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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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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宗既葬,議祧廟,有司以中宗中興之君,當百代不遷。宰相問乂,乂曰:“中宗即位,秋已壯,而母后篡奪以移神器,賴張柬之等國祚再復,蓋曰反正,不得為中興。凡非我失之,自我復之,為中興,漢光武、晉元是也。自我失之,因人復之,晉孝惠、孝安是也。今中宗與惠、安二帝同,不可為不遷主。”有司疑曰:“五王有安社稷功,若遷中宗,則配饗永絕。”乂曰:“禘袷功臣,乃合食太廟。中宗廟雖毀,而禘祫並陳太廟,此則五王配食與初一也。”由是遷廟遂定。遷兵部郎中。與許孟容、韋貫之刪正制敕三十篇,為《開元格後敕》。李錡誅,詔宗正削一房屬籍。宰相召乂問:“一房自大功可乎?”答曰:“大功,錡之從父昆弟。其祖神通有功,配饗於廟,雖裔孫之惡,而忘其勳,不可。”

“自期可乎?”曰:“期者錡昆弟。其父若幽死社稷,今以錡連坐,不可。”執政然之。故罪止錡及子息,無旁坐者。

未幾,改秘書少監,復兼史館修撰,與獨孤鬱、韋處厚修《德宗實錄》。以勞遷右諫議大夫。裴垍罷宰相,而李吉甫惡垍,以嘗監修,故授乂太常少卿。久之,遷秘書監,累封義興縣公。卒,年七十五,贈禮部尚書,諡曰懿。

乂在朝廷久,居史職二十年。每有大政事議論,宰相未能決,必諮訪之,乂據經義或舊章以參時事,其對允切該詳。初以是被遇,終亦忤貴近,介介不至顯官。然資質樸直,遇權臣秉政,輒數歲不遷。嘗疏裴延齡罪惡及拒王叔文,當世高之。結髮志學,老而不厭,雖甚寒暑,卷不釋於前,故能通百家學,尤明前世沿革。家藏書至萬五千卷。初名武,憲宗時因進見,請曰:“陛下今偃武修文,羣臣當順承上意,請改名乂。”帝悦。時討王承宗兵方罷,乂恐天子鋭於武,亦因以諷。它,帝見侍御史唐武曰:“命名固多,何必曰武?乂既改之矣。”更曰慶。羣臣乃知帝且厭兵雲。乂論撰百餘篇。

五子:亻系、伸、偕知名,仙、佶皆位刺史。

亻系善屬文,得父典實。大和初,授昭應尉,直史館。明年,拜右拾遺、史館修撰,與沈傳師、鄭澣、陳夷行、李漢參撰《憲宗實錄》。轉右補闕。宋申錫被誣,文宗怒甚,亻系與左常侍崔玄亮涕泣苦諍,申錫得不死。歷膳部員外、工禮兵三部郎中,皆兼史職。開成末,轉諫議大夫。宰相李德裕惡李漢,以亻系友婿,出為桂管觀察使,人安其治。復坐漢貶唐州刺史。宣宗立,召為給事中、集賢殿學士判院事。轉吏部侍郎,歷興元、鳳翔節度使。懿宗初,拜兵部尚書,以弟伸位丞相,懇辭,乃檢校尚書右僕,節度山南東道,封淮陽郡公。徙東都留守,卒。子曙,字耀之。鹹通末,由進士第署鄂嶽團練判官,除虞、工二部員外,改起居郎。黃巢之難,曙闔門無噍類,以是絕意仕進,隱居沈痛。中和二年,表請為道士,許之。

伸,字大直,第進士。大中二年,以右補闕為史館修撰,轉駕部郎中,知制誥。白中領邠寧節度,表伸自副,加右庶子。入知户部侍郎。九年,為翰林學士,進承旨。十年,改兵部侍郎,判户部。

宣宗雅信愛伸,每見必諮天下得失。伸言:“比爵賞稍易,人且偷。”帝愕然曰:“偷則亂矣。”伸曰:“否,非遽亂,但人有覬心,亂由是生。”帝嗟嘆,伸三起三留,曰:“它不復獨對卿矣。”伸不諭。未幾,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逾四月,解户部,加中書侍郎。懿宗即位,兼刑部尚書,監修國史。鹹通二年,出為河中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徙宣武。俄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七年,用為華州刺史。再遷太子太傅,表乞骸骨,以本官致仕。卒,贈太尉。

