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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節:碧海赴險老漢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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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南雁送走了徐滌塵,轉天一早便去尋虞允文商議對策。

聽了徐滌塵的推斷,虞允文、辛棄疾等人均是面沉重。

“茶隱果然好眼力!”虞允文嘆道“但眼下最要緊的,卻不是金主完顏亮親統的幾十萬大軍!”眾人心神一震之間,他已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畫出三條細痕,緩緩地道:“太子和羅堂主派出的細作已打探出了一些眉目!金人敗盟南侵,要水陸齊發,兵分三路,完顏亮自統六十萬大軍在中路,西路有數萬鐵騎犯我西川,東路卻有一路水師,由海上直撲臨安。”他説着,眉峯漸漸蹙緊。

“允文兄憂心的,必是這路水師!”辛棄疾手指着桌上最右側的那道彎轉的水痕,緩緩地道“西路有我大將吳璘坐鎮,固若金湯!中路雖是金軍主力雲集,咱們卻還有長江天險;最要緊的正是這東路,自海上乘風破,危及京師。完顏亮這賊酋這一招用得險,卻也用得狠!”眾人心底頓時一緊。虞允文嘆道:“大海浩瀚,咱們再無天險之利,反是金人與我共險!好在咱們早有防備,岳家軍舊部、浙西路副總管李寶將軍早奉命北上,去海州抗敵。只是在海州附近卻有一處阻隔,敵友不明。”辛棄疾道:“那是何處?”虞允文緩緩地道:“逍遙島!”逍遙島為武林三大地之一,島上能人甚多,不遵宋金號令,嘯傲海上。眾人聽得這名字,心底均是一震。虞允文嘆道:“這逍遙島到底在何處,咱們全不知曉,只是咱們派去聯絡李寶將軍的幾對探子,乘海船到得海州附近,都被一羣豪客趕了回來。”他説着長吁了口氣,卻呵呵地笑起來“好在眼下形勢又有不同,咱們已有了歸心盟主。”莫愁心頭一跳,忙乾笑道:“允文,你莫不是讓本盟主去逍遙島發號施令?嘿嘿,那逍遙島主只怕未必會買莫大狀元的帳!再説,我這歸心盟主馬馬虎虎,武林稀鬆平常,逍遙島上卻多是武功高強的亡命之徒…”莫復疆聽他越説越是嬉皮笑臉,不由怒道:“胡説什麼,你眼下乃是我江南武林盟主,其能如此臨陣退縮?”莫愁滿心不以為然,卻不敢辯駁,只得撇了撇嘴。虞允文卻笑道:“莫愁老弟眼下身為盟主,確實不可輕涉險地…”莫愁雙目放光,連連點頭。虞允文卻望向卓南雁,笑道“此事自非南雁老弟出馬不可!”莫愁洋洋得意,笑道:“正是,正是!大雁子乃是本盟主的義弟,他去了,便跟本盟主親臨一般。”卓南雁也笑道:“允文兄是讓我去闖闖逍遙島?”虞允文道:“老弟此去身兼三任,其一,便是過逍遙島,去海州尋訪李寶將軍,囑他務要以攻為守,搶先突襲金兵;其二,對逍遙島主曉以大義,讓其萬勿叛投金人;其三嘛,”他説着淡淡一笑“這個倒有些難了,傳聞逍遙島有大車船,能抗大,蹈海如飛,南雁老弟若能借得幾艘大海船,同去李寶將軍處抗金,那就錦上添花啦!”莫愁哈哈大笑道:“允文老兄這是得隴望蜀,得便宜賣乖。那逍遙島主的脾氣何等古怪,除非大雁子為國捐軀,做了她的上門女婿,嘿嘿,卻不知人家有沒有現成的閨女!”眾人轟然齊笑,只莫復疆眉頭大皺,正待開口訓斥。忽聽門外腳步聲響,一行人匆匆而入,跟着便聽有人高叫:“聖旨到!監察御史虞允文、江陰籤判辛棄疾接旨!”羣豪均是一凜:“這當口,卻又來什麼聖旨?”虞允文和辛棄疾都有官職在身,忙擺佈香案接旨。

