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躍馬燕京助劍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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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南雁見那女郎所騎的駿馬全身紫毫,四腿異常修長,背脊微向上弓起,又見那女郎氣度超俗,也不由暗自點頭:“果然是美人良馬,相得益彰!”便在此時,忽聽身側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那雌兒可來了!”聲音極低極沉,若不是卓南雁內功深,也絕難聽到。
聽得這聲音滿藴殺氣,卓南雁心底微震,眼角餘光立時掃到身後有兩個淡淡的影子,跟着又一人低低道:“緩着點,還是等賽馬時再説!”卓南雁裝作四顧張望,瞧見那兩人似是身着褐袍,再想瞧得清楚些,那人影晃了晃便扎到人羣中不見了蹤跡。他心下一驚:“這兩人聽來似要為難這女子,瞧他們神出鬼沒,莫非是龍驤樓的高手?”這時候那女郎已馳過彩門,白若玉琢的柔荑猛一收繮,那追風紫揚頸長嘶,四蹄潑刺刺地登時頓住。場中全是馭馬高手,眼見她在疾奔之中一收即停,忍不住齊聲喝彩。孫三胖子縱馬奔過去,揚着汗津津一張胖臉,笑道:“姑再不來,小的可就要給各位爺活剝了皮啦!”那女郎格格嬌笑:“誰不知道你孫三胖子皮糙厚,再剝下幾層皮去,也還是三胖子!”聲若珠滾銀盤般清脆悦耳,人人聽了心中均是一蕩。
忽聽得有人長嘯一聲:“仙女小姐姐,你除下蓋頭,本王瞧瞧嘴臉!”一匹黃驃瘦馬揚蹄躍出,馬上乘者卻正是先前在道上揚鞭打卓南雁的那黃臉大漢。卓南雁聽他言辭生拗,在“仙女”後加上“小姐姐”三字,又將“容貌”説成“嘴臉”不由嗤的一笑。
身旁那柳毓慶擰眉道:“這蠻子是誰,説話如此無禮!”陳五哥卻笑道:“哈,這位是西夏國來的王子,年紀都有四十了吧,總愛自稱小王子,人家背地裏都叫他老王子!家父去他府上拜謁過幾次,老王子出手倒極是闊綽!”紫仙娥聽那老王子言語無禮,也不着惱,嬌聲笑道:“王子老弟弟,你褪了皮,我來稱稱斤兩!”西夏老王子眉聳動,疑惑道:“我又不是豬玀,稱斤兩做什麼!”眾人聽這女郎尋這魯莽王子開心,一起湊趣大笑。
驀地有人長聲笑道:“紫仙娥,別來無恙!”卻是那蕭公子騎着那匹雪白龍馬緩騎而出,金風秋陽下只見他白馬白袍,説不出的意態閒雅。紫仙娥隱在輕紗後的明眸一轉,笑道:“你又來了!”眾人聽他二人對答,似是早就相識,不由一陣竊竊私語。
蕭公子甚是得意,朗聲道:“上一回姑娘來去匆匆,蕭長青未睹芳顏,抱憾至今!不知今能否有緣,一瞻仙容!”這話倒是説到眾人心內去了,一時間附和之聲此起彼伏。
紫仙娥嫣然一笑,轉頭對孫三胖子道:“你跟他們説!”孫三胖子呵呵一笑,腆起肚子叫道:“姑娘説了,誰要想見見她那絕世姿容,先要勝過她這匹大宛名駒追風紫!”蕭公子雙掌一擊,道:“好,便這麼着!今騰雲社中的朋友,誰不想跟姑娘比比騎術!咱們這就比試麼?”諸公子轟然叫好,霎時間羣馬嘶鳴,躍躍試,溪畔喧聲四起。紫仙娥卻嗤嗤笑道:“幾十號人一通亂跑,那不成了牧馬放羊了麼!咱們先比柳,得中的才能賽馬!”聲音清朗,雜在嘈雜的人喊馬嘶之中絲毫不亂,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各人耳中。卓南雁心中一凜:“她年紀輕輕,內功修為倒也不俗!”眾人聽了先是一愣,卻有十幾個公子哥叫道:“不成,公子爺只好騎馬,今又不是五月五端午節,柳做什麼!”卓南雁知道,金人素有在端午節時柳之風,那是在飛奔的快馬上以羽箭飛柳枝,聽説這風俗是來源於遼國舊俗,雖為遊藝,卻需術良。這十幾人想必技不,才出言反對。
紫仙娥笑道:“騎功夫為我大金立國之本,只會騎馬不會箭的,便如少了一隻胳膊!哪個自認是術不的膏粱子弟,便請退出!”眾人聽了她這清清朗朗的一句話,登時閉了口。絕當前,一眾心高氣傲的公子哥誰肯自認是不學無術的膏粱子弟?
