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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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樹上的鳥窠裏“喳喳”亂叫的喜鵲吵醒了小月,張開眼來一看,屋子裏滿是白晃晃的光,天已經大亮了。
院子那頭的牛圈裏傳來沉重的“吭哧”聲,一聲接着一聲傳到她的耳朵裏。她光着股爬下牀來,走到窗邊隔着玻璃往那邊瞧,壯壯光着膀子在牛圈裏揮舞着釘耙,早早地在那裏出牛糞了。
“小月!小月!”院門外有個聲音在叫她,隨後“踏踏”的腳步聲直往院裏進了來了。聽聲音她就知道是辰辰,除了他把“小月”這兩個字叫得又甜又軟,再不會有別人了。
這傢伙這麼大清早來幹嘛呢?昨晚發生在河灘上的事像對他沒什麼影響似的,小月可記得牢哩!
她不耐煩答應他,那“踏踏”的腳步聲一直順着牆角過來,就快到窗子底下了,她連忙轉身竄到牀上去,拉了被子把光碌碌的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
“小月還沒起,你找她幹嘛哩?”壯壯在牛圈那邊聲大氣地問。
“噢,是壯壯呀!你冷不防一發聲,嚇了老子一跳哩!”辰辰在窗前答應道“你還真勤快,出牛糞都這麼早?”壯壯“嘿嘿”地笑了兩聲説:“鄰里嘛,幫幫忙又累不死,力氣用完了第二天又會長!”
“得了吧,這村裏村外誰不知道你壯壯要當女婿了,在抓表現嘛!”辰辰陰陽怪氣地説着,聲音跟着腳步聲到了牛圈那邊。
“你看你説的啥嘛…”壯壯不好意思地應着,聲音矮了下去。
小月伸手抓過牀頭的衣服,在被子裏躲着穿好了才溜下牀來,把身子藏在牆後面,探着頭透過窗户看着牛圈那邊,豎起耳朵聽兩個年輕人在説什麼。
還真個“人比人,氣死人”:雖然兩人差不多一樣高,壯壯甚至身上的還要多些,還要結實些,身上卻髒兮兮的沾滿了牛糞,就別提他經常穿在身上的那件白襯衫了,灰黃灰黃的皺巴着,簡直就是一塊難看的抹布。
但是辰辰卻不一樣!上上下下穿得整整齊齊的,腳上穿雙亮閃閃的大頭黑皮鞋,頭髮是最新的髮式,嘴裏悠然地叼着一香煙,趾高氣揚地在壯壯麪前一站,壯壯頓時矮了好大一截。
“這麼多牛糞都是你一個出的?”辰辰漫不經心地看了看牛圈外邊堆成一個小山丘的糞堆説。
“是啊,早飯都沒吃哩!中午就能出完了。”壯壯老老實實地回答,錯把辰辰的話當成了真心的恭維。
“嘖嘖!真能吃苦!”辰辰咂着嘴巴子説“這汗水可金貴着哩!這媳婦兒就好比這山坡坡,一釘耙這樣下去就挖下一塊來,反正你有的是力氣,幹上年吧兩年這山坡坡都被你挖過來了,媳婦兒就歸你了!”他嘴巴子利索,一邊説還一邊拍拍壯壯的肩膀。壯壯聽不出話裏的奚落,訥訥地笑着。
這邊廂房裏的小月氣得滿臉通紅,怒火從心裏熊熊地燃燒起來,拉開廂房門罵開了:“短命的辰辰,你放你孃的瘟豬,壯壯幫個忙怎麼啦?你這樣作賤他,欺負他老實人麼?”辰辰被罵了,扭轉頭來也不生氣,朝着小月做了一個鬼臉兒,嘻嘻哈哈地笑着説:“我才不欺負他哩!他才不是老實,別看這是體力活,這工程大着哩!你要説幫忙,我家牛圈也滿了的,他怎麼不幫我家出牛糞?別人怎麼不來幫你家出牛糞?”
“這…”小月氣得説不出話來,好半天狠狠地囔了句:“關你什麼球事!你是起得早吃得飽了沒事兒!跑這裏來奚落人來了?!”
