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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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來者不善兩後，曲天棘第三次同殷逐離密談，這次倒是沒了任何要求——他的部將幾乎都被削去了職權，領了份閒差，甚至有些平裏不知收斂的被翻出了舊賬，彈劾、下獄者大有人在。(。。曲天棘自身或許不懼，但他曲家就剩下這一點血脈，他必須為曲懷觴後打算。

殷逐離雖然不可靠，但總得先解了眼前燃眉之急。

軍人講情義，主帥雖然調職，舊情仍在。他若登高一呼，顛覆王權並非妄想。可殷逐離仍在拖延。她對着棋盤發呆，如今沈庭遙還保留着兩分顏面，戰事一起，他要做的第一次事，必然是捉拿殷氏全族，斷絕反軍糧餉供濟。

而殷氏一族數千人，就算護得再周全，要想不損一人，談何容易。更何況此事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她不得不深思慮、步步為營。

廣陵止息，羊皮地圖鋪展在玉案上，丘陵平原盡收眼底。殷逐離以手指天水郡:“這裏有先祖曾埋下的一處寶藏，”她望向曲天棘，笑意頓起“正是當年家母換掉的那張地圖所指的位置。二十餘年，物似人非，唯將軍仍然風華正茂，實在是令人慨萬千。”曲天棘面微沉，對她的調侃全不理會:“天水郡例屬隴西，隴西一帶有我部駐軍十萬之眾，其中金城縣城防更是固若金湯，倘若據隴西起兵，虎視長安，則大滎天下，指可定。”他語態鎮定，波瀾不驚，心中卻有些驚疑——這處寶藏所在的位置，竟然如同算準了大滎會有今一般。

殷逐離也在仔細看那地圖，周圍數十名將領都是征戰沙場的老將，並不將她看在眼裏，但苦於糧草都需殷家提供，不願得罪而已。

殷逐離沉了許久，手緩緩按在玉案上:“一切完備，但總覺略欠聲勢。”她轉目看向曲天棘“若是將軍再擬一道先帝遺詔，就稱沈庭遙弒父宮，名位不正，逆天而行，倫德敗壞。此謠言一出，不論真假，可令民心向背，也算是師出有名。”提到先皇，曲天棘面略沉，半晌仍是輕聲嘆道:“罷了。”他食指微曲，輕釦了扣桌上的羊皮地圖，又似不經意地道“只是若戰事一起，王上必定要制住殷氏一族，你倒是可以隨我同行，這些族人怎麼辦？”殷逐離含笑:“成大事，豈可無犧牲呢？”這話倒是頗令曲天棘意外，他眼角略瞥過殷逐離，不再説話。

待曲天棘一行人出了廣陵止息，郝劍便止不住擔憂:“大當家，曲將軍這句話倒是説得不錯，倘殷家倒戈，沈庭遙如何肯放過殷氏族人呢？”殷逐離抬眸看他，半晌方笑道:“郝大總管，殷家並沒有倒戈，只是殷逐離心生反意而已。若是在以往，沈庭遙定會屠戮殷氏全族，但現今他的敵人已經太多，他顧不過來。我若一走，殷家還有姆媽，姆媽與曲天棘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肯助他？此刻她恐怕早已連我也一併恨上了，自然是要鼎力相助於沈庭遙的，沈庭遙同她示好還來不及，又如何會倉促之間誅殺殷家？”郝劍恍然大悟，隨即又失聲道:“大當家同老夫人爭執不和，就是為了給王上一個分裂殷家的機會？！”殷逐離輕釦玉案，郝劍發現她身上真的着曲天棘的血，二人不經意間的神姿態，驚人的相似。

此時殷逐離卻現了些為難之:“我明面上的心腹必須帶走，否則定有殺身之禍。如今真正令我為難的，就是如何説服師父同我一併離開。他情剛直，寧折不彎。要同曲天棘合作，寄人籬下以保命，哪怕只是暫時的，也沒有可能。而他若留下，沈庭遙必會挾他為難於我。他為人清高，豈可受小人之辱。”她以手支額，現了些許疲憊之:“只是能屈能伸的道理，與他怕是無用。”福祿王府，沈小王爺也不得閒。秋高氣，碧空如洗。院中秋菊潑潑灑灑開了滿園，天光正佳，他調素弦，彈一首四面埋伏，琶琵的曲子以古琴彈來，竟全然不失韻味。

