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血屏幽魂譎變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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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們這時的立身之處竟是一間寬敞的大屋,面是一張烏黑的碩大屏風,上面染滿了絳紫的污痕。那絳痕斑斑片片、橫七豎八,幾個江湖人一眼便看出那是鮮血飛濺上去幹結後凝成的顏。屏風當中以硃筆畫了一隻背生雙翅的骷髏,骷髏四周卻對稱地畫着四樣古怪野獸:一隻金眼犀牛,一隻狻猊般的怪獸,一隻火紅大鳥和一隻黑靈猴。屏風前擺着一張供桌,上面燃着兩白蠟燭,白慘慘的光映出了眾人滿面的驚愕。
莫愁的眉頭皺得更緊,道:“這鬼地方,陰氣森森,莫非是個死人靈堂?嗯,這飛鳥和猴子,想必就是金靈鴞跟血電猱了,那犀牛和狻猊…還有當中那長翅膀的骷髏又是什麼?”餘觀海沉聲道:“莫非便是那妖鬼?”萬秀峯卻道:“諸位請看這屏風上的字跡!”眾人一凜,才發覺那血痕之後還有幾行淡金的字跡,全是人名,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温家“紫玉生温”三兄弟和慕容山莊上官雄的大名盡皆在內。唐晚菊忽道:“怪哉,這最後一人的名字竟是孫列!”萬秀峯皺眉道:“據孫列言道,這血屏風上次他們也曾見到。南宮禹告訴他,此乃南宮世家內世代相傳的血靈祭壇,屏風上那四樣怪獸是生於潛山內的神獸,分別是碧眼兕、天猊、血電猱和金靈鴞,號稱‘潛山四靈’。那具生翅骷髏,卻是他們巫教內一位猛惡厲神。南宮世家內有個古怪傳説,每隔五十年,便會有個妖鬼帶着‘血猱役魄’的血電猱和‘火鳥拘魂’的金靈鴞為害世間,直到那厲神出世,帶着碧眼兕和天猊收復妖鬼。”萬秀峯咧嘴乾笑了一下,但他的臉卻比那白燭還白“只是…孫列可沒説那血屏風上有他的名字!”幾人聽了他低沉的語調,再抬頭細瞧那屏風上的駭人圖案,各自心念起伏,一時靜得只聞呼呼的息之聲。
塗滿血跡的漆黑屏風,幽幽閃爍的白蠟光芒,密密麻麻的死人名字,再給屏風當中那鼓翅飛的巨大骷髏一襯,這大屋便顯得説不出的陰冷恐怖。冷寂之中,忽聽一串沉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砰!砰!砰!這低級沉悶之聲在莫愁等人心絃驚顫的時候驟然傳來,便顯得突兀刺耳。