卓南雁、莫復疆等武林豪客均不願跪聖旨,便全都遠遠退到別的屋內。過得多時,才聽一陣熱鬧,那傳旨官前呼後擁地去了,虞允文和辛棄疾卻面陰沉,呆立門口。

眾人忙細問端詳。虞允文苦笑一聲:“萬歲英明,讓小弟老老實實地做回中書舍人,只管犒勞三軍,不得干預軍情。”原來有人向高宗趙構進諫,説到趕來建康的虞允文和辛棄疾都是太子嫡系,尤其是虞允文,身為御史台監察御史,可糾察百官,若在建康諸大軍營間奔走,只怕太子勢力驟增。當太子上書請纓,要親自率兵抗金,已讓趙構疑心多,聽得這“忠心進諫”疑心病又犯,立時下旨,派金書樞密院事葉義問趕來建康做軍方副帥,同時免去虞允文的監察御史之職,仍復了那中書舍人的閒差。辛棄疾身為江陰籤判,本就是芝麻大的官,也被嚴令不得“多預軍務。”羣豪聽得原委,均覺心頭髮冷,急的莫復疆已罵出口來:“葉義問來做副帥?他姥姥的,這鳥人是做什麼的?”辛棄疾冷笑道:“葉義問本是個文人,卻喜好以儒帥自居,實則全然不知兵事!”虞允文陰鬱的臉上卻凝滿剛毅之,一字字地道:“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説着仰起臉,長了一口氣,冷笑道“大宋危難存亡之際,我虞允文一身榮衰,又算得什麼!這君命,咱們且不管他!”

“壯哉允文!”卓南雁心底一熱,伸手跟他重重一握,道“小弟這便去逍遙島!”虞允文眼芒閃爍,笑道“太子親賜金牌還在莫大盟主的手上,生死關頭,這金牌倒能管得大用,便請南雁帶上,到李寶將軍處,出示此牌,命他全力抗擊金兵。”羣豪商議已定,卓南雁便即收拾行裝,取了盟主令牌在手,準備動身。

莫愁覷得無人,閃到卓南雁屋內,低笑道:“大雁子,嘿嘿,你去逍遙島,我得囑咐你一件事!那逍遙島主脾氣有些古怪,你越是用強,只怕她越是不肯,擬萬萬記住,且不可跟她硬碰硬地胡來!”卓南雁見他神少有的鄭重,笑道:“你怎地這般清楚,難道見過這位逍遙島主嗎?”莫愁咬咬牙,猛地頓足道:“跟你直説了吧!傳給本盟主絕妙輕功龍驤步的那位高人,便是這逍遙島的文島主。”

“原來逍遙島主姓文!”卓南雁一笑帶念頭“你跟她老人家情怎樣?我向她提起你來,是否就萬事都好商量?”莫愁大頭連搖,道:“我若有那麼大的面子,豈不早就跟你同去了?文島主只是一時開心,傳給了我那步法。嘿,她心情大佳時,萬事都好商量;犯起脾氣來,定要賠着萬分小心。還有,這位文島主模樣俊俏得緊,最討厭旁人説她個‘老’字…”卓南雁呵呵笑道:“想必你莫大少甜言語,哄得這位前輩女俠開心,才傳了你絕世步法。”莫愁咧嘴乾笑:“本來軟語求人,不是你大雁子的長處,但若萬一她跟你翻臉,你提起本大少來,或許她能饒你一條小命!”卓南雁笑道:“盟主吩咐,屬下謹記在心。”為免張揚,卓南雁不讓旁人相送,只跟莫愁、唐晚菊和辛棄疾信步而行,四人直往燕子磯而來。

