已足,實不敢高攀等等,大家也強他不得,萬翠蘋芳心已屬玉虎兒,又系女,大家也沒有勉強,這樣一來只有肖俊等五人供了神位,焚起檀香,行了三拜九叩大禮,飲過血灑,各起重誓,肖俊二十六歲居長,歐陽鶴二十四歲佔了二哥,梁文龍比歐陽鶴小了五個月算是老三,玉虎兒二十三歲倒數第二,羅雁秋十八歲敬陪末座。肖俊説道:“二弟三弟也不必回山了,師父已知前事,趁此雪山、崆峒兩派尚未全面發動之時我們可由此過大巴山順便一查兩派動靜,然後再助五弟查訪追命閻羅馬百武的下落,先替五弟報了親仇再説。”肖俊這一説,不由使羅雁秋涕零,玉虎兒也是由衷的敬佩,大家自無異意。此時三更已過,眾人正想分頭安寢,猛聞窗外“撲通”一聲,似是一個人跌倒的樣子,李福一晃身從門口直搶出去,萬翠蘋玉腕輕揚推開後窗,正想飛身躍出一看究竟,忽見一道白光破窗飛入,直向羅雁秋打來,小俠一抬右腕接在手中,竟是一個小白紙團,也無暇展開。
眾人紛紛搶出屋外,只見夜幕低垂,陰雲掩月,冷風襲人,哪有半點人蹤,只有在右邊一個屋角牆下,似有一團黑影。李福飛身一落抬腿一腳踢去“撲通”一聲,那人應聲而倒,竟是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大漢,身着一身夜行勁裝趴在地上動也不動,李福順手一提轉回房內,大家分頭搜尋一陣見無異狀,才紛紛回座,再看那個大漢已面如金紙奄奄一息。
肖俊劍眉一皺在那個半死的大漢身上詳細查看,果見那大漢中盤“雲台”上微透血跡,趕忙分開血衣探視,發現一粒比黃豆略大的菩提子已透入道一寸多深,顯然已無法可救,肖俊一展眉道:“這人已被別人用武林神功豆粒打之法,擊中雲台要,縱有靈丹亦難回生,只不知何人有此神技。”羅雁秋又把自己失馬,李福被人打高吊的事説了一遍,肖俊聽後心中驚奇不已,羅雁秋又把剛才接到紙團打開一看,上面寥寥數語,大意是:“你們行蹤已為人偵知,沿途險阻重重,宜小心為之。”字跡娟秀,赫然又是盜馬人手筆,只看得羅雁秋目瞪口呆,肖俊也沉不語,過了很久才道:“天已不早,大家早些安歇,明天趕路要緊,這具半死的屍體留小兄處理吧。”各人只好分頭安寢。肖俊候眾人去後,輕聲對歐陽鶴道:“二弟,這個能用菩提子打之人,分明是一代奇傑高手,看樣子似是有意暗助我們,如果是敵人,那就不堪設想了。別看五弟一身絕技,也絕非此人對手。”歐陽鶴聽後笑道:“豈止不是對手,實不啻天壤之別!”歐陽鶴一語未完,忽聞後窗“嗤”的一笑,肖俊一回身右腕疾翻,兩支金錢鏢先後打出,誰知如沙石投海,毫無反應,連響聲也沒有,忙縱身出一看,仍無所見,這才回到房內對歐陽鶴説:“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你如不見秋弟會想得到他那樣的年齡竟會身懷絕技吧?現在你把這個大漢找個地方送去吧。”歐陽鶴應命,提了大漢而去,約有一頓工夫方回店內,對肖俊道:“走到路上大漢已死,我把他屍體拋到荒野一片亂墳墓地裏了。”肖俊點點頭,和歐陽鶴同室分榻而眠。
次晨天亮,大家起牀,漱洗吃喝後,即整理行裝上路。
六男一女七騎出了通江,放轡疾馳。
路愈走愈荒涼,前面起伏的一道土嶺分向兩面延伸,羅雁秋等已入土嶺上一道崎嶇的小路,忽然有兩匹急馳的快馬從身後趕來,馬上坐着兩個青衣漢子,全穿着深青緊身勁服,並各披一件藍緞斗篷,馬鞍旁各掛有一個長形的黃包袱,像兩道疾箭似的就搶到了七人前面。
雁秋等方到這兩個不是尋常人物,那馬上兩個漢子已回過身來望了望羅雁秋等七人,發出兩聲“嘿嘿”的冷笑。梁文龍頭一個忍耐不住,一提馬轡向前衝去。無奈倆人騎術甚,見梁文龍向前一衝,立即揮轉馬頭,兩騎如矢又向前跑去,梁文龍本想發作,但人家又未招惹自己,不便無事生非,只得忿忿的一收馬轡。羅雁秋回頭問李福道:“剛才那兩個人,是不是雪山派中的人物?”李福道:“那倆人小人並未見過。雪山派人多勢大,小的雖在青雲觀留居兩年,但對內部詳情卻無所悉,究竟愁雲崖在大巴山什麼地方,有多少賊黨,小的也不清楚。”羅雁秋見李福亦説不出個所以然來,正氣悶,肖俊笑道:“雪山派黨徒狡猾異常,李福不過入派兩年,當無所知。剛才倆人看似平常,但他們馬鞍邊攜帶的兵刃卻不似一般刀劍之類,定是一種奇形的外門兵刃,剛才他們轉身的時候,我已留神倆人目**光,英芒內斂,內功實已有極深的造詣,且外形文秀,一派書生氣概,愈如此愈不應輕視。”
