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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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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上山,江南雖然不象中原已經開始飄雪,但到底是冬天,山間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一直到了山頂,才見一個小小的亭子,孤零零的立在那裏,風一吹過,亭子頂上的茅草就如同不勝寒意一般瑟瑟發抖。

只見那老者與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站在亭中,那老者正問:“陸兄弟為何沒來?”年輕人回答道:“我家主人還有一些家事未了,先着小人來通知先生一聲,他隨後就到。”那老者忽然回頭,見到幽姬與啖鬼上了山。老者的臉便一下子沉了下來,怒道:“看來賈太傅是真地不願意放過我了。”幽姬與啖鬼一怔,心道難道老者以為我們是那個什麼賈太傅的人?

那老者臉一沉下來,便馬上雙掌一伸,向着兩人擊出一掌,他這一掌含恨而發,掌力可愈千斤。

幽姬笑道:“你為什麼打人?我們可不知道賈太傅是什麼人。”她衣袖輕拂,老者排山倒海般的掌風就被她輕輕巧巧地拂了回去,反而向着老者捲去。

啖鬼一驚,忙道:“先生小心。”急躍過去,輕輕一託老者,帶着他跳出掌力範圍。只聽得喀地一聲,那一掌正打在小亭子的一柱子上。

這亭子本就建得單薄,這柱子一斷,馬上發出喀喀響聲。

眾人連忙離開亭子,才一走出去,就聽得轟然巨響,那小亭馬上便倒了。

幽姬搖頭嘆氣:“這是何苦來呢?好好的一個亭子。”老者臉上陰晴不定,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一直跟着我不放。”幽姬笑道:“誰跟着你了,難道不能正好遇上嗎?”老者道:“兩天遇到三次,這不是太巧了嗎?”幽姬作了個鬼臉“偏偏就這麼巧,不可以嗎?”啖鬼笑道:“先生不要理她,我們絕不是什麼賈太傅的人,先生不要誤會。”老者半信半疑“難道你們不是賈太傅派來殺我的人嗎?”啖鬼道:“不是,我們只是遊客,真是偶然遇到先生的。”他們三人對答,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個年輕人。那年輕人聽老者稱啖鬼與幽姬是賈太傅的人,臉上本來現出喜,現在又聽到啖鬼澄清身份,並非如此,他的臉便陰沉下來。此時他站在老者身後,身子正好被老者擋住。他悄悄從衣袖中拿出一把短劍,忽然一劍向着老者間刺去。

老者只顧着和啖鬼與幽姬説話,而且又是極相信這個年輕人,萬萬沒料到他會暗算自己,這一劍馬上深深地刺入老者間。

老者怒吼一聲,一掌劈出,那年輕人被老者打得飛了出去,一直落在亭子的廢墟上,半天才爬起來,已經是口角溢血,顯然受了重任。

老者怒道:“你,你為什麼暗算我?”年輕人道:“自然是為了我家主人。”老者道:“我不信,陸兄弟是絕不會暗算我的。”年輕人道:“我家主人當然不會暗算你,可是如果我能夠拿着你的頭回去,就可以救我家主人一命了。”老者一怔:“你説什麼?”年輕人滿面悲容“我家主人早就被皇上關了起來,現在生死未卜,如果我能夠把你的頭拿回去,也許還可以救他。”老者又驚又怒,一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道:“陸雲,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説清楚。”他此時完全不顧自己的傷勢,只是記得肝膽相照的朋友。

