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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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經理是城裏人,40來歲,很結實,上半年為修路量地時見過一面。老蛙對城裏人又羨慕艱又嫉妒,有成見。三年前,老蛙到市裏找明禮收計劃生育撫育費,住一家旅社,晚上叫服務員開門叫會計,明禮説城裏不叫會計叫小姐,老蛙就彆彆扭扭地叫了小姐。上又到城裏辦事,老蛙叫了小姐,不想被人罵了一句,你媽才小姐呢!老蛙大嘴一張,小眼睛滴溜溜瞪了半天沒出個理,出了洋象沒法跟人説。早些年城裏人就用衞生紙擦股,輪到鄉下人用時,城裏人又把那東西變了花樣上了餐桌説是餐巾紙,一個擦上一個擦下,沒界線!想到這些,老蛙就憤憤地,狗雞吧,明朝胡經理來時我拱拱他!
老蛙喝完粥,天已完全黑了,正準備關門歇息,明富明強兄弟倆上了門。明富殺豬賣也長了一身的,臉肥得象豬心肺。倆人拎着一禮刀豬兩瓶沙河王酒,不等開口老蛙就曉得了來意,“明朝施工隊進村,吃喝撒拉你倆能全供得起,嗯?”明富笑了,一臉橫差點就笑下來,兄弟倆連連點頭,彎得象河蝦。老蛙推不過,不再作聲,兄弟倆退去時,老蛙大嘴巴往下一撇,臉象是被割了三分之一,一雙小眼睛好象睡了。
這夜,天涼嗖嗖地。老蛙喜歡摟着燒鍋的睡,不摟睡不着。每年縣裏開三幹會,一到晚上老蛙就有些失落,覺得兩手空空的,沒撈個,瞪個小眼睛等天亮。這會,老蛙兩手摟得很緊,不覺想起了白天明禮燒鍋的那身分分的,一隻手就胡亂的動了起來。知夫莫如,女人明瞭老蛙發出的信號,把背轉了過去,“都説明朝施工隊進村,老大也不小了,沒本事給他成個親,房子空也是空着,你就不能帶過來住非在陳東?”老蛙當幹部不顧家,女人求情辦事只有在牀上,下了牀説也是白説了,不好被那張大嘴巴衝個無味。牀上是女人爭理的地方。也有些時候,女人就給老蛙講條件,不答就不給,多半是老蛙讓禮。這會,老蛙嘴裏只哼哼,是答非答,手還是動個不停。女人見磨不過就放開了,老蛙邊做邊講些好聽的話,女人聽了快活,巴不得把老蛙連皮帶骨一口下。老蛙口角不清,嗡嗡説,早説不照了,現在還照,怪呢!兩人氣吁吁拱半天,完了也就什麼都沒了。
也就是老蛙跟燒鍋的拱的時候,營長和文書正在扯淡,説扯淡其實正兒八經。兩人合計着施工隊進村,一個負責吃,一個負責住,兩人各得其利,卡指一算,收入可觀。
第二天一大早,老蛙就把明富明強兄弟倆送的和酒拎着去陳東,直往明禮家去。明禮燒鍋的見老蛙進門怕是昨天説漏了嘴來找茬子的,一緊張,鼻子和嘴巴扭扭曲曲臉就變得不象平時好看。老蛙一進門就把東西往堂屋桌子上一擱,小眼睛也不朝她望,大嘴巴就張開了,“給我搗鼓幾個菜,中午有兩人來吃”明禮燒鍋的一時不知來意,心裏還是想着昨天的事,可老蛙就是隻字不提,小眼睛只在屋裏四處轉,象在找東西。明禮燒鍋的釘在那裏,一時不動,兩隻手都象沒地方擱。
“叫你搞你就搞,搞好了,回頭路橋公司的人來,也叫你去做飯,幾個錢給明禮買牛卵下酒!”明禮燒鍋的這才鬆了一氣,拿了桌上東西進了鍋屋。
營長聽老蛙説話就尋聲來到明禮家。營長進門時見明禮燒鍋的在鍋屋搗騰就想,按説今朝輪到自己派飯,老蛙怎麼移了場?營長想歸想不敢問,挨着老蛙就坐了下來。
老蛙坐在那裏,小眼睛還是在屋裏轉,見營長進來,眼皮就耷下了,“昨天跟胡經理談好啦?”
