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末路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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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天羅地網,不自首就是死路一條,唸吧。”駱冠奇外強中乾的命令了句。
於是自通關檢查處開始,直到關出到站出口,監視屏在閃爍、廣播在調音、所有的廣告屏、公眾電視屏幕,在同一時間閃爍過後,亮出了檢查處的,那位被控制的嫌疑人畫面,配音是警察清朗的聲音:“…現在發佈一條重大警務消息,陝省近期發生的非法傳銷案重大嫌疑人盧鴻博已於剛才被捕,其同夥在逃…嫌疑人姓名楊芸,曾用化名楊夢,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臉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馬上向海關警務處報警,也希望嫌疑人楊芸主動出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數遍重複播放,不一會兒信息又來,駱冠奇忙得焦頭爛額,又依言安排找首歌,那播音警哥算是服了,居然還配音,還配的是《我可以抱你嗎》,這不扯淡麼?
駱處長站在政治的高度,訓斥了小警一番,趕緊從網上下載這個音頻,不一會兒,這個奇怪的發佈,配着不倫不類歌聲,從關口街頭傳到街尾,不少進出的旅客豎耳傾聽一回兒,然後附帶一句粵語腔調的評價:神經病。
確實有點像神經病了,張狂在檢查室的內層休息室,透過門縫,他看到了荷槍實彈的警衞守着門,看到了像奄奄一息,已經了無生氣的盧鴻博垂着頭,在這一處景像之外,是絡繹不絕的旅客,頂多會往這裏投上奇怪的一瞥。
本來是拔草尋蛇,現在可好了,成打草驚蛇了,張狂頹然而坐,聽着悉的歌聲,莫名地想起了在神病醫院,那個喜笑顏開的盧瘋子帶着大夥唱,那時候覺得真沒意思,像他這樣的戰士被派去接觸一個神病人,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而現在,這歌聲彷彿觸到了他內心深處一樣,他在想着,有多少人被傳銷騙得走投無路,報應像一個戲劇化的輪迴,最終組織者,也在這樣的歌聲中走到了窮途末路。
“…我可以抱你嗎?愛人…讓我在你肩膀哭泣,如果今天我們就要分離,讓我痛快的哭出聲音,我可以抱你嗎寶貝…”小木靠着牆而坐,閉着眼睛在哼哼,張狂煩噪地罵了句:“唱你麻痹,難聽死了。”
“你的煩躁不是因為這首歌,而是因為外人那個人,對嗎?”小木突然問。
被敲中了心事,張狂卻是不願承認,他吁了口氣,沒説話。
“其實你也同情他的,不管英雄還是梟雄,都是被到絕境之後,出潛能之後改頭換面的,在此之前,他們都是普通人,普通人都有七情六慾的。”小木道。
“可楊芸?”張狂猶豫道,那樣的女人,得讓他打個大大的問號了。
“你在指戲子無情、子婊無義…其實從另一個角度看,説這話的其實何嘗又不是人情涼薄之人?情本來就不是等價換,你付出可能都沒有回報,何況你本不準備付出,而你沒有付出,又怎麼知道對方無情無義?”小木道,他也嘆了一口氣説着:“盧瘋子是走到哪兒也會被戳脊梁骨的人,楊芸的經歷也好不到那兒去,沒有染毒染病死在街頭已經是很幸運的了…盧瘋子在拼命保她,她也在親身涉險,在幫盧瘋子,難道你不覺得,兩人的關係已經是生死同命了麼?”