偕以父任,歷右拾遺、史館修撰,轉補闕、主客郎中。初,柳芳作《唐歷》,大曆以後闕而不錄,宣宗詔崔龜從、韋澳、李荀、張彥遠及偕等分年撰次,盡元和以續雲。累遷太常少卿。大中八年,與盧耽、牛叢、王渢、盧告撰次《文宗實錄》。蔣氏世禪儒,唯伸及亻系子兆能以辭章取進士第,然不為文士所多。三世踵修國史,世稱良筆,鹹雲“蔣氏曆”天下多藏焉。

柳芳,字仲敷,蒲州河東人。開元末,擢進士第,由永寧尉直史館。肅宗詔芳與韋述綴輯吳兢所次國史,會述死,芳緒成之,興高祖,訖乾元,凡百三十篇。敍天寶後事,棄取不倫,史官病之。上元中,坐事徙黔中。後歷左金吾衞騎曹參軍、史館修撰。然芳篤志論著,不少選忘厭。承寇亂史籍淪缺。芳始謫時,高力士亦貶巫州,因從力士質開元、天寶及中事,具識本末。時國史已送官,不可追刊,乃推衍義類,仿編年法,為《唐歷》四十篇,頗有異聞。然不立褒貶義例,為諸儒譏訕。改右司郎中、集賢殿學士,卒。

子登、冕。

登,字成伯。淹貫羣書,年六十餘,始仕宦。元和初,為大理少卿,與許孟容等刊正敕格。以病改右散騎常侍,致仕。卒,年九十餘,贈工部尚書。

子璟,字德輝。寶曆初,第進士、宏詞,三遷監察御史。時郊廟告祭,吏部以雜品攝上公。璟據開元、元和詔書,太尉以宰相攝事,司空、司徒以僕、尚書、師、傅攝,餘司不及差限,請如舊制,從之。累遷吏部員外郎。文宗開成初,為翰林學士。初,芳永泰中按宗正牒,斷自武德,以昭穆系承撰《永泰新譜》二十篇。璟因召對,帝嘆《新譜》詳悉,詔璟攟摭永泰後事綴成之。復為十篇,户部供筆札稟料。遷中書舍人。武宗立,轉禮部侍郎。璟為人寬信,好接士,稱人之長,遊其門者它皆顯於世。會昌二年,再主貢部,坐其子招賄,貶信州司馬,終郴州刺史。

冕,字敬叔。博學富文辭,且世史官,父子並居集賢院。歷右補闕、史館修撰。坐善劉晏,貶巴州司户參軍。還為太常博士。昭德王皇后崩,冕與張薦議皇太子宜依晉魏卒哭除服,左補闕穆質請依禮期而除,冕議見用。德宗既親郊,重慎祠事,動稽典禮。冕以吏部郎中攝太常博士,與薦及司封郎中徐岱、倉部郎中陸質修飭儀矩。帝疑郊廟每升輒去劍履及象劍尺寸、祝語輕重,冕據禮以對,本末詳明,天子嘉異。

久之,以論議勁切,執政不善,出為婺州刺史。十三年,兼御史中丞、福建觀察使。自以久疏斥,又躁狷,不能無恨,乃上表乞代,且推明朝覲之意,曰:“臣竊《江漢》朝宗之誼,《鹿鳴》君臣之宴,頌聲之作,王道本始。國家自兵興,不遑議禮,方牧未朝,宴樂久缺。臣限一切之制,例無朝集,目不睹朝廷之禮,耳不聞宗廟之樂,足不踐軒墀之地,十有二年於茲矣。夫朝會,禮之本也。唐、虞之制,羣后四朝,以明黜陟。商、周之盛,五歲一見,以考制度。漢法,三載上計,以會課最。聖唐稽古,天下朝集,三考一見,皆以十月上計京師,十一月禮見,會尚書省應考績事,元陳貢棐,集於考堂,唱其考第,進賢以興善,簡不肖以黜惡。自安史亂常,始有專地;四方多故,始有不朝;戎臣恃險,或不悔過。臣忝牧圉之寄,憤不朝之臣,思一入覲,率先天下,使君臣之義,親而不疏;朝覲之禮,廢而復舉。誠恐負薪,溘先朝,覲禮不展,臣之憂也。比聞諸將帥亡歿者眾,臣自憚何德以堪久長。鄉國,人情之不忘也;闕庭,臣子所戀也;朝覲,國家大禮也。三者,臣之大願。”表累上,其辭哀切,德宗許還。會冕奏閩中本南朝畜牧地,可息羊馬,置牧區於東越,名萬安監,又置五區於泉州,悉索部內馬驢牛羊合萬餘遊畜之。不經時,死耗略盡,復調充之,民間怨苦。坐政無狀,代還。卒,贈工部尚書。