山腳旁有現成的老柳,孫三胖子早為眾人備好了弓箭傢伙,手下僕從一起忙碌,折了數十柳枝作兩行。每條柳枝三四尺長,都有數寸削去了樹皮,出一段白白的杆子,再繫上以作辨認的各帕子。
照着柳的規矩,斷白柳幹後,還要飛馬接得斷柳在手者為勝,斷柳枝卻不能接到手中者為次,而中柳枝削白處卻未斷柳者與未中者一樣均為負。眾人均知這柳講究騎術、術皆,更要眼明手快。眼見近前長桌上擺滿了大小各式弓箭,遠處那五顏六的彩帕隨風招搖,一羣公子哥心中惴惴,誰也不肯貿然上前。
孫三胖子哈哈大笑:“各位爺都不肯賞臉,我孫胖子就先獻個醜!”拍馬而出,自長桌上拾起一把長弓。
青驄馬在桌前曠地上打個盤旋,忽然越奔越疾。孫三胖子彎弓搭箭,猛然一箭飛出,正中一柳枝的白條上。那柳枝立時斷開,上半截疾向空中飛去,孫三胖子快馬趕去,反手疾撈,卻還是慢了半分。柳枝只在他手指上一觸,又跳了出去,在眾人疾呼聲中,遠遠墜在地上。
孫三胖子着臉笑道:“這叫拋磚引玉,好歹也算不辱使命,老少爺們若是看得起姓孫的,就給鼓兩下巴掌!”他人緣倒是極好,話音剛落,一羣浮子弟早就大笑鼓掌。
柳毓慶笑道:“看不出孫三胖子還真有兩手!”陳五哥道:“這傢伙在大金國開了馬場、酒樓、當鋪好幾處,他做這騰雲社的幹出錢不管事的傻東家,還不是為了籠絡蕭公子那些貴公子給他辦事!呵呵,聽説這老傢伙年輕時做過山賊,他那功夫,還存着不少吶!”卓南雁暗自點頭:“這孫三胖子嘻嘻哈哈,但目亮臂穩,其實倒是個深藏不的好手!”紫仙娥嬌聲笑道:“好啊,孫三胖子沒接住柳枝,只算湊湊合合,念你勇氣可嘉,待會賽馬便算你一個。往後接不住柳枝的,便不得賽馬啦!”一眾子弟爆起亂糟糟一通嚷,齊聲埋怨讓三胖子搶了便宜去。紫仙娥轉頭對身旁那赤臉漢子道:“黎獲,你過去玩玩,可不要丟了我的臉!”那赤臉漢子黎獲低應一聲,飛馬掠出。適才他駐馬立在紫仙娥身後時,斂氣低眉,十足的一副僕役模樣,這時越眾而出,馬若蛟龍,人如猛虎,立時就有一股人的豪氣散發出來。卓南雁看了,暗自喝了聲彩:“這樣一個英雄人物,卻給紫仙娥作貼身僕役,不知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只見黎獲拈弓策馬,黑馬玄衣如一團烏雲般疾掠而來,猛然間揚手一箭,將一柳枝自削白處作兩段。這大漢顯是此中行家裏手,不待柳枝落地,已快若星般馳來,反手便將柳枝抓在手中。
陣陣采聲中,烏騅馬打個盤旋,已馳到紫仙娥身後,黎獲面也霎間回覆凝定,仍在她身後不聲不響地立住。紫仙娥伸出白玉般的柔荑拍了拍黎獲的肩頭,向眾人笑道:“看到沒有,這樣的神箭功夫,才叫柳!”眾人又驚又慕。頃刻間四五匹馬爭先恐後地奔出,但依次來,卻不是放了空箭,就是沒有到柳枝的白乾上,眾人鬨笑不斷,那幾人只得失魂落魄地縱馬奔回。
