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第一章南下列車轟隆轟隆前行,空氣中瀰漫一股屬於夏的氣息,令人昏昏睡,不願自己睡眼惺忪面對她,只得打起神,望着窗外急速後退的風景。夏白花花的陽光映得一切朦朦起來,田園風光只剩一抹抹的綠,車過濁水溪,進入嘉南平原,是呵——,快到她家鄉了。
高高懸着的心似乎獲得了點解,又覺得落不到底。窗外遠處一團烏雲正在糾結,但陽光依舊耀眼,似乎不覺它的存在,於是我只得低下頭來,再次細細讀着隨身的一本小書,只是思緒早已飛到她身邊。
認識她,不,應該説是愛上她,只是最近的事。念專科以來,跟她同學四年了,她之於我或我之於她,不過同學兩個字。我玩我的社團,讀我的芥川,聽我的airsupply、喜多郎;跟人家學參禪、畫海報、編校刊;她,只是純樸的來自南部的女子。
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走,中午呆在教室吃便當(自己做的),睡睡午覺,不參加我們那一票人的高談論闊或對酒狂歌。放學了,就一個人走回宿舍,生活之於她,永遠是如此乾淨而單純的。對於我們這票五陵年少而言,乏味單調是生命的殺手,自不會與她有任何集。
第一次覺到她的存在,是在一次(又一次!)失戀後的苦痛後。低着頭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只想以體的疲乏折磨冷卻麻木心中的傷。走着走着竟然碰到她,在人羣中同學兩個字的意義變得親密而強烈起來,遂請她去喝木瓜牛,也不知怎地,對她並無任何防備地,將心事全部宣了出來,然後喝着和着我涕淚的木瓜牛下肚。
她只是靜靜聽着,偶爾投我以同情的笑意,不發一言,一句評論安也無,就恁我説着怨着恨着,她只是位聽眾…那一霎那,覺她的目光中有一種體諒與包容,教我的心竟覺不安不捨起來,遂只能笨拙地謝着她,付帳,陪她回家。
自此後,她成為我的最佳聽眾,遇到挫折傷,第一個就想到要説給她聽。換的條件是要教她功課(因為我的功課還可以)。關於那些男女情愛有的沒有的,我不敢想太多,因為深怕這層會使我們之間單純可貴的朋友關係,複雜起來。因此,對她我斂起玩世不恭的五陵少年神態,猶如告解般向她述説我內心種種矛盾與掙扎苦痛。
而她,一如以往,只是靜靜當個聽眾,我必須學着去觀察,揣摩她心中不外人闖入的、深邃的內心世界。好像變成例行公事似的,試考前我就會把筆記整理標示好,印一份給她;而在圖書館她總會蹺課幫我佔個位置,然後桌上有包熱騰騰的小籠包。
下課後我會抱着書,陪她走到站牌等車,一直到她上車了,我才走回屬於我的站牌去。一份淡淡的情,就這樣孳生了起來。
那天大考考玩,她説晚上要跟大家去“瘋狂”一下,要去夜遊,問我要不要去。我心想反正沒事,去玩玩也好,就答應她了。是晚,跟她姊妹們、班上同學,搭了公車上陽明山,然後沿仰德大道而上,伴着星光晚風,慢慢走着。我跟她走在一起,聊着…
月光映下來,將她臉龐輪廓變得模糊發亮起來,我發現今晚她的笑意似乎特別人嫵媚。收斂一下自己有點心猿意馬的心情,跟她聊着些心事。山風吹來,一陣幽香襲來,不是夜來香、不是木犀花,卻是她身上的幽香。使我心中起了莫名的擾動。
兩人越走越慢,落在隊伍最後,索就離隊了,跟她走到瀑布羣,兩人聊着,一陣風吹來,帶着水汽,空氣突然靜默起來,只有水聲。我倆停止説話,怕壞了這夜的寧靜。我望着她,白皙的臉頰因走路而泛上了層紅霞,明豔動人,終剋制不住心中的衝動,抱住她親了起來。
她似乎震驚於我的唐突,緊閉着嘴,恁我的舌在她嘴上“親”着。然後她一把將我推開,顯然是嚇壞了,臉變得蒼白起來,泫然泣。我驚覺自己已經嚇壞她了,只得懦懦説着對不起…她轉身而去,我在後面追着,埋怨起自己的唐突與衝動,她只是快步走着,對我視而不見,更別説是我的解釋與道歉…
就這樣,我的一時衝動壞了我們之間辛苦維繫的關係。從那夜起,她刻意躲着我,不來問我問題,下課就閃出去,也不直接去坐車,害我在站牌空等她好幾回,也不問我問題,試考前我藉故打電話到她的住處,問她準備的如何,暗示她我可以幫她準備功課,她卻只是笑笑的回絕了。
我到跟她的情誼慢慢疏遠,心中除了自怨自嘆,還有份不甘。那天一下課,我就馬上跟蹤她,就着天雨濛濛傘花的掩護,我跟蹤着她那粉紅的小傘,跟她進了圖書館,上二樓,我跟了上去,見她低着頭讀着雜誌,我繞了過去,挑了個可以看到她的角落,也抓了本雜誌讀了起來,眼睛餘光則掃描着她。
我終究不適合幹跟蹤的工作,低頭讀了一頁文章,再抬頭時已芳蹤沓然。我快步走到窗户一望,粉紅傘花已經快步走出校門,我急急抓起傘追了出去,也不及撐傘就跑了起來,追到她身邊。
她見我一身雨淋狼狽樣,就停了下來。我了氣,對她説∶“我追的你好苦啊!”
“我又沒叫你追!”她幽幽答着,語氣有點哀怨。
“是呵——都是我自己太傻!”我忿忿説着…“…”她不答,慢慢往前走着。
“對不起!”我陪着不是。
“…”她仍不答。
剎那間我驚覺對於她的內心世界我所知有多麼有限。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把我推開,如果她對我有好〔我覺的到〕,她為什麼不理我、甚至她為何生氣,以及為何我這麼在乎她?是我真的愛上她了?還是隻是不捨這份友情?抑或僅是不甘於自己被“拋棄”不理的不舒服。我無言,覺得再跟下去只是徒然,遂止步下來,望着她慢慢走遠。
四月台北的雨霏霏,我恁這絮雨如絲飄在身上,僅覺眼眶有盈淚的衝動,好像那枚越行越遠的小粉紅花,終將落墜於地,化為泥,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