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憐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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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青迪用過六招,摸不到對方底細,只覺得對方手中那件怪異兵器千變萬化,怪招層出不窮,取巧似是不易,他經驗豐富,心思電轉,手下招式一慢,用上了他家祖傳的絕技。以慢打快,以靜制動。卻是一套“人老珠黃”戟法。
這一戟來得極為怪異,戟杆輕顫,似是全無力氣,引得光芒亂抖,實不知他要刺向哪裏,他的臉上也顯出一種遺老般的朽腐之氣,正是一招“人困馬乏”夏涼眉突然眉頭一揚,他已看出這一招的厲害,對方已是“人困馬乏”本無力攻擊,但這只是表象而已,等到前鋒到了你跟前時,就會一變氣勢,一鼓而進,再難防禦,所以他已不能再守,他只有攻。
可是以他的體力,可有能力發起攻擊?他不知道,但不攻擊就只有死路一條,他別無選擇。
夏涼眉輕嘯一聲,發力前衝,一招“天馬行空”手中天書一分為二,左手天書擋開銀戟,右手天書擊出,斬向呂青迪面門。如果不是他身中麻藥,這一招使出來,真的如招所示,俊逸瀟灑,不可方物。呂青迪似乎也是成竹在,等得就是他來攻擊,卻並不急着反攻,而是一招“人人自危”臉上現出吃驚的表情,身子一縮,以戟杆向上一,砉然一聲,天書斬上戟杆,呂青迪手腕一振,銀戟落地,此時夏涼眉左手天書從下反而上,卻是一招“天翻地覆”呂青迪驚叫一聲,翻身躍起,避開這一招,落地時已是背對夏涼眉,這乃是一招“人為刀俎”以背對敵人,無疑是任人宰割,這一招名字倒是極為恰當。
夏涼眉想也不想,最後一招出手“天網恢恢”雙手天書分從兩面斬向他兩臂,看來倒也不想傷他命,呂青迪無論如何也避不開這要命的天網。可是他也有最後一招,而且也是最厲害的一招,在戰場上,他曾以這一招取過敵方上將之首級。
這是一招“人面獸心”一枝小小的銀戟,從他的肋下反刺而出,刺向夏涼眉小腹。與此同時,無字天書也已經斬上了呂青迪雙臂,只聽錚然兩聲,鋒利的書頁竟然斬不進去,原來呂青迪身上穿着純鋼護甲,這一擊只將護甲斬裂,將他臂頭劃出兩道淺淺的口子,並無大礙。此時夏涼眉那無字天書盡在外門,中堂大開,再也無法抵禦這一刺,電光石火之間,戟尖已深入腹腔。
夏涼眉猛可一驚,身子自然而然的向後急退,但這一戟仍舊入二寸,受傷極重。呂青迪一短戟,血花飛濺處,夏涼眉捂腹後退。呂青迪不再進擊,方才説好的,十招之內決勝,現在已過十招,自然不會再打下去。但夏涼眉極是硬氣,連哼也不哼一聲,撕下一塊衣服,將受傷的腹部緊緊纏住,目光中並無一絲惱怒憤恨之意,身子也如一旗杆般屹立不動。
呂青迪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過了片刻,二人仍舊不動。夏涼眉腹上出的血已將衣服浸透,卻並沒有倒下的意思。
呂青迪突然收起短戟,將地上的銀戟握在手中,那女子喝道:“還不殺了他們?”呂青迪好像沒聽到,對夏涼眉點點頭,道:“十招了。”夏涼眉道:“不錯。”呂青迪道:“你勝了。我遵守言諾,不會殺人。”夏涼眉也點點頭,沒有説什麼。
最後那一招,如果不是呂青迪身穿護甲,夏涼眉的天書斬到之時,他本就不可能發出那致命的一招“人面獸心”也就傷不到夏涼眉。現在十招已過,對方仍舊不倒,他自然就算輸了。
呂青迪將銀戟一背,從夏涼眉身邊走過,出門而去,這自始至終,他也沒有看過地上的小荷一眼。是他不想看,還是不敢看?