沈既濟,蘇州吳人。經學該明。吏部侍郎楊炎雅善之,既執政,薦既濟有良史才,召拜左拾遣、史館修撰。

初,吳兢撰國史,為《則天本紀》,次高宗下。既濟奏議,以為:“則天皇后進以強有,退非德讓,史臣追書,當稱為太后,不宜曰上。中宗雖降居籓邸,而體元繼代,本吾君也,宜稱皇帝,不宜曰廬陵王。睿宗在景龍前,天命未集,假臨大寶,於誼無名,宜曰相王,未容曰帝。且則天改周正朔,立七廟,天命革矣。今以周廁唐,列為帝紀,考於《禮經》,是謂亂名。中宗嗣位在太后前,而敍年制紀反居其下,方之躋僖公,是謂不智。昔漢高後稱制,獨有王諸呂為負漢約,無遷鼎革命事,時孝惠已歿,子非劉氏,不紀呂后,尚誰與哉?議者猶謂不可。況中宗以始年即位,季年復祚,雖尊名中奪,而天命未改,足以首事表年,何所拘閡而列為二紀?魯昭公之出,《秋》歲書其居曰:‘公在乾侯。’君在,雖失位,不敢廢也。請省《天后紀》合《中宗紀》,每歲首,必書孝和在所以統之,曰:‘皇帝在房陵,太后行其事,改某制。’紀稱中宗而事述太后,名不失正,禮不違常矣。夫正名所以尊王室,書法所以觀後嗣。且太后遺制,自去帝號,及孝和上諡,開元冊命,而後之名不易。今祔陵配廟,皆以後禮,而獨承統於帝,是有司不時正,失先旨。若後姓氏名諱、才藝智略、崩葬月,宜入皇后傳,題其篇曰《則天順聖武皇后》雲。”議不行。

德宗立,鋭於治。建中二年,詔中書、門下兩省,分置待詔官三十,以見官、故官若同正、試、攝九品以上者,視品給俸,至稟餼、幹力、什器、館宇悉有差;權公錢收子,贍用度。既濟諫曰:“今之治,患在官煩,不患員少;患不問,不患無人。兩省官自常侍、諫議、補闕、拾遺四十員,止兩人待對,缺員二十一員未補。若謂見官不足與議,則當更選其人。若廣聰明以收淹滯,先補其缺,何事官外置官?夫置錢取息,有司之權制,非經治法。今置員三十,大抵費月不減百萬,以息準本,須二千萬得息百萬,配户二百,又當復除其家,且得入,所損尤甚。今關輔大病,皆言百司息錢毀室破產,積府縣,未有以革。臣計天下財賦耗斁大者唯二事:一兵資,二官俸。自它費十不當二者一。所以黎人重困,杼軸空虛。何則?四方形勢,兵未可去,資費雖廣,不獲已為之。又益以閒官冗食,其弊奈何?藉舊而置猶可,若之何加焉?”事遂寢。

炎得罪,既濟坐貶處州司户參軍。後入朝,位禮部員外郎。卒。撰《建中實錄》,時稱其能。

子傳師。傳師,字子言。材行有餘,能治《秋》,工書,有楷法。少為杜佑所器。貞元末,舉進士。時給事中許孟容、禮部侍郎權德輿樂挽轂士,號“權、許”德輿稱之於孟容,孟容曰:“我故人子,盍不過我?”傳師往見,謝曰:“聞之丈人,中第,則累公舉矣,故不敢進。。”孟容曰:“如子,可使我急賢詣子,不可使子因舊見我。”遂擢第。德輿門生七十人,推為顏子。

