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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甘苦緣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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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震洲站在淨壇山頂,眺望遠方的天際,漆黑的天空裏,寥寥點綴着幾顆並不明亮的星。沉痛的洪水還未在心底落,身體卻似乎很累,風吹動松濤的聲響傳到耳畔,還是那樣寂寞、淒涼。他轉頭望向母親卧室的窗欞,不覺垂下了頭。母親變得越來越憔悴,那片衣底已不能再像從前一樣為他遮風蔽雨,因為他不再是個孩子,只能用自己的雙手去撐住那沉重而黑暗的、像是要從天上掉下來的烏雲。

“邢震洲?”不遠處的樹林中忽然傳來一個似是陌生又悉的聲音,他猛然回頭,不愣住了,那人竟是許久未見的凌若杉!

“你…從朔芳回來了?要不是剛才還出了點聲,我還以為是幽靈出現。”他望着她,笑容分明透着苦澀。

“我想見的是夫人,不是你這個騙子。”

“你説…我是騙子?”

“還跟我裝腔作勢?從一開始,你父親邢大領就在幕後策動了朔芳政變,接着又要你跟齊淮信的妹妹和親,一切早在你們父子的盤算中,而我不過是一隻被人耍的猴子。”

“不,你誤會了,我沒有半點耍你的意思,我也是事變後才知道…”

“現在解釋有用嗎?時光不可能倒轉了!”凌若杉厲聲打斷了他的話。

“你讓我做探子,不就是想知道那天發生的事嗎?好,我告訴你,齊淮信把蝕心粉塗在他叔父的酒杯邊緣,又暗地裏把芫香放在了堂弟齊淮義的手絹上,僅僅是喝了幾杯酒,擦了一把汗,霜華大領就死於非命。齊淮義被我哥哥凌若松親手殺死,我好不容易救出了爹,本來想帶着他永遠離開這個人間地獄,可他卻選擇了自盡…很好笑對吧?朔芳事變中喪生的所有人,不過都是你們梵靈邢家權勢遊戲下的犧牲品。”

“凌若杉!”

“不要這樣叫我!從前的凌若杉已經死了!”她猛地從間拔出寶劍,朝着他當便刺。邢震洲並未躲閃,雙眼一閉,彷彿早就在等着她將劍刺穿自己的口。劍尖碰到他的衣裳,她突然停住了手,她看到他的眼神,竟藏着極度深沉的痛苦。

“為什麼不還手?為什麼不躲開?”

“既然你爹是因為我們邢家而死,我又為何不能受你一劍?前些天我爹杖責我的時候,我就沒想過還能在這世上活多久,也許死在你手上倒更是乾淨利落。”凌若杉劍鋒一側,倏地轉到他身後,一劍劃破了他的衣裳。星光下,她看到一道道青紫的傷痕,握劍的右手不覺顫抖。她緊緊咬住嘴,劍鋒“唰”地一聲收了回去,冷風拂過臉龐,有些隱隱作痛。

“怎麼,對我產生憐憫了嗎?想不到你這額上生着赤星的丫頭,説話聽來那樣刺耳,卻藏着一顆慈悲心啊!”邢震洲笑着,臉上的肌搐。

凌若杉沒有回答,只是凝視着他深邃的眼神。星星漸漸鑽入了黑雲裏,這個淒冷的夜,他們兩人似乎都醉了,醉在比海更深的苦痛之中,一直對視着站到了天明…

“水藴深深碧,舌偕寸寸香。

何消味苦,半世似泉湯…”坐在山間的大岩石上,邢震洲提着裝滿苦丁茶的紫砂壺,不經意地起凌若杉曾經過的詩。兩人並肩在這山中游蕩着,也不知已是第幾,也許他們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跟對方變成這樣一種既微妙又奇特的關係。或許同是天涯淪落人,只單純地需要聽到彼此的聲音,喝着同一壺苦丁茶,也就足夠。

“我都快忘記那首見不得人的破詩了,沒想到你還記得,是無意還是故意的?”

“無意如何?故意又怎樣?我從小就接觸着黑暗,早已分不清善惡,就好像爹説的那樣,人只要活着,就註定要玷污自己的心,我只是渴望自己被污染的心可以偶爾借點什麼東西清洗一下,或許你的佳句,便是可以清洗人心的東西,所以我記下,隨時都可以拿來自我安。”凌若杉不笑了:“這算哪門子破理由?”