這腳步聲正是從先前他們進來的那窄道外傳來。眾人斂氣屏息地循聲望去,這大屋內的燭光照耀不遠。只隱隱地瞧見一個漆黑的怪異無比的影子爬過了窄道,向前去了。葛文淵顫巍巍地道:“那…那是個什麼怪獸爬了過去?。萬秀峯寒聲道:“似是個四足怪獸,只是那地方太黑,瞧不真切!”卓南雁卻道:“那不是怪獸,是個人爬了過去!”莫愁苦笑一聲道:“人在爬?我寧願是個怪獸在爬,倒覺更舒服一些。”幾人穿過那窄道,重回寬闊甬道。餘觀海忽地怒道:“葛文淵,你一直抓着老子幹什麼?”葛文淵支吾道:“誰…誰抓了,我不過是怕你害怕,扶你一把!”餘觀海冷笑道:“老子害怕?是哪個龜兒子的手上都是汗,突突地發抖不止!”唐晚菊嘆道:“葛先生,你若害怕,便扶住我好了!”葛文淵這回倒不推辭,道了聲“好”便抓住了唐晚菊的肩膀。卓南雁不由轉頭,藉着火把光芒看了這文弱少年一眼。
那“怪獸”爬得不快,聽那砰砰聲響,似是就在數十步前。唐晚菊忽地沉聲低嘯道:“着!”一片青光閃爍,他手中的數道暗器已然“劈劈啪啪”地了過去。
只聞颼颼聲響,那沉緩的腳步聲隨之止歇。葛文淵低聲道:“怎地了?”唐晚菊呵出一口冷氣,道:“全打中了,但那東西似是全然不怕!”幾人緩步向前,漸漸通近那“怪獸”忽然前面閃出一絲碧光芒,眾人心頭一涼,齊齊止步。
這碧光先是細小如豆,接着緩緩放大,終於照見了那“怪獸”的容貌;那果然是個人,卻是個面容清矍的青衣老者。莫愁驚叫一聲道:“對面莫非是‘七絕先生’上官雄?”那老者冷冷不答,綠慘滲的光焰照得他那張瘦臉鬚眉皆碧,那是一張毫無生氣的臉孔。那碧光越燃越烈,卻是那老者左手的手指燃出的光芒。瞧那手指早已燃了半截,他卻毫無痛意。饒是眾人均是見多識廣的武林高手,見了這等詭異情形,也不渾身發冷。
唐晚菊低聲道:“果然是上官雄,他眼睛早瞎了!”眾人早瞧見那上官雄的眼窩內空蕩蕩的,聽了這話,心中仍不寒意驟濃。上官雄的左手緩緩垂落,那幽幽的碧光鬼火便飄下來,卻照見他左肋邊緣着數枚暗器,顯是適才唐晚菊出的暗器盡數打在了他的身上。
上官雄的手臂終於垂落際,那幽冷的碧光再向下移,便照亮了另一張僵硬的臉孔,竟是“血手太歲”孫列。萬秀峯大叫一聲道:“孫兄弟!”只是這時孫列卻神冷硬,渾若殭屍,趴在地上。原來上官雄一直是騎在他的背上,這“地宮怪獸”便是孫列馱着上官雄在甬道中爬行所成的怪相。兩個早已死去的人這般在陰冷的地宮內遊蕩,當真讓人不寒而慄。
眾人一愣之間,孫列卻緩緩轉頭,拐了個彎子,向左邊岔道爬了過去。上官雄的手指這時似已給碧火燃盡,那碧綠光焰漸漸縮小,終於幽幽熄滅。兩人僵硬的身影便被黑暗一起噬。
耳聽得那低沉的砰砰聲響緩緩向西側遠去,眾人仍有些目瞪口呆。餘觀海忽地哈哈大笑道:“殭屍兇魂!這可就得看道爺我的手段了!”忽地咬破了左手食指,在右掌中畫個道符,口中唸唸有詞,飛步向前追去。莫愁喃喃道:“這道士的鬼畫符,當真能除妖捉怪?”萬秀峯嘿嘿一笑道:“但願他能手到妖除!”身形一晃,當先跟上。卓南雁皺了一下眉,也只得擎着那半很火把跟了過去。
葛文淵眼見唐晚菊也隨莫愁飛步掠出,忙叫道:“唐公子,咱們還是…還是慢些…喂喂,你們等等我,等等我!子曰,不能見死不救!”當初楊幺殘部建此地宮,耗力不小,這裏面岔路極多,四通八達。前面餘觀海的滾滾笑聲已向西邊岔道拐去,葛文淵的大呼小叫卻還留在大道上。
