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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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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時文淵以“猗蘭”快劍猛攻應能,並非意在奇襲,而是純屬試探。他趁着前幾劍裏的拆招,明白了“韶光劍法”能奪人招數勁力的奇效,又從後頭的數十劍中,細細聆聽每一回過招的“韻律”之所在。縱使自己劍上勁力已失,但振劍發出的聲響卻不會因而消滅,他由此判斷出自己每一劍在尚未夭折之前,本該取得的戰果。

很快地,文淵就明白:“韶光劍法”之奧妙,便是能在瞬間將敵招的“壽命”推至盡頭,讓這一招變得蹉跎光陰,一事無成。想要破招,只好讓自己的招數長壽一點,甚而“長生不老”了。於是,他使出一招最簡單的指南劍,貫徹他耳中響起的出劍韻律,劍勢愈慢,愈得“養生”之妙,終至應能的韶光劍法造詣不及之處,拖垮了他的劍法理路。

應能緩緩説道:“縱然韶光劍法被破,你卻還沒能傷我。我現下改使其他劍法,你可未必能夠取勝。”文淵道:“當然!晚輩只是破解劍法,真打起來,未必能勝過大師。我這一劍指着大師心口,其實也全然無用。”應能微笑道:“是麼?”文淵道:“大師的心跳已然平緩如常,難道不是有成竹,自認並未到生死威脅?”應能哈哈一笑,僧袍一晃,身形忽如水中倒影,層層盪開,文淵劍下倏忽之間只餘淡淡殘影,文淵耳中亦只聽得微微聲響,應能的氣息便已從劍尖之前閃到了自己身後,隨即聽他説道:“老衲還有這”白駒過隙“的步法,你又如何破得?”這聲音幾乎是貼着腦袋響起,文淵一驚之下,還沒聽完便已回身出劍,堪堪來得及抖開劍光,護住全身,心道:“好厲害的輕功,簡直是神出鬼沒!”只聽耳畔聲響微起,應能又已閃動身形,卻聽小慕容驚叫一聲:“啊呀…”聲音突然啞掉,緊跟着慕容修厲聲暴喝:“禿驢,你幹什麼?”文淵猛吃一驚,叫道:“小茵,怎麼了?”正要趕上一步,卻聽應能説道:“不許過來,你只要動得一步,老衲可不擔保慕容姑娘的命。你看不見是不是?老衲同你説,我左手拿住慕容姑娘咽喉,右掌按她小骯,一旦兩掌發勁會變得如何,你自行想想便知。”聽他聲音,離自己少説也有十幾步遠,小慕容的呼與他同在一處,果然落在他的手裏。文淵心中一寒,只得停步。

慕容修目眥裂,振劍吼道:“他媽的老禿驢,快放人!”應能淡淡地道:“慕容公子劍法卓絕,何不上前一拚?説不定你一劍便能殺了老衲,得保令妹平安。”慕容修氣得咬牙切齒,卻怎能衝上前去?當此情勢,應能隨手運勁便能殺了小慕容,眼見他步法奇快,方圓數丈之內眨眼便至,小慕容毫無抵抗之力便已被擒…就是奇襲一劍,也未必能夠奏效。

文淵聽小慕容全不説話,只是呃呃呻,唯恐她就此窒息,忙道:“大師請先鬆手,你是前輩身分,怎能拿一位姑娘當人質?”應能卻道:“我們師兄弟二人聯手,應付各位綽綽有餘,何須人質?老衲只不過想看看閣下如何救你這位心上人。我也不用捏斷她的喉嚨、震傷她的丹田,就只這麼扼着她,不久也會斃命。”文淵急道:“大師若要考較晚輩,儘管出手便是,怎能對慕容姑娘出手?這可不是前輩高人的手段。”應能眯起隻眼,滿口灰髯底下出一絲異樣笑容,微微搖頭。應賢呵呵大笑,説道:“我們在埋業寺裏設機關害你師兄,聯手用車輪戰耗他氣力,可算得光明正大?寺裏的佛像稀奇古怪,你還當我們是佛門高僧?那韓虛清的所作所為,多半也是我們一手控。難道你真以為我們都是仁人君子、佛門高僧,還要來曉以大義?”文淵聽得一呆,又聞得小慕容痛苦呻之聲,霎時之間怒氣然,對着應能喝道:“好,這下我可知道了…我給大師一個機會鬆手,你放了慕容姑娘,我不殺你!”應能聞言又是一笑,道:“我這就殺了慕容姑娘,瞧你可能殺得了我?”説着右手微微加勁,小慕容陡然間神大變,睜大了眼睛,喉間發出的聲音沉濁異常。文淵猛一口氣,緩緩地道:“好,我就殺你!”

