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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求屈直劍虹挫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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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一條傷腿,痛得齜牙咧嘴的“飛鷂子”彭彤也不甘平白挨剮,他呻着附合:“我們老大説得是…章老爺子,可不能叫人把我們看扁了,任殺任剮,這口氣可是輸不得。”

“白財官”趙發魁也橫了心:“老爺子,在‘拗子口’,我們好歹都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再怎麼説,打破頭亦只好使扇子-,眼前的事,只有豁開來幹,我們有恁多硬把子在這裏,再加上好幾百鄉親助陣,我就不信會輸到那裏去!”

“搏虎神叉”廖剛咬着牙發話:“好虎架不住一羣狼,這兩個混帳東西縱然是三頭六臂吧,我們羣起而攻,也包管將他們擺平一雙。”燕鐵衣微微笑了,道:“各位一唱一合,倒是有趣得緊,只是我不耐煩多聽,姓章的,你待要‘文場’人,還是‘武場’人?”章寶亭猛一跺腳,厲烈的吼叫:“大膽狂夫,我們與你拚了。”燕鐵衣更不遲疑,暴叱道:“救人!”只這兩個字出口的過程,他已閃電般騰入人羣之中,身形迴旋起落間,二三十條瘦不等的漢子已-空而起,連哭帶叫的滾跌四周!

熊道元更如一頭出柙猛虎,橫衝直闖,掌劈腿飛,打得一干擋路的人眾東歪西倒,撞擠翻僕,亂成了一團!

冷叱起處,那蓄短髭,神態悍的“小金刀”胡長順,倏忽截向燕鐵衣,他腳步微滑,雙肩暴沉,一柄隱在長袍之內的蓮刃金刀已在光芒猝閃下削斬燕鐵衣-猛氣,燕鐵衣已挪出半尺,胡長順雙手握刀,健步如飛,緊接着又是十三刀狠揮疾砍,勢鋭力渾,不同尋常!

燕鐵衣不躲了“太阿劍”劇過一抹弧電反削,搶在對方十三刀之前如虹,但見劍氣森森,盈目奪神,胡長順頓覺無以招架,他金刀反揚,騰掠倒退——那一抹晶瑩的刃芒尚在凝形,更快的,另一道冷電突自虛無中展現,而寒光突起又-,胡長順已悶哼着-刀撲跌——右腕血噴如雨!

“大金刀”耿清凌空暴落,口裏憤怒的吼叫着道:“好殺才!”一張團字臉已由原來的淡黃漲成了赤紅,他人尚未到,沉厚的“金背砍山刀”已在閃晃縱橫的光影中罩住了燕鐵衣!

“太阿劍”便在這時化做一團芒刺蔘差的巨大光球,在尖鋭的鋒刃破空聲裏朝四面八方飛,陡然間,宛似羣星迸,銀瀑濺灑,密集強勁得不容一發!

耿清的“金背砍山刀”立時被連續的磕彈震盪,準頭全失不説,几几連手柄也把持不穩了。

沒有人看見“照短劍”是什麼時候從那個角度進耿清大腿內的,待大家發現情形有異的辰光,耿清業已一股坐了下來!

臉孔鐵青,挫牙碎的“雲裏蒼龍”章寶亭,猛往前搶,他大概未攜兵刃,高大的身軀斜起處,外罩的一襲狼皮袍子已“呼”聲抖直,竟同一塊鐵板般堅實的掃下!

燕鐵衣“嗤”的笑出了聲“太阿劍”暴映出波波如的光影,向章寶亭的狼皮袍子,章寶亭懸處翻騰,再次橫着揮袍猛卷!

閃的劍芒倏然幻成千百條曳光飛章寶亭,而卻在那條條瑩燦隼利的光矢電隱滅前,又驀地彈出一蓬星點,章寶亭的狼皮袍子尚不及收回,已-那時變成了千瘡百孔,斑斑絮絮的袍面絲,隨風飛散。

駭然驚叫,章寶亭棄袍急退,頓又覺得頷下一涼,半把青髯,也一同飛削落地!

斜刺裏,一條人影鷹隼般橫掠過來,藍汪汪的劍鋒抖眩成雨散雪飛,截擊燕鐵衣的“太阿劍”——那人藝業不凡,出手尤快,但卻劍劍空失,沒有碰上燕鐵衣的“太阿劍”一下!

不錯,那是“鐵中玉”孟季平。

敢情他也是使劍的角兒。

對於用劍的敵人,每次遭遇都會使燕鐵衣興起一種遺憾的覺——這種覺,包括了惋惜無奈,以及一絲兒揶揄;劍是隨心的兵刃,是非好惡,便全要看這使劍的主人了,而孟季平,到底會是一顆什麼樣的心呢?

