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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雷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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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一張軟榻上,一位絕少女正擁被斜斜的倚在那兒,這位姑娘,年紀十八九,柳眉鳳目,懸鼻櫻口,美極。只是臉蒼白,像剛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她太清瘦,但瘦不骨,只顯得身子很弱,看樣子一陣風吹來能把地吹倒。

几上的燈,不住的搖晃着,那是從天窗裏灌進來的風,這種天兒,在這透風的高處,這麼弱的身子,難怪她要蓋被子。

其實,在這種地方,清冷、枯寂、無聊,她除了在榻上躺着,擁被斜倚,她能幹什麼。

老太婆提着木盒上來,她大概是見慣了,倚在軟榻上沒動,只淡淡的説了句:“媽,又給我送吃的來了。”老太婆把木盒往几上一放,掀開蓋從裏頭端出那小瓷壇兒,一手調羹,一手持着瓷壇,往榻上一放,道:“姑娘,您先喝幾口,我告訴您件喜訊兒!”姑娘坐了起來,拉了拉被子道:“這麼大了,哪能老讓人喂,我自己喝吧。”她接過了瓷壇跟調羹,纖纖玉手,白皙修長,指指晶瑩,柔若無骨,她輕輕的喝了一口,然後問道:“媽,是什麼喜訊兒?”老太婆未語先一陣動,道:“姑娘,玉觀音出現了!”姑娘一怔,停了調羹,圓睜鳳目,急道:“玉觀音出現了,真的?”老太婆道:“這麼大的事兒,我還敢騙您不成…”姑娘忙又問道:“在哪兒?”老太婆往下指了指,道:“就在下頭。”姑娘一下子又坐直了一些,道:“媽,你是説在雷家堡裏?”老太婆點了點頭道:“就在這短命的賊窩裏,我從那兒過,沒想到讓我看見了,我可有整整十年沒看見它了,真是天可憐…”老眼一紅,淚光跟着出現在眼眶裏,她拉袖子擦一擦,然後又道:“怕也是這般賊的報應到了…”姑娘眨動了一下鳳目,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媽,你是怎麼看見的,是誰…”老太婆了一口氣,平靜一下動的情緒,道:“是這樣的,姑娘,剛才我從後堡過,看見雷振南那老賊帶着他那兩個爪牙揹着手站在後堡那塊空地上,這種天兒,既沒有雪景又沒有月亮,他站在那兒幹什麼,我當時心裏就動了疑,打算躲在暗影裏多看看,我剛躲進暗影裏。他那三個大爪牙,跟他那兒子趕着一輛馬車馳進了後堡,馬車停穩後,從車裏出來個穿着男人衣裳的姑娘,聽他們稱她叫鮑姑娘,大概是當世三大家,河北鮑家姑娘,那兩尊玉觀音就抱在那位的姑娘懷裏…”姑娘靜聽至此,忍不住口問道:“玉觀音怎會抱在鮑家姑娘懷裏,又怎麼會是兩尊?”老太婆搖頭説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玉觀音沒有錯。”

媽!”姑娘凝目問道:“世上玉觀音可多的是,鮑家既是當世三大家之一,家裏不會沒有古玩玉器!”老太婆搖搖頭説道:“不,姑娘,這兩尊玉觀音跟別的觀音像不一樣,別人看不出來,我看得出來,而且這兩尊玉觀音的手藝,也是絕無僅有…”姑娘道:“媽,天那麼黑,你站得又不近-…。”老太婆道:“姑娘,您忘了媽是個幹什麼的了,學武的哪一個沒有一雙鋭利的眼,何況媽是個老練家子了。”姑娘道:“這麼説,你沒有看錯,確是跟咱們有關的那種玉觀音?”老太婆毅然點頭説道:“絕不錯,姑娘,要是錯了,媽願意把眼珠子挖出來。”姑娘沉了一下道:“媽,這位鮑家姑娘現在呢?”老太婆道:“對了,我忘了告訴您,鮑姑娘沒下車就走了,是雷振南老賊讓小賊把她送回去。”