復登制科,授太子校書郎,以鄠尉直史館,轉右拾遺、左補闕、史館修撰,遷司門員外郎,知制誥。召入翰林為學士,改中書舍人。翰林缺承旨,次當傳師,穆宗面命,辭曰:“學士、院長參天子密議,次為宰相,臣自知必不能,願治人一方,為陛下長養之。”因稱疾出。帝遣中使敦召。李德裕素與善,開曉諄切,終不出。遂以本官兼史職。俄出為湖南觀察使。

方傳師與修《憲宗實錄》,未成,監修杜元穎因建言:“張説、令狐峘在外官論次國書,今藁史殘課,請付傳師即官下成之。”詔可。

寶曆二年,入拜尚書右丞。復出江西觀察使,徙宣州。傳師於吏治明,吏不敢罔。慎重刑法,每斷獄,召幕府平處,輕重盡合乃論決。嘗擇邸吏尹倫,遲魯不及事,官屬屢白易之,傳師曰:“始吾出長安,誡倫曰:‘可闕事,不可多事。’倫如是足矣。”故所蒞以廉靖聞。入為吏部侍郎,卒,年五十九,贈尚書。

傳師夷粹無競,更二鎮十年,無書賄入權家。初拜官,宰相以姻私託幕府者,傳師固拒曰:“誠爾,願罷所授。”故其僚佐如李景讓、蕭寘、杜牧,極當時選雲。治家不威嚴,閨門自化。兄弟子姓,屬無親疏,衣服飲食如一。問餉姻家故人,帑無儲錢,鬻宅以葬。

子詢,字誠之,亦能文辭,會昌初第進士,補渭南尉。累遷中書舍人,出為浙東觀察使,除户部侍郎,判度支。鹹通四年,為昭義節度使,治尚簡易,人皆便安。奴私侍兒,詢將戮之,奴懼,結牙將為亂,夜攻詢,滅其家。贈兵部尚書、左散騎常侍。劉潼代為節度,馳至,刳奴心,祭其靈坐。

贊曰:唐興,史官秉筆眾矣。然垂三百年,業巨事叢,簡策挐繁,其間巨盜再興,圖典焚逸,大中以後,史錄不存。雖論著之人,隨世裒掇,而疏舛殘餘,本末顛倒。故聖主賢臣,叛人佞子,善惡汩汩,有所未盡,可為永愾者矣。又舊史之文,猥釀不綱,淺則入俚,簡則及漏。寧當時儒者有所諱而不得騁耶?或因淺仍俗不足於文也?亦有待於後取當而行遠耶?何知幾以來,工訶古人而拙於用己歟!自韓愈為《順宗實錄》,議者閧然不息,卒竄定無完篇,乃知為史者亦難言之。遊、夏不能措辭於《秋》,果可信已!

部分譯文吳兢是汴州浚儀縣人。從小很有抱負,同時通經學和史學,他的正直很少人比得上。他只和魏元忠、朱敬則朋友,這兩人當了宰相,推薦吳兢的才華能寫國史,詔命在史館任職,寫國史。後升任右拾遺內供奉。

神龍年間,調任右補闕。節閔太子之亂,臣誣陷安國相王參與了陰謀,朝廷大驚。吳兢上奏説:“文明年以來,帝業一脈相承。皇上覆位,加恩於親人,皇上和相王是兄弟,骨情深。現夜謀劃,定要把他殺死。相王仁慈孝順,遭受苦難悲傷,和皇上相依為命,認為自己和皇上情同手足。如相信臣,把他殺死,會有損皇上的仁德,使天下人失望。殺死骨,一意孤行,讓人寒心。歷來殺死骨,任用不同姓的人,沒有不滅亡的。秦朝任用趙高,漢朝任用王莽,晉朝自殺骨,隋朝猜疑兒子和弟弟,都天下大亂,前車已傾覆,怎能還走它的老路?何況樹朽爛樹葉就會乾枯,河源枯竭河水就會斷。兒子兄弟就是國家的樹和河源,怎能殺死他們呢?現皇家子孫,死得差不多了。皇上登基四年來,一個兒子起兵被殺,一個兒子因罪貶到遠方,只有相王早晚陪伴。‘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的歌謠‘,蒼蠅間黑白,讒巧令親疏’的詩篇,不能不引人深思。希望皇上能保全兄弟情誼,安被讒言誣陷的弟弟,這是國家的萬幸!”他多次升官後任起居郎,和劉子玄、徐堅等人同職。唐玄宗剛即位,收回了權力,對事務敢於決斷,百官畏懼佩服。