秋意漸濃,瀟瀟暮雨下的長江已成了混沌的青碧顏,浩浩蕩蕩咆哮着東去。裹着煙靄般雨絲的江風繚亂地撲來,吹得人滿襟沁冷。辛棄疾立在燕子磯上,縱目遠眺,曼聲道:“匹馬吳江誰著靴,惟公攘臂獨爭先。張皇貔貅三千士,搘拄乾坤十六年。”

“好詩!”卓南雁讚道“這是幼安兄所作嗎?”辛棄疾雙眉飛揚,道:“這是胡銓大人吊岳飛大帥的詩。最後兩句是‘石頭城下聽輿論,百姓顰眉亦可憐!’”他説着拍着身邊一塊嶙峋怪石,鬱然道“當年吳王孫權遷至秣陵,在這金陵邑築了石頭城,石頭城之名,便由此而來。我見了這磊落大石,不由便想到此詩。嘿嘿,匹馬吳江誰著鞭,惟公攘臂獨爭先。眼下金兵又再南侵,咱們卻已沒有嶽少保那等英雄了。”唐晚菊嘆道:“幼安兄這一提,也讓我想到了一首詩。石頭城下崔嵬,風起聲疑出地雷。何事苻堅太相小,投鞭策過江來。金酋完顏亮這一回來勢洶洶,頗似當年的苻堅,投鞭斷,不可一世。”辛棄疾道:“苻堅寬仁大度,偉略英邁,雖有淝水之敗,卻不失為一代雄主。完顏亮比不得苻堅,此人有雄心而無雄才,有文才而無武略,兼之猜忌過重,手段過毒,倒頗似隋煬帝!”卓南雁凝望滔滔江水,忽地一嘆,道:“辛大哥,你説這世上,何時才得沒有刀兵征戰?”

“無論何時,只要世上還有完顏亮這樣的驕狂獨夫,便會有兵戈徵殺!”辛棄疾的聲音沉沉的“他提兵侵伐,埋骨百萬,不過是為了一己之野心!在完顏亮心底,從來只當自己是對的,只因一己之喜怒好惡,便會殺人如麻,血千里。若是讓這種人當了皇帝,鄰國便無太平之,天下便無休息之時。”

“白骨成丘山,蒼生竟何罪!”唐晚菊也嘆道“當年隋煬帝何嘗不是如此?只為了好大喜功,便三次遠征高麗,造船工匠在水中夜兼工,生蛆蟲,十萬役夫在路上川不息,死屍橫路數百里!勞民傷財,最終天下大亂!”

“完顏亮也跟這隋煬帝一般,他南侵大宋,還只是第一步。”辛棄疾立在森森暮雨中,滿面蕭冷之,道“此人自大成狂,即便如他所願,侵得我大宋之地,不出三年,他便會西征西夏,南討大理,然後學那隋煬帝,東伐高麗,天下永無寧。戰禍頻起,民無休息,白骨於野,千里無雞鳴!”莫愁聽他説得悽慘,咧嘴笑了笑,道:“現下好了,本盟主登高一呼,大夥齊心協力,決計不讓金酋得逞。這雄一死,天下自會太平幾十年!”他雖是信口説笑,那三人卻滿面凝重,卓南雁更昂頭道:“不錯!決計不能讓這雄得計!”雄獅堂弟子早預備了江船泊在岸邊,卓南雁大步上船,立在船舷上向眾人拱手作別,秋風裹雨吹來,將他的襟袍得老高。

辛棄疾道:“兄弟此去,任重道遠。愚兄此處恰有兩句舊詞相贈: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看試手,補天裂!”卓南雁中一熱,大笑道“有辛兄如此佳句相贈,此去海州,定然乘風破,直搗敵巢!”揮手命船伕開船,便在連天江雨中揚帆遠去。