“蕭某獻醜一二!”蕭長青長笑聲中,乘白龍馬飛奔而出,忽然使個蹬裏藏身,一箭又準又穩地便將白枝斷,跟着拍馬如飛趕到。但他施展這蹬裏藏身頗費功夫,白龍馬還是慢了半籌,眼看那半截柳枝便要落地,蕭長青單手扣住繮繩,身子疾搶,大袖一拂,長長的衣袖飛雲卷雨般疾飛出去,輕輕巧巧地便將那柳枝捲到了手中。眾人彩聲如雷,蕭長青將柳枝衝着紫仙娥輕輕搖晃,翩然縱馬馳回。
人叢中忽然響起一聲斷喝:“稀鬆平常,也不嫌丟人現眼!”一匹紅鬃馬飛躍過來,馬上是個俊眉朗目的藍衫公子,縱馬在柳枝前連着打了兩個盤旋,驀地一箭去,那柳枝自削白處忽然裂開飛出。本來旁人斷後的柳枝都是又疾又快地向前平平飛出,但也不知他使得什麼怪異勁道,那上半截竟高高向上飛起。藍衫公子縱馬過去,在馬上好整以暇地翻個筋斗,穩穩接住了柳枝。
眾人喝彩聲中,陳五哥讚道:“好啊,張尚書家的三公子張汝能,在京師專跟蕭長青作對的,果然有些手段!”卓南雁也暗自點頭:“這張公子手上功夫拿捏巧,沒有數載暗器功夫,絕無法施展這等怪異勁道。”過不多時,又有十幾人依次過,卻只有那西夏老王子勉力過關,餘下的盡皆失手。這時候該的都已出場過,餘下術不的,也不敢出來獻醜。紫仙娥卻才姍姍上場,追風紫在場上炸尾揚鬃地轉了一圈,忽然筆直竄出。
驀地紫仙娥一聲嬌叱,玉手輕揚,箭發星,嗖嗖兩響,竟是連環雙箭。兩捱得好近的柳枝應聲齊折,追風紫已如紫電一般馳到,紫仙娥玉手疾揮,已攬住一柳枝,但另一離着稍遠,堪堪便要落地。她卻將手中長長的柳枝揮出去,在那飛墜的枝上一搭,登時挑得那白枝再度飛起。紫仙娥纖疾探,兩葱玉指已穩穩夾住了第二柳枝。
眾人愣了一愣,隨即才響起來震天價彩聲。卓南雁也不暗自叫好:“連金國女子的騎功夫都如此了得,怪不得金兵驍勇善戰!”忽然目光一掃,瞧見小溪遠側的密林中兩個褐人影探頭張望,隨即倏忽而逝。他的一顆心立時緊了緊。
紫仙娥飛馬旋了個圈子,將兩柳枝棄在地上,傲然道:“哪位公子再來?”眾人見了她這神技,氣為之奪,再也沒人敢吱聲。靜了一靜,驀地人叢中騰起沉冷的一喝:“我來!”聲若金石擊。眾人一驚回首,卻見一個青衫少年怒馬而出。
卓南雁低喝之後,猛然拍馬,火雲驄長嘶聲中,忽然騰空而起,自長桌上躍過。卓南雁半空之中長袖一捲,已自擺滿弓箭的長桌上帶起一支長箭,穩穩擎在手中。火雲驄剛一落地,他已將長箭以甩手箭的暗器手法電般拋出,一柳枝立時自削白處折斷,那長箭卻餘勢不消,又將後面一柳枝斷。
火雲驄四蹄騰空,呼呼兩躍,已躍到柳枝近前,卓南雁低嘯聲中,鐵掌自長袖中飛探而出,凌空疾抓,已將那兩斷枝攥在了掌中。原來他自知往少習弓箭,這時只得以暗器手法拋箭斷柳,而這凌空一探一抓,施展的卻是擒龍手的上乘內功。眾人遠遠瞧着,全沒瞧清端倪,只是覺着神乎其技,忍不住縱聲喝彩。