“走了?”姑娘眉鋒為之一皺,道:?這怎麼辦?我本想讓你問問她,那兩尊玉觀音怎麼來的,如今這…“一頓,話鋒忽轉,道:”媽,記得我到雷家堡來的時候才十歲,我只知道跟玉觀音有很密切的關係,這也是你告訴我的,別的我一無所知,這件事究竟是…“老太婆臉上的神有點異樣,遲疑了一下道:“姑娘,當年您還小,我也不能告訴您那麼多。其實,我也只知道當年家裏遭了變故,夫人,還有您一個妹妹跟咱們失散了,咱們落在雷家堡,夫人跟二姑娘不知下落,沒有音訊…”姑娘截口説道:“這我知道,可是我不知當年家裏究竟遭了什麼變故?”老太婆道:“就是遭了賊,搶人的賊。”姑娘詫異的道:“搶人的賊?”老太婆道:“咱們不是被老賊雷振南搶到雷家堡來了麼?”姑娘道:“這麼説我娘跟我妹妹也是被人搶去了?”

“怕是。”老太婆微微點了點頭:“可是就不知道她二位被什麼人搶去了。”姑娘道:“這麼説雷振南該是我們的仇人?”

“不錯,姑娘。”老太婆點頭道:“他是咱們家不折不扣的仇人。”姑娘沉一下道:“這我就不懂了,雷振南當年所以這麼做,必然有他的目的,可是到如今已整整十年了,我也在他雷家堡長大了,他除了把我囚在這地方,不許任何人接近我之外,供我吃穿,簡直把我待若上賓,怎麼沒見他對我怎麼樣啊?”老太婆冷笑一聲道:“這老賊豈會安着好心,也許還沒有到時候呢!”

“還沒有到時候?”姑娘道:“他究竟為了什麼?有什麼企圖,你知道麼?”老太婆沉默了一下,道:“説真的,姑娘,我只知道他是咱們的仇人,還真不知道他把咱們搶到雷家堡來,一囚十年,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姑娘呆了一呆道:“怎麼,媽,你也不知道?”老太婆苦笑道:“我當面也問過那老賊多少次,只是他不肯説。”姑娘沉默了,半晌之後問道:“那麼我跟這觀音像…”老太婆道:“我也只知道這玉觀音像再現的時候,就是咱們困離開雷家堡的時候,別的我就不知道了。”姑娘説:“這麼説,你也不知道我跟這玉觀音像究竟有什麼關係?”老太婆似乎有難言之隱,遲疑了一下,搖頭説道:“姑娘,我不太知道。”姑娘道:“那麼我爹呢,我只聽你説過我娘,我記得我也只見過我娘,卻沒有見過我爹,我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是個幹什麼的?”老太婆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只知道您剛記事兒的時候,老爺就沒有跟夫人住在一起了…”

“怎麼?”姑娘微微一怔,忙道:“我剛記事兒的時候,我爹就沒有跟我娘住在一起了,為什麼?”老太婆臉有點陰沉,道:“聽説他們二位間的情不大好…”姑娘哦了一聲道:“我爹跟我孃的情不大好?”

“其實…”老太婆道:“姑娘,是老爺對夫人不好,起先,夫人一直是逆來順受的,可是後來,也就是您剛記事兒的時候,夫人實在受不了,忍不住了,悲憤之下,就帶着您跟二姑娘憤然離開老爺…”姑娘道:“原來是這樣,那麼我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是個幹什麼的?”老太婆搖頭説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怎麼?”姑娘道:“你也不知道?”老太婆道:“不瞞姑娘説,我是在夫人離開老爺之後才跟了夫人的。”姑娘道:“那麼,我娘沒有跟你提過我爹麼?”老太婆道:“夫人告訴我的,也就是我剛才告訴姑娘的,夫人沒多提一個字,所以,我也只知道這麼多。”姑娘皺了眉道:“那麼我姓什麼,你總該知道吧,我長這麼大還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只知道自己叫球兒。”老太婆道:“我只知道,夫人孃家姓董,卻不知道老爺姓什麼,夫人也從沒提過。”姑娘道:“奇怪!我娘為什麼從不提我爹…”老太婆道:“也許因為夫人跟老爺的情不大好吧。”姑娘道:“情不好,也不至於提都不提啊。”老太婆做一搖頭道:“姑娘不知道,您年紀也還輕,只有情之不和睦才能拆散一對夫,而且情這兩字,對一個女人來説…”一頓,接道:“我不説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説才好,姑娘將來就會知道的。”姑娘沒多問,沉默了一下道:“那麼咱們如今…”老太婆雙眉一揚道:“是離開這賊窩的時候了,我今夜就護着您離開這雷家堡。”姑娘詫聲説道:“今夜就走,你護着我走,難道沒人來救咱們?”老太婆道:“誰會來救咱們?”姑娘道:“那玉觀音像…”

