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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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限之眨眼即到。從天牢到西市口的道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巳時整,天牢大門打開,袁崇煥被推進囚車,押赴刑場。
圍觀的老百姓指着囚車咒罵着,罵什麼的都有,咒罵聲此起彼伏。袁崇煥出生入死多年,見過血成河,見過血橫飛,屍首分離,只是沒想到,自己死時竟然會是這個場面。聖上被皇太極矇蔽情有可原,可是百姓們不應該啊?難道他們不記得寧遠大捷了嗎?不記得錦寧大捷了嗎?不記得當時圍城之時,我在廣渠門痛打奴酋了嗎?為什麼老百姓也如此恨我?我真的做錯了嗎?想到這兒,袁崇煥仰天大吼:“老天爺!崇煥冤啊!”一些本來不相信袁崇煥謀逆的人聽到喊聲後,忍不住落淚,悄悄地離去了,但仍有很多年輕士子和民眾在起鬨,藏在人羣中的餘明德等親信咬着嘴,不敢哭出聲來。
午時三刻,三聲炮響過來,劊子手準備行刑。
袁崇煥仰天長嘆,念出了自己的遺言: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
從蠻荒之地的苦讀書生,福建的縣令,縣城的小小主事,堅守孤城的寧遠道,威震天下的薊遼督師,有過失意,有過得意,被誤解、被冤枉,即將被千刀萬剮至死,袁崇煥也沒有失望。或許他知道,總有一天,自己的冤屈才能被洗刷,自己的抱負才會被瞭解,或許這一天永遠都不會來到,他註定要遺臭萬年,註定是一個落寞的英雄。
行刑手很快就對袁崇煥處以刑罰,過程血腥殘忍,圍觀的百姓卻有一片叫好聲,而人羣中的餘明德看了幾眼便直接昏了過去。
從正午一直割到天黑,袁崇煥一共被割了三千多刀,現場血成河,死狀慘不忍睹。
袁崇煥被凌遲處死的消息傳到瀋陽,瀋陽城一片歡呼。那些死於或傷於袁崇煥大炮下的士兵家人皆拍手稱快。
皇太極親率眾貝勒焚香祭祖,將這一喜訊告知先汗之靈。
魏寶山和馬伯通聽到消息後,説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總覺得這樣的結果並不應該發生在袁崇煥身上。殺人不過頭點地,他犯得着凌遲活剮嗎?爺倆坐在對面,喝着酒,想着事,這個喜訊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樣讓人動。沒辦法,各為其主,只能刀兵相向,不殺對方,反過來,自己這方就要遭殃,有些事註定難以兩全。
皇太極率眾貝勒告祭先汗完畢後,入帳議事。
早在七月中旬,皇太極聲東擊西,假裝率大軍離開瀋陽,直奔蒙古,實則從舊遼河處徑直南下,六萬大軍出其不意地圍住了大陵河城。
范文程獻計道:“汗王,祖大壽最尊崇袁崇煥,如今大淩河被圍,城中的祖大壽必不知袁崇煥的死訊,如果我們以書信告之,必可動搖軍心!”皇太極點了點頭:“文程先生所言極是,夫戰,攻心為上。一切就由先生辦吧,勸祖大壽歸降!”當夜,一封書信進了大淩河城。
祖大壽拆開一看,信中寫道:“久聞祖帥忠肝義膽,文武兼備,學生范文程不勝仰慕。今去書特告知祖帥,袁督堂已於八月十六被凌遲處死。剮三千餘刀,每刀所剮僅拇指蓋大小,剮見折骨,都堂怪叫不絕於耳,竟有士子民眾爭食其,慘不忍睹…”祖大壽閲罷,氣得臉煞白,大罵道:“昏君!昏君!督堂大人赤膽忠心,支撐遼東數載,卻反遭昏君毒手,天下之冤,莫過於此。有朝一,我一定要率軍入京,廢了這個無道的昏君,另立明君,替督堂昭雪!”遼軍將士視袁崇煥為主心骨,知道袁督堂慘死,舉城哀號,聲聞於天。
一晃,圍城圍了兩個多月,這其間,從錦州、松山等城來過幾次援兵,都被皇太極給擊退了。皇太極圍而不打,就是要祖大壽投降。眼見時機差不多了,皇太極密令手下大將阿山率兵六千,扮成明朝的援軍,從西向東而來,引誘祖大壽出城。同時又命多爾袞等人假裝敵,一定要演得真,讓祖大壽中計。
祖大壽在城頭見東面煙塵滾滾,喊殺聲震天,遙見大明軍旗風飄揚,終於眉展眼舒地笑了,自己等了多的援軍終於等到了。趕緊跑下城,親率兵五千,打開東門,向西殺去,合“援軍”皇太極一看祖大壽中計了,興奮不已,趕緊對莽古爾泰下令:“五哥,你帶你的正藍旗趕緊從後面包抄,必可活捉祖大壽!”沒想到,莽古爾泰一反常態,沒動地方,回答道:“汗王,我手下連傷亡慘重,昨天又被阿山調去了一些,現在人不多了,只有五牛錄了!”書中代言,八旗兵制上,每旗原則上包含二十五個牛錄,每個牛錄有三百人,共計七千五百人,不過實際上,每旗的人數相差很多,出入很大。