現在,燕鐵衣又有了這種遺憾的覺。

他注視着對方手上那柄劍,鋒刃較尋常的劍身來得較寬較長,通體透藍泛亮,口處鑲嵌着正反各一塊菱形的青玉,護手兩角上彎,雪紋雕鏤——是一把上好的,適於削濺血的利器!

孟季平神態悲憤表情動,他緊握長劍,朝着燕鐵衣厲吼:“你這蟊賊梟盜之屬,今天我便拚了一死,也不會叫你們得逞!”燕鐵衣目光飄了過去——熊道元衝刺撲打,已把那些只會虛張盤勢,盲從附會的山民愚眾搗得翻跌滾爬,狼奔豬突,驚恐惶懼的呼號-喊聲亂成一片,熊道元經過之處,宛以虎入羊羣,所向披靡,如今,他正在追逐着那十幾個壯漢擎抬的門板,門板被那些人抬着奔,躲熊道元吼喝着追趕,而大羣的人眾卻在擠迫推擁,形成一個個蕩的、紛混的人旋!

又望向對面這位情緒不穩,氣恨膺的“鐵中玉”燕鐵衣語聲十分平靜的道:“孟季平,你該比那一干頭腦簡單,蠻橫愚魯的山野悍民理智些才是,至少,鄧長是你的朋友,你應比他們更瞭解鄧長的為人及守,無論在情理上,在情分上,你都有替鄧長明辯真相查清事實的義務,怎可不問是非,濫與他們同合污,沆瀣一氣?”孟季平切齒如磨,怨恨至極的叫:“我瞎了眼,了心,才到姓鄧的這種‘朋友’,他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牲,天良喪盡,無心無肝,他不但害死了我的表妹,更害了我三姑,害了我,他這種獸之後的餘恨,將使我終生負愧,不得安寧,我幾不能生啖其,還和他有什麼情分可言?”搖搖頭,燕鐵衣道:“現在就硬把這個罪名朝他身上扣,是有欠公允的,孟季平,你怎能對他懷有成見,和那些-頇胡塗,自以為是的混帳一樣皂白不分?”孟季平大叫着:“罪證確鑿,如山不移,他還算被冤了麼?”燕鐵衣冷冷的道:“不敢説被冤,至少也不能因此便給他套死扣定,孟季平,其中啓疑之處甚多,你該在道義上不失你的立場才對,可惜的是,你竟也附會他們的論調,在未能給鄧長申辯查證的機會便剝奪他表明清白的權利,這不止是不公平,更已到了迫人入罪的惡毒地步,一個曾是多年朋友的人會這樣做,未免令人齒冷!”孟季平雙目中閃動着淋漓血光,他吃人似的瞪着燕鐵衣,兇狠的咆哮:“你只是個為了出風頭而故意逞強爭勝的狂徒,是個無聊無行的好管閒事者,你憑什麼在這裏信口雌黃,替鄧長狡言掩護罪?你懂得什麼情理情分?呸,我看你定然別有圖謀,心懷叵測!”笑笑,燕鐵衣道:“我倒想不出在你們這貴寶地,或是在你孟季平身上,有什麼值得我‘圖謀’的東西?”孟季平正要説話,那邊,一聲獅子吼,熊道元已抓牢了捆人的門板,他奮力搶奪,猛扯暴翻,原來擎抬門板的那十幾個壯漢子立時驚號哇叫,紛紛自門板上倒飛過來,個個摔了個狗吃屎-厲叱着,孟季平身形倏躍,斜掠急撲——但“太阿劍”的冷電寒光卻猝然閃眩成一面耀目奪魄的刃之網,暴映立-下,又將這位“鐵中玉”生生回-後面“雲裏蒼龍”章寶亭奮起堵,燕鐵衣好似腦勺子上生有眼睛,他微微倒移劍尖彈出一蓬星芒灑飛,而星芒才現,劍刃已快若石火般再次削掉了章寶亭一綹青髯!

驚窒的悶嚎着,章寶亭踉蹌倒退,一邊急不迭的檢視着自己的下頷。

燕鐵衣頭也不回的冷笑道:“老頭子,下一次你要再想撿便宜,你失落的就不會只是髯須,恐怕還得帶上你半個下巴殼!”這時,熊道元舞着門板,連揮帶掃的衝開一條路子,威風十足的奔來燕鐵衣的身邊!