“談好了”營長又朝老蛙挨挨近了一寸。
“怎麼説?”老蛙眼皮還是沒抬。營長看老蛙很認真就把昨天跟胡經理説的內容分三層向老蛙着了彙報:一是路橋施工隊連胡經理一起拱四十人,吃住在村,時間大約三個月;二是房租一人一天一塊,一天四十塊;三是他們自己帶大廚,要找三個幫手,一人一月三百塊小工費,洗衣洗被的事再説。老蛙聽完了,這才抬起眼睛問,“你答應了?”
“不是請書記定嘛!”營長這時聲音又小了下來,等待老蛙答覆。
“胡經理人呢?”老蛙問。
“我約他今朝上午八點來,跟你最後敲定。”營長聲音更小了。
“好!”老蛙突然又響起了破嗓子,象是正中下懷,又象是對營長的認可。
上午八點,鄉里小朱領胡經理準時到陳東,直接到了營長家,營長見人到了就請老蛙出面。老蛙一跨進營長家門檻,就禮節地跟胡經理拉上了手,一個説歡、歡,一個説麻煩了、麻煩了。兩人正説一些客套話時,文書也到了,文書跟營長來往穿梭,只營長燒鍋的在一邊木木地站着,等老蛙發話,好備酒備菜。營長燒鍋的想,平常一進門老蛙就打招呼,今朝怪!老蛙不朝她望,一把拉起胡經理手説兩人到村裏轉轉,胡經理立起身也挽着老蛙的胳膊,就一齊往外走,老蛙覺營長、文書跟在後面,把手朝後擺了擺,屋裏三人稀裏糊塗地眼望兩人晃悠悠的背影遠去。
胡經理把昨天跟營長商定的事跟老蛙説了一遍,老蛙只哼哼,幾次把話岔開。胡經理聽人説老蛙鬼,也就不再提,心想,明朝施工隊要進村,只要能説定,晚上談也不遲。再説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順着子搞可能效果更好。
老蛙先把胡經理帶到原來的小學,指着一面朝南,一面朝北的兩排老瓦平房,説那年新教學樓建好後這裏就成了村部,老屋是舊了點,但牆體很好,補補修修能管幾年,鄉里工作隊進村也都在這裏吃喝歇息。又説建了教學樓村裏欠了一股搭兩個子債,現在還沒還清。胡經理被老蛙一説,有些動,説書記辦實事,有眼光。老蛙説自己小時候也在這裏念過三年書,那些年窮,唸書只塊把錢,現在也別説貴。老蛙指着那邊的教學樓説,那院牆裏就是二十多萬,都不掏錢,樓房是地裏長的?説到這裏老蛙就皺起了眉頭,臉象寫滿了許多心事。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幢小洋樓前。這是三層樓房,在陳東算是標誌建築。小樓背後有一片竹園,細細的竹杆和疏疏的葉子在悠悠晃動,時不時發出沙沙的響聲,正門前是一座方方正正的院子,院當中有一棵桂花樹,稀稀了了還可以看到兩株已經枯了的桂花。小樓裝璜十分講究,一樓窗户全安了防盜網,牆體白晃晃的,象剛洗涮過,只是正門和院門都鎖着。胡經理見院裏到處都堆放着雜物,沒人住的樣子,就問老蛙原因。老蛙笑笑,指着大門上的對聯,説你看看那個。胡經理望去,見對聯紅紙早已退了,但幾個大字還十分清晰,上聯:發展經濟引進一條龍,下聯:改革開放搞活半邊天。胡經理唸了,也不覺什麼。這副對聯一般人看不出道道,只作聯人老蛙別出心裁,老蛙哈哈大笑,胡經理又問了原因,老蛙説這年頭城裏不知糊成什麼樣了,屋主人先是在外搞裝璜拱了幾個錢就搞“三條”胡經理又問什麼是三條,老蛙説打麻將人不叫三條叫嫖娼!