此次乘船北上,倒是一路順暢。四海歸心盟令牌所指,黑白兩道幫派盡為所用,到了海邊,自有橫行江海的鯤鵬幫換了海船,再揚帆北上,直向海州而來。

船至海上,正是黃昏時分。

卓南雁首次看到大海,但見浩渺無際的茫茫碧濤託着血紅殘陽,半天紅霞亂在翻湧的層層波瀾上,飛光閃,如萬千虹霓在海濤上躍動,説不出的雄奇壯闊。卓南雁頓覺眼界大闊,忍不住披襟當風,仰天長嘯。

這海鰍船堅硬穩重,尋常風倒能應付。駛船的四個水手一老三少,那黝黑老者姓何,旁人叫他“老何頭”瘦得如同被海風吹乾了的魚乾,是久走海的海客了,居中調度運使那三個後生,那船駕得極穩。

由此北上,已是金國的海界。當晚風急大,虧得老何頭指揮若定,海鰍船搏而行,一晚有驚無險。只是那逍遙島神秘莫測,誰也不知到底坐落何處,茫茫大海中向東又行了一一夜,也還渺茫難尋。眼看着船上乾糧將盡,卓南雁不由焦躁起來。

這一午後正行之間,忽見海鰍船後有一艘大船昂揚而來。大船漸駛漸近,卻是水師慣駛的飛虎戰船,船上高挑金國大旗,旗下一人立,白衣獵獵,風神俊朗。

卓南雁目光一掃,頓時一凜,道:“巫魔蕭抱珍!”便在同一瞬,蕭抱珍凌厲如電的目光已打在了他的身上。絕世高手,往往心神間有一種奇特相通的悟。兩人目光縱,神氣發,霎時間海上波飛湧,似要風雲突變。

“卓狂生,竟又是你這小子!”蕭抱珍揚聲朗笑“今正好給我愛徒報仇!”他手下三才妙使中的韓嬌嬌身死大宋皇宮,只因消息深鎖,直到不久前,他才剛剛探知原委。此時海上突見卓南雁,蕭抱珍惡意陡生,揮手命人加速向前。飛虎戰船乃是六輪車船,以輪水,其快如風,不多時便搶在了海鰍船的前頭,跟着船頭調轉,氣勢洶洶地直向海鰍船衝來。

那飛虎船船高弦厚,這般勢若猛虎地撲來,自會將海鰍船一舉撞翻。老何頭忙大聲吆喝,指揮三個後生轉舵閃避。海鰍船輕便靈動,劈波斬,快捷如風,飛虎船幾個猛衝,都被它輕巧避開。

“放箭!”隨着蕭抱珍一聲輕叱,十餘名金兵搶到船舷邊,羽箭颼颼來。老何頭“哎喲”一聲,忙趴到了船上。另三個後生卻是黑道出身,打罵聲中,揮刀抵擋。

卓南雁運掌震開幾隻羽箭,眼見那飛虎船又衝了過來,猛一咬牙,抄起船上鐵錨,直向卓立船頭的蕭抱珍砸去。那錨上鐵鏈長可兩丈,被卓南雁渾厚的內力運使,力道萬鈞。蕭抱珍不敢怠慢,忙自金兵手中搶過一杆鐵槍,直向鐵錨撥去,真氣灌注之下,槍頭髮出嗤嗤勁響。

哪知卓南雁的鐵錨只跟他大槍一碰,便借勢縮回,疾吐疾伸,星趕月般斜劈過去。只聽“咔嚓”巨響,飛虎船上的一塊船舷登時被鐵錨擊碎。

飛虎船劇烈顛簸,海水呼呼灌入,眾金兵嘶聲驚呼咒罵。卓南雁哈哈大笑:“蕭教主,龍王爺請你到海底赴宴,請啊請啊!”長笑聲中,鐵錨呼呼飛出,又將飛虎船鑿破一處大

“這小賊歹毒!”蕭抱珍怒罵聲中,也抓起船上鐵錨凌空砸下。他諸般兵刃無所不通,丈長鐵錨以星錘的路子飛灑而出,比卓南雁的亂揮亂打順暢得多。卓南雁抵擋不住,索揮錨跟他的鐵錨緊緊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