何簡在廊下聽了一陣，待一曲終方輕聲道:“九爺，方才廉康來傳消息，王妃讓我們收拾一番，同曲大將軍一併先行退出長安，前往金城縣暫駐。”沈庭蛟輕撥琴絃，五指修長温潤，那琴聲似乎自指間淌而出一般:“好啊。王妃呢？”何簡略微猶豫:“據説回了殷家大宅。”沈庭蛟面上現了一絲笑意，不見平素在殷逐離跟前的風情，陰柔妖嬈中透着狠絕:“她必是去看望唐隱了。”那聲音如若金玉四濺，他低頭，錚地一聲撥斷了琴絃，食指被劃破，血順着修長的指尖滑落，滴在碧的古琴上。他微斂了眉，只呆呆地望着那血珠，半晌又笑得柔若江南煙雨:“沈庭蛟，你卻瞧瞧這成什麼樣子。”殷逐離確實在臨溪水榭陪着唐隱，唐隱仍在些垂釣，秋陽仍帶着未盡的暑氣，兩株桃樹葉已微黃。狹長的枯葉被秋風一撥，轉着圈兒落在湖中。月季開得頗有幾分得意，俏皮地往水中探了頭，投下一片如火般濃烈的豔影。

“想説什麼？”唐隱頭也沒回便知道她心中有事。殷逐離仍是淺笑:“師父，你看你悶在長安城這麼久了，這秋風光無限好，我們一同出去走走可好？”唐隱這才回頭看她:“如果為師沒有老糊塗的話，我們半個月前似乎才從洛陽返回長安。”殷逐離乾咳了一聲，膩到他身邊:“可是徒兒想邀師父出外踏秋麼。”唐隱擱了釣杆，覺她的髮梢掠過臉頰，微微的刺癢:“你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殷逐離再貼近他一些，他身上很温暖，那肩膀很堅實，讓人覺得安全:“師父，逐離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但是你先應允我不許生氣。”唐隱笑容和煦，那眸子望向一池碧水，映出一汪湛藍:“你説。”殷逐離不由握了他的手，他微滯，卻未收回，語仍含笑:“能令大當家如此扭捏的事，只怕會令為師左右為難。”殷逐離努力理順思路，將想法最委婉地表達出來:“師父，如今長安形勢緊張，若不尋對應之策，九爺只怕命在旦夕。而曲家…”她幾經思索，聲音漸低“您也看到了，曲大將軍如今也是自身難保，我想讓九爺倚仗曲家。九爺雖無職權，卻是皇族嫡出的血脈，曲大將軍若扶他上位，一則自保，二則…”果不其然，未待她説完，唐隱已經變了臉:“果然，你當真是為了策反曲天棘。”他回了握在殷逐離掌中的手，語聲微愠“這天下本就是有德者居之，你要扶持誰為師也不想多言。閒言不敍，説明你今來意吧。”見他神，殷逐離靠在他肩頭低聲嘆氣:“師父説了不生氣的。”唐隱重又執了釣竿，遠遠地拋鈎:“告訴我你今來意。”殷逐離幾次言又止，終於起身:“後再説吧，師父，逐離先行退下了。”夜間，殷逐離心中煩躁，也不想回府應對沈小王爺——她怕自己又對他發火。紅葉在廣陵閣留了一間客房給她，也沒有派人伺候，上完茶水果品便退下了。

她倚在窗口，自取了間短笛，吹一曲《漁樵問答》。終究是少年心，笛聲中沒有唐隱的那種平和淡然，但她其實也不是不會吹笛，那不是個多複雜的玩意，只是…據説殷碧梧是喜歡吹笛的吧？

前人已經出神入化的東西，後人何必再效仿？

但這時候她心情很差，而四周又無人，她掩耳盜鈴一下子又有何不可？

夜間，沈庭蛟帶了張青出福祿王府，眾人見慣他夜間出府，也不以為意。他一路到了殷家大宅，宅中自是無人敢阻攔他，暖玉倒是告訴他殷逐離極高就外出了，他點頭，卻仍是循着白石小徑一路到了臨溪水榭。

拱月形的門口，他止步轉頭吩咐張青:“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打擾。”張青點頭稱是，他方舉步入內。