幽姬嘆道:“老人家,你別這麼動,還是先處理一下傷勢吧!”老者雖然心裏焦急,但到底年事已高,這一劍刺得極深,他只覺得頭暈眼花,似乎便要一頭載倒。

他勉強坐了下來,用帶緊緊地勒住傷口,以阻止血

他嘆道:“我那陸兄弟到底如何了?我們本來相約一起歸隱田園,想不到竟然會給他招來大禍。”幽姬道:“老人家你到底是什麼人啊?”老者嘆道:“我就是那個羊祜。”幽姬一怔:“羊祜,不是已經死了嗎?”老者苦笑:“那只是遮眼法,我是借假死之名離開長安。”幽姬奇道:“為什麼要假死?”老者正想答話,才一張嘴,卻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又吐出一口鮮血。啖鬼搖了搖頭:“這還不明白嗎?一定是羊先生和陸先生成了莫逆之,但兩位先生偏偏又處於敵對的地位。羊先生想與陸先生一起歸隱,卻又怕禍及家人,只好用假死這個方法。”羊祜點了點頭:“公子真是聰明,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關節。”幽姬道:“想不到那些人説得是真的,兩位先生居然真是好朋友。”羊祜道:“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幽姬道:“他們不知道什麼?”羊祜喟然嘆息:“他們只知道我們惺惺相惜,卻不知我們兩人都視對方為生平唯一的知己。”他臉上的神情似喜似悲“我們兩人除了上戰場打仗之外,一生之中,最愛的便是杯中之物。陸兄弟更是此道高手,他採集江南九種花上的水所釀製的百花酒,實在是這天下絕不可多得的異寶。我與陸兄弟從敵人到相識相知,以至於成了生平知己,也不知是否是造化人,這一段友情,卻又被世人所不容。”幽姬道:“做朋友是你們的事情,又關別人什麼事?”羊祜搖頭笑道:“這位姑娘看來是全不通人情事故,我與陸老弟都是手握重兵的邊關重將,成了好友,豈非有裏通外國之嫌。試問兩國的皇上及當朝大臣又怎麼能夠放心?就算我現在已經卸了兵權,但朝中的機密卻仍然知道很多,他們又怎麼能容我與外邦人一起歸隱?”幽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羊祜又道:“幾個月前,陸老弟忽然託人送信給我,説是吳主有意北伐,被他一力勸阻了,其實我與陸老弟這些年一直心有默契,勉力維持着兩國的太平,戰事一起,無非是荼毒生靈,這百姓們又怎麼會願意打仗呢?陸老弟信中説,吳主暴戾無常,只怕他這一次凶多吉少。我便託人帶信給陸老弟,其實我自己的境況又何嘗不是。我與陸老弟相約歸隱,不問世事,終老山林,只釀酒詩而已,這本是我們一直夢想的生活。”幽姬道:“於是先生就想出了假死的計策?”羊祜道:“皇上是萬萬不會讓我退隱,除了這個方法,我實在也想不到別的辦法。但可惜的是,當朝的賈太傅,他心機沉重,雖然這個法子是瞞過了皇上,卻無法瞞過賈太傅。我自假死之後,安排了家人,一路南行,他便派了許多殺手來殺我。其實這也怪不得他,象我這樣的一個人,若是一心賣國,晉國豈非危矣?”幽姬怔了怔:“你難道一點也不恨賈太傅嗎?”羊祜笑道:“正所謂各為其主,若我是賈太傅,説不定也會這樣做。”幽姬點頭道:“那這個陸雲又是何人?”他們在這裏對話,那陸雲便遠遠地盯着他們,卻也不離開。

羊祜道:“這位陸雲,是我陸兄弟的遠房侄子,平時都賴他為我們傳信。”幽姬抬頭問陸雲:“那你為什麼又要暗算羊先生呢?”陸雲道:“若非主人與他相,現在又怎麼會被關入大牢,生死未卜?幾個月前,主人雖然勸阻了皇上出兵,但皇上卻已經對主人心存猜忌,不僅收回了主人的兵權,還將主人招回京城,囚在京城大牢之中。這幾個月,沒有人能夠見到主人一面,也不知是生是死。主人之禍都是因他而起,若是我能夠殺了他,也許就可以救主人一命。”幽姬想了想道:“也有道理。”羊祜道:“若殺了老夫,真能救陸兄弟,你就來取老夫人頭吧!”幽姬笑道:“但你那陸兄弟説不定早就死了,若是他現在殺了你,不僅沒有救成你的陸兄弟,只是讓你白白送命罷了。”羊祜長嘆道:“若是陸兄弟已死,我一人獨活於世上,也沒有什麼意思,倒不如追隨陸兄弟於地上,再飲酒唱和,不負我們兄弟之情。”一直默然不語的啖鬼忽然道:“若是你陸兄弟沒死,你卻為了他而死,想必他也一定不願獨活,到時你豈非害死了他。”羊祜一怔,道:“正是如此,但現在又當如何是好?”啖鬼笑笑不語。

幽姬看了他一眼,笑道:“很簡單啊,我們到吳國的京城去,把你的陸兄弟救出來,然後你們一起歸隱山林。或者如果發現你的陸兄弟已經死了,你到時再死也不遲啊。”陸雲喜道:“你們真地願意幫我救主人?”幽姬道:“你主人死沒死還未可知,但至少要先知道他的生死如何。”羊祜卻仍然滿面憂:“我們勢單力孤,如何能夠在吳國的京城救人呢?”幽姬笑道:“不用怕,我會幫你的。”她看了啖鬼一眼“就算我不夠厲害,他也一定會幫你的,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啖鬼笑道:“是你要幫,可不是我,別把我也拖進去。”幽姬道:“你不幫就別手,到時候我大開殺戒,你可別怪我。”啖鬼皺眉道:“若是你要殺人,我可是不允許的。”幽姬道:“我可不敢保證,到時候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你若是不想我殺人,就幫我把陸先生救出來。”啖鬼默然,八部眾中向有嚴令止干涉人間界的事,若是幫了這個老者,豈非違反了八部眾的族規。

卻見幽姬一雙妙目幽幽地望着自己,羊祜亦是驚疑不定地看着自己,他便萬萬也説不出拒絕的話來。

只得道:“先到了健康再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