孟季平幾乎氣炸了心肺,他歪扯着一張白臉,嘶啞的狂吼:“我不會放過你們這兩個狂徒,我發誓,我必將要你們償付干預此事的代價,即便因此賠上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憐惜又痛心的端詳着門板上早已人事不省的鄧長,然後,燕鐵衣才緩緩回過頭來,他神蕭煞的道:“如果鄧長是受了冤枉,孟季平,你就會一語成讖!”孟季平手中長劍一展,厲的尖叫:“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旁邊“白財官”趙發魁急忙一把抱住了孟季平,這位當地的“皮貨頭子”早已被燕鐵衣那神乎其技的凌厲劍術嚇破了膽,從頭到尾,他也就一直在裝腔作勢,可就不敢真上硬幹,但他勇氣不夠,心眼倒活,他十分明白,目前的情勢,是不能再逞強撐持下去了,人家的功力火候,絕不是他們這幾塊料所可抗衡的,他緊拖着孟季平,急促的叫道:“兄弟兄弟,你忍着點,且先忍着點,小不忍則亂大謀,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聽二哥我説,這一陣便叫他們佔便宜,好歹我們總有法子找回面子來,如今平白無故的受挫辱才叫不值,兄弟,別躁,你還怕這兩個人熊飛上天去?”只剩半把鬍子的章寶亭,也強行按捺着滿心的怨恨,一肚皮怨氣,啞着嗓門道:“我們就暫且叫他橫上這一歇,他狂得過今天,我就不信也能狠得過明朝,忍着這口氣,我倒要看看這兩塊來路不正的貨還能霸道到什麼地步!”對於這種場面上的“過門”燕鐵衣早就膩味得厭煩了,他鄙夷的道:“你們放心,此事若未得澄清,個水落石出,你們叫我走我也不會走,在我求得真相以前,你們有什麼手段,不妨儘可施展,只要你們經得起皮的痛苦!”他扭頭望了望客棧的招牌,又閒閒的道:“我們就住在這家客棧裏:‘招安’。”説着,他連眼皮也不一下,大步行向客棧門,隨在後面熊道元抗着門板,昂然跟上。

人羣慢慢的散了,垂頭喪氣的散了,再也沒有先前的那種瘋狂氣焰,驕滿情態,與野的呼號了,他們窩窩囊囊,頭破血的散了去,有的僵腿直,有的步履踉蹌,有的還得被人攙扶着…

那幾個為首的人物,更是灰頭土臉,几几連腿都挪不動了!

***“招安”客棧裏接了這麼兩位“人王”加上這麼一位眾矢之的棘手客人,那種惶恐不安的味道可是難過透頂,但他們豈敢不接,又豈敢不盡心奉侍?

熊道元連罵帶吼的要了兩間二樓上房,先把鄧長解了綁,將那扇門板由窗口擲向了大街,然後又急竄火的要湯要水要爐盆,攪得客棧上下,連掌櫃帶夥計,全都趕命似的忙個不停,你來我往,到處張羅,走馬燈般連口大氣都來不及

