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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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已然斷了的線索,至此又連續了起來。
這應該是他一念仁厚得到的報償。
他心頭猛跳,一陣動,抱着那具女屍往外行去。
出廟循原路下行,半途進入路邊松林。
巫山都是無主之地,無處不可以葬人,這女人能葬在鍾靈秀絕的神女峯,應該也含笑瞑目了。
世間若真有神鬼,説不定她以後真能成巫山神女,也算遂了她的心願了。
李玉樓就打算把那女人的屍體放下。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身後來了人。
果然,一個低沉的話聲在他身後響起:“住手!你想幹什麼?”一聽這勁道話聲,就知道是個練家子,而且內外兼修。
他抱着那女人的屍體轉過了身,他看見了,丈餘處,松林外的小路上站着個人,一箇中年人,約摸三十上下的中年人。
一襲瀟灑長衫,身材頎長,氣宇軒昂,長眉細目,威儀人,
上還留着兩撇瀟灑的小鬍子。
他一見李玉樓轉身,目光頭一瞥便投在那個女人的臉上,只見他微一怔,然後神情微松,道:“答我問話,你這是幹什麼?”李玉樓頭一眼對這軒昂小鬍子的印象不惡,當即道:“人死入土為安,尊駕以為我要幹什麼?”軒昂小鬍子道:“我當然知道你要埋她,我還要知道她是怎麼死的?”李玉樓道:“她是咬破了預藏在嘴裏的毒藥,自絕的。”軒昂小鬍子竟似不信,道:“是麼?”李玉樓沒在意,他生
仁厚,從不跟人作不必要的計較,再則他對這軒昂小鬍子的印象也不惡,是以他平和的道:“是的。”軒昂小鬍子道:“好死不如賴活,螻蟻尚且偷生,她為什麼要咬破預藏在嘴裏的毒藥自絕?”其實,這種事在武林之中屢見不鮮,算不得什麼稀罕事,軒昂小鬍子既是武林中人,絕不會不知道。
他所以這麼問,還是因為他不相信李玉樓説的話。
李玉樓仍然沒在意,仍然平和的道:“她謀我不成,因恐漏機密,所以咬破了預藏口中的毒藥自絕了。”軒昂小鬍子道:“她謀你未成,世上這麼多人,她為什麼單要謀你?你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麼?”就是泥人,也有個土
,李玉樓心裏有點不痛快。
但,也只是心裏有點不痛快,他道:“話是我説的,信不信這在你,至於她為什麼謀我,恕我不便奉告。”話落,他轉身就要往林深處走。
他是打算到林深處找一塊地方,埋了這個女人。
只聽身後傳來軒昂小鬍子的冷冷話聲:“等一等!”李玉樓停住了,但是他沒回身。
隨聽軒昂小鬍子又道:“我看你不像好惡之輩,但是事關人命,我不能不問個清楚,你最好説明白了再走。”李玉樓道:“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我説得已經夠明白了,你要是想知道其他的,我還是那句話,恕難奉告。”話落,他就要走。
只聽身後軒昂小鬍子一聲冷笑道:“那你就別想走!”隨着這一聲冷笑,這句話,小鬍子離地飄起,立姿不變,平飛疾,一掠而至,探掌往李玉樓肩上抓去。
他那鋼鈎般五指,抓的是李玉樓肩井要。
李玉樓仍沒回身,身後像長了眼,騰出右手,反手後拋,突出一指,照着軒昂小鬍子襲來掌心點了過去。
他這一指,看似平淡無奇。