“哎喲喲,看你説的,我今兒想到鎮上去去一遭,跑來問你幾時開船的。”辰辰陪着笑臉説。
“今天不開!”小月不耐煩地説。
“啊呀!温柔的小月居然也會有生氣的時節?”辰辰擺了擺手説“罷了罷了!我回家等着唄,你幾時去河裏開船,麻煩你叫下我…”
“哼!你是沒長耳朵嗎?都説了今天不開船了。”小月憤憤地説,辰辰見勢頭不妙,訕訕地笑着踅出院門來,灰溜溜地吹着口哨走了。
辰辰走了,小月氣兒還沒消,氣咻咻地大踏步走到壯壯跟前,壯壯頭都不抬一下,只顧直着頭“吭哧”
“吭哧”地下力撬糞。
小月的眼裏都快燒出火來了,直愣愣地瞪了他好久,他都渾然不覺。看着他那老實巴腳的樣子,小月反倒越看越氣:“壯壯!”小月氣不打一處來,大喝一聲。
壯壯嚇了一跳,老實巴地太起頭來,困惑地説:“幹嘛?”
“你是啞巴還是怎麼的?辰辰這麼作賤你,你都不放一個?”小月氣得臉都紅了。
“隨便他怎麼説,又不會少塊…”壯壯訥訥地説。
“隨他説!隨他説!”小月跺着腳嚷着“像個瘟神一樣!就知道幹活!幹活!又沒叫你幹!不成器!”小月尖叫着,一把搶過釘耙來“咣啷”一聲摔在地上,轉身衝進屋裏把門撞上了,留下壯壯一個人木木地立在牛圈裏。
小月默默地坐在牀沿上,眼睛呆呆地定在枕頭一動也不動,牛圈裏又響起有節奏的“吭哧”
“吭哧”的聲音,不覺心裏有點酸酸的難過起來“壯壯人反應是慢了點,畢竟有一個好身板兒,人又本本分分的,要是按爹的意思和他成了一家,最起碼他會好好對自己的吧?”她在心裏竭力尋找着壯壯的好處來安自己。
辰辰從小就調皮,爹從來都不喜歡他的,像個白膽豬一樣罵也罵不怕,總是生方設法地勾引她出去玩,只是後來長成大人了才收斂了些,不過那不安生的本兒卻是不曾變過。
她恨太老實的壯壯,也恨糊塗的爹,爹就這樣使喚未來的女婿,要壯壯按着他的脾來處世為人,小月在爹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壯壯未來的樣子,這也怨不得他自己啊!
小月的心情好過了些,再一次抬頭望向窗外,蜘蛛在屋檐下結了張老大的白網,絲網上的水在朝陽的光輝裏像水銀般閃耀着。她走出門來洗臉,壯壯手上甩出的那一聲聲沉重“蓬蓬”聲撞在她的心上,撞得她的心兒都軟了。
“過來洗吧臉啦,汗水婆娑的!”她朝壯壯叫了叫,她知道爹早上去割草,沿路還要撿豬糞,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思念着昨晚黑夜裏的打算,看了看廂房裏空空的牀鋪,臉上便熱熱地發起燒來。
“不行!沒多少了,加把勁兒就完了!”壯壯悶聲悶氣地説。
“完了!完了!還真是個榆木疙瘩兒!”小月心裏狠狠地想着,水盆得“撲啦撲啦”地響,嘟着嘴自個兒把臉洗了,水也濺了一地。看來要在朽木上繡朵花,還真是沒什麼希望了!
她自個兒熱了飯吃,也不叫壯壯,吃完了走出來,爹揹着一大背青草從外面走進來“通”的一聲放在地上,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抬起袖管兒直抹臉上的汗水。她也懶得叫爹,從爹身邊大踏步地走過,拉開院門往外就走。
“丫頭,吃飯了沒?到哪裏去?”老秦朝着女兒的背影叫起來。
“吃了,開船!”小月頭也不回地朝河邊走去。
“你們拌嘴了?”老秦覺得女兒有點反常,疑惑地看着牛圈裏的壯壯説。
“沒哩!”壯壯揚了揚臉兒説,繼續低頭出牛糞。
“這鬼丫頭!脾都是我給慣壞的。”老秦嘟噥着,不再説話了,掏出煙袋來點燃“吧唧”着走出院門來,直往壯壯家過去了。
一連一個星期沒落一滴雨下來,藍藍的天空四腳高懸。近午的太陽把明亮熾熱的光線撒在大街上,人們都不知在忙些啥,全都躲起來不見了,街面上一個人影兒也沒有,連聲狗叫都聽不到,空氣就像停止了動一般凝固了似的,寂靜得讓老秦有些心慌,腔裏憋着一股子悶勁兒,走到壯壯家院門口往裏面瞧。
王寡婦打了一盆水放在台階上梳頭,一頭濃濃密密的長髮蓋住了她的臉面,快四十歲的女人了,看起來輕俏得像個剛結婚的大姑娘。
“咳!”老秦從嘴上拿下煙袋來,清了清嗓子“妹子這是要到哪裏去呢?”王寡婦被嚇了一跳,分開蓋着臉的頭髮説:“我還説是誰呢?來也不吭聲氣兒!想嚇死人啊你,都要被你嚇出心病來了!”
