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排難解紛勞大俠尋徒覓藥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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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筆峯是不許外人擅自上未的,你們要採藥到別處去吧。”説話聲中,也擲出一顆石子,趕上了前面那塊石頭,一碰之下,小石粉碎,大石飛出的方向,也稍稍偏斜。看來那女孩子倒是一片好心,要令那顆石頭失了準頭,免致打傷了下面的人。
仲長統心中有氣,一記劈空掌發出,他的混元一氣功何等厲害,只聽得呼呼風響,那海碗般大的石頭,登時改了方向,轉了個彎,飛上半空,就在半空中“轟”的一聲,爆炸一般,裂成數十百塊,殞石如雨!這還是仲長統念在那小姑娘“好心”的份上,要不然他若把這塊石頭反打回去,擲石的那個漢子,就更要大吃苦頭了。
仲長統一掌打出,立即朗聲音説道:“丐幫幫主仲長統應約前來拜訪上官山主!”聲音發出,羣峯迴響,説到後面,前面的話語己變作回聲,只聽得“丐幫幫主”
“上官山主”這些字眼織成一片聲,就似有數十百人在山中呼叫一般。
仲長統是有意甩上乘內功,傳聲入密,試試那上官泰的本領,看他有無反應。要知聲音從下面傳至上面比較困難,仲長統估量自己的聲音一定可以傳到石屋裏上官泰的耳中,要是上官泰不能同樣傳聲送到他耳中的話,那就是上官泰輸了。
心意未已,只聽得一個冷傲的聲説道:“知道啦。讓來人上山!”前面三個字是答仲長統的,後面五個字是吩咐他的女兒和管家的。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充分表現了他的傲氣,竟是連一個“請”字也不屑多説。
説話雖沒禮貌,功力卻是驚人。每一個字都似沉重的石塊一般,聽在耳中,心頭如受敲擊。江海天、仲長統當然不會受他影響,元一衝與林道軒二人可得趕忙堵上了耳朵。
江海天心道:“此人從山上傳聲,順風而下,雖是較易。但這份雄渾的功力。卻也絕不輸於仲幫主的混元一氣功了。”當下微微一笑,對仲長統道:“這是天竺傳來的佛門獅子吼功。昔年西藏密宗的贊密大師或者有此功力,如今已是不多見了。”他這幾句話聽來只是與朋友閒話,也並不特別提高聲音。但在石屋中的上官泰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大吃一驚,心道:“這人是誰,我只説了一句話,他就聽出了我的武學淵源了?而功力的深厚,也似乎是隻有在我之上,決不在我之下!”不説上官泰在屋子裏暗暗驚詫,旦説江海天這一行四眾,上了山峯,只見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和一個青衣漢子走來接,那小姑娘果然是那在藏龍堡見過的上官紈,青衣漢子則想必是她父親的管家了。
上官紈也還認得江、林二人,詫道:“咦,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只道江、林二人是來找她道謝的。林道軒笑道:“我師父有未卜先知之能,他合指一算,就知你在這兒,特來向你道謝了。”上官紈忍俊不,笑得打跌道:“你這小鬼頭倒是很會説鬼話。”江海天道:“仲幫主是我的朋友。我們偶然遇上,聽説上官山主約他相會,我也想會會當世高人,就陪他來了。卻原來上官山主就是令尊,這真是巧遇了。但雖是巧遇,我們也正好藉此機緣,向你道謝。”那管家冷冷説道:“這麼説你們不是丐幫的了?嘿,嘿,你既知道我家主人是當世高人,那你也應該知道他是非高人不會。
我家主人約的是仲幫主,不是約你,你趕快下山去吧,免得自討沒趣。”仲長統雙眼一翻,道:“你簡直有眼不識泰山,你知道他是誰?他——”正想説出江海天的姓名身份,江海天已搶着説道:“我雖是無名小卒,但忝屬仲幫主的朋友,或者你家主人看在仲幫主份上也願見我呢?若是你家主人也要趕我,那時我再走也還不遲吧?”仲長統哼了一聲道:“你開口高人,閉口高人,你認得幾個高人。也罷,我不與你一般見識,廢話少説,往前帶路!”那管家見過仲長統剛才所顯的那一手劈石如粉的混元一氣功,對他已是頗為怯俱,給他這麼一喝,氣焰頓挫,説道:“仲幫主,你別動怒。我們做下人的。只知遵奉主人所定的規矩。貴友既然定要與你同來,那就請吧。”心想:“他不知進退,我何必阻攔,就讓他自討苦吃好了。”他卻不知江海天比仲長統武功更高,還只道他是等閒之輩。