時辰尚早，唐隱果未歇下，自在臨溪水榭練劍。見他進來倒是拱手:“九爺，只怕你是來得不巧，逐離下午時分已經外出了。”沈庭蛟的笑顏柔中帶媚，隱沒在淺淡暮中:“本王今來此倒不是尋逐離而來，若是不打擾，本王想同先生敍談一番。”作者有話要説:今天雙更。》v《第四十六章:來者不善兩後，曲天棘第三次同殷逐離密談，這次倒是沒了任何要求——他的部將幾乎都被削去了職權，領了份閒差，甚至有些平裏不知收斂的被翻出了舊賬，彈劾、下獄者大有人在。曲天棘自身或許不懼，但他曲家就剩下這一點血脈，他必須為曲懷觴後打算。

殷逐離雖然不可靠，但總得先解了眼前燃眉之急。

軍人講情義，主帥雖然調職，舊情仍在。他若登高一呼，顛覆王權並非妄想。可殷逐離仍在拖延。她對着棋盤發呆，如今沈庭遙還保留着兩分顏面，戰事一起，他要做的第一次事，必然是捉拿殷氏全族，斷絕反軍糧餉供濟。

而殷氏一族數千人，就算護得再周全，要想不損一人，談何容易。更何況此事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她不得不深思慮、步步為營。

廣陵止息，羊皮地圖鋪展在玉案上，丘陵平原盡收眼底。殷逐離以手指天水郡:“這裏有先祖曾埋下的一處寶藏，”她望向曲天棘，笑意頓起“正是當年家母換掉的那張地圖所指的位置。二十餘年，物似人非，唯將軍仍然風華正茂，實在是令人慨萬千。”曲天棘面微沉，對她的調侃全不理會:“天水郡例屬隴西，隴西一帶有我部駐軍十萬之眾，其中金城縣城防更是固若金湯，倘若據隴西起兵，虎視長安，則大滎天下，指可定。”他語態鎮定，波瀾不驚，心中卻有些驚疑——這處寶藏所在的位置，竟然如同算準了大滎會有今一般。

殷逐離也在仔細看那地圖，周圍數十名將領都是征戰沙場的老將，並不將她看在眼裏，但苦於糧草都需殷家提供，不願得罪而已。

殷逐離沉了許久，手緩緩按在玉案上:“一切完備，但總覺略欠聲勢。”她轉目看向曲天棘“若是將軍再擬一道先帝遺詔，就稱沈庭遙弒父宮，名位不正，逆天而行，倫德敗壞。此謠言一出，不論真假，可令民心向背，也算是師出有名。”提到先皇，曲天棘面略沉，半晌仍是輕聲嘆道:“罷了。”他食指微曲，輕釦了扣桌上的羊皮地圖，又似不經意地道“只是若戰事一起，王上必定要制住殷氏一族，你倒是可以隨我同行，這些族人怎麼辦？”殷逐離含笑:“成大事，豈可無犧牲呢？”這話倒是頗令曲天棘意外，他眼角略瞥過殷逐離，不再説話。

待曲天棘一行人出了廣陵止息，郝劍便止不住擔憂:“大當家，曲將軍這句話倒是説得不錯，倘殷家倒戈，沈庭遙如何肯放過殷氏族人呢？”殷逐離抬眸看他，半晌方笑道:“郝大總管，殷家並沒有倒戈，只是殷逐離心生反意而已。若是在以往，沈庭遙定會屠戮殷氏全族，但現今他的敵人已經太多，他顧不過來。我若一走，殷家還有姆媽，姆媽與曲天棘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肯助他？此刻她恐怕早已連我也一併恨上了，自然是要鼎力相助於沈庭遙的，沈庭遙同她示好還來不及，又如何會倉促之間誅殺殷家？”郝劍恍然大悟，隨即又失聲道:“大當家同老夫人爭執不和，就是為了給王上一個分裂殷家的機會？！”殷逐離輕釦玉案，郝劍發現她身上真的着曲天棘的血，二人不經意間的神姿態，驚人的相似。

此時殷逐離卻現了些為難之:“我明面上的心腹必須帶走，否則定有殺身之禍。如今真正令我為難的，就是如何説服師父同我一併離開。他情剛直，寧折不彎。要同曲天棘合作，寄人籬下以保命，哪怕只是暫時的，也沒有可能。而他若留下，沈庭遙必會挾他為難於我。他為人清高，豈可受小人之辱。”她以手支額，現了些許疲憊之:“只是能屈能伸的道理，與他怕是無用。”福祿王府，沈小王爺也不得閒。秋高氣，碧空如洗。院中秋菊潑潑灑灑開了滿園，天光正佳，他調素弦，彈一首四面埋伏，琶琵的曲子以古琴彈來，竟全然不失韻味。