直走出門外數百步後,呂青迪才突然狂吼一聲,拔腿飛奔起來,道路箭一般在腳下掠過,不時有枝葉在他臉上擦過,呂青迪最後跑得筋疲力盡,手中銀戟猛進一株大樹,一聲厲嘯,腕子一翻,那棵大樹從中而斷,呂青迪跪倒在地,以手抱頭,嗚嗚的哭起來:“小荷…我…不是有意的…”那女子看呂青迪走了,氣得冷哼一聲,臉現殺機,道:“他不動手,我自己來。”夏涼眉冷笑:“你不妨試試看。”那女子哼了一聲:“我並不想殺你,如果你擋我的路,卻是講説不了,我只好送你和她一起走。”夏涼眉天書一擺,道:“就憑你?”那女子看着他,一陣冷笑:“如果你現在還能發出一招,我就服了你,別看你騙過了呂青迪那敗家子,但可瞞不過我的眼睛。”她説着話,一步步來到夏涼眉跟前,歪着頭看他。夏涼眉只覺得心底裏有什麼東西在向下沉,他努力想發出殺招,但雙臂已抬不起來,他的血已得太多,眼睛都有些看不清了。
那女子嘴邊出一絲笑容,舉掌向夏涼眉頭上拍了下去。
突然之間,從門外傳來一聲大吼,接着一條十八截虎尾鋼鞭穿破木板牆,向那女子手腕捲去,那鋼鞭上盡是倒刺,如果鈎在裏,至少要撕掉一大條下來。
那女子掌到中途,突然一沉,虎尾鞭竟捲了個空,而那女子這一掌雖然低了數寸,卻方向突變,拍向夏涼眉耳門。這裏也是人身重要大,一掌拍實的話,夏涼眉可就要涼透了。
但門外來的並非一人,還有一個人在虎尾鞭剛剛發出時,便如一塊發機出的石頭般撞進來,以身子撞向那女子。他的身子並不是兵器,他的兵器是盾,一面青光閃閃,其薄如紙的盾。上面一條條一道道滿是裂紋,但這卻是天下最硬的盾之一。
那女子掃了一眼攻來之人,似乎輕輕嘆息一聲,她已知道,今天的人是殺不成了。她也沒見如何動作,一個輕盈曼妙的身子就輕煙般向上飄起,半空中轉出十餘個圈子,升上了屋頂,但她並沒有就此罷手,一道烏光手飛出,擊向小荷。
就當她身子躍起之時,言白虎與劉玄武正要將她攔下來,但見她掌心烏光一閃,一物直打小荷,二人大驚之下,齊齊出手,將暗器打飛出去,但此時那女子已穿破屋頂,鴻飛冥冥,不知所終了。
門外火光亮起,湧來一大羣人,都是汝陽王府裏的僕人們,夏涼眉只覺得眼前火光耀眼,突然天旋地轉,腦子裏轟然一聲,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五探芳信一聲炸雷,幾乎就響起在窗外的樹梢頭,夏涼眉睜開了雙眼。
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動,彷彿是被雷擊所震盪的一般,好不容易,夏涼眉才看清楚眼前的情況。
這是一間緻的屋子,帳幔雪白,大理石鋪就的地面泛起青光,幾乎能照得見人影,牀邊燃着香料,整個屋子都飄蕩着一陣幽香。
在牀前還站着一個人,見他醒過來了,就在與他把脈,然後轉頭對椅子上坐定的汝陽王道:“王爺,他已經沒事了。只是失血過多,靜養幾天就能下地了。”汝陽王點點頭,叫這大夫出去,然後親自走到牀前,看視夏涼眉。
窗外下着大雨,這無聊的雨聲卻更顯得屋子裏幽靜異常。雷聲還在不住響着,但在夏涼眉聽來卻是那麼遙遠,他又暈睡過去。
兩天以後,夏涼眉可以勉強下地了,這些天來,汝陽王是天天必到,但小荷卻一次也沒來過。
這天吃過晚飯,汝陽王照舊來看他,見他氣已好得多,夏涼眉躺在牀上,突然苦笑一聲,道:“姓夏的縱橫江湖,從來沒有辦不到的事,可在你手裏,我卻栽了個跟頭,你放心,等我一能出門,我便去找你門口那石獅子。”汝陽王聽了,卻是長嘆一聲,道:“你先用不着去找那石獅子,你還是——先去看看小荷吧。”夏涼眉淡淡地道:“我看她做什麼?”汝陽王捏着雙手,似有些不好啓口,但最後還是説出來:“現在也許只有你才能救她了。”夏涼眉苦笑:“難道説在這王府裏,還有人敢動她?”汝陽王道:“有。”夏涼眉眼神一閃,道:“誰?”汝陽王道:“她自己。”汝陽王的目光雖然還是那樣尖鋭,但裏面似是有些掩飾不住的哀傷:“她自從那天救回來,直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説過,一粒飯也沒吃過。我想,也許只有你才能讓她復原,因為那晚畢竟你救過她。”他已知道了那天城外所發生的,自然是言白虎與劉玄武報告的,但夏涼眉不敢肯定在城裏所發生的那些事,汝陽王知不知道。但願他不知道。聽他的意思,小荷也沒有説過什麼。
於是夏涼眉不再説什麼,他輕輕下牀,在汝陽王注視的目光中,穿上自己的衣服,慢慢走出門去。他不敢走快,因為傷口還沒有完全長合,雖然縫住了,但如果用力過猛,還是會血的。
