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這番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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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天,伍太守打發人拿了片子來請,佐君即刻便坐車到善後局去相見。寒喧已畢,伍太守道:“此刻生意便有一票,只是上頭的意思是要派委員到上海去辦。孫少大人答應了,可以設法留在本地辦,但是裏頭恐怕要打點打點,閣下的意思怎樣?商最起來。我們做這一票易。”佐君道:“不知有多少數目?又是怎樣打點法?還要請教。”伍太守道:“生意大約有二十多萬。
至於打點之法,原無一定,只請閣下想法便了。”佐君道:“事前打點,兄弟沒有這個力量。至於事成之後,前路要多少好處,無非都開在價錢上面,這是有老例的。”伍太守道:“這是上頭的話。這兩個經手人呢?”佐君想了一想道:“那就提一個九五回佣出來,給太尊去開發便了。”伍太守道:“既如此,我們就好商量。”佐君道:“兄弟本打算請請孫少大人,但是初次相見,不好冒昧。請太尊代為轉致一聲如何?”伍太守道:“這倒不必,孫少大人不輕易赴席的。我這邊説妥了,再請過來商量罷。”佐君只得罷休。又談了一會,便別了回去,對俞梅史説知。梅史道:“二十來萬雖是小生意,然而混了兩三個月下來,才算撈着一點,從此做開了頭,以後便是手了。”佐君道:“伍太尊那邊要了一個九五,我們本行不知如何?也得先要對洋東説明白了。”梅史道:“這個自然。
我們只要問洋東要了實價,由得我們加入佣錢,然後再由前路去加好處。洋東是都不管的,我們要開多少是多少。”佐君聽了,自然歡喜。又過了兩天,伍太守打發人來請佐君,説是請到公館裏去。佐君連忙坐車前去,只見孫少大人已經先在那裏了,相見之後,由伍太守給佐君一篇帳,開的什麼單響瑟槍多少,五響瑟槍多少,又是什麼吉林炮、過山炮。
佐君接了過來,看了一遍,彼此復伸前議。説妥了,佐君便先告辭回去,把這篇帳給梅史,梅史自拿去給孩尼低。等孩尼低逐款開出帳來,合算一算,不多不少,恰好是十六萬。梅史對佐君道:“我們加四萬上去。
除了伍太守的九五一萬,我們落個三萬,你用二萬,我用一萬,如何?”佐君道:“未免加的大多罷?”梅史道:“你放心,我這個加得極平情的。
那個傷天害理的加起來,你還沒看見呢!”佐君只得聽他。加好了,佐君便拿去給伍太守。説明九五回佣,只能照這二十萬的價算,若是前路加多少,那是不能算回佣的。伍太守道:“這個自然。你聽信罷。”過一天,把帳單送得去,佐君一看,誰知他們一加就是十萬。
十六萬的原帳,登時就變了三十萬了,梅史道:“如何?這才是有天沒呢!”於是把帳單拿給孩尼低看,孩尼低也沒甚話説照樣另寫了一張,又寫了一張草合同,一併給梅史。
梅史給佐君,佐君送給伍太守,伍太守給孫少大人,孫少大人拿回衙門去給制軍,揚揚得意的説道:“爺爺,不是孫兒誇口,昨天孫兒在善後局查見一筆老帳,照這篇帳一樣的,買了三十七萬多呢!
孫兒這回不是替國家省下七萬多銀子了?”制軍歡喜道:“這是你的能幹,我慢慢的再賞你。”於是叫傳翻譯委員。委員來了。
制軍叫看那合同帳單,委員看了一遍道:“寫的都對,但是向來買洋貨,所開價錢總是金磅,或是馬克,或是佛郎。
怎麼這篇帳卻開的是兩數,又不註明是什麼秤呢?”孫少大人在旁呆了一呆道:“這個倒沒清楚,待我去問明白了來。”於是拿了出來,到善後局問伍太守,伍太守也莫名其妙,叫人請了佐君來問。佐君也不懂,只得回去問梅史。梅史見問,忙道:“只怕錯了,我同你去問洋東來。”兩個人一齊去見孩尼低。
梅史用洋話和他對答了許久,回頭對佐君道:“照例要開金磅的。因為開了金磅,我們中國也不過伸銀子給價,金磅時價漲落不定,每每中國人吃虧,洋東初次到天津來開行,為招徠生意起見,格外將就,所以預先伸了銀數。
至於什麼秤的話,向來洋人只知道中國的關秤,其餘都不知道,所以沒有註上。他們既然問到,就和他註上罷。”説話時,孩尼低已在合同帳單上部添注了兩個洋字。佐君便去回覆伍太守。伍太守回覆了孫少大人,孫少大人回了乃祖。
又傳了翻譯委員來看過,説明原委,那委員自然不好再説什麼了,制軍在合同上畫了個“行”孫少大人拿出來給伍太守,伍太守這回卻親自到加士梯洋行,和梅史佐君當面見過孩尼低,請他簽了字,自己也簽了中人字。
然後梅史、佐君都畫了押。孩尼低便説明再送正式合同過去,伍太守點頭應允。到了明,佐君拿了正式合同去見伍太守,伍太守親自送給孫少大人。
到了下午,孫少大人和伍太守兩個親自送銀子到加士梯行裏,原來向外洋定買貨物,照例訂定合同之,先全價三分之一。等外國貨物上船之,電報來了,再三分之一,貨之,找足全價。
