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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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絢麗,風生四野。
直到那一串人影都已轉過狹谷,“鐵膽使者”錢卓方才那一番驚心動魄的言語,卻似盪在羣豪耳畔。
羣豪俱是心頭沉重,閉口無言。
良久良久,“鐵膽使者”錢卓方自長嘆道:“仇恨,仇恨,武林中怎地到處都充滿了仇恨?”他目光緩緩在遍地的鮮血屍身上掃動了一遍。
多少條有用的生命,此刻卻都已變成無用的屍身,所為的只不過是短而無情的兩個字──仇恨!
“窮神”凌龍只覺心頭一陣寒冷,緩緩又道:“武林中那許多傳人口的故事,有哪一個不是以”仇恨”與“鮮血”編織而成的,只是──”他霍然轉身,面對着仇恕,接道:“仇兄,但願你自身留下的故事中,除了”仇恨”與“鮮血”外,還能有一些“仁慈”與“寬恕”!”仇恕茫然立在當地,悽然笑道:“仁慈?
…
寬恕…”
“窮神”凌龍沉聲接口道:“不錯!你當能以”仁慈”與“寬恕”之心,去對待你的仇人,令尊的在天之靈,也會含笑九泉的!”仇恕突地仰天狂笑了起來,他狂笑着道:“我若以仁慈之心待人,又有誰以仁慈之心待我,我若寬恕了別人,又有誰來寬恕我?”
“窮神”凌龍面一沉,目光立刻變得利如霜刃,他伸出手掌,遙指着滿地的鮮血屍身,緩聲道:“你可知道這些人是為誰死的?”仇恕神微變,凌龍已厲叱道:“你!”他動地搖舞着雙拳。厲聲接道:“這些為你而死的人,他們就寬恕了你,他們既不會對你訴冤,更不會尋你復仇,你又該如何對待他們?”仇恕身子一震,垂下了頭,不敢再去望那屍身。
只聽“窮神”凌龍突又長嘆一聲,道:“尤其此事,是非恩怨,親仇友誼,俱都糾纏不清,難分已極,老叫化混跡江湖數十年,卻還未聽過有任何一事比此事更為棘手,即使陳平復生,仲連再世,只怕也無法處理,何況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他黯然重重一嘆,仇恕的頭也久久無法抬起。
一直默然無語的慕容惜生,此刻突地輕輕道:“此事雖複雜,但世上卻還是有人能夠解決的。”
“窮神”凌龍抬頭問道:“什麼人?”慕容惜生輕輕抬起手,一指仇恕,道:“他…”仇恕茫然抬起頭來,茫然問道:“我?”慕容惜生道:“不錯,只有你自己,能解決這件事,只要你能立下決心,運用慧劍,斬斷一切恩怨情仇的亂絲,那麼…”她幽幽一嘆,接道:“江湖中就不知要少卻多少血慘殺的事。”仇恕目光仍然望着西天的雲霞,茫然道:“我能夠嗎?”他緩步走到谷口的巖下,望着那一條長長的狹谷在他面前長長地伸展到前方,窄而崎嶇的道路,就像人生一樣。
慕容惜生緩緩跟在他身側,此刻卻已站在他前面。
他望着她的絕美的側影,絕美的輪廓,心佇立地湧起一陣惆悵,一陣蕭索,和一陣濃重的悲哀。
他在心中告訴自己:“是的,我能解決這件事,我若死了…我若死了…”他合起眼睛,沒有再想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身後傳來了一陣悲哀的歌聲。
起先只一個人的聲音,淡淡地,輕輕地,融含在黃昏時的風聲裏,生像本來就是黃昏的一部分。
然後,許多個和聲一齊響起──響聲大,悲哀更重。
他知道這是丐幫羣豪在為死去的同伴而悲哀,他知道他們此刻正在為死去的同伴掩埋着屍身。
他不敢去看身後牌樓上的字。
“同樂之會…同樂之會…”這本正是歡樂的子,但結束得卻如此悲哀!
這是為了誰?為了什麼、他不敢想,不能想,也不願去想…
黑暗驟臨。
仇恕回過頭,盆地裏已亮起許多堆營火。
每一堆營火旁,都有一丘新起的墳墓。
“同樂”的牌樓,已被人悄悄地拆除了,“窮神”凌龍孑然立在竹台下,面對着一片閃動的營火。
那看來就彷彿是湖面的波光,波上的星光一樣。
蕭索,悽清,而蒼涼…
仇恕垂下頭,他沒有發覺慕容惜生一直都在凝視着他,仔細觀察他的神情,探掘着他心底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