何簡在廊下聽了一陣，待一曲終方輕聲道:“九爺，方才廉康來傳消息，王妃讓我們收拾一番，同曲大將軍一併先行退出長安，前往金城縣暫駐。”沈庭蛟輕撥琴絃，五指修長温潤，那琴聲似乎自指間淌而出一般:“好啊。王妃呢？”何簡略微猶豫:“據説回了殷家大宅。”沈庭蛟面上現了一絲笑意，不見平素在殷逐離跟前的風情，陰柔妖嬈中透着狠絕:“她必是去看望唐隱了。”那聲音如若金玉四濺，他低頭，錚地一聲撥斷了琴絃，食指被劃破，血順着修長的指尖滑落，滴在碧的古琴上。他微斂了眉，只呆呆地望着那血珠，半晌又笑得柔若江南煙雨:“沈庭蛟，你卻瞧瞧這成什麼樣子。”殷逐離確實在臨溪水榭陪着唐隱，唐隱仍在些垂釣，秋陽仍帶着未盡的暑氣，兩株桃樹葉已微黃。狹長的枯葉被秋風一撥，轉着圈兒落在湖中。月季開得頗有幾分得意，俏皮地往水中探了頭，投下一片如火般濃烈的豔影。

“想説什麼？”唐隱頭也沒回便知道她心中有事。殷逐離仍是淺笑:“師父，你看你悶在長安城這麼久了，這秋風光無限好，我們一同出去走走可好？”唐隱這才回頭看她:“如果為師沒有老糊塗的話，我們半個月前似乎才從洛陽返回長安。”殷逐離乾咳了一聲，膩到他身邊:“可是徒兒想邀師父出外踏秋麼。”唐隱擱了釣杆，覺她的髮梢掠過臉頰，微微的刺癢:“你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殷逐離再貼近他一些，他身上很温暖，那肩膀很堅實，讓人覺得安全:“師父，逐離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但是你先應允我不許生氣。”唐隱笑容和煦，那眸子望向一池碧水，映出一汪湛藍:“你説。”殷逐離不由握了他的手，他微滯，卻未收回，語仍含笑:“能令大當家如此扭捏的事，只怕會令為師左右為難。”殷逐離努力理順思路，將想法最委婉地表達出來:“師父，如今長安形勢緊張，若不尋對應之策，九爺只怕命在旦夕。而曲家…”她幾經思索，聲音漸低“您也看到了，曲大將軍如今也是自身難保，我想讓九爺倚仗曲家。九爺雖無職權，卻是皇族嫡出的血脈，曲大將軍若扶他上位，一則自保，二則…”果不其然，未待她説完，唐隱已經變了臉:“果然，你當真是為了策反曲天棘。”他回了握在殷逐離掌中的手，語聲微愠“這天下本就是有德者居之，你要扶持誰為師也不想多言。閒言不敍，説明你今來意吧。”見他神，殷逐離靠在他肩頭低聲嘆氣:“師父説了不生氣的。”唐隱重又執了釣竿，遠遠地拋鈎:“告訴我你今來意。”殷逐離幾次言又止，終於起身:“後再説吧，師父，逐離先行退下了。”夜間，殷逐離心中煩躁，也不想回府應對沈小王爺——她怕自己又對他發火。紅葉在廣陵閣留了一間客房給她，也沒有派人伺候，上完茶水果品便退下了。

她倚在窗口，自取了間短笛，吹一曲《漁樵問答》。終究是少年心，笛聲中沒有唐隱的那種平和淡然，但她其實也不是不會吹笛，那不是個多複雜的玩意，只是…據説殷碧梧是喜歡吹笛的吧？

前人已經出神入化的東西，後人何必再效仿？

但這時候她心情很差，而四周又無人，她掩耳盜鈴一下子又有何不可？

夜間，沈庭蛟帶了張青出福祿王府，眾人見慣他夜間出府，也不以為意。他一路到了殷家大宅，宅中自是無人敢阻攔他，暖玉倒是告訴他殷逐離極高就外出了，他點頭，卻仍是循着白石小徑一路到了臨溪水榭。

拱月形的門口，他止步轉頭吩咐張青:“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打擾。”張青點頭稱是，他方舉步入內。

時辰尚早，唐隱果未歇下，自在臨溪水榭練劍。見他進來倒是拱手:“九爺，只怕你是來得不巧，逐離下午時分已經外出了。”沈庭蛟的笑顏柔中帶媚，隱沒在淺淡暮中:“本王今來此倒不是尋逐離而來，若是不打擾，本王想同先生敍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