“我們七人昨夜只管吃酒敍舊,被人暗中盯梢監視亦無所覺,如非一位異人暗伸援手,用菩提子打神功傷了敵人暗樁命,真還不知要鬧出多大的笑話哩!江湖之上,風險重重,應該處處留意…”歐陽鶴説道:“大哥這次入川,師父是否又告誡不得和雪山、崆峒兩派作正面衝突?”肖俊微微一笑道:“師父已知雪山、崆峒兩派對我們仇怨已深,勢同水火,解不能,且本派中一個歸隱前輩和江湖上幾個多年未出的奇人,對雪山、崆峒所為均已到憤慨異常,均又重入江湖願助師門一臂之力,在小兄入川之時,那兩位武林前輩可能已先小兄入蜀了。”肖俊這幾句話,無疑已解除了武當掌門張慧龍的令。只見歐陽鶴和梁文龍倆人眉一揚,哈哈大笑説道:“大師伯令出如山,使小弟等年來受盡人家正面挑釁之苦,均得忍氣聲,現聽大哥一説,大師伯對他們兩派所作所為,亦覺忍無可忍了,不再使我們這般弟子輩受人欺侮了。”幾個小俠一高興,心中的鬱悶也都雲消霧散。七人七騎,從那荒崗荊林中一條彎曲小路魚貫前行。
七個人在荒山野嶺上走了一天,一個人也未遇到。直到掌燈時候,才趕到一片樹林。只見幾十株高大翠柏中透出一堵紅牆,似是一個廟宇。近前細看,果然是個久無人住的寺院。
兩扇黑漆大門,已經漆落木朽,裏面隱現幾重殿脊,這座寺院規模顯然不小,可惜久已荒廢,只見滿地枯葉,深可盈尺。七人借暮微光,抬頭一看,依稀還可看出橫匾上寫着“巴山古剎”四大字。
肖俊道:“看樣子,這附近已無人家,這座古剎建築,外面如此荒涼,怕已是久無僧侶。我們不妨在此留宿一夜,明天再走,免冒夜風寒。”六人應好,下馬入寺,梁文龍搶前而入,兩扇寺門一扇半掩,文龍用手一推,應聲而開,一陣積塵落下,灑了文龍一身。進了大門是一片大有畝許的庭院。落葉滿地,亂草叢生。穿過庭院,有一道二重殿門,兩邊是一排連雲房舍,均是殘瓦斷檐。走過二門,有一條紅磚砌成的甬道,兩邊翠柏高達數丈。梁文龍帶路走完甬道,登上十三層石級,才算到了大殿。七人魚貫入殿一看,見這大殿高約三丈,全用磚石砌成,但那些畫龍雕樑因年久剝落,只餘些痕跡,反而變成一堆堆白紅雜陳,看去更增陰森淒涼之。但那大殿房頂卻是完好如初。
肖俊道:“這裏雖覺陰沉,但還完整,可蔽風雨,我們就在此處休息吧!”七人取下行囊,把這座古剎荒殿暫作旅舍。
只是苦了這七匹馬兒,寒野古剎四無村舍,哪裏去找草料,正是二月天氣,殘寒未盡,馬兒想吃口青草,也是無處可尋,羅雁秋皺眉道:“明即可進入山境,初草短,這幾匹馬兒如何打發呢?”肖俊也覺山路崎嶇,羊腸曲徑,幾人一身武功,行走原不甚難,但這七區健馬雖擅長程行走,但如翻山越嶺,就非力能所及了。
聽羅雁秋一説,亦覺有理,笑道:“秋弟之言甚是,大巴山內賊黨必然處處設伏,帶馬同行,反易為人所覺,且山路崎嶇,斷澗橫崖,馬兒亦無法越渡,明天在入山的時候我個獵户家寄放,今夜既無草料,只好委屈它們一夜了。”大家解開隨身行李,打掃乾淨一處殿角,席地而眠,只苦了萬翠蘋姑娘,睡亦不是,坐亦不是,雖然都是幾個同門師兄弟,但自己究竟是個黃花閨女,平時住店,總是獨居一室,現在遇到這種古剎寒夜,大家混雜一起,還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男人們長夜廝守。
雖説是武林俠女不拘小節,但總心中如小鹿亂撞,坐卧不安,可是又不便出口。
幸得肖俊已發現翠蘋窘態,忙把玉虎兒的鋪位排在翠蘋旁邊。
女俠知道大師兄用意良深,不由飛紅滿面,但又無話可説。且自己和玉虎兒六年朝夕相依,情苗已生,一顆芳心早已默許虎兒,這些事情還能瞞過見多識廣的萬永滄嗎?這位風塵大俠也看上這位愛徒了,對他們結伴相遊並不阻止,而且在有意無意之間出口風,待玉虎兒功夫成就之,就替他們一對情人完成婚嫁。
萬翠蘋的內心也常想着自己早晚都是玉虎兒的人了,所以隨肖俊入川之後,雖盡力迴避,但不知不覺之間出一種女天然的情愛,眼角眉梢處處顯得對玉虎兒的關心。這種情形看在肖俊眼內,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呢?所以萬翠蘋窘態一,立把玉虎兒調遣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