吳兢怕皇帝果斷但不細緻,就上奏説:“自古以來臣子不勸諫國家就危險,但勸諫自己又危險。我領皇上給的俸祿,不敢躲避自己的危險。現看見上奏的人,説得可取,只賞綢緞罷了,沒有受接見、被提拔;説得不合心意,就在朝廷上受杖刑,貶職回鄉、或者死在放處。

因此臣子不敢勸諫。古代君主設有誹謗木,想知道自己的過失。現在的上奏就是古代的誹謗木。如果他説得對,當然對國家有利;即使他説得不對,也對國家無害。皇上為什麼要立即予以處罰放,來堵住直言勸諫呢?輿論相傳,都認為奇怪,漢高祖赦免了周昌説他是夏桀、商紂王的指責,晉武帝接受了劉毅説他是漢代恆、靈帝的批評,何況皇上的懷寬廣,難道不能容納這些狂放和耿直的話嗎?皇上處於至尊無上的地位,掌握了臣下生死的權力,這威嚴夠可怕了。

敞開懷,聽取勸諫,臣子還害怕不敢全説,為什麼還治他們的罪呢?皇上如有過失,臣民一定能知道。所以鄭國想毀掉鄉校,子產不答應。皇上剛即位,還有褚無量、張廷王圭、韓思復、辛替否、柳澤、袁楚客等人多次上奏爭論朝政利弊。自從近來呈上奏章的人,常常被治罪,勸諫的人立刻減少了。這與喜鵲窩被翻鳳凰就不來了,道理是一樣的。我確實害怕全國正直的人都不敢直言,惡,只求活命,不再能保全節不顧命,使皇上不能行正道了。

“皇帝的美德,沒有比接受勸諫更重要的,所以前人説:‘木材經過墨線測量加工後就是直材,皇帝聽從勸諫就是聖王。’又説‘:朝廷裏有勸諫,就好比頭髮有梳子,山林中有猛虎,就沒人敢採野菜。’忠直勸諫的益處就像這裏所説的。

自古以來好的君主,只擔心不能聽説自己的過失,所以堯設有諫鼓,禹聽直言下拜。不好的君主,自認為英明,拒絕勸諫殘害忠臣,夏桀殺死關龍逢因而被商湯王滅亡,商紂王殺死了王子比干因而被周朝消滅,這都是證明。用古代治國的好辦法治國沒有治理不好的。用古代亡國之君的辦法治國沒有不滅亡的。人要害病了,一定會先不想吃魚和;國家將要滅亡,必定先不認為忠言直諫好。啊,古人都很重視這呀!隋煬帝驕傲自大,認為堯、舜趕不上自己,忌諱勸諫,就説:‘有勸諫我的,當場不殺,以後也一定要殺死他。’重臣蘇威想勸諫,不敢開口,在五月初五獻上了《古文尚書》,隋煬帝説是譏諷自己,立刻將他免職。蕭蠫勸不要徵遼,被貶出京城任河池郡太守。董純勸不要去江都,被關到獄中殺死了。

從此正直的臣子,都離開了朝廷,朝外雖然出了事,朝中大臣都不敢説,隋煬帝就不知道。後自己被人殺死,子孫都滅絕了,被天下人嘲笑。太宗皇帝喜歡勸諫,當時有魏徵、王王圭、虞世南、李大亮、岑文本、劉洎、馮周、褚遂良、杜正倫、高季輔,都因直言,被任命為重臣。他曾對宰相説‘:認識自己是難事,就像作家巧匠,認為自己不錯,如讓更高明的人來評論,那麼短處都看出來了。國家事務繁多,一個人瞭解判斷,雖然很盡心盡力,也不能都做好。現魏徵隨時勸諫,多數説中了我的過失,就像鏡子照臉,好壞都看出來了。’在那時候,有對朝政有益處的上奏,他都貼到卧室的牆上,坐着躺着都看,即使是錯誤和不合心意的,也不認為忤逆。

因此朝外的事情都能知道,刑罰幾乎不用了,禮義盛行全國。皇上為什麼不遵從這辦法,在聖明祖先之後再建盛世呢?

