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熱血化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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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曠居然是慕孝和的外孫…這下糟了,我們的眼線本沒法子進入他們的帳篷,不知蘇曠在裏面幹什麼,但是,以慕孝和的心機之狠辣,別説親外孫,就算是親兒子,恐怕絕對也放不過蘇曠!”
“怎麼辦怎麼辦?鳳曦和你個混蛋,當時為什麼不追他?”
“我以為憑蘇曠絕擄不到慕孝和,怎麼會知道他竟然有這個身世——唉,晴兒,你火速帶人趕過去,見機行事,若是蘇曠還沒給慕孝和機會還手…你帶人護住他,我這裏立即動手,蕭你帶人往南壓,我帶人朝北打。”
“可是…五爺,我們加在一起只有不到三萬人,兵分三路,恐怕——”
“顧不得這許多,虛張聲勢也好,他們至少不敢輕舉妄動——咳,晴兒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龍晴幾乎不敢想象,蘇曠只有一隻手,如果動手…如果動手…後果只能用不堪設想四個字形容。
只是她還是多少有幾分欣的,長久以來,她認定了鳳曦和必定不喜歡自己與蘇曠親近,於是言談舉止之間總刻意保持幾分距離——但是剛才,鳳曦和的焦急暴躁竟然不下於她,不惜打亂自己的佈置,也要救蘇曠出來。
只是…還來得及麼?
她幾乎在默默求告上蒼——讓他們再多談一會兒,千萬別走出帳篷,千萬別失手,千萬…
鳳曦和的前鋒離北庭軍的後部還不到兩百里,以紅袍馬急奔的速度,一個時辰就可以趕到,這個時辰如此漫長,漫長地令人心焦。
還好,那黑壓壓的連綿營帳已經映入眼簾,只是身後的千軍萬馬已不知被甩到了哪裏。
“站住——”
“哪裏走——”一條灰影正從軍營中狂奔而出,身後是一隊士兵。
“蘇曠!”龍晴剛驚喜地大喊一聲,立即發現那人的身法與蘇曠大大不同,好像是…莫無。
龍晴的紅衣紅馬在雪地裏實在顯眼,莫無顯然也一眼看見了她,急忙向這邊掠過來。
“啊呀,莫先生竟然也有惶惶如喪家犬的一天。”龍晴忍不住笑了起來“蘇曠人呢?怎麼樣了?”莫無奔到她身邊,既不反駁也不答話,只摸出兩封書函向她手裏一:“帶給鳳曦和!”轉身就要回奔。
“等等!”龍晴一把扯住莫無的袖子:“出什麼事了?”百餘名士兵已經追到,但是莫無剛才一輪快劍實在令他們膽戰心驚,一時竟無人敢上前。
龍晴瞧了瞧莫無的臉,知道有事發生,她冷哼一聲:“我們的人馬上就到,想要動手就擺點陣勢出來,你們幾個人,哼哼。”莫無低聲道:“別和他們廢話,放手,我要去救老鐵。”龍晴一愣,沒想到鐵敖竟然也有生命危險。
莫無已經耐不住子,以他的子居然會奪路而逃,實在只是因為蘇曠的臨終託付而已,既然書信轉給龍晴,他再也無牽無掛,一劍割下袍袖,回頭道:“告訴鳳曦和,這兩封信事關重大,要好生保管…還有,記住蘇曠是方丹峯殺的。”説罷,竟然反身就向軍營裏衝去。
龍晴只覺得腦子轟得一熱,哪裏還顧得上什麼書信,打馬就向前衝,大聲道:“莫無上馬!”那追擊的士兵看着莫無一咬牙飛身上馬,兩個人竟然又向軍營中衝去,只驚得目瞪口呆。
“追——”一個領頭的大聲喊道。
“等等…”後面士兵忽然指着遠方:“紅山的馬匪,馬匪來了!”北庭軍與北馬匪相持近十年,眼看他們成了氣候,儼然一方兵馬,如今國難當頭,偏偏馬匪趁虛而入,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情。
“快,稟報楚將軍——”一羣人折回頭,縱馬狂奔。
龍晴的騎術之湛本就少有人匹敵,紅袍又是萬里挑一的寶馬良駒,二人合力,一路殺將進去,竟是不多時就衝進正帳的營圈。
“讓開——”龍晴已經忍不住,雙足在馬鐙上一點,一手吳鈎劍,一手馬鞭急揮,撥開襲來的暗器飛刀,踏着眾人的頭頂掠了進去,只是,她立即驚呆了。
一個百丈方圓的圈子,慕孝和的鐵甲軍齊齊列陣,站在身後,黑的旗纛風飄曳;楚天河也端坐在馬上,身後是久經沙場的北庭軍。
而圈子正中,鐵敖半跪於地,一片刺目的血紅。
