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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生活自來多磨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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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為何每個妹妹都那麼憔悴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啊~~為何每個妹妹都嫁給眼淚?啊~~~我的哥哥你心裏頭愛的是誰…”馬路對面的廊門口的音箱反來複去不斷地質問着每一個路人那路人便如霜打了的茄子來去匆匆沒有人停下來回答一聲。

天氣實在是太熱道路兩道高大的楊樹都無打采地垂拉着葉子偶爾有一絲風吹過才懶洋洋地擺動幾下這是九五年的夏天今年的夏天顯得異乎尋常的悶熱。

張勝坐在樹蔭下和對面一箇中年男人正在下棋。張勝穿着樸素上衣看起來象件破舊的電工服頭比較長、一倔強地立着相貌長的帥可惜那衣着和型把這唯一的優點都給遮住了使這剛剛二十四歲的年輕人顯得有點邋遢。

對面的中年人四十多歲高大身材大背頭肚腩溜圓一身價格不菲的服飾上衣口袋裏着一枝派克手裏搖着一把畫滿銅錢的紙扇彼此的身份看起來頗有差距。

旁邊是一家小飯店熱熱的天沒有顧客登門一個半禿的胖子坐在門裏邊毫無形象地岔着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拂着蒼蠅一副昏昏睡的表情再裏邊坐着個系圍裙的小姑娘一看就是鄉下來的黝黑的皮膚臉蛋上總帶着兩暈健康的深紅。她手裏拿着面小鏡子正在臉上東按西摸。

張勝是這小飯店的老闆之一另一個老闆就是正坐在屋裏犯困的郭胖子郭依星。兩人原來都是三星印刷廠的職工廠子被外商兼併大裁員時兩人都下了崗於是便用安置金合夥開了這家小飯店。

張勝對面這個中年人叫徐海生是三星印刷廠主抓財務工作的副廠長旁邊停的那輛桑塔納就是他的座駕。今天他辦事路過這裏見到老棋友便下車和他敍敍舊殺上一盤。

“喏來煙!”徐廠長笑眯眯地給他遞過一七匹狼。

“哎喲謝謝廠長!”張勝連忙兩手接過:“我這煙不好吉慶的沒好意思給您敬呵呵還上您的煙了謝謝廠長、謝謝廠長。”他接過煙嗅了一下夾在耳朵上繼續和老廠長下棋。兩人是棋友原來在一個廠時徐廠長一得閒便把他提溜過去陪自己殺上一局彼此還算絡。

廠裏裁員時張勝也曾想過走走徐廠長的路子興許能把自己留下來。但轉念一想自己除了陪徐廠長下下棋還真沒有更深的情徐廠長那邊未必能把自已這麼一個小工人放在心上那時的張勝格靦腆、太過於自尊還不象現在經過生活的掙扎和磨練成於是便理所當然的成為一名下崗職工了。

兩人下棋時已長彼此都悉對方的套路。徐廠長下棋喜歡大開大闔勢如泰山壓頂獅子搏兔攻勢凌厲但凡起棋必定雙炮先行善攻。

反觀張勝則截然不同第一步必跳相第二步必出馬對方的‘軍’都攻進大本營了他可能尚無一子過界河但是自已這一方必定是佈置的滴水不防守極嚴然後才步步為營逐步反攻。

張勝的打法和徐廠長截然相反張勝屬於那種未慮勝、先慮敗的人而徐廠長的自信心顯然比他強得多。此時徐廠長雙軍一炮已經近他的老帥但是張勝也已暗伏殺機。

他的一隻炮架在了老帥旁看住一側前指對方過了界河的只有一隻馬一枚小卒。可是徐廠長急於進攻他的防線存在着許多漏只要他再急着攻一步而不是嚴密後防那麼張勝卧底一將就能出他的老帥這時那枚過河小卒就起了必殺的作用。

可徐廠長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危機或者説他太熱衷於進攻了張勝這半壁江山中他可以至少有四套妙的組合殺法吃掉張勝的老帥這局棋太讓人興奮了他拈着棋子只想着怎樣漂亮地贏這一局。