憑一個人的智慧,總管全國的政務,情況難以全部瞭解,考慮不能非常周全,皇上的用意不能被臣子全理解,下面的情況可能沒反映上來。只有虛心納諫,多看多聽,讓不外的人不隱瞞、遠處的人不覺得説話困難,這就是人們説的‘打開四邊的門、睜開四邊的眼睛’。對那些敢於直説,用正道勸諫,不怕被處死的臣下,應特別給予恩寵榮耀,破格提拔,那麼即使以前有過失,今後也能彌補了。”不久他因給母親守喪離職。守喪期滿,自稱寫史書有了頭緒,家窮不能供應紙和筆,請求給一點俸祿來完成剩餘的工作。皇帝下詔封為諫議大夫,又寫國史。唐睿宗去世了,皇帝實錄留在洛陽,有詔命吳兢乘驛車取回放進靈柩中去。

他又因父親去世離職,宰相張説任命趙冬曦取代他。守喪期滿,任太子左庶子。

開元十三年(725),皇帝東行去泰山封禪,路上多次打獵取樂。吳兢進諫説:“將登泰山謝天地的保佑,不應追獵野獸,怕出危險。”皇帝聽從了。第二年六月,起了大風,有詔要百官論吉凶所在,吳兢上奏説“:從天以來,久旱不下雨,到六月十二,大風拔起樹木,毀壞住户房屋。傳中説:‘不用敬德,有旱災。君臣隔絕,庶子超越本分,陰侵入到陽裏,那麼就有旱災發生。’又説‘:國政不當仁德不顯,大風就毀屋拔樹。’風是陰類,是大臣的象徵。恐怕皇上親信有臣專權,有算計皇上的陰謀。我聽説很多君主的過失,都由於權力給了臣下,因此人們説‘:帝王把權力給別人,就像倒拿太阿劍,把劍柄給了別人。’上天降下災害,是想使皇上醒悟,希望深入考察天氣的變化,杜絕引起這變化的問題的發展。

皇上在武則天皇后、中宗皇帝動亂之後執政,倉庫不充實,不必要的官還很多,住户人口失,政令不一致,賄賂風行,鑽營者更多了。這些弊政沒改變,是皇上執政的缺陷,我為此非常擔憂。希望貶謫臣,不出去遊玩,將多餘的宮女放出皇宮,削減不急用的馬匹,選賢舉能,慎用刑罰,不用讒佞者,而用正直臣,即使有天旱颳風的變化,也不會成為聖明仁德的憂慮。”當初,吳兢在長安、景龍年間任史官,當時武三思、張易之等人主管修史,史官多阿諛權貴討好佞臣,編造吹捧,記事多不真實。吳兢不滿意,私下撰寫《唐書》、《唐秋》,沒寫完。到這時,求官職領俸祿買紙筆,想能把書寫成。有詔命吳兢等到史館裏去寫。升任長垣縣男爵。一段時間以後,因被判記事不恰當,貶任荊州司馬,他將史書草稿帶着赴任。

蕭嵩主管編史書後,上奏派使者到吳兢那裏去拿書槁,得到了六十多篇。

多次升官後任洪州刺史,因受牽連貶為舒州刺史。天寶初年,進京任恆王傅。雖然年老體衰背駝得厲害,心裏還想再任史官。李林甫嫌他衰老,不任用他。後去世了,享年八十歲。

吳兢記事簡要詳備,被稱為良史。

晚年略有簡略和錯誤,當時人認為過簡。

他最初和劉子玄編撰《武后實錄》,記張昌宗引誘張説為魏元忠事作偽證,寫道“張説已同意了,靠宋瞡等人攔着苦勸,才改變主意進忠言,不這樣,皇族就危險了”後來張説任宰相,看了這話,心裏不高興,知道是吳兢寫的,就乘便假裝對他説“:劉子玄記魏齊公的事,一點不顧我的面子,怎麼辦呢?”吳兢説:“劉子玄已去世了,不能在土裏受冤枉。那是我寫的,草稿還在。”聽説的人都讚歎他的耿直。張説多次憑情請求他改寫,他推辭説:“照顧您的私情那叫什麼實錄呢?”終於沒改。當時人稱他為當代的董狐。