“不成,”西夏老王子忽然大叫起來“這人沒用弓,亂八七糟,十塌糊塗!”一羣公子哥聽他將亂七八糟説成亂八七糟之後,又迸出個十塌糊塗,笑得跌作一團。紫仙娥強忍住笑,向老王子道:“這手功夫你會麼?”老王子搖頭道:“不會!”紫仙娥笑道:“我也不會,那就該讓人家過來比比,”説着螓首一轉,熠熠明眸隔着輕紗直向卓南雁來“何況,我也很想瞧瞧,他那匹棗紅馬,到底有多神駿?”孫三胖子忽然縱馬轉到卓南雁身前,眯起眼笑道:“騰雲社裏的人,都是我老孫的朋友!只是我瞧老兄卻眼生得緊!”卓南雁淡淡道:“過路客商,湊湊熱鬧!”孫三胖子只覺他那雙目湛然如電,心中微慌,哈哈笑道:“好,好!既然姑娘發話,就讓這位兄弟過來比試吧!”卓南雁哼了一聲,卻轉眸向紫仙娥望去。紫仙娥也正望着他,瞥見他那幽深如海般的漆黑雙眸,不知怎地竟是芳心微顫,慌忙別過頭去。
“擂鼓!”孫三胖子猛然提氣大喝。早有青衣小廝將兩面大鼓擺好,八個赤膊大漢奮臂揮捶,擂得轟轟作響。震天價的鼓聲中,七匹名駒駿馬在溪畔一字排開。天空一碧如洗,溪光山,相映溢彩。那小溪盡頭,卻有一條拖着綵帶的繡球高高地系在一光禿禿直的圓木上。先奪了繡球之人,便是今的魁首,非但在騰雲社內傲視羣豪,更能有緣一覽紫仙娥的絕世芳顏。
卓南雁神淡定地騎馬立在最邊上,側頭張望,卻見紫仙娥騎着追風紫居中而立,那身衣裙映着明媚的秋,閃着一層動人的紫光暈。蕭長青和那張汝能一跨白龍馬,一乘紅鬃馬,賭氣似地分列在她左右。西夏老王子緊緊挽着黃驃馬的繮繩,立在蕭長青身側,全神貫注,滿面凝重。倒是孫三胖子不改嬉皮笑臉的神,騎着青驄馬立於張汝能旁邊,一臉悠然,似是來踏青。黎獲的臉也是緊繃繃的,烏騅馬緊緊挨在紫仙娥的馬後,滿目戒備之。
一溜白煙騰起,那爆竹砰然炸響。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七匹駿馬終於揚蹄奔出。那八個赤膊漢子更是拼命擂起鼓來,一時密集的鼓聲驚天動地,震得眾人耳膜裂。
縱馬當先的竟是西夏老王子!人們常説西夏項人是生在馬上的一羣人,這嗜馬成癖的老王子果然馬嫺,在爆竹炸響的一刻,低伏的身子在鞍前輕輕一觸,那花菊瘦馬登時猶如離弦之箭般地縱出,一下子竟搶出旁馬半丈之先。
緊隨其後的卻是白衣公子蕭長青,然後才是紫仙娥。但紫仙娥卻似不急,隔着輕紗的美目,眨也不眨地遙望前方,她對自己的追風紫有足夠的信心。果然再奔片刻,追風紫便趕過了蕭長青的白龍馬,跟着又追上了老王子的那匹花菊黃。原來這深山溪畔不似草原那樣平坦,看上去一馬平川,但踩上去卻全是碎石亂沙。在草原上驅馳慣了的老王子顯是極不適應這樣堅硬顛簸的土地,任是他如何呼喝叫罵,花菊黃還是給追風紫一點一點地超了過去。
猛然間,那張汝能提氣大喝,身子凌空前竄。他身下的那匹紅鬃烈馬在主人騰空而起的一瞬,也飛身縱起。馬背無人,紅鬃馬這一躍便驚人的遠,在眾人驚呼聲中,張汝能驀然一沉,穩穩騎在馬上。雖只一竄,紅鬃馬已堪堪追上了蕭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