這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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嫖娼就把子婊嫖回來當燒鍋的拱,兩人各各的不打疙,好在進的還是一個門檻,睡的還是一牀被窩,上男的回來説要把房子賣給村,兩萬八就照。胡經理問結果,老蛙把訂協議、拿鑰匙、分期付錢的事説了。老蛙説明年把這房子做村計生服務室,反正都是些雞雞鳥鳥的事情。胡經理説書記,就把這房子住施工隊好得很。老蛙説不照不照,這大一張,樓房一樁,住了不快活。胡經理覺老蛙的話在理。
緊挨洋樓邊的是座低矮破屋,屋裏住了一對夫,男的是瞎子,女的是啞巴。啞巴見來了老蛙,手舞足蹈嗷嗷叫。胡經理掃了屋裏一眼,心裏就琢磨着兩人的生活。老蛙説這户吃救濟,村裏每年也討幾個錢給年過。胡經理問平常兩人怎麼,老蛙説女的牽男的手打比劃,男的説對了,女的就拍拍男的手。胡經理還是聽不懂,老蛙大嘴一張就説:“那年明富小姑出閣喝喜酒,男的看不見,不好伸筷子,叫女的去,女的去了吃得悶飽,回來男的問男伢哪個莊的,女的把男的手牽到股縫摸了摸,男的説是後溝的?女的拍拍手。男的又問後溝哪家的?女的把手摸摸男的褲襠裏那個,男的説柱子家的?女的拍拍手。男的又問柱子家老幾?女的又把手朝男的褲襠底下託了託,男的説是老二?女的又拍拍手。”胡經理不等老蛙説完,人已經笑蹲了,連説天下一奇,天下一奇啊!再看看老蛙,老蛙沒笑,大嘴一撇,一臉苦象。
老蛙又把胡經理帶到幾個困難户家轉了轉,説這幾家連化肥都是村裏在農技站賒來的,可憐可憐嘍。兩人又來到陳東門前大塘。大塘面積很大,約二十來畝,塘裏水已不多,只前埂裏沿一小塊積水,塘埂從這頭到那頭都長了芭茅,塘心和後梢已被人種了蘿蔔,葉子還蔭蔭的。胡經理不明老蛙來看大塘的用意,老蛙説,陳東大塘是陳東的當家塘下沿百十畝水田全靠它供水,今年乾旱,晚稻減產定了。轉了一上午,胡經理也轉糊塗了,覺得老蛙把自己當成了鄉里新來的書記或是縣民政局長。
不覺已過午時,老蛙領胡經理往明禮家去,説兩個好好幾盅。臨到門口,叫胡經理先進去,自己去放水。老蛙不上廁所,順着牆角就掏,濺到地上吱吱地,象條小蛇朝老蛙溜了過來,老蛙把腳讓了讓,完了,抖了抖褲襠,沒抖完轉身就遇到了明富。明富喝不喝酒臉都紅紅的,老蛙貼了貼明富的臉,鼻孔一張一張地就聞到一股沖人的酒氣。明富問明朝施工隊要進村了吧。老蛙説,卵子!上半年修路徵地補嘗、青苗補嘗、挖塘填方、農税減免還八字不見一撇呢,這回鄉里要我老蛙再搞興修,我老蛙專門找你出錢你不幹?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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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橋公司不還土方,我老蛙不找你們找哪個,嗯?明富聽了眼珠子快凸了出來,一跺腳就走人了。