卓南雁手舉火把,無法急速奔行,追出幾步,遙遙地只見餘觀海和萬秀峯的身形又拐入一條岔道,忽然青光閃爍,兩片刀光分從左右向他二人捲來。萬秀峯呼喝聲中,出手還擊。猛聽得餘觀海嘶聲慘叫,踉蹌退回。藉着火把光芒,眾人才見他雙臂均已齊肘而斷,身子猶如喝醉了酒一般搖擺不止。
“道長——”唐晚菊驚呼一聲。餘觀海卻狀若瘋癲,口中呵呵狂叫,向前奔去。莫愁也叫道:“餘老道,速速回來!”餘觀海卻狂喊不答,那長聲慘呼有若狼嚎,在長長甬道間迴盪不息。萬秀峯雙掌翻飛,還在跟兩道黑影相搏。卓南雁手中火把的光芒難以及遠,只依稀瞧見那竟是兩個面容蒼白的漢子,手中兵刃依稀是跟那温家老三一樣的離合圈。莫愁看了兩眼,不覺驚叫道:“温老大,温老二,你的你們也變成了殭屍?”奇的是這兩兄弟離合圈的招法甚是生硬,下盤更是不曾稍動。
猛聽萬秀峯長嘯一聲,鐵掌倏翻,自重重刀影間直而入,端端正正地印在温老二的心口。哪知温老二硬生生接下這一掌,卻毫無退縮之意。離合圈直上直下地劈面砍來,温老大的雙圈卻攔橫掃。萬秀峯低呼聲中,身子疾翻,跳出圈外,跟蹌幾步,卻才站穩。
與此同時,卻聽“咯咯”怪響,温家兄弟身子一轉,迅捷無比地退入牆後。眾人一驚之間,遙遙地卻聽餘觀海的痛呼驀地變得慘厲無比:“你…你要血…啊…”聲音撕心裂肺,竟由慘呼變成哭號。
唐晚菊揚眉驚叫:“道長,你在何處?”起身循着哭聲追去。眾人給那時斷時續的悽慘嗥叫攪得心煩意亂,亂尋亂趕了片刻,忽聞那哭聲響亮異常:“我在這裏,你們快…救…救我…”似乎就隔着一扇牆。卓南雁舉起火把上前,才見暗道石牆上竟現出一扇木門。
“便在此處!”萬秀峯大喝一聲,揚掌便向那木門推去。砰然一響,木門四分五裂,卻聽哧哧勁響,數十道黑黝黝的暗器急飛而來。這暗器面撲來,又是勁疾無比,委實出人意料。萬秀峯的武功卻在這時顯出高明之處,猛地倒地急滾,數十枚暗器自他身上呼嘯而過,直向他身後那人去。
站在他身後那人正是莫愁。這暗器猝然發動,又自萬秀峯身後來,當真萬難躲避。卓南雁恰好立在他身側,卓南雁久練忘憂心法,對身周方位物事的應超人一等,危急之間,猛然提起莫愁,凌空斜飛,同時左臂疾揮,勁風到處,大片暗器被凌厲的掌風擊得盡數向上去。但仍有十幾道暗器繞過他的身子,四散勁。唐晚菊立時出手,四五枚透骨釘而出,將幾道暗器擊落在地。忽聽葛文淵長聲慘叫,卻是身法稍遜,被幾枚暗器打中前。
“葛兄!”萬秀峯扭頭瞧見那暗器竟打中了葛文淵,不由驚怒集。唐晚菊疾步上前,出指向他前道點去,喝道:“葛兄莫慌!”要待給他點止血,但葛文淵卻口中胡亂嘶喊:“火…火風凰…”唐晚菊出身暗器大家蜀中唐門,見狀急忙縮手,眼見萬秀峯要上前去扶住葛文淵,急忙伸掌按住,低聲道:“不成!那暗器有毒,他心脈中毒,只怕沒救了!”
“老兄。”覷見葛文淵的模樣,莫愁不由胖臉發僵,向卓南雁道“你…你救了我一命!”卓南雁淡淡道:“小事一樁。”莫愁道:“對你是小事,對本公子可就是掉腦袋的大事!嘿,自今而後,你便是我莫愁的朋友!”卓南雁望着那張滿是汗水的胖臉,忽地一笑:“好,我了你這朋友!”