不久之後,燕鐵衣招來了客棧的掌櫃,他就坐在房間的牀沿上,面含微笑的向這位胖敦敦的大掌櫃提出了要求:“掌櫃的,我想煩你去請一位郎中,要此地最好的郎中,銀子我們不會少給,但是,他卻必須盡心盡力的替這位傷者調理醫治。”胖掌櫃站在房門口,一張圓臉上泛着青白,他着雙手,——的道:“呃,這位爺…不是我不肯效命,實在是…呃…你方才抗出來的樓子,叫我們做生意的人不敢沾惹,這答於幫着你扯那些位‘坐地’大爺的腿,你不含糊他們,可是,我們卻得在此地混下去…”點點頭,燕鐵衣道:“掌櫃的,如果你這樣做了他們會對你不利,可是?”胖掌櫃趕忙苦着臉道:“你老體諒——那些位大爺,全是地面上有頭有臉的‘霸’字號人物,任憑那一個發了威,我這片小店也承受不起,只要他們歪鼻子瞪瞪眼,我這小本生意,也就別打算再做啦?”燕鐵衣同情的道:“他們會砸你的店,趕你出‘拗子口’,-?”店掌櫃以一種委屈的神情道:“可不是,一個了那些人,説不準還會叫他們狠揍一頓哩。”燕鐵衣忽然和悦的笑了:“不過,掌櫃的,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幹什麼營生的?”呆了呆,店掌櫃惴惴的道:“二位不是武林中的豪傑,江湖上的好漢…”翹起二郎腿,燕鐵衣閒閒的道:“你只説對了一半,我可以告訴你另外的一半——我們專門在刀頭舐血,在殺戈中求生,也就是説,我們是靠暴力,靠搏命鬥狠渡的,宰宰人只是家常便飯,小小的把戲,如果有那不識相的什麼角兒膽敢違抗我們的諭令,我們的手段十分簡明,我們不砸那人的店,不趕走那人,也不揍他,我們只是乾乾脆脆的一刀殺卻。”説着,他用力在脖子上一比,又笑——的道:“掌櫃的,利刃砍頭的情景你見過麼?但見刀鋒如雪寒光一閃,刀口子重重砍進人的後頸環椎骨中間,‘哺’一聲,血冒得像泉噴,一顆腦袋就骨碌碌滾出了好遠,有時候,頸腕子的血都冒光了,那顆人頭還會齜牙咧嘴的覺得痛呢。”突然乾嘔了一聲,店掌櫃的胖臉透着青灰,混身的肥也在哆嗦,他像害了病似的覺得一陣冷、一陣熱,嗓門也開始了抖索:“爺…你…你是説…你是説…”燕鐵衣慢條斯理的道:“我是説,我們總喜歡用這種快的方法來懲處那些不肯與我們合作的人,你大概已注意到我的那個同伴了吧?他對砍人頭顱最是有癮,我也不知説過他多少遍了,可就是病不改,老愛找藉口玩這種遊戲,噯,在這‘拗子口’,又難保那個倒黴的要挨刀啦。”眼睛裏着惋惜不忍的神,但燕鐵衣卻是有意無意端詳着店掌櫃那白的脖頸,似乎在估量那一刀從何處下去比較適宜。

心腔子陣陣收縮全身透冷,虛汗涔涔,店掌櫃痛苦的息着,他扯咧着嘴巴道:“這位爺…我想…我可能替你們找到一位郎中。”燕鐵衣愉快的道:“是麼?那真太好了,希望還是此地醫術最到的郎中!”用力點頭,店掌櫃拭着汗道:“保不會差,爺,只是你那位貴友…”

“哦”了一聲,燕鐵衣道:“你放心,掌櫃的,對於幫助我們的好人,譬喻你,他是十分友善的!”想擠出一抹笑容,卻是任怎麼也擠不出來,店掌櫃侷促不安的道:“我這就去設法,但這位爺還請你口風緊着點,我一家老小,全靠這片店-口啊!”燕鐵衣道:“當然——我只有一個要求,掌櫃的,你所請來的那位郎中,最好老老實實的盡他本分,否則,他的脖子也怕挨不起一刀呢。”店掌櫃忙道:“你老寬懷,錯不了。”笑笑,燕鐵衣道:“很好,掌櫃的,你快去快回,我也不耽擱你了。”在店掌櫃腳步不穩的離開之後,燕鐵衣隨即進入隔壁的房間,守護牀邊的熊道元了上來,急急問道:“成了沒有?魁首。”燕鐵衣頷首道:“約莫不會有問題了,掌櫃的還想活下去。”嘿嘿一笑,熊道元道:“不錯,誰不想活下去呢?好死也不如賴活着,何況,他胖敦敦的似乎還活得不錯。”燕鐵衣望着牀上仍未甦醒的鄧長,低問道:“他情況怎麼樣?”熊道元恨恨的道:“傷得不輕,大多是鈍器打出來的,多處瘀血浮腫,恐怕還波及內腑,尤其一張臉盤,被打得差點不像是鄧長了,連牙齒也生生打掉了六七顆,嘴巴裂了好大口子,這些王八蛋也真叫歹毒!”燕鐵衣陰沉的道:“他們是想活活打死他。”熊道元慶幸的道:“魁首,幸虧我們恰巧到了這裏,否則,老鄧這條命就不是他的了!”哼了哼,燕鐵衣道:“更幸虧的是沒依着你的意思不聞不問,若照你的説法,鄧長也一樣沒命了!”訕訕的,熊道元紅着臉道:“魁首,你可別生氣,誰能想得到門板上的那人竟會是他?我連做夢也夢不到老鄧居然有一天會叫人擺佈到這步田地!”燕鐵衣冷冷的道:“人一生的際遇變幻,誰也難説,不但鄧長,你我亦是一樣。”了口唾-,熊道元陪着笑:“魁首,總算老鄧這小子福大命大,跟了魁首這麼一位好主子,處處都能照應他,周全他,要不然哪,任憑他八字生得再巧,若非魁首伸手一攔,他也逃不過那一頓無情的去。”燕鐵衣猶有餘恨的道:“這是個山拗惡野的所在,偏又有這麼一羣愚昧無知固執不化的土豪劣紳之在這裏掌握縱,興風作,擺着一干肓目的人眾鼓譟起鬨,動私刑,循酷例,搞着原始獸暴把戲,卻尚自以為是,説不出的清明公正,簡直可惡可恨,荒謬昏-之至!”熊道元道:“魁首説得是,這個鳥地方真正無法無天,亂七八糟,尤其章寶亭那一夥子混帳東西,關着門起道號,自己加封自己,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偏偏一個個還有那麼副假面具掛着硬充清高。”走至牀前,燕鐵衣注視着昏睡不醒的鄧長——這陣子,已比他在板上的時候稍稍好看了一點,熊道元已替他全身上下的清潔過,一些血污穢垢經已除去,但是浮腫瘀血的所在依然,那一塊塊青紫,一條條傷痕,倒顯得更為清晰明確了;肌膚的綻裂,皮的翻卷,傷口的血糊黏黏,再襯上那一張凸凹不平,烏赤紫瘀的面孔,看了委實令人心酸。