這是官場向洋行裏定軍裝千篇一律的辦法,所以孫少大人這天領了十萬兩的票子,自己先到票號里扣下三萬三千兩,伍太守又扣下三千三百兩,換了六萬三千七百兩票子,親去定。
好在彼此都是狼狽為的,雖彰明較着,亦不妨事,當下佐君自然招呼應酬。他從前本是官場,自然一切都從容不迫。只有俞梅史一向不曾見過大人物,只忙得他屎直,叫泡條、泡好茶,遞呂宋煙,開洋酒,擺點心,如同辦大差一般,卻義毫無秩序。
孫少大人出票子,叫寫十萬兩收條,佐君接了,給梅史。梅史拿了進去,一會兒拿了收條出來,雙手躬身遞給孫少大人。孫少大人略坐一會,便起身要去。
梅史又拉死拉活的要請吃了晚飯去,佐君在後面暗暗拉了他一把,方才罷了,卻説張佐君自從做成一票生意之後,心中十分得意,以為再來這麼一票,便可以還李閒士那筆款了。
所以又在侯家後應酬了兩天官場,酒落歡腸,最易動興,便在南班子裏留戀了兩三天,這一天回到行裏,要向梅史分那三分之一的回佣,誰知梅史不在行裏。問帳房先生時,那帳房先生道:“前天下午出去了,便沒有回來過。”佐君聽説,暗想:“到那裏去了?”便走到拿離士洋行找賙濟川問訊。誰知到得拿離士時,那裏正在七張八嘴亂做一堆。佐君問濟川可在家?一個人答道:“我們也找他呢!先生可知道,我們行裏出了奇事,洋東買辦一齊不見了。”佐君吃了一驚,暗想我們那裏莫非也是如此?忙忙回到行裏,找着那細崽,問他洋東可在家?細崽道:“兩天沒回來了。”佐君暗想不好了。
一定也是那行徑了!走到梅史卧房,推一推門,是虛掩着的,進去一看,只見牀帳等東西都還照舊,四五個衣箱還在那裏,此時心中動了大疑,也顧不得前後,扭開了一個衣箱的鎖,打開一看。
只見裝滿了的都是破舊字紙磚頭瓦石之類。不身子冷了半截,暗暗叫苦。呆定了一會,方才想出一個主意來。不知是何主意,且聽下回分解。***且説張佐君查見梅史的衣箱,知道落了騙局。呆了一會,瞥見他卧房的鑰匙在桌上,索拿過來代他鎖了房門,然後到房裏去。暗想他們騙了官家這筆鉅款,卻拿我串在當中,此刻他們逃走了,卻又把我丟在這裏。我如果不走,這件事便都栽在我一個人身上了。
想到這裏,又不自怨自艾,悔不該拐了閒士鉅款,跑到這裏來受這種騙局。閒士那裏發作起來,我還有個情可講,這件事關係官款,如何擔當得起?
在這裏又苦沒個人商量,方老辦雖是明人,到底是個初,這等事如何好叫他知道?思來想去,三十六着,走為上着。
但是走雖定了,這一回的事,不比閒士,一旦發作起來,是要行文通緝的。前回不過改換姓名,這回還要改換面目才好。
想定了主意,便取出表一看,見入京火車將近開車時候了,便叫人挑了兩個衣箱,直到車站上去,所有帳被等件不敢帶了,好在自己卧室就在樓下,樓上是洋人的寫字房,帳房卻設在三層樓。這便是俞梅史等的用心,早就預備下的。
至於佐君也住在樓下的原故,梅史因他雖不是一黨,然而終在外應酬的時候多,還不礙事。
恰好樓下一個空房,所以由他住了,此刻卻便宜了佐君,在外頭叫了挑夫來,等把箱子挑出了大門之外,才告訴他到車站上去,所以行裏的什麼出店、茶房,都不知他是到那裏的。
到車站上了火車,到了北京。佐君下車,又叫人挑了箱子,到一家京城土人開的小客店裏歇下。洗了個臉,便取出兩張魯薇園的片子來,一張放在身邊。一張給店家。
看官,他此刻又光復了魯薇園的姓名了,我這個做小説的,只得又跟着稱他魯薇園了,且説薇園當下代店家道:“行李寄在你這裏,我此刻到會館出拜同鄉,倘使會館住得下,我打發長班來取,就拿這個片於做憑據。你見了這麼一樣的片子,就東西給他便了。”店家答應了,薇園記了客店招牌,便走到街上一家剃頭店裏夫剃頭。剃過頭之後,便叫待詔(京諺稱剃髮匠為待詔)把鬍子剃了,待詔不肯。
原來各處的剃髮匠都有這條規矩,只代人家留鬍子,若是留好的鬍子叫他剃下來,他卻不肯的,若是一定要他剃去,他必要你自己先剃下一點來,方才肯代剃的。
且説魯薇園留得好好的鬍子,又為甚忽然要剃了呢?只因他在天津受了那個騙局,恐怕發作起來,自己雖然亦在受騙之列,然而官場一邊是斷不肯原諒的。既然不肯原諒,一定把自己作為同黨,那時如何得了?好在在天津時改了姓名。
此刻只要還了舊時姓名,便是兩個人了,只有面貌是生成的,無可改革。只得把鬍子剃了,掩人耳,好在從前捐官時年紀尚輕,填的年貌是身中、面白、無須,此時要捐過班,就是沒有鬍子也不要緊。所以定了主意,把它剃了,然而無端剃了鬍子,叫人家看見,未免詫異。
所以他不在天津剃,不在客店裏剃,卻到剃頭店裏去剃。他等剃了之後,再到別處去,叫人到客店去取行李,使得客店的人只知道是有鬍子的客人來取行李了。
他後到的地方,只知道來了個沒鬍子的客人。就是京裏面相識的朋友,與及同鄉,都是多年闊別的,這番相見,也不過以為他沒留鬍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