“姑娘,”老太婆道:“玉觀音像再現,只是在尋找咱們,是讓咱們看到玉觀音像之後,藉着玉觀音像的來路去跟那玉觀音像的主人會合,玉觀者再現,也表示它的主人還不知道咱們在什麼地方,要是知道,咱們見着的就是它的主人而不是它了。”姑娘道:“這麼説,咱們離開這兒之後,只有找那位鮑家姑娘去了?”老太婆點頭説道:“不惜,姑娘,因為她知道玉觀音的來處。”姑娘道:“你看咱們能走得出去麼?”老太婆雙眉一揚,兩眼微睜道:“應該能,就是不能也得闖闖試試。”姑娘看了老太婆一眼,道:“既然闖,咱們為什麼不早…”老太婆道:“姑娘是問我為什麼不早護着姑娘離開這賊窩?”姑娘點了點頭。

老太婆嘆了口氣道:“姑娘不知道,那是因為我不知道玉觀音像的主人還在人世,縱然咱們離開了這賊窩,能到哪裏去,又能怎樣?如今不同了,玉觀音像已再現,那表示它的主人還在,這樣壯了我不少膽氣,也給了咱們依靠,給了咱們仗恃…”姑娘道:“玉觀音像究竟跟我有什麼關係,又為什麼找咱們,這你一點也不知道麼?”老太婆道:“玉觀音像眼姑娘有什麼關係,我不清楚,至於為什麼我咱們,大概是看看咱們是不是還在人世…”姑娘道:“還在人世又怎麼樣?”老太婆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姑娘道:“你既然不知道玉觀音像跟我有什麼關係,也不知道為什麼找咱們,你又怎麼知道它是在找咱們呢?”老太婆手一揚,旋即説道:“因為我知道這玉觀音像跟姑娘很不尋常。”姑娘道:“這你是怎麼知道的?”老太婆道:“這早在當年我聽夫人提過,夫人就藏着一尊玉觀音像,珍逾命,平常都深鎖在箱子裏面,只有在每年的七月七晚才拿出來把玩一陣…”姑娘道:“每年的七月七,為什麼在每年的七月七才…”老太婆搖頭説道:“這我怎能知道。”姑娘皺了眉鋒,沉默了一陣之後才道:“我娘跟我妹妹不知道在哪兒,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跟我妹妹知不知道玉觀音像已然再現。”老太婆緩緩的説道:“我也在這麼想,只希望她二位也看見了玉觀音像…”喜的遠處傳來一陣梆柝聲。

老太婆神情一震,道:“姑娘,時候不早,收拾收拾咱們走吧!”姑娘看看四下,道:“媽,咱們還有什麼好收拾的麼?這兒的東西全是雷家堡的…”老太婆一點頭道:“説得是,他雷家的東西咱們一樣不沾,賊窩裏的東西咱們也一樣不能帶,免得沾上一身賊氣…”順手抓起了一件衣裳,道:“這一樣不能不用用!”一連幾扯,把一件上好的衣掌扯成了~條條的布條,然後把一條條的布條連接打成了結,接道:“姑娘,您請趴在我背上,讓我背您,這樣咱們好圖。”姑娘忙道:“那怎麼能行?我這麼大個人…”老太婆笑道:“姑娘忘了,我是幹什麼的,再有兩個姑娘這麼大的人我也背得動,再説這樣也比較好闖。”姑娘道:“媽,咱們可不能從他雷家堡的大門大搖大擺的出去啊。”老太婆道:“我知道,這個您放心,揹着像您這麼大個人兒,穿房超脊還不是難事,這要是難事,媽白混大半輩的江湖了,什麼都別説了,時候不早了,您訪上背吧。”姑娘沒説話,遲疑了一下,從牀裏拿了一件衣裳穿好,外頭又罩上一件風單,這才從牀裏頭身趴在老太婆背上。