明禮燒鍋的見胡經理進來知是客人,就空出椅子讓坐。胡經理見屋裏殷實,收撿也齊整,心裏亮了許多。老蛙進門後見幾個菜擺在桌上有了一會,再望胡經理喉結一上一下的像只小甲蟲在竄動,就説倒酒倒酒!明禮燒鍋的把酒斟了個滿杯,問可叫營長、文書?老蛙嚷嚷不叫不叫,説好了就兩人!明禮燒鍋的識象,胖呼呼的身就滾了出去,屋裏兩人一來一往就一杯杯碰了起來。老蛙借三分酒意説胡經理一出門就三兩個月,夫人在家就閒着?大男人睡覺不摟,兩手空撈,回頭找個給你散散心,你也好記住我老蛙。胡經理説書記説到哪裏去了,我們還是工作為重、工作為重。老蛙見胡經理喝酒不亂,就翹起了大拇子,説老胡我是估意考你的,共產黨的官都象你這樣就不要反腐敗了,沒腐敗反,老百姓不説奔小康,大康都康上了。胡經理見狀覺得是談正事的時候,就把吃住和一些雜七雜八的事説了想法。老蛙只聽,小眼睛閉也不閉,睜也不睜,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
老蛙鬼才,聽人説話只一個面孔。每回鄉里開會,老蛙不做筆記,憑腦子。有回新來的鄉長在作報告,見老蛙在台下一動不動小眼睛耷着以為在睡覺,説那個誰不聽會,回去怎麼作?老蛙一抬頭就吧噠吧噠地把鄉長的報告複述了一遍,引起會場一陣大笑。不過老蛙有時真的睡覺了,老蛙想睡覺只是在書記作總結強調的時候。這些話老蛙聽多了,耳朵都起了繭,説來説去總的也都不過三條,一是提高認識、加強領導,二是宣傳政策、打好基礎,三是落實措施、責任到人。什麼人心齊泰山移,什麼只要神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你心再齊,辦法再多,那一環一環的事你能件件做好?
這會,老蛙聽胡經理的話聽得仔細,心想把枝枝節節、裏裏外外的事向胡經理攤明,正要張口説話,明富明強帶四五人衝了進來。明富一副殺豬象,聲音響得象炸雷,“書記,上修路公司填了土方不補,這回要我們出,上面胡,我們有什麼活路?明朝我就帶人到鄉里去堵他大門,不解決問題施工隊也別想進村!”其餘幾個也跟着叫喚。
老蛙兩眼一閉,聲音不大也不小,“你明富這樣做要出亂子!”明富瞪着眼睛説:“上面做錯一,種田的就能做錯二!”
“你攔路橋公司進村,我剁你的案子!”老蛙提高了嗓門。
明富嗓門更大:“我找你們一起算帳!”明富説的“你們”其實是説給胡經理聽的。胡經理見出現了這一幕,呆了半天沒回神。老蛙見狀大嘴一張就説:“滾,都給我滾!看是我老蛙領導你還是你領導我老蛙!我老蛙是書記,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面子!”明富一幫人見老蛙火了,一個個嗡聲嗡氣的退去。
老蛙見胡經理臉難看,説胡經理別在意,別在意,我倆喝酒。胡經理見老蛙處事有魄力,就舉杯敬了一杯。幾個回合後,兩張嘴巴四隻耳朵一説一聽扯個不停。