楚天河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慕孝和若敢動手殺鐵敖,他就也要動手。
他們都在等,等士卒們的回話,莫無究竟逃出去了沒有,如果莫無走不了,鐵敖也絕無生還的機會;但若是莫無跑了,封鐵敖的嘴也就失去用處。
但是龍晴什麼也沒有看見,她只看見鐵敖懷裏的年輕男子,臉幾乎和雪地一樣蒼白,而身下卻是大灘的鮮血,已經被再次凝結,血紅雪白。
“蘇曠!”龍晴一躍而入,連聲音都已顫抖。
蘇曠躺在師父懷裏,面容栩栩如生,眉眼上已經落了一層細微的霰粒,看起來全不像平嬉皮笑臉的無賴狀,只是嘴角還微微的上揚,好像還在嘲什麼。
龍晴的雙手一抖,馬鞭落在地上,她下意識地伸手,想接過蘇曠來。
鐵敖淡淡道:“還是我抱着曠兒吧,他滿月那一天,我就是這麼抱着他離開蘇府的,只不過早知今,我還不如當初不管他的好。”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慕孝和聽見。
龍晴顫抖着伸出手,輕輕撫上蘇曠的面龐——她自己也不知道,這麼久的爭鬥糾葛,短短風雨同舟,她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情,不是愛情吧,但似乎也不是友情,她説不上、説不上,只是默默的與默默的温暖。
蘇曠的臉冰冷,眼角有一小滴細細的冰粒,轉眼間就在指尖融化了。
這麼冰冷的身體,如此僵硬的神…已經不是活人所能擁有的了吧。
龍晴忽然咬緊了嘴,一滴淚落在蘇曠臉上,右手已握緊了寶劍,一字字道:“方丹峯呢?”鐵敖搖頭:“別問他了。”
“不問?”龍晴冷笑起來:“他毀了蘇曠一隻手,險些害了鳳曦和一條命,你要我不問他?”身後,一個聲音接口道:“他剛才跟着那些人去追我了,只是沒有追到,不知去了哪裏。”鐵敖大驚失:“莫無?你怎麼回來?”龍晴卻站起身:“你放心,我們的人,到了。”她直視慕孝和:“慕大人,事已至此,你給個説法吧,你若一力抗敵,我輩雖屬匪類,也要助你一臂之力…你若,嘿嘿,我們少不得要和慕大人討個説法了。”
“大膽!無知馬匪也敢狂妄——”又是一陣呵斥聲。
龍晴足尖一挑,馬鞭在手,左臂直揮而出,靠近的一圈人臉上頓時多了道傷疤,她一肚子怒火正無處發:“要動手就動手,你家姑怕過誰不成?只不過,慕大人,楚將軍,北在你們手裏葬送了,天下自然都記得這個罵名!還有你、你們——好一堆爺兒們,不僅不如一幫土匪,還不如一個女人!”她聲音越説越大,真氣十足,竟然半數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楚天河只好苦笑——這樣的女人,本來也是異類。
他恭恭敬敬問道:“大人,這…如何處置,還請大人示下?”慕孝和也沒想到事態會演化成如此田地,他伸手招來下屬,輕輕問了聲:“他們來了多少人?”龍晴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慕孝和的面上果然慢慢顯出為難之,半晌,才道:“本提督此番督軍,自然是以保家衞國為己任,爾等既有忠心,朝廷理應嘉獎,只不過,龍晴,你帶話給鳳曦和,他現在危及京城,危及聖上,若當真有心立功招安,就叫他過來軍營,我絕不難為他就是。”龍晴哼了一聲,勉強拱了下手:“告辭!”她大步向外走去,鐵敖抱起蘇曠,也跟在身後。
慕孝和忽然道:“慢着——”鐵敖沒有回頭:“大人,人已死了,你還要將這個逆賊斬首示眾麼?”慕孝和慢慢了氣,揮了揮手:“你們去吧,不過莫先生請留步,老夫還有幾句話想要討教。”鐵敖剛要開口,龍晴已經偷偷拉了他一下,對莫無道:“莫先生保重,有什麼事情,只管知會我們便是,悠悠眾口,是堵不住的。”數萬人眼睜睜看着龍晴牽過紅袍馬,鐵敖抱着蘇曠的屍體,安步離去,鐵敖的指縫間還有鮮血一滴一滴落下,烙成梅花。
不多時,營外的馬匪齊聲歡呼大吼起來,似是慶幸龍晴身歸來。
出了營門,龍晴才長出口氣:“東西在我這兒,慕孝和要是知道,絕不會放我們出來。”鐵敖卻臉一片凝重:“少廢話,快走快走,他明白過來拼着打一仗也非殺我們不可。”龍晴逃走的速度本就天下無雙,更何況,她已經隱隱聽見身後的馬蹄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