或許張勝的那招殺棋他已經看到了因為張勝注意到他的目光一度曾停在自已那匹看似孤軍毫無殺傷力的馬上但他最後還是一笑移回了目光。因為張勝始終不曾看過那匹馬一眼他緊鎖着眉一直盯着自已眼前的棋面似乎在苦思解圍之道。

徐廠長就算看出了那步棋他也不認為張勝自已看出來了低估敵人有時會犯大錯當徐廠長提軍準備進將時他終於嚐到了輕敵的滋味一匹卧槽馬、一枚過河卒、一隻海底炮任他千軍萬馬都來不及救援了。

“行啊小子!”徐廠長哈哈大笑起來:“上當了上當了上了你小子的大當了你這小子夠陰的啊裝的夠象連我也瞞過了哈哈哈…”張勝笑嘻嘻地道:“不裝象不成呀廠長的棋下的太好不偷襲我可贏不了。”徐廠長笑着擺手道:“願賭服輸願賭服輸。”他抬起手腕看看那隻歐米迦金錶説:“哎呀不行了不能再下了我去前邊證券易所看看行情然後還得趕回單位去。”他站起來走過去打開車門又回頭道:“小張啊我先走了哈哈看我下次怎麼收拾你小子!”

“好啊廠長有空常來!”張勝客氣地站起來道別。

郭胖子打了個哈欠掀開簾子從裏邊走了出來張勝正在那兒撿着棋子郭胖子在他股上踹了一腳。

“我靠!”張勝立即跳起來追殺。

郭胖子身材肥胖臃腫別看他身寬體胖卻是個多愁善的男人他身體不好心臟經常偷停據他自已説有時‮夜午‬心臟偷停忽爾醒來望着淡淡月光想象萬一自已一睡不起嬌就要改嫁別人、寶貝胖兒子就會給後爹欺負經常想着想着便會黯然淚下。這樣的男人雖不至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一如林妹妹那般情緒化做為男人也夠了。

他見張勝跳起來和他鬧忙笑道:“別鬧別鬧我站着就嘩嘩淌汗可受不了!”張勝笑道:“不行犯我‮花菊‬者雖遠必誅!”

“靠要誅隨你這個月的房租你一個人付!”郭胖子使出了殺手鐧。

一聽房租張勝頓時便蔫了。兩個毫無經商經驗的人腦門一熱便跑來開飯店守着這醫學院的後門學生倒是不少可吃的簡單吶頂多一個炒麪、一個土豆絲。逢到有球賽這裏邊才熱鬧些學生們一直坐到球賽結束一人一碗麪條。

唉三室一廳的房子光是房租就兩千大廚一千二水案八百兩個服務生一人五百開業半年了每個月把帳一結算贏利勉強夠支付這些費用合着兩人是來義務打工的。

這個地方開飯店啥時才能賺錢吶?想起目前的窘狀兩人都換上了一臉的愁容。

郭胖子沉默半晌説道:“勝子其實我一直在核計咱們這飯店是鐵定不賺錢了聽説醫學院年底要開二院調走一批學生那時就更完了你説呢?”張勝嘆口氣問道:“郭哥咱倆有話直説你啥打算?”郭胖子苦着臉搖搖頭:“咱們是倆愣頭青啊當初咋就鬼了心竅聽人忽悠呢?得粘在手上了想手都不行我一想起來就心急火燎啊。咱們倆月以前就貼出兑店告示了可就是盤不出去。人家做買賣都猴的派了家裏人蹲咱們口數顧客看吃啥計算一天的易額。咱請了親戚朋友來扮顧客人家都看的出來我是沒轍了。”他一拍大腿説:“店盤不出去開着只有賠錢咱倆一天家都不回地忙活可總這麼着也不是辦法我核計…要不咱停業吧東西賣吧賣吧只要回本就成。”張勝經歷了一次次生活的挫折已經不象當初那麼天真幼稚、做事衝動了小飯店的窘境其實他早就想過只是未到最後一步他總是抱着一線希望盼着能把店兑出去儘量挽回損失可是出兑告示貼了兩個月了本無人問津反倒影響了生意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他坐那兒想了半天嘆氣道:“其實我也想過唉越想越氣要不…下午把房東請來炒幾個菜喝頓酒和他商量商量咱…不幹了!”生活就像是在走宮你永遠也不知道下面會生什麼就像你不知道你最後能不能走出宮又或者這個本沒有出口。命運就象是一盤棋如果已經走成死局那麼除了擲子認輸另起爐灶還能怎麼辦呢?對這兩個難兄難弟來説他們現在就是一局死棋。