皇太極還浸在興奮的喜悦中,也並未在意,隨口道:“五牛錄,再加上本王的護軍,應該差不多了!”莽古爾泰心有不滿,心説:憑什麼這種事都要我正藍旗出馬?這段時間,大仗小仗我打了無數,八旗之中,只有我正藍旗損失最大,眼瞅着就剩下這點兒人了,竟然還讓我出去血拼,這不是要把我正藍旗打沒了嗎?想到這兒,眼睛一瞪:“汗王,你真打算讓正藍旗所有人都拼光嗎?”皇太極聞聽之後大驚,盯着莽古爾泰看了看,厲聲道:“五哥何出此言?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如今大敵當前,難道本王的話,你也不聽嗎?怪不得有人説正藍旗很難調動,原來子在你!”莽古爾泰也上來倔脾氣了,毫不退讓:“汗王,我們什麼時候不聽調遣了?你説這話可有憑有據?”皇太極見莽古爾泰當眾頂撞自己,十分生氣,怒道:“有沒有憑據,一查便知,如果屬實,一定嚴懲!”莽古爾泰脾氣本來就暴躁,一聽這話,壓不住火了,破口罵道:“你還想嚴懲我?你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保你,你就是汗王,我們要是不保你,你什麼都不是!一碗水端平,憑什麼總讓我正藍旗去血拼?別的旗就沒有人嗎?”皇太極然大怒:“大膽!你陣前抗命,可知所犯何罪?”莽古爾泰一見,心説:怎麼?你還想拿我?下意識地用手握住刀柄,瞪着睛睛衝着皇太極惡狠狠地説道:“本貝勒不是好惹的,不是軟柿子,你別嚇唬我!”説着,把刀出了半截,衝着皇太極運起了氣。
旁邊的代善等人嚇得大驚失,當着汗王面兒拔刀,腦袋長包了嗎?還是遼東人蔘吃多了?代善照着莽古爾泰就是一巴掌:“老五,你個混賬!反了,簡直是反了!犯上作亂,你知不知道是什麼罪?”皇太極氣得一腳把旁邊的待衞踢了個跟頭,罵道:“你們這羣白吃飯的,人家都拔刀了,你們還跟沒事似的,我要你們這些侍衞什麼用?”夜叉一見,趕緊在旁邊跪倒:“汗王,臣以為您和三貝勒之間是兄弟之爭,所以…”皇太極怒目圓睜:“本王與他雖是兄弟,但更是君臣!以臣弒君,你們不把他拿下,如果人人都這樣,我大金國朝綱何在!”按下這邊暫且不表,單説祖大壽,一馬當先衝出城門,接應上援軍後,突然發現對面的援軍萬箭齊發,朝着自己的陣營了過來,這才意識到是中計了,氣得破口大罵,趕緊率軍回城。好一翻廝殺,傷亡過半,總算是逃回城裏,撿回了一條命。
戰鬥結束後,皇太極回到中軍帳,代善、阿濟格、多爾袞等人也進入了帳中。
嶽託率先奏道:“汗王,三貝勒今天拔刀相向,乃大逆之罪,若不嚴懲,羣臣之道廢矣!”其他人也紛紛贊同:“冒犯汗王便是死罪,何況拔刀相向!”皇太極長嘆了一口氣,有氣無力衝着代善説:“本王受眾貝勒擁戴,繼承汗王。上有二哥,下有諸弟。父汗常講,心生一念,天必知之。本王行事,從無偏私之念,諸位如果覺得本王有不公之處,儘可提出,若以為本王無德,二哥亦可以召集眾貝勒會議,另立新君,莽古爾泰無端羞辱本王,本王實在是無法忍受。”代善一聽,汗都下來了:怎麼?汗王要不幹了?他要不幹,誰敢接着幹?汗王拿這個做威脅,看這意思,老五要夠戧了,嚇得代善急忙站起:“汗王,咱們就事論事,誰敢説汗王無德?大金只有天聰汗,汗王要是無德,大金國誰還有德?莽古爾泰欺君罔上,罪不容赦,咱們依法處置,汗王切不可如此之説!”眾人趕緊附和道:“汗王英明,吾等真心擁戴,請汗王息怒,別與魯之人一般見識!”帳內正在商議,有人來報,莽古爾泰前來賠罪,正跪在地上哭訴。説是今天一早,喝了幾杯酒,酒力發作後,胡説八道,這才衝撞了汗王,請汗王原諒。
皇太極一聽,怒道:“白天拔刀要殺我,晚上就説忘了有這回事,這算什麼意思?”説罷,站起身來,怒氣衝衝地回了後面寢帳,避而不見。
莽古爾泰惴惴不安地返回軍營,他知道,這次他前途未卜。
兩個月後,十月二十三,莽古爾泰終於等來了對他的處罰決定。他被革去兄長貝勒的封號,降為和碩貝勒,並且被剝奪五年錄諸申。消息傳來,莽古爾泰抱頭痛哭,但是無論如何,莽古爾泰步阿之後塵,從此徹底地被排除在執政四大貝勒之外了。僅剩的大貝勒代善見機不妙,趕緊趁機上奏,請求廢除三大貝勒與皇太極並坐議政制度,由汗王獨自主政。
天聰六年正月初一,元旦朝賀,皇太極南面獨坐,苦等了漫長的五年之後,皇太極終於擠掉了身邊的三人,聯席聽政的局面終於不復存在了。等了這麼久,終於台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皇太極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覺得輕鬆了許多,這一天總算是盼到了,俯視着下面分列兩排的羣臣,皇太極出了會心的笑容。
這正是:鐵騎橫掃神勇,大明今何從?攻城斬將談笑中,數年光陰飛縱。
千里河山在握,天下仰望遼東。乾坤重整現真龍,把盞高歌稱頌。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