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亭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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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岱南京柳麻子，黧黑，滿面疤痕，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善説書。一説書一回，定價一兩。十前先送書帕下定，常不得空。南京一時有兩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餘聽其説“景陽岡武松打虎”白文，與本傳大異。其描寫刻畫，微入毫髮，然又找截乾淨，並不嘮叨。哱夬聲如巨鍾。説至筋節處，叱吒叫喊，洶洶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內無人，謈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甕甕有聲。閒中著，細微至此。主人必屏息靜坐，傾耳聽之，彼方掉舌，稍見下人呫嗶耳語，聽者欠伸有倦，輒不言，故不得強。每至丙夜，拭桌剪燈，素瓷靜遞，款款言之，其疾徐輕重，吐抑揚，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説書之耳，而使之諦聽，不怕其齰舌死也。柳麻子貌奇醜，然其口角波俏，眼目利，衣服恬靜，直與王月生同其婉孌，故其行情正等。（《陶庵夢憶》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