容姑娘趴好,老太婆用那條長長的布條五花大綁般的把姑娘勒個結實,然後她回身四下掃了一眼道:“姑娘,咱們沒忘自己的東西吧?”姑娘道:“咱們自己又有什麼東西…要不是這兒是雷家堡,雷振南又是咱們的仇人,我還真是有點兒捨不得離開這兒。”老太婆嘆了一口氣道:“也難怪,整整十年了,您等於是在這兒長大的…”頓了頓接道:“姑娘,這些布條可未必結實,您提醒了我,咱們要走了,待會兒您要是不敢看,把眼睛緊閉起來好了。”姑娘當真把一雙鳳目合閉起來,道:“走吧,媽。”老太婆沒再説話,揹着姑娘拾級而下,那盞燈,還讓它亮着。

上來的時候像一溜煙,下去的時候也不慢,老太婆揹着姑娘這麼大個人,步履仍是那麼輕捷,沒有一點累贅的樣子,看來這位老太婆當年必是一位叱吒縱橫,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

轉眼工夫到最後面一個拐彎處,老太婆停了步,沿着牆往下看看,門外那兩個大議提着雁翎刀,仍站得筆直。

姑娘低低説道:“媽,怎麼不走了?”老太婆低低應道:“門口有人,我得想法子先把這兩個收拾了。”姑娘忙道:“媽,你要殺人?”老太婆道:“一窩兒賊,殺一個,少一個,要是您不願意我殺人…”姑娘道:“別殺他們,只要咱們走得出去就行了。”老太婆道:“姑娘心真好,我像您這麼大的時候也跟您一樣,心軟得不得了,踩死一隻螞蟻也心疼半天,可是後來在江湖上看多了,見多了,血腥事兒到處都有,咱們對人好意,人家可時時想害咱們,心腸也就不得不硬起來了。”一頓接道:“這時候了我還跟您嘮叨這些,真是,您抱緊我,我可要闖了。”姑娘忙把眼一閉,一雙粉臂也隨之緊了一緊。

老太婆沒再説話,一閃身掠下,直竄了出去,穿得那兩個大漢發覺不對,老太婆的左右雙手已落在他兩個的頭頂上,兩個立即木立了一對,乾淨而利落。

老太經不稍慢,制服了兩個大漢之後,立即折身向左,投身而起,直上那邊石頭牆,石頭牆上展開身法,很快的又到了堡牆下,從這道石頭牆往上翻,不過二三丈高低,所以她輕易的翻上堡牆竄了出去,沒受一點阻擋,也沒驚動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在雷家堡整整待了十年,今夜才算離了樊籠,這麼容易,容易得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可是這時候在雷家堡大門口上,也就是堡牆上一處暗影裏,並肩站着兩個人,這兩人清清楚楚地看見老太婆揹着姑娘翻過堡牆躍出了雷家堡,可以説從老太婆衝出那座石頭建築,以快速無比的閃電手法制服那兩個大漢的那一刻起,老太婆的一舉一動,無不清晰地落在他兩個人眼中,可是他兩個人沒有叫嚷,也沒有阻攔,真似沒看見一般。