“但我見過更多的背信棄義,犯罪團伙裏,維繫關係的都是利益。”張狂道。
“是,可並不排除有例外,例外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當他的情壓過了利益的驅動,他就會作出與以往不同的選擇,這就是人和動物的區別,不管什麼樣的嫌疑人,他終究是人。”小木道。
“那你説,她會來嗎?”張狂不確定地問。
“那你希望,她來,還是她逃跑?”小木反問,一問,張狂倒怔住了,簡單的答案就是嘴邊,卻説不出來,小木斥着他道:“這就是人的矛盾之處,警察也是人,而不是冷冰冰制度條文做成的…一個淪落風塵,好容易找到真坑蒙拐騙想搏一個美好未來的女人,它值得同情和讓人痛恨的地方,其實一樣多…就像你們警察,身上值得尊重,和讓人厭惡的地方一樣多,是同一個道理。”張狂陰着臉,瞪了小木一眼,然後直接撂了句結束語:“滾你麻痹”半個小時過去了,歌響了數遍,未見人來。
此時,在關口架起第二道檢查站的人,掃描通行證、護照,對比肖像,忙得滿頭大汗,仍然是一無所獲,據客量的判斷,在前後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裏,已經出入接近兩萬人眾。
有可能已經出關了,駱冠奇在和海關處警員分析着,開始往回反查監控,一張一張陌生的臉,在電腦上運行的巨慢,那股子焦慮快要把人憋瘋了。
可是沒見人,沒見贓款,整個排查還得進行下去,珠江市局受陝省公安廳委託,又派駐警力增援來了………
此時此刻,關口外的資本主義世界,近景假山如林,遠景高樓林立,開往賭場的豪華大巴就在等着,通關的人羣間或討論着那頭髮生的怪事,説有人被抓了,是非法傳銷的壞蛋,就被扣在檢查違物品的玻璃房子裏…等等之類的話,轉眼間他們會乘上賭場接客的大巴,或者坐着出租,把説過的話忘在腦後。
一位在關口境外的土地上已經呆了一個小時沒見迴音的女人,她聽到這些閒言碎語,幾次想轉身走,又躊躕,她鬼使神差地沿着來路,一步一步向回走。
近了…她聽到了悉的歌聲,那首陪伴了她十幾年的歌聲,在歌聲中,她欺騙了多少善良的人已經記不清了,但她記得在烏煙巷口,在生命已經失去顏的墮落歲月,那是她聽到最美妙的歌聲,然後路轉回頭,就見到了從監獄裏服刑出來的盧鴻博。
兩個一無所有的人,從此開始有了彼此。
近了…近了…她在回憶着,兩人是那麼的相濡以沫,在回憶着,這個臭名昭著的騙子,總是掏得兜裏底朝天的把錢給她,讓她養身,讓她治病,讓她過上一個女人應該過的幸福生活。
那時候,兩人就經常輕哼着這首歌,在輕擁着憧憬着一個安逸的未來。
近了…近了…她遠遠地看到了,警察重重包圍着的玻璃房裏,那個孱弱的、悉的身影,已經再抬不起頭來了,就像他無次數被抓、被打,總是那麼低着頭,咬着牙,着血、不管受了多少侮辱,都從來不寫在臉上,再見他,他永遠那麼神采奕奕。
而現在,再也看不到了,永遠也看不到了。
她抹着淚,急速回頭,泣着,再也無法遏制心裏奔湧而出的悲痛。
這時候,隱約的播報又起:“…現在發佈一條重大警務消息,陝省近期發生的非法傳銷案重大嫌疑人盧鴻博已於剛才被捕,其同夥在逃…嫌疑人姓名楊芸,曾用化名楊夢,身高一米六九,瓜子臉型…希望看到的旅客馬上向海關警務處報警,也希望嫌疑人楊芸主動出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她在哭着,她在泣,她在壓抑着不敢放聲、號陶大哭,眼前就是一個可以重新開始的世界,身後會是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個不難選擇,她抹着淚,朝着眼前的路走去,不過腳步越走越慢,直至又駐立不前………
兩個小時過去了,海關的影像沒有發現,只是發現了幾個疑似的影像,兩人經營多年,肯定有無懈可擊的假身份,肯定有已經鋪好的境外逃亡之路,越來越渺茫的抓捕希望在慢慢破滅,駱冠奇已經開始通知設卡的警員輪班休息了。
他自己,匆匆向檢查處趕去。
絕望的情緒同樣籠罩壓張狂的心頭,如果她落網了,可能同情,可能不忍;如果逃亡了,那剩下的只有憤恨了,又一遍歌聲響起時,他恨恨地説着:“他們約定肯定是境外接頭,錢在關裏換手,應該在抓盧瘋子的時候出關了。”