韋述是韋弘機的曾孫。他家藏書兩千卷,韋述在幼年時,差不多都背了。

他父親是韋景駿,景龍年間,任肥鄉縣縣令,韋述跟着他赴任。元行衝是韋景駿姑母的兒子,是當時的學者領袖,常常裝幾車書跟着自己。韋述到他家裏去看書,廢寢忘食,元行衝對他到驚奇,試着和他談古代的事,他悉而且確知,瞭如指掌。又要他寫文章,他接過紙就一氣呵成。元行衝説“:這是我親戚家的寶貝。”韋述去考進士,當時他年齡還小,身材外貌都不起眼,考功員外郎宋之問説:“小傢伙有什麼才能?”韋述説:“我生喜歡讀書,寫了《唐秋》三十卷,遺憾的是沒寫完,其他方面隨您考察。”宋之問説“:我們本來就是選拔優異人才的,果然選到了一位好史官。”他於是考中了。

開元初年,他擔任櫟陽縣縣尉,秘書監馬懷素任命他和一些學者到秘書省續寫《七志》,五年後寫成了。韋述喜歡研究姓氏源,看到柳衝寫的《姓族系錄》,每次都空抄一些帶回去,到家後又謄正,因此詳細瞭解了各種姓氏的源,於是又撰寫了《開元譜》二十卷。後累官任右補闕。張説主持集賢院,推薦他任直學士,後升任起居舍人。他跟隨皇帝去泰山封禪,寫成了《東封記》呈上,皇帝下詔褒獎他。此前,有詔命修訂《六典》,徐堅構思了一年多,嘆氣説:“我修訂過七部書,但過了一年還不知《六典》修訂怎麼動筆?”到蕭嵩推薦韋述修訂,韋述摹仿周朝六官分轄屬官,事情歸於職掌,體例才確定了。當初,令狐德。。、吳兢等人寫武德年以來的歷史,都沒寫成,韋述在他們兩人寫作的基礎上又增加了後來的史實,劃分本紀、列傳,又寫了一篇凡例。

蕭嵩想早點完成,又安排起居舍人賈登、著作佐郎李鋭幫助韋述撰寫。寫成後,文筆簡練、記事詳明,蕭穎士認為是譙周、陳壽的水平。後調任國子司業、集賢學士,多次升官後任工部侍郎,封爵為方城縣侯。

韋述任職秘書省,有四十多年,當史官二十年,不追求榮譽錢財,為人是忠厚長者,當時人都崇敬他。他接觸人不論貴賤都平等相待。家中藏書有兩萬卷,都經親手校勘,紙和字都細嚴謹,中秘書省的書都比不上。古代草書、隸書的字帖,秘本圖書,古代器具圖錄沒有不具備的。遭安祿山之亂,被搶丟失都沒有了。韋述帶着唐代歷史躲到南山,但被叛軍抓獲,任命為叛賊官員。叛賊平定後,將他放到渝州,被刺史薛舒關押侮辱,他絕食餓死了。廣德初年,他的外甥蕭直任李光弼的判官,到朝廷報告事情受到皇帝賞識,乘機申訴韋述:“在叛軍近緊急的時候,能保住了國家的史書,叛賊平定後,都給了史官於休烈,功可抵過,應予寬恕。”皇帝下詔贈官右散騎常侍。

韋家出名的:行孝友愛、善寫文章的有韋承慶、韋嗣立;通音樂的有韋萬石;通禮儀的有韋叔夏;有歷史才華和知識廣博的有韋述。韋述撰寫的兩百多卷書在當時傳。他的弟弟韋荄、韋迪,學問事業也和韋述接近。韋述和韋荄一起任學士,和韋迪一起任禮官,士人都推崇他們。當時趙冬曦幾兄弟也都有名氣,張説曾説:“韋家、趙家的兄弟們是人中的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