這兩個人,一個是那乾癟瘦老頭兒,一個是中等身材,滿瞼機警幹還帶着點狡黠陰險的中年漢子,他穿一件黑衣,左額上有一條刀疤。

老太婆揹着姑娘翻出了雷家堡,那乾癟瘦老頭兒開了口,話聲很低,也帶着點冷意:“記住,把情形隨時傳報回來,無論遇上什麼情形,絕不準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壞了全盤,知道嗎?”那刀疤漢子目光炯炯,鋭利的眼神望着堡外那一片荒涼夜,道:“您放心,只要有一點差錯,您唯我是問就是。”乾癟瘦老頭兒接着道:“去吧!”刀疤漢子應聲欠身,一頭翻了下去,連一點聲息也沒有帶出,就像這堡牆上本沒他這個人似的。

刀疤漢子翻了下去,乾癟瘦老頭兒身後多了個人影,乾癟瘦老頭兒回身哈下去:“你還沒歇息?”

“還沒。”那人道:“她們出去了?”乾癟瘦老頭兒道:“是的,剛出去。”那人道:“誰跟去了,刀疤跟去?”乾癟瘦老頭兒道:“是的,我覺得他比較合適。”那人微一點頭道:“你的眼光不錯,張千在堡裏這多年,無論大小事,表現一直很不錯,我預備找個機會提拔提拔他。”乾癟瘦老頭地道:“那是您的恩典。”那人乾咳一聲道:“你是怎麼代他的?”乾癟瘦老頭地道:“我讓他隨時回報,絕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好,”那人一點頭道:“只不知那老少兩個落在哪兒了,藉着這兩個,也許會找着那兩個,只要找着那兩個…”乾癟瘦老頭兒道:“您是天下第一人,雷家堡也就成了天下第一堡了。”那人笑了,笑得很輕微,道:“我不敢奢望那麼多,只希望儘快的找全了她三個,把她三個往高處一送,往司徒大人手裏一,我的差事就算完了。”乾癟瘦老頭兒道:“我不這麼想,我認為再大的功勞,再重的賞賜,就是來件御賜黃馬褂,也不如這天下第一人的榮銜。”那人似乎不願意多説下去,乾咳一聲道:“要知道,這件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咱們的機會不多,玉觀音像已然再現,很快的就會傳遍江湖每一個角落,那老少兩個要是落在別人的手裏,別人也會採取行動…”乾瘦瘦老頭兒道:“這個我想到了,您放心,就算別人把這兩個也了去,也起不了一點作用…”那人“哦”的一聲道:“怎麼?”乾癟瘦老頭兒明陰笑道:“我把您的獨門玩意兒用了些…”那人眉鋒一皺道:“怎麼?仍用了那東西…”乾癟瘦老頭兒道:“我沒來得及稟報,您別怪罪。”那人道:“要知道,那東西沒有解藥。”乾癟瘦老頭地道:“不是聽你説過,老夫人那兒有了。”那人臉一變,目中發出光,道:“蒙二弟,我説過多少次,不許提…”乾癟瘦老頭兒道:“這兒只有您跟我在,又沒旁人…”那人目中光大盛,乾癟瘦老頭地忙欠身説道:“我知道,您別生氣。”那人目中光倏斂,沉默了半晌始道:“不錯,老夫人那兒是有,可是那等於沒有,她不會給我的,哪怕是一顆…”乾癟瘦老頭兒道:“您料該有張方兒。”那人道:“方兒是有,可是那也握在老夫人手裏,我這兒卻沒有見過,當年配藥都是老夫人親自着手,任何人不得進入內房…”乾癟癟老頭兒道:“這是為什麼,您是她的獨子,難道連您…”那人冷笑一聲道:“獨子又如何,她珍視的東西又何止一張藥方,老太爺遺留下來的東西,只要是珍貴的,全在她手裏。”乾癟瘦老頭兒道:“老夫人年紀那麼大了,要那些東西幹什麼,您是他的獨子,不傳給您,又去傳給誰呢?”那人冷冷一笑,道:“這誰知道,恐怕只有問她…”突然了一口氣,改口問道:“玉龍、克用跟蒲三弟三個回來了麼?”乾癟瘦老頭兒道:“還沒有,您放心,就算鮑家人傾巢而出也奈何不了少主的。”那人道:“我倒不是擔心鮑家,諒他也不敢,我只是擔心那玉觀音像…”乾癟瘦老頭兒道:“除非他知道這老小兩個落在雷家堡,要不,他不會動咱們的人的。”那人道:“你不是説過,鮑家那個丫頭身帶着兩尊玉觀音進入雷家堡,恐怕不是巧合。”乾癟瘦老頭兒含笑説道:“後來我又想過了,要是他知道這老少兩個落在雷家堡,他就不會先把玉觀音送進來,您説是不?”那人笑了一笑,旋即點點頭説道:“不錯,蒙二弟好心智,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只聽一陣急促蹄聲從堡外夜中傳過來了。