這裏是一大片蓮池,此時正當六月,蓮花開得正好。藍的月光灑在池塘裏,閃着輝光,水面上有一座九曲廊橋,檐下掛滿了紅燈,無數的紅燈與月光相輝映,使得這蓮池看來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寶石,走在這九曲橋上,已分不清哪裏是天上,哪裏是人間。
紅燈盡處,是一座高閣,一個紅衣女子獨坐閣頭,肩若削成,如束素,眼望着燈火闌珊,她身邊的明光淡了,卻有一股離的水霧升起在四周,使得她看來彷彿是雲間的仙子,不帶一絲人間煙火。
仙子並不都是快樂的,至少這個仙子是憂傷的。
小荷的臉映着輝光,突然竟有了一股寒涼的意味,月下泛清輝,清輝玉臂寒,她的整個人看起來再也不像是夏涼眉第一次看到時,那種近乎跋扈的青,那般疑為天人的驚豔,現在她看起來,連一個惱恨丈夫章台走馬的怨婦都不如,怨婦臉上至少還有哀怨纏綿,而小荷臉上卻是什麼都沒有。
現在她的人就像是一具空殼,拋卻了靈魂的空殼。
這才僅僅不過三天,人的變化竟如此之大,連夏涼眉都覺到不可思議。
他走到小荷身後,小荷似是沒聽到,一動也不動。夏涼眉停下腳步,思索着該如何説第一句話。他思索的時間很長,高閣上一人靜坐,一人獨立,月光灑遍二人全身,彷彿今晚的月只為他們二人而明。
如此美月良辰,夏涼眉卻突然做了一件極為煞風景的事,他突然從後面猛然摟住小荷,用嘴去親她的後頸。小荷長這麼大,也從沒遇到過這種男人,敢如此非禮她,雖然此時她心中悲傷絕,但夏涼眉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還是駭得她拼命掙扎起來。
可是她已經三天沒吃飯,又哪有力氣掙得過一個男人?她已被夏涼眉壓倒在地,夏涼眉那剛長出胡茬子的嘴已經吻上她的臉。小荷沒有叫,也許是她沒有力氣叫出來吧,二個人就在高閣上翻騰開了,突然小荷猛一曲膝,頂在夏涼眉小腹上,夏涼眉痛苦的哼了一聲,身子突然一僵,像一隻大蝦般弓起。然後小荷的巴掌就結結實實的落在他臉上。
夏涼眉翻倒在地,小荷像是動了子,不依不饒的跳起來,撲到他身上,一對拳頭像雨點般落下,夏涼眉也不想吃虧,去捉她的雙手。
突然之間,二人一齊落下了高閣。
閣下是蓮池,好大一片蓮池,當然也很深,二人扎手紮腳的落到池塘裏,起了老大水花。可二人的打鬥也終於停了。突然間滿池譟動,無數“咕呱、咕呱”之聲大起。
小荷鑽出水面,頭上濕淋淋的頂着一朵大荷葉,而夏涼眉也出頭來,二人離得不遠,相互正看,突然夏涼眉驚叫了一聲,身子一縮,下手去褲子裏一抓,竟抓出一隻大青蛙,那青蛙被二人落水聲驚動,正沒好氣,又被一隻分成五瓣的爪子捏住,很是難受,一下子氣貫頂門,漲得幾乎像個皮球,雙眼凜凜生威,怒視夏涼眉。
夏涼眉忙一甩手將它扔進池塘裏,然後也學着它叫了一聲:“咕——呱!”那聲音像得很,小荷看着夏涼眉的樣子,突然“卟”的一聲笑出聲來。
總泡在水裏也不是件得意事,於是二人一同上了岸,夏涼眉經過方才一番折騰,小腹上又開始血,為了減少出血,他一上來便躺在樹下不動了。小荷好像這才記起他受的傷,爬過來伸手就掀他的衣服,想要看一看。夏涼眉嚇得急忙護住衣襟,輕喝道:“你做什麼?”小荷一臉認真:“看你的傷呀,你以為我要做什麼?”夏涼眉皺眉道:“你懂不懂事,我是個男人,你是個大姑娘,我看你行,你看我就不可以。”這觀點倒是頭一次聽在小荷耳裏,她不服氣地道:“為什麼?”夏涼眉擠出一臉壞笑:“我看你,人家會説我風好,這無傷大雅,可你要看我,人家就會説你…”小荷見他不説了,追問道:“説我什麼?哼,那人敢説我一個壞字,我就撕了他的嘴。”夏涼眉道:“人家當然不會説你壞了,人家會説你好…好…”他剛説到這裏,突然頭腦裏一陣眩暈,不由得住了嘴,此時他眼睛裏的小荷竟完全不一樣了。
現在呈現於夏涼眉眼前的,是一個苗條而勻稱的身子,因為紅衣着了水,一下子緊緊貼在她身上,偏偏現在是夏天,小荷穿的又不是很多,從枝葉間漏下的斑斑點點的月光落在小荷身上,頓時將她身上所有凹凸之處全都顯出來。
一滴晶瑩的水珠從她的髮際輕輕滾落,落在她那雪白的脯上,在夏涼眉聽來竟是鏗然有聲。這是震盪心絃的聲音,夏涼眉只覺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像決堤的洪水,四下亂湧。他已忘記身在何處,彷彿四下裏是一片桃花,頭上月圓如鏡,腳下清溪泠泠,此時的情景竟是如此悉。
夏涼眉忍不住伸出手去,彷彿要撫摸天上的圓月,他輕輕念道:“桃花源內桃花塢,桃花塢內桃花酥,桃花酥映桃花面,絆惹桃花總不如…”小荷沒有聽清他的話,湊近他的臉,問道:“你説什麼…”此時的夏涼眉竟突然伸過嘴來,重重親在小荷紅紅的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