“火鳳凰…妖鬼…”葛文淵直躍起,狂叫着向前奔去。他身子搖晃,幾步之間便“砰”地撞到左側磚牆上。那一面牆卻甚是單薄,竟被他一下撞出個大“嘩啦啦”散出一堆黑黝黝的物事來。葛文淵腳下一滑,登時給這些東西壓住。
“小心暗器!”莫愁和唐晚菊齊聲驚呼,向旁跳開兩步。卓南雁目光疾掃,叫道:“那不是暗器,只是屍骨!”説着舉高了手中的火把,那真是四五具骷髏,乾枯的骨骼相互糾纏,也不知死了多少年了。眾人一驚之間,猛聽葛文淵大叫一聲,飛身縱起,狠狠地撞在了牆上,這次終於像木樁般倒下,再無半點聲息。但他死前這縱身一躍,得牆上那缺口更大。立時又有幾具骨骸自破中探出來。顯然那薄壁之後,不知還有多少具骷髏。
火光下卻見這些慘白的骨骸扭曲在一處,難分彼此,顯是死前曾竭力掙扎。隱隱然似有無數慘厲悲涼的哭號,穿透了數十載的光陰撲面而來,在幽深悽暗的地宮內迴盪不休。
卓南雁直盯着那些猙獰的骷髏,沉聲道:“他們死前遭遇了火攻,多數是給煙氣燻死的,想必這些人便是楊幺那些餘部!”想到這些人都是寧死不屈之輩,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欽佩之情,竟恭恭敬敬地向這幾具屍骨深深一揖。
萬秀峯嘿嘿冷笑道:“這些都是無君無父的反賊,兄台拜他們作甚?”卓南雁頭也不抬,淡淡地道:“雖然無君無父,卻是志氣堅忍!”莫愁卻掩住鼻子,急道:“爭什麼爭?國君反賊、玉環飛燕,死了後全他孃的變成一般模樣的骷髏!對着一羣鬼森森的骷髏,虧你們還有這鬼興致!快走快走!”不由分説,拉起二人便行。
這時變故迭出,件件驚心動魄,更有兩人一死一傷。莫愁等人自是心底寒意大增。四人繞過破壁,繼續前行,這時再也聽不到餘觀海的呼聲,也不知他是死是活。唐晚菊不長聲叫道:“道長,你在何處?聽到了便招呼一聲!”忽聽一道細弱的聲音響起:“老道在這裏,你們…快來!”正是餘觀海的聲音,卻是在十餘丈外的一個拐角處傳來。四人一凜,疾步趕去。那聲音斷斷續續地從一處亮着微光的密室傳來。
四人趕到室外,那聲音便消逝無聲。唐晚菊卻不“咦”了一聲道:“這地方怎地如此眼?”卓南雁低聲道:“不錯,咱們給那聲音引着,已不知不覺地轉了個圈子!”舉步從那窄道邁入,映入眾人眼中的卻是一片慘白的光芒,正是先前來過的那間停放漆黑屏風的怪屋。
“餘老道!”莫愁驚呼聲。那屏風前的條案下,卻直地躺着個血淋淋的人,正是餘觀海。藉着悽惶的燭光,卻見他雙臂早斷,渾身浴血,已然氣絕。
“好狠,”莫愁抬起那張駭得發白的胖臉,道“這…這餘老道頸子後也給人去了骨髓!”萬秀峯眉頭深鎖,道:“這可奇了,片刻之前咱們還聽這餘觀海慘呼求助,怎地忽然之間他的骨髓就給人盡而死?難道…”他緩緩抬頭,眼中閃着一層異樣光芒“…適才是這餘觀海的鬼魂在哭喊?”莫愁胖臉一抖,道:“老萬,你是不是想嚇死我?天香樓的頭牌施姑娘,往後我不跟你爭了成不成?”卓南雁忽道:“適才那説話之人中氣不弱,不似重傷之人,決非餘觀海!”莫愁“哦”了一聲,正待細問,唐晚菊卻低呼一聲,顫聲道:“你們瞧,這…屏風好不古怪!”眾人瞧見唐晚菊滿面凝重,臉白得怕人,都不順着他的目光向那漆黑的屏風瞧去。莫愁登時大叫一聲道:“怪哉,屏風上畫的那隻怪鳥和黑猴這時怎地不見了!”唐晚菊的聲音卻似在喉頭含混着:“還有…這屏風上的人名多了幾個!”適才眾人第一回來到這怪屋時,都已瞧得清楚,那屏風上寫滿了淡金的江湖人名,最後的人名乃是‘血手太歲’孫列。這時藉着忽閃的燭光,卻見“孫列”的名後,赫然又多了“葛文淵”、“餘觀海”、“莫愁”三個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