乾癟瘦老頭兒又轉眼往外望去,道:“怕是少主回來了。”就這一句話工夫,夜中現出了三人三騎,風馳電掣般向堡門馳來。

乾癟瘦老頭兒道:“果然是少主…”那人接道:“走,咱們下去問問情形。”當先轉身往下行去。

當然,跟乾癟瘦老頭兒説話的這個人,是雷家堡的堡主雷振南。

雷振南限乾癟瘦老頭兒下得堡牆,剛到前堡那邊空地上,三人三騎業已經過堡門直馳進來。

三人三騎一見雷振南跟乾癟瘦老頭兒,連忙勒繮控馬,翻身離鞍。

雷玉龍落地躬了躬身:“爹,您還沒睡?”那高大紅臉老者跟韓克用也過來給雷振南、乾瘦瘦老頭兒分別見了一禮。

雷振南點頭示意,望着雷玉龍道:“你把鮑家丫頭送到什麼地方?”雷玉龍道:“我把她送到了十里鋪然後叫她自己回去了。”雷振南道:“可曾再碰見那個燕十二?”雷玉龍搖頭説道:“連影子也沒見。”雷振南道:“一路上是誰趕的車?”雷玉龍道:“我,怎麼?”雷振南道:“一路上都是你趕車?”雷玉龍道:“是啊!”雷振南目中光倏現,道:“真的?”雷玉龍明白了,忙道:“我還敢騙您不成,不信您可以問問蒲老。”那高大紅臉老者一分説道:“真的,堡主,少主沒動她分毫。”雷振南威煞一斂,道:“那就好,天不早,你三個都去歇息吧。”那高大紅臉老者跟韓克用雙雙答應一聲走了。

雷玉龍卻仍站在那兒道:“爹,我好不容易把她來了,您怎麼又…”雷振南兩眼微微一瞪道:“我叫你歇息去,你聽見麼!”做父親的畢竟有懾人之威,雷玉龍竟沒敢再多問,應了一聲,轉身要走。

雷振南突然一聲輕喝:“回來。”雷玉龍停步回身,望着乃父沒説話。

雷振南道:“聽着,也記住,以後凡是有玉觀音像出現的地方你少去,只見身上帶有玉觀音像的人,你也少碰,聽見了麼?”雷玉龍雙眉一揚道:“難道説咱們雷家堡就為…”雷振南兩眼暴睜,喝道:“雷家堡見曾怕過誰。我要你怎麼做你怎麼做就是!”雷玉龍沒敢再説一句,乖乖的應了一聲。

一名大漢手提雁翎刀飛步奔過來。近前一躬身,便要説話!

雷振南一擺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吧。”那大漢一怔抬眼,道:“稟堡主,是…”雷振南冷冷説道:“沒見我人在前堡了?”那大漢呆了一呆,沒敢再多説,施了一個禮,轉身而去。

雷振南轉過臉來望向雷玉龍,雷玉龍倒也乖巧,沒等乃父説話,便欠欠身往後走了。

雷振南當即又轉身望着乾癟瘦老頭兒道:“蒙二弟,給我傳令下去,今夜本堡的大小事,任何人不許輕,也不許互相談論,違者按堡規處置。”乾癟瘦老頭兒答應一聲要走。雷振南接着又道:“蒙二弟,我不許提的今後也別再提了。”乾癟癟老頭兒立即恭應了一聲,可是當他轉過身去的時候,他笑了,那是泛自他邊的一絲笑意,可惜雷振南沒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