老蛙這頓酒怕真的多了,眼睛眯成一條縫,嘴巴張得象碗口。老蛙扯開話題,嘴一張就很難起來:“你説這當官的真是一級比一級快活,上午你也看到了,我老蛙建教學樓是不窮教育、不苦孩子,可上面是再窮不能窮幹部,再苦不能苦嘴巴,幹部工資一級比一級多,包一級比一級鼓,!你上面的官一個個上午繞着輪子轉,中午繞着盤子轉,下午繞着猴子轉,晚上繞着裙子轉,不快活?你沒聽説市裏官喝洋酒,抱洋妞,縣裏官喝紅酒,收紅包,鄉里官喝白酒,打白條,我老蛙只有喝黃酒,抱黃臉婆的福,!你市裏官一級壓一級,一直壓到村,説治理三亂”老蛙話一多,大嘴巴岔兩邊就掛了口沫,白也不白,黃也不黃的,老蛙把手心朝嘴巴兩邊擦了擦,又順手朝鼻子下嗅了嗅,邊嗅邊叫明禮燒鍋的拿巾,老蛙接過巾把臉到邊到角的來回擦了幾遍。
“剛才説到哪裏?”老蛙問胡經理。
胡經理連説“治理三亂,治理三亂”
“三亂治了好是好,可我老蛙討債不離門,一個大窟窿沒人補,子難過。你城裏也有三亂怎麼沒人治,城裏三亂更坑人,你説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做個紅旗、奧迪,不是把身份搞亂了,市長、縣長往哪擱?那夏天吃秋天菜,秋天又吃夏天菜,不是把季節搞亂了,季節一亂鄉下人吃屙風?你城裏人整天抱個小妞,還大哥大哥地叫,不是把輩份搞亂了?輩份一亂,綱就亂了,該治不該治?!!”老蛙一氣説了許多,胡經理聽了個個象是説自己身邊悉的人。
老蛙趁着酒興又説:“胡經理,村官難當呀!我老蛙前生做人沒做全,今生挨家挨户來收錢嘍,唉!一年四季滿村轉不算,今朝這個室、那個辦的來找我做這,明朝這個長、那個頭又叫我做那,起早摸黑一身灰,苦哇!不瞞你胡經理説,我也想撂掉支書不幹了,到江浙、沿海去闖闖,説不定搞個十幾兩十萬的,回頭也坐個電梯、泡個桑拿瀟灑一回,狗雞巴!”老蛙一口一口地着氣,眼睛眯眯的,成了兩條縫。
“可我一拍股走人,陳莊村…”老蛙擺了擺手,沒往下説。胡經理眼睛盯着老蛙不打轉,起半瓶酒,脖子一仰,咕隆隆喝了個空打空。兩人齊聲喝道,拿酒、拿酒!
兩天後,農曆九月十八,市路橋公司四十人馬呼拉拉一陣開進村來。老蛙翻曆,上面寫道:東面招財,宜動土木。
施工隊人馬住進原村小學,會拍手的啞女和四五個困難户為隊裏洗衣、洗菜打幫工,每月爭得工資三百,營長、文書兩家沒給手,眼盯着人爭錢。施工隊吃用的青菜、豆腐、煙酒、魚等源源滾滾全由陳莊村人供給,明富明強忙裏忙外殺豬進貨,象要過三個月的年。陳莊村熱熱鬧鬧,人來人往,一派拉動內需、經濟繁榮氣象。工程現場彩旗飄飄,喇叭聲聲,機器隆隆,象在湖汊挖金礦,十幾個勞力在工地出苦力,見天也爭得一二十。老蛙、營長、文書趁機挨家挨户收税費,票子一疊疊,大窟窿一天天收攏。胡經理因老蛙提供住宿不收錢,解決問題及時,施工環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一高興就開進一輛重型推土機把陳東大塘推了個底朝天,一文不提。縣裏鄉里輪番在陳東村召開水利興修現場會,獎金由一千增到三千。半月後,胡經理又拉了三卡車物資來陳莊村扶貧,陳莊村大大小小每人都抱了一大包,胡經理説老蛙給面子,這點小意算是報答,來方長呢!村裏人跑上跑下,把老蛙吹得象個神。村裏有人説狗的老蛙就是牛!村裏又有人説,老蛙不牛,怎麼能當陳莊村書記?