“我又不是惡鬼!有那麼嚇人麼?”老秦訕訕地笑着走到她跟前。
王寡婦驚慌地走了兩步,一扭身往台階上就走,嘴裏啐了一口説:“你不是惡鬼,你是餓鬼,跑到我這裏索食來的!”手提着黑的裙襬,肥股晃呀晃的,老秦這才看清了她上穿了一襲陳年的就裙子,頭一次瞧見,有點怪模怪樣的。
老秦看着女人轉進堂屋不見了,尷尬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悶悶地了一大口煙,將煙袋在左手心上“啪啪”地把煙灰從煙孔口裏抖落乾淨,一抬腳跟了進去。
陽光下呆的久了,到了屋子裏兩眼發花,老秦使勁眨了眨眼,看到對面的廚櫃大大地開着,什麼人也沒有,一轉頭去看見屋角的牀帳在瑟瑟抖動,裏面“窸窸窣窣”地響。
他猴了膽子踅過去揭開一看,女人背朝着外面,跪在牀上換衣服,身上得光溜溜的,着的肩膀柔滑而緻,豐潤的後背曲線一直暢到了白的大股上,前兩個圓滾滾的子在晃盪着,一身子兒全是雪白白的。
一聽到聲音,王寡婦像只受驚了的大白兔子,一下蹦到牀角,順手抓了件衣裳蓋在部,嘴裏嗔怪着:“看啥哩看!人家換衣服你跟進來做哪樣?”老秦像一堵牆樣立在牀前,口烈地起伏着,鼻孔裏“呼呼”地只,嘴裏卻説不出一個詞來。
這時一陣低低的“嗡嗡”聲從牀帳頂上落下,兩人同時被這聲音引着,看見一隻蚊子振動着翅膀轉着圈兒落下來,停在了王寡婦白生生的大腿上。
王寡婦咬着嘴揚起手來,比着大腿上拍下去…説時遲,那時快,老秦的手還要快些“啪”的一聲脆響,拍在她的腿上,她的手卻拍在男人的手背上。王寡婦的臉一下紅到了脖子,慌忙把手縮了回去。老秦斜起手掌瞅了一眼,蚊子早飛跑了,被打中的那一片地方有一些兒紅痕漫上來。
“沒打着!”他仰起臉來看着女人低聲説,手掌卻黏在了女人的大腿的上扯不開來。
“沒打着就沒打着唄!”女人在他手背狠狠擰了一下“咯咯”地笑着説:“小蚊子跑了,來了一隻更大的!”老秦被女人的幽默逗得裂開大嘴笑了,貼在大腿上的手卻不安生地沿着滑滑的腿一路滑到內側,探向了女人的間,摸到了那團茸茸的丘上。
女人哼了一聲閉上了眼,兩條腿緊張地夾緊來,把老秦的手掌夾在了中間,嘴裏喃喃地説:“幹不得…幹不得…壯壯要回來了。”
“沒麼!沒麼!哪有那麼快!”老秦一邊啞着嗓子説着,歪股坐到牀上,伸出另外一隻手來把女人的脖子摟過來,對着嘴兒親了一口。他從家裏出來的時候,牛圈的牛糞還有三分之一還沒動,夠那小子忙活好一陣的了。
女人的口像一朵飽滿的粑粑花濕潤潤的,無力地推着他的口説:“看你急查查地!身上的汗水都沒幹,你不會像以前幹一回就跑了,一跑十年,害得我想你十年!”王寡婦的眼淚撲撲簌簌地直往下掉,她心裏恨着老秦哩。
老秦心裏清楚得很,他明白女人心裏這十年來的憋屈,自己又何嘗不是呢?他還清楚地記得十年的傍晚時分的廂房裏,小壯壯的那一石頭差點砸在了他的腳背上,而比這更有敵意的卻是壯壯家舅舅們放的狠話,至今還在他的耳邊迴響:“癩蛤蟆想吃天鵝?也不撒泡自個兒照照!再糾糾纏纏的,對你女兒不客氣了!”而小月當時還是一個七歲的孩子,話雖這樣説,他還是怕那幫畜生做出什麼下作的事來,從此忍耐着,和王寡婦斷了關係,這一忍十年的光陰便在彈指間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