上官紈對林逍軒似乎頗有好,説道:“你們別怕,爹爹倘若要為難你,我會給你説情。可是你可得記着一件事情。”林道軒道:“什麼事情?”上官紈悄悄説道:“你千萬別在我爹爹面前,稱你的師父是什麼‘大俠’。你向我吹牛不打緊,若在我爹爹面前給你師父吹牛,我爹爹就定要與你師父比試武功,那時我也設法救你師父了。”林道軒道:“但我師父確實…”江海天已接着他的話道:“不錯,我確實不能稱作大俠。軒兒,你還不多謝這位姑娘提醒你。”林道軒道:“是,多謝姑娘。”卻忍不住“噗嗤”的笑了起來,仲長統更是笑得打跌。
上官紈眼珠滴溜溜一轉,問道:“你們笑些什麼?”仲長統道:“沒什麼,我們只是覺得好笑。”上官紈道:“是啦,這位小兄弟給他師父吹牛,你也覺得好笑了不是?”仲長統道:“正是,正是。”不覺又笑了起來。上官紈哪裏知道,仲長統是笑她年少無知,竟把一個名聞天下的武學宗師,當作了冒牌大俠。
江海天道:“那位楊公子呢?”上官紈道:“你是説我的表弟麼?你來得不巧,他正好昨天回家去了。”想了一想,卻又笑道:“不過,也可以説是來得巧。那你説要教我表弟幾手功大,他很不高興,説你狂妄無知,簡直是侮辱了他,好在他今不在這幾,要不然他可能會叫我爹爹給你苦頭吃的。”江海天道:“是。我説錯了話,也正是後悔得很呢。請姑娘包涵一二。”説話之間,已到了那幢石屋前面,兩翼石牆延展,圍成一道弧形,像個西域的碉堡形式,建築頗為雄偉。那個管家劈開喉嚨叫道:“丐幫幫主已經帶到!”他回到了家,恃着有主人撐,膽氣頓壯,説話又無禮起來,簡直似是把個丐幫幫主當作個犯人看待。
仲長統忍住了氣,只聽得上官泰揚聲説道:“蠢材,丐幫幫主已然駕到,還不快快將客人請進,還用稟告麼?”上官泰聽了仲、江二人上乘的傳音入密功夫之後,説話倒是客氣幾分了。
上官紈悄悄説道:“我爹爹竟似對你們另眼相看,這真是少有的事。看來大約不會將你們難為了。”那管家垂頭喪氣,將他們引進客廳,只見一個五十左右、身材魁偉的漢子坐在當中。仲長統踏進客廳,他才站了起來,略略欠身,施了一禮,説道:“這位是仲幫主麼?”仲長統道:“不敢,正是仲某應約而來。”上官泰目光從眾人面上掃過,停在江海天身上,微微一凜,心道:“這人英華內斂,氣宇不凡,剛才説出我武功來歷的人,想必就是他了。”上官泰注視了江海天片刻,問道:“這位朋友是——?江海天道:“小可山東東平縣江海天。”他不想在上官泰面前掩飾身份,就大大方方他説出自己的名字。
江海天名聞天下,説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後,仲長統、元一衝兩師徒都把眼睛看着上官泰,看他有何反應?在仲長統心中,以為上官泰即使不是肅然起敬,至少也要大吃一驚。
只見上官泰眉頭一皺,果然似是有點詫異的神氣,自言自語道:“江海天?這名字我似乎聽誰説過?哦,對了,對了。紈兒,這位江先生就是你和楊家表弟,那路過米脂,在山中碰到的那個人吧?”這一反應大出仲長統意料之外。不錯,上官泰是曾聽過江海天的名字,但這卻是因為楊梵湊巧碰上江海天,回來和他説起的。聽他語氣,在此之前,他卻是從未聽人説過江海天。
仲長統詫異極了,心想:“這上官泰難道在這二十年間,都是在這天筆峯上,與世隔絕不成?又難道他從來不與江湖朋友來往?怎的連江海天是何等樣人也不知道!”上官紈倒是吃了一驚,心道:“糟了,糟了。我一時忘記沒有提醒他要他捏個假名字。表弟是將那的事情都告訴了爹爹的,爹爹一定要試他的武功了。”只好點頭説道:“不錯,就是此人。他是來向我和楊表弟道謝的。”她倒是有意給江海天説句好話。
上官泰笑了一笑,説道:“憑你們這兩個娃兒的本領,能給江先生幫上個什麼忙,值得人家向你道謝?此事有點蹊蹺!”江海天一本正經説道:“令媛令甥的確是於我有救命之恩。
要不是他們拔刀相助,我與小徒那定然難逃鷹爪之手。”上官泰半信半疑,説道:“這麼説,你要教楊梵的功夫也是確實為了酬謝他嗎?或者。你是因為看出他的武功家數,要收他為徒,另有圖謀吧?”江海天不懂得他説的是什麼意思,但也聽得出他是懷疑自己別有不好的用心。當下説道:“我不知自量,實是貽笑大方。
但決無歹意!”上官紈也幫他説話道:“爹爹,他確實不知我們的來歷。剛才他還向我道歉,後悔那説錯了話。”上官泰道:“江先生,我那甥兒年幼無知,辜負了你的好意。
不過,他雖然無緣得拜良師,我也要為他多謝你的好意,”當下伸出手來,顯然是要伸量江海天的本領。但這也是江湖人物見面的一種禮節,用拉手來表示親近。江海天不願失禮,無可奈何,也只好伸出手來與他相握。
上官泰練的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功大,專傷奇經八脈,掌力一發,有如狂濤駭,一個頭接着一個頭衝來。江海天也不暗暗駭異,心道:“此人掌力之霸道,還在葉沖霄當年的大乘般若掌力之上。若不是我練成了正台一的內功,只怕還當真不容易應付呢!”上官泰的掌力衝擊了九次,一勝過一,但每一次掌力衝擊過去,都似進了大海,瞬息之間,已被大海包容,在大海之中本不能興波作!