但軒昂小鬍子卻一驚沉腕,腳下也硬生生的退後三尺,他一臉驚詫,道:“我走眼了,沒想到在巫山神女家,會碰上你這麼一位高人。”李玉樓淡然道:“好説!”他頭也沒回,又要走。
軒昂小鬍子道:“不要急着走,讓我再試試!”他欺身再進,雙掌並出,一拍李玉樓後心,一拍李玉樓右肋,取的都是要害,而且都是重手法。
只要是練家子,任何人都看得出,軒昂小鬍子這兩掌,力能震石開碑,就是銅金剛、鐵羅漢也受不了。
李玉樓看不見,但他覺得出。
忍不住雙眉一揚,冰冷道:“你也太過了!”他霍然回身,揮掌硬。
只聽砰然一聲,他這一掌跟軒昂小鬍子襲他後心的那一掌接實。
他一動沒動,軒昂小鬍子卻衣袂狂飄,身軀晃動,腳下踉蹌,一連退了好幾步才拿樁站穩。
站是站穩了,軒昂小鬍子中血氣翻騰,一張臉為之發白。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軒昂小胡於這再次一試之後,他自己明白,他修為差人太多,不只一籌。
他為之震撼,為之駭然。
一口氣壓下了
中翻騰的血氣,他道:“我自知不敵,敢問閣下是那門那派高弟,高名上姓,怎麼稱呼?”李玉樓道:“我不屬於任何門派,至於姓名,素昧平生,緣僅一面,我想就沒有奉知的必要了!”軒昂小鬍子道:“閣下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既不願意賜告,我也不能勉強,但是有幾句話我不能不説。”李玉樓道:“你説就是。”軒昂小鬍子道:“我雖然自知不是你的敵手,但事關人命,忝為俠義,不惜生死,閣下要是不説個明白,我不惜拚個血濺屍橫,閣下你恐怕還要多埋一個。”李玉樓原就對軒昂小鬍子印象不惡,剛才所以不痛快;是實在忍不下小鬍子不相信他,緊
不捨的口氣。
如今聽了軒昂小鬍子這番話,知道他是個俠義中人,也不為他擇善固執,不惜生死的作為及豪氣心折。
有了這一份心折,轉念再想,假設易地而處,在人命關天的情形之下,自己恐怕也會不輕易相信而緊不捨。
一份心折,再加上有此一念,剛才心裏的不痛快,頓時消失於無形。
他深深看了軒昂小鬍子一眼,道:“你倒是固執個人。”軒昂小鬍子道:“擇善固執,有何不可?忝為仗義,理應如此!”李玉樓道:“我姓李,你閣下怎麼稱呼?”軒昂小鬍子道:“震天堡於奇威。”敢情軒昂小鬍子是那位南掌震天堡的於奇威。
李玉樓微一怔:“一府、二官、三堡、四世家、八門派之中的震天堡?”於奇威道:“不錯。”李玉樓道:“我所知,震天堡堡主姓於?”於奇威道:“震天堡於老堡主是先父,於奇威剛接掌震天堡不久。”李玉樓又微一怔,道:“原來竟是震天堡的於堡主當面,失敬!”於奇威道:“不敢!”李玉樓道:“衝着震天堡,也仲着我對於堡主的仗義作為及豪氣有一份心折,我願意把於堡主想知道的説個明白。”於奇威道:“多謝閣下,於奇威洗耳恭聽。”李玉樓把那個女人的屍體放在地下,把他進入江湖的始未説了一遍。
但是他避開了他的家世出身,避開了結識西門飛霜的那一段,也避開了九華官主告訴他的那一段當年孽緣。
靜靜聽畢,於奇威為之雙眉軒動,目閃奇光:“原來如此,原來閣下身負如此的血海深仇。
進入江湖之後,閣下又有這麼一番遭遇,那麼此女死有餘辜,是我誤會了閣下,議此致歉”於奇威還是説致歉,就致歉,立即抱起了雙搴。
李玉樓答了一禮,道:“不敢,於堡主言重,我剛才想過,設使我跟於堡主易地而處,恐怕我也會像於堡主一樣,非問明真象不可。”於奇威道:“於奇威一向頗為自負,但一見閣下便對閣下的人品氣度心折,如今更想高攀,拿閣下當位朋友。