“那可不成!咱們一碼是一碼兩位弟弟大哥我不是難為你們咱們是親兄弟明算帳對吧?咱們籤的合同是兩年你們這才幹了半年你説不幹就不幹了我這店怎麼辦吶?你們要是兑得出去照原合同給我房租我二話不説可你們停業…不行不行!”房東葉知秋三十五六歲年紀個頭不高黑瘦油骨的模樣額上頭稀疏只用幾綹長從側翼撥過來蓋住那紅潤頭連都看不見的前額頭皮。他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的歡實可不管兩人説的多可憐就是不鬆口。

郭胖子急了氣的直:“我説葉哥你這麼説太不地道了吧?我們哥倆這半年是白替你打工你知道不?我們賠的稀哩嘩啦的啊我們也有老婆孩子要養你這房子還是你的你有啥損失?做人可不能太絕!”葉知秋“啪”地一摞筷子冷笑一聲道:“二位我也沒你們吶咱們的合同白紙黑字在那寫着你們實在要停業我也管不着不過房租得照繳不然就是違反合同就得賠我違約金一萬元這可是早就訂好的。”郭胖子氣急敗壞地道:“哪有你這樣的啊?噢合着我哥倆必須賠錢幹兩年白替你打工?我不幹了把房子賠給你都不行?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你這不是良為娼嗎!”張勝沒説話他在一旁冷眼旁觀想摸清房東的底線儘可能的勸他解除合同可是房東的話讓他心裏一沉這房東…不是善碴兒啊。他也不説別的繞了半天只拿那一紙合同説話什麼人情全然不講這還怎麼談?

説起來論為人處事、社會經驗他倆怎麼跟人家比呀?要有這房東一半明他倆剛下崗的時候也不會被這個姓葉的忽悠的兩眼冒金星生怕別人搶了風水寶地似的訂合同租房子了。

葉知秋微微一笑絲毫不在意郭胖子的態度很冷靜地説:“什麼道理?咱們一切按法律辦、按合同辦這就是道理!”他按着桌子掃了二人一眼説道:“二位不知道吧?我小姨子可是政府官員以前還學過法律我這合同就是小姨子幫我起草的保證合理合法滴水不漏你有脾氣就去打官司看看誰贏!”郭胖子了半天怔一股坐了下去壓得那椅子吱呀一聲他側過身子耍賴説:“葉哥你還別拿這些事壓我我就是幹不下去了你愛咋咋地吧!”葉知秋輕蔑地看了二人一眼淡淡地道:“咱們兄弟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這半年下來怎麼也算有點情太絕情的話我還真説不出來。

可你們這態度耍潑扯皮到我頭上了那可是你們不仁怪不得我不義。實話告訴你們我小姨子一個電話就能叫工商局的來封了你們的店門。看你們這一臉相要是不偷税漏税誰信呀?”房東説着拿起那塊黑磚頭似的大哥大按了幾個號碼很親切地説:“焰焰啊我是姐夫嗨!你能有幾個姐夫啊?我是葉知秋對對你在哪呢?哦?要去市政府辦事現在到哪兒了?太好了你順道拐到老房店面來有人想找碴呢。”

“對我也在這兒呢。是這麼回事租我房子那倆小子想毀約不幹了法律上的事你比我明白對!就是這樣好我等你!”葉知秋放下大磚頭神氣地瞟了兩個可憐蟲一眼伸手撥拉了幾下頭把額頭正前方那彷彿開了光似的頭皮蓋住然後提起筷子夾起一塊九轉肥腸扔進嘴裏又抿了一口五十六度的高梁燒自顧吃了起來。

張勝看着那張為富不仁的笑臉忽然有種一拳把它砸成紅燒獅子頭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