“為什麼我覺得她不應該走呢?”小木若有所思地道着:“家庭破碎,誤入傳銷,錢被騙了,人也被騙了,命運幾乎是觸底才反彈的,從他們兩人合作上就看得出,幾乎是心有靈犀啊…她就帶着錢走,又能怎麼樣?魂可丟在這兒了。”
“她就是個騙子,難道你覺得良心譴責能治得了她?要那樣,我們警察都可以下崗了。”張狂氣憤地道。
“良心…她沒有心,她的心應該都給盧瘋子了…”小木微笑着道,他也開始變得不確定了,喃喃説着:“遇上一個、而且是在最慘的時候遇上一個把她當公主的人,我真不覺得有什麼理由可以捨得下,如果僅僅是為了錢的話,那兩個人早可以坐地分贓,分道揚鑣,何苦繞這麼大個圈子,非要一起出逃?”小木回憶數次調戲無果,他知道,楊芸心裏應該被另一個人滿了,而那個人,就是拉着她一直在當騙人,做傳銷的盧瘋子,只有那種知冷知熱的老男人,才是她的最愛。
“你猜的都對,可是,我就艹了,人呢?”張狂火了。
“你不用埋怨我,幾萬的出入關口旅客,你們不照樣查了,查着了嗎?”小木翻白眼了。
“嘿,我…我他媽怎麼就想直接死你呢?”張狂的氣往小木頭上撒了,撲上來,要掐他脖子。
不料剛把小木製服,外面就鼓譟起來了,張狂一驚,放開小木,透在門縫裏看,一看,表情僵住了。
是看守的警察正在阻檔一位跑向這裏的女人,那女人染着金髮,皮膚白皙,一眼讓人沒認出究竟來,對着阻攔他的警察,她從容捋起長髮,然後在臉上着,額上、腮上,下來幾片與皮膚幾乎同的化妝物,攔着的警察瞬間臉大變。
嫌疑人,楊芸…槍口迅速指向她而她卻渾然不覺,她站在那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玻璃窗裏,轉瞬間淚滿面,都忘了身前的危險,她提着一個行李箱,無知覺的掉落了,她要往玻璃房子裏去,眾警不明所以,齊齊堵着人牆阻攔,要上銬子時,楊芸變得竭斯底裏了,號陶大哭着,又抓又撓。
“讓開,讓她進去…”駱冠奇恰奔下來了,喜於形的,眾警一放開,楊芸哭着奔進去了,外圍的人牆排着堵上了。
撲去的楊芸淚涔涔的伏在盧鴻博的膝邊,一下子失控了。頹喪的、神情萎靡的、嘴角帶着血的盧鴻博,慢慢抬起頭,笑了,笑着卻兩行老淚長,喃喃説着:“,你真傻,都走了怎麼又回來了。”
“鴻…博…”楊芸搐着,泣不成聲了,她嗚咽地撲向被銬着盧鴻博,手顫抖地撫着他的臉,伏在他的膝上,淚像斷線的珠子,和着苦痛的呻道着:“…我不走,我不能一個人走…我扔不下你…鴻博,我和你一起坐牢,我們不要錢了…我們,我們什麼也不要了,只要在一起…我什麼都聽你的,可這一次我辦不到,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下…自己走…”那種心裏苦痛的糾結,在相聚的這一刻,全部成了渲的淚水。
“別哭,別哭…,對不起,對不起,我最終還是害了你一輩子,對不起…”盧鴻博勸着楊芸,自己早淚滿面。楊芸伏在他膝上,用潔白的袖紗給他擦拭着眼淚,擦拭着嘴角的血,在呢喃地説着:“我願意…和你在一起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子…鴻博,你別哭,我們還後半輩子,我們還有下輩子…下輩子,我還來找你…”一室嗚咽,一雙淚人,躲在休息室的小木和張狂,不敢現身。尷尬站在門口的駱處長,任務完成的興喜一掃而空,悄悄側過臉,抹了一眼淚。
無他,其行可誅,其人可憫而已。
是,6。22行動丟失的一千七百餘萬無贓款成功追回,主謀盧鴻博落網,另一重大嫌疑人楊芸,投案自首。消息傳回,專案組一片歡呼。當夜,兩位嫌疑人被解押回陝省,航班在省城機場落地已是凌晨,面對着一片警車,這一對被銬在一起的嫌疑人,竟然沒有一點頹喪之,反而相攜着走下弦梯,臨上囚車時,盧鴻博意外地回頭,對着一行解押的警察,微笑着頜首致意。
是謝給了他解?
還是謝讓他有機會知道了,這個世界還有值得留戀的東西?
人心是最複雜的,這一次,連小木都猜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