三個月後,施工隊撤離陳莊,陳莊村漸漸恢復了往的寧靜。不同的是湖汊的那座橋象一粒金屬釦子,把公路銜了起來,明年路一平,車一通,陳莊就會逐漸告別貧困史。
臘月十五一過,陳莊外出打工的男男女女陸陸續續回家過年,老蛙見人都説客套話,説發了洋財別忘了接我老蛙喝酒。老蛙拎着帳本滿村轉,把上修路青苗補償、佔地補償一户户該出的出,該退的退,筆筆清。
臘月二十六,是陳莊村平帳的子。老蛙、營長、文書三人六眼一碰頭,結果是當年找平,以前尾欠的窟窿還是象老蛙的大嘴巴能人。老蛙正愁着時,明富明強兄弟上了村部,説是各人免掉村吃喝欠下的500元,説着當人當面撕掉本子上的水帳,老蛙一高興就哈哈笑了起來,“狗的兩個今朝也算人了,回頭村裏要個什麼公司也給你倆小官噹噹,到時我老蛙就給你倆當顧問!”這一説一笑也算是給了倆人最高獎賞。老蛙説今年那幾個困難户掙了工錢就不給救濟了,明禮的帳也拖了五年,叫狗雞巴來結!營長、文書你望我,我望你,一時愣了,想你老蛙剁骨頭給?明禮從城裏回家過年,聽説老蛙要結帳心裏反生狐疑。明禮進來後臉笑得象堆起的一團,邊説客套話邊挨個遞煙。明禮遞完煙就並手並腳挨着老蛙坐了下來,老蛙把裹着棉襖的骨頭身往椅背上一靠,小眼睛望也不望,大嘴一張就吧噠吧噠地説:“你明禮了第三胎瞞了別人瞞不了我,我小眼睛聚光着,尖得很,你了第三胎照鄉里規定要罰兩萬八!今朝我老蛙替你擔着,就罰兩萬一吧!”明禮知是虛理,嘴巴嗡動着想説沒説出就被老蛙一擺手止住了。
“你明禮頭三年欠村教育附加、統籌提留、農業四税、以資代勞攏共三千八,加上去年今年農業税費、一事一議又是六百三,今朝我老蛙找你三千九也不虧你,文書拿錢!”老蛙邊説邊立起起身來,小眼睛在明禮身前身後轉了幾圈,待明禮回頭望他時,眼皮又耷了下去,“你明禮要不照就叫鄉里來罰,到時別説我老蛙不給面子。”明禮愣了半天,才低聲説:“就按書記説的辦吧。”明禮領錢走後,老蛙心裏一陣輕鬆,順着屋沿來回轉,邊轉邊唱小調,少見着。營長、文書痴痴站在那裏對望着,發半天呆,想,幾年工資都沒兑現了,今年又要空手回家過年,心裏罵着狗的老蛙!
臘月二十七,太陽暖暖的,正宗臘月黃天。這天上午,老蛙在自家院裏焐着火桶,清汪汪的鼻涕卻一個勁地直往外竄,老蛙按住鼻孔,一邊衝了一下,抬起一隻腳,把手朝鞋幫擦了擦,不自覺吭了一聲,又抬起頭,小眼睛眯縫着直對金燦燦的陽光,兩手籠袖,大嘴緊閉,象思考,也象木訥。
近午時,賣洋樓的狗男女、鄉農技站小胡、信用社信代員一個個象狗起窩來找老蛙要錢,老蛙吱唔着説給,人沒動。一幫人連跑三天,錢沒要到,三十那些天,老蛙的影子也見不着了。老蛙想過年,沒辦法,不給面見。村裏有道順口溜:二十七,你別急二十八,想辦法二十九,包你有三十不見面初一握握手。
老蛙知是説自已,也不在意,只一個字,躲!躲過了三十就是初一,初一就是來年。這村裏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事務象割不斷的韭菜,來年的事來年再説。這會,爆竹又陸陸續續響了起來,“該請祖了!”老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