熊道元在一邊喃喃的咕噥:“看他們把老鄧糟蹋成什麼樣子?這些心狠手辣的九等窯子貨。”低喟着,燕鐵衣道:“人被硬生生打成這樣,其痛苦尤勝刀劍相加,鄧長受罪了。”熊道元乾咳一聲,小心的問:“魁首——呃,依你老的看法,這檔子事,我是説他們楞指老鄧犯了姦殺罪行的事,真會是老鄧乾的麼?”燕鐵衣靜靜的道:“現在還不能斷定,要等鄧長醒過來之後,我詳問過他才可多少顯點端倪。”頓了頓,他又沉重的道:“我想鄧長不會這麼胡塗,也但願他不會這麼胡塗,據我平時對他的瞭解,他不像是幹得出這種事的人,一個人的素行,極難做突兀的改變,好的方面是這樣,壞的方面也是這樣。”熊道元輕聲道:“魁首,假如——我只是説假如,這事是鄧長乾的,魁首會怎麼處置——?”燕鐵衣神嚴凜,緩緩的道:“如果真是鄧長乾的,他就準備承受那剖腹剜心之刑——‘青龍社’有規律在,對那犯殺重罪的人有明白的處置,上下一例,誰違反了誰都免不掉,只是,不論我們的了斷方式為何,這是我們‘青龍社’自家的事,外面的人決不能手代行!”熊道元忙道:“魁首,我只是隨便問一問,我可以用命擔保,這事不會是老鄧乾的,平時他連較熱鬧的地方都不去,舉凡花街柳巷之屬更是絕少涉入,有年輕點的女人朝他多説幾句話他都會臉紅耳赤,手足全沒了個置放處,像他這種木訥靦腆的子,會姦殺人家的黃花閨女,豈不是匪夷所思,荒天下之大唐?”燕鐵衣沉着道:“我也是這麼想,鄧長素來生活檢點,自律甚嚴,更無女上的嗜好,他擔任刑堂司事首領之職多年,亦一向厥盡本分,表現至佳,這樣的一個人,按説是不會出病。”熊道元強調着道:“我就不相信多少年來他是故意裝給我們看的——只為了今天來這裏姦殺一個女人!”燕鐵衣平和的道:“本所在,是裝扮不來的,或者可以短時間掩飾,卻難以長久不。”熊道元肯定的道:“這事決不是老鄧乾的!”燕鐵衣比較慎重的道:“等他甦醒之後,我會問個明白。”手,熊道元道:“魁首,我們就一直住在這家客棧裏處理這樁公案?”燕鐵衣道:“這不是個很方便合宜的所在麼?彼此都隔得近。”熊道元謹慎的道:“就是隔得太近了,這裏是他們的地盤,又當五方混雜之處,人來人往,情勢難以控制,魁首,提防他們動歪點子算計我們。”微微一笑,燕鐵衣道:“他們是一定不肯善甘罷休,也一定會找我們麻煩,挑釁啓端之舉在所難免,血殘命之爭亦非意外,道元,等着瞧吧,熱鬧場子在後面,江湖上凡屬了過節、申曲直的事,有那幾樣是文縐縐的?”忽然笑了,熊道元道:“不過就憑那幾塊草包廢料,倒也不值得我們慎將其事,只要他們敢來,光拿掃把朝外掃便行了!”燕鐵衣卻搖頭道:“你錯了,道元,慎勿輕敵,只要他們敢來,他們就會多少有了點倚靠,有了點仗倚,否則,他們豈會愚蠢到再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