我不瞄閣下,我是追一位紅粉英俠至此,乍見閣下抱一具女屍,誤以為那位紅粉英俠遭了閣下的毒手。”李玉樓“呃”了聲道:“沒想到還有這麼個原因!”於奇威道:“閣下比我早來,也在這一帶待了不少時候,不知道閣下有沒有看見我所説的那位紅粉英俠?”李玉褸道:“這倒沒有,離開九華宮之後;我只碰見了這個女子,不過我還不會馬上離開巫山,我會為於堡主留意,但不知於堡主説的那位英俠是”於奇威箱:“閣下應該知道,就是當今的四世家之中,衡陽世家的西門飛霜,西門姑娘!”李玉樓心頭猛一跳進:“怎麼?就是衡陽世家的西門姑娘?”於奇威道:“不錯!”李玉樓急又道:“西門姑娘也來了巫山?”於奇威道:“我追到巫山一帶,便不見了她的蹤影,想來她是進了十二峯之中。”李王樓道:“於堡主為什麼要追趕西門姑娘?”於奇威沒覺出李玉樓有什麼不該問,他沒瞞李玉樓,神悲憤之中帶着幾分黯然,當即把救東方王瑤的經過,以及追趕西門飛霜的原因説了。
於奇威這一番敍述,只聽得李玉種悲憤萬分,心如刀割,臉大變,煞威懍人,他情難自
,探掌一把抓住了於奇威,震聲喝問這:“你怎麼説,西門姑娘自己毀了她的臉?”於奇威也在悲憤黯然中,一時沒覺出什麼,點頭這:“是的,她兩個婢女小紅、小綠是這麼告訴我的。”李玉樓身軀易顯上襲衣衫無風自動,雙目微赤,切齒道:“西門飛雪、東方玉琪,他們兩個該死!”於奇威道:“這兩個滅絕人
,喪心病狂.禽獸不如的東西,何止該死,簡直該千死萬死!”李玉樓顫聲道:“西門姑娘”於奇威猛然想起了李玉樓的言辭神
,也就在這時候,他同時覺出一隻左臂被李玉樓抓得痛似骨折。
他怔了一怔,道:“閣下難道認識西門姑娘?”李玉樓聞言心中一震,倏然定過了神,忙斂煞威,儘管他是忙斂煞威,心裏卻無法趨於平靜。
神也無法恢復得那麼快,他只有忙鬆了於奇威,點點頭道:“是的,西門!”娘對我有救命大恩!”於奇威“呃”了聲道:“是!”李玉樓道:“我剛才曾告訴於堡主,我中了‘無影之毒’,不支昏
掉進秦淮河中,就是西門姑娘救了我。”於奇威臉上泛起了疑惑之
,道:“剛才怎麼沒聽閣下説起?”李玉樓道:“也就是因為西門飛雪一再的
迫西門姑娘答應東方玉琪的婚事,對西門姑娘的
往頗多誤會。
因此,我不願再累及西門姑娘,對她造成傷害,所以我不願輕易讓人知道我認識西門姑娘。”於奇威臉上又浮現起一絲異樣神,凝望李玉樓,道:“閣下人名氣度當世罕見,尤其一身修為,足列當世之一二人間。
西門姑娘也是絕代紅粉,當世之奇女子,恐怕閣下對她,她對閣下,都不僅只於認識而已”他住口不言,沒説下去,一雙燜燜目光卻緊緊盯在李玉樓臉上,只是想看出些什麼來似的。
李玉樓神一肅,毅然道:“西門姑娘既已受了這麼大的傷害,我已經沒有再怕累及她的必要了。
而且我要是再怕什麼,那我就是十足的人間賤丈夫,有負西門姑娘的一番心意了,不錯,我跟西門姑娘曾經互許”於奇威臉一變,道:“我就知道,其實任何人也應該想得到,閣下跟西門!”娘既是佳侶,那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相得益彰,足為當世武林一段佳話,我在此先恭賀二位白頭偕老。
只是西門姑娘受此創痛,只怕已是心碎腸斷,萬念俱灰,閣下還是趕快找到她,好好安安
她吧!就此告辭。”話落,他沒容李玉樓再説什麼,一抱拳,身軀拔起,破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