“那你愛聽什麼樣的理由?”邢震洲也遞上一個微笑。

“想聽你説,你這貴公子也跟我一樣,變成了災星。”邢震洲聽到這話,哈哈大笑:“是啊!災星,還真不是隻有你這丫頭才配得上這名字呢!喂,我好像也詩大發了,要不要聽我這個被你傳染上怪病的傢伙也給你回一首?”凌若杉擺擺手“罷了,邢二公子,你要有此雅興,還是等你成親之後,給你的郡主聽吧。”

“連你也覺得我該接受宿命?”他的聲音沉了下來。

“如果換作是我,我可以接受宿命,但我不會認命,因為我想睜大眼睛看看,將來的世界到底會變成什麼模樣。滄海桑田不過彈指間,或許有一天,我的命運就能靠自己的雙手來改變了吧。”她凝望着山下的風景,睫低垂着,看不清眼神,卻能覺到一股難以言明的無形之力。

“凌…”

“我已經拋棄那個名字了。”

“要是你不介意,我倒可以替你重新起一個。”他的目光中帶着不同從前的温柔,輕輕攤開她的右手,伸指在她掌心比劃出三個字——冷、星、桓。

“冷星桓?”

“清冽如面,赤星在身,劍透威武桓桓之氣,又有什麼名字比這更適合你?”邢震洲站起身,雪白的衣袂被風吹動,山的那一邊,雲霧底下升起了一輪紅彤彤的太陽。陽光正照在那塊大岩石上,他笑着重新坐下,為她倒上一杯苦丁茶。

“這石頭,我也想給它取個名兒,叫甘苦石。因為不管要經歷多少的痛苦,我也一定要得到爹的覆雷劍,在這裏和你一起用寶劍刻下咱們的姓名,到時再品這苦丁茶,應該就會甜到心頭吧。”當邢震洲回到大領府時,邢震英碰巧去了弟弟的住處,還送了不少補身的藥品。看着那些東西,他有點哭笑不得,就算自己要娶,男女間的那點兒事不是沒嘗過,再説他年輕力壯,哪裏用得着這些玩意兒?郡主的身份雖然矜貴,可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女人,只是血淌的東西可能跟藝伎不太一樣,但要是連個女人都征服不了,他這男人恐怕也做得失敗。

“這臭小子,現在才捨得回來,就那麼不想看見你哥嗎?喂,你身上的傷養得怎麼樣了?我可是親眼見過那些拿子的傢伙訓練打人,面前就放一豆腐塊,子往那上邊砸,真正的能手是什麼你知道麼?豆腐沒裂成幾塊兒,裏邊卻稀巴爛…”

“哥,我的傷沒你説的那麼嚴重,我好歹也是邢家二公子,那幾個傢伙手下還留着情呢。倒是你,沒事送那些玩意兒來做什麼?瞧我現在都健步如飛、生龍活虎了,用得着補嗎?你是要你弟弟吐血還是馬失前蹄啊?”邢震洲和兄長調侃着,邢震英卻一開始就看出弟弟的眼神不對勁,分明是在下人面前裝腔作勢,等遣走了人,關上房門,馬上就得變臉。

“震洲,別裝了,前次你被爹打成那樣都不同意和親,你以為瞞得過我?可是爹的脾氣你也清楚,他就像爐灶裏的火炭一樣,表面上不會冒出火苗,可是一旦往上面添幾柴,立刻就會竄出火焰。不是哥要説你,像你這樣不斷往火裏丟柴,難道真要所有牽掛你的人看你引火自焚?”邢震洲眼中出幾許失望“哥,從小到大,除了娘之外,你一直是對我最好的人,你瞭解爹,也瞭解我不是嗎?或許在別人看來,政策聯姻在貴族世家司空見慣,可只靠着一副軀殼去和一個陌生女人結合,身心都被無形的枷鎖束縛,那樣的我就好過嗎?被綁在懸崖上風吹雨淋,無論怎麼喊也喊不出聲,只能等待死亡,難道你也和爹一樣忍心看着我鬱鬱而終?”

“可惡的小子,明知又可能被你打敗一次,我竟然還抱着最後一線希望,真是傻瓜…”邢震英閉上雙眼,搖頭嘆息。

“聽着,這次我來看你,不是來婚。到親的那天,原將軍會先來見你,你只管跟他走就成。至於以後的事,你必須得相信我,我絕不會讓自己疼愛的弟弟被爹打死,更不會讓你走向毀滅。”(ps:親愛的讀者朋友們,如果覺得拙作還行,請千萬千萬不要吝嗇哈!收藏、花花、貴賓有什麼都砸來吧,謝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