上官泰這才第一次懂得了什麼叫做“深不可測!”他的掌力未能撼動對方分毫,卻又不見對方的掌力反擊。到底對方的本領如何,他是一點也摸不到深度。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的實力是隻有在自己之上,決不會在自己之下了。
原來江海天是有心調解,故此不願令對方難堪。否則力強者勝,他把對方的掌力硬封回去,對療不死亦必重傷。
上官泰掌力衝擊了九次之後,見江海天兀是神如常,不大是尷尬。江海天哈哈一笑,放開了手,説道:“上官山主,好功夫!”饒是上官泰驕傲之極,也不得不暗暗心折,當下。也是哈哈一笑,説道:“江大俠才是真人不相,相不真人呢。紈兒,你和梵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他不着邊際的誇讚了江海天兩句,但語氣之中,卻並沒有服輸的表示,那兩句話也可以説是指楊梵與他女兒那碰上江海天之事而言。仲長統聽了,暗暗納罕,心道:“難道他們的較量,竟是平手不成?”上官泰對江海天改口以“大俠”相稱,上官紈與那管家卻是大驚失,衝口説道:“爹,我還以為他這‘大俠’是吹牛的呢?”上官泰道:“你們兩個有眼無珠,懂得什麼?江大俠不與你們一般見識,那才讓你們稱功道勞。你以為江大俠當真是受了你的恩麼?”他不知道當的真實情形,但也猜到了十之七八。
江海天倒是老老實實,説道:“當我是受了劇毒,的確是幸虧有令媛令甥之助,才得險的。”上官泰半信半疑,説道:“然則江大俠此次前來,是以什麼身份來的?”言下之意,即是問江海天究竟算是丐幫的朋友還是他的客人。
江海天道:“丐幫的仲幫主是我世叔,…”話猶未了,上官泰眉一豎,“哼”的一聲説道:“哦,原來你是給丐幫撐來的?”江海天笑道:“我不是給誰撐來的,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也無須別人給它撐!上官山主請把我的話聽完全了再加判斷如何?”江海天這幾句話説得十分有力,卻也是一點不假。丐幫若是不按江湖規矩,只須率領幫中子弟,大舉而來,上官泰縱有天大神通,也絕難以寡敵眾。不過仲長統請江海天作伴同來,也確有借重於他之意。他是提防上官泰這邊埋伏有助拳的人。所以他們本來的計劃乃是江海天並不出頭面,倘若上官泰不顧江湖規矩,要羣毆的話,那時再由江海天出頭震懾他們。不過。因為上官紈恰巧是上官泰的女兒,既然碰上,江海天可就不能再隱藏不出來了。
上官泰也自覺急躁了一些,喝了口茶,壓下脾氣,緩緩説道:“然則江大俠來意如何?”江海天道:“我與你們兩家都有一份情,仲幫主是我世,但令媛卻又於我有恩,所以我但願你們兩家不要因小事傷了和氣。不知上官山主意下如何?”上官泰哈哈一笑,説道:“衝着你們兩位的面子,我怎能不賣個人情?只不知貴幫弟子,那次上山,是自己來,還是仲幫主你差遣他們來的?”仲長統道:“他們都是奉我之命,來天筆峯採藥的。”上官泰皺了皺眉,説道:“我隱居天筆峯,原是圖個清淨,實不喜歡外人騷擾。所以我曾定下約,不許外人上山,否則咎由自取!不過,那四位既是丐幫弟子,又有江大俠到來説情,我也不為已甚,就讓仲幫主領回去吧。”仲長統心道:“你這約荒謬絕倫,還説是賣我情面?”但上官泰既然答應將丐幫弟子放回,仲長統倒是真的看在江海天份上,不願再動干戈,當下説道:“上官山主不再降罪敝幫弟子,足見寬宏大量。但採藥之事如何?還請山主允許。”言中已有刺諷之意,但因為丐幫還要在他這裏採藥,所以説得相當含蓄。不過那“寬宏大量”四字,聽來卻是有點刺耳了。
哪知上官泰還有下文,只見他取出了一張寫好的文書,説道:“看在兩位情面,貴幫弟子我不可加罪,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他們既是奉了仲幫主之命,那麼就請仲幫主在這上面劃個押,權當是具個甘結吧。”將那張文書攤在仲長統面前。仲長統一看,不由得七竅生煙,無名火起!正是:強佔名山頒例,橫蠻實是太荒唐。
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風雲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