“霹”一聲響,一道驚雷似的銀光貫碎整排木雕屏風,轟然巨響,驪龍劍曳影還形,釘進一堵石牆,直沒至柄,嗡然震顫傳遍廳堂。應能料定文淵會擲劍求以奇襲,早有準備,眨眼間便已閃到兩丈之外,哈哈笑道:“失手…”

“啪”地一聲,一顆飛石正中應能左肩,在文淵飛劍破空之聲掩蔽之下,應能竟然毫無所覺,猛地左臂一震,手掌不覺微松。小慕容只求一口氣,趁機奮力一掙,游魚似地滑出了應能箝制,本已收進袖底的短劍順道翻出,在堪稱貼身的近距離下猛刺一劍,正中小骯,鮮血濺得小慕容袖灑紅花。

嚎叫聲中,應能急發一掌,卻在連中二招的同時失了準頭,沒能打中任何一人。小慕容早已就地一滾,滾到了慕容修身後,慕容修手中劍光猛劈出去,厲聲怒吼:“找死!”此劍就只是由上至下的一劈,力道剛猛如雷,再無轉圜餘地,一劍在地上劈了道五尺有餘的駭人深痕,石磚碎散,應能卻已憑“白駒過隙”的步法閃出一丈開外。

比起先前那幾下進退若神的奇速,這一丈的距離未免短了。吃驚、負傷的兩下阻擾,已將應能的腳步拖住,令他的快腳踏不開最大的一步…應能腳才穩住,驟覺身後有人,不覺駭然:“此人竟在我之前搶到此處,是誰?”一道熾烈如火的陽剛掌力狠狠印上他的背心,頓時打得應能狂噴鮮血,猛然撲地栽倒“喀啦”幾聲,幾處骨骼斷碎,卻是因撞地過猛而斷,與掌力本身無涉。文淵凝神收掌,散去“廣陵止息”功力,深自調息幾下,輕聲道:“可殺了你麼?”應能毫無反應,卻只見他倒地的血泊不斷擴大,傷勢惡劣之極。

小慕容翻身站起,又連了好幾口氣,吐吐舌頭道:“好險…當真差點沒命了!”文淵顧了應能一眼,急忙奔回小慕容身邊,關切備至地道:“怎麼樣?喉嚨、丹田可傷着了?”小慕容臉上稍復血,嘻嘻笑道:“沒事,沒事,就是心痛。”文淵驚道:“你傷了心脈?”小慕容嗔道:“沒有!你這傻瓜,我擔心你呀!”文淵奇道:“被捉住的是你,你反倒擔心起我?”小慕容笑道:“我看你橫眉怒目的樣子,活像要氣得折壽,還不擔心?”文淵皺眉道:“胡説八道。”但見她言笑自若,心中自也放心,回頭向石娘子一望,心中之極,拱手道:“多謝石莊主,好一手飛石功夫!”石娘子淡淡一笑,聳了聳肩。

應賢上前扶起應能,一搭他脈息,只覺他真氣斷斷續續,生死未卜,不覺悽然落淚,低聲道:“應能,你且撐着…“十景緞”已然齊全,四十年來的想望便要實現,難道你竟要先走一步?”其聲悲慟,絕非作偽,文淵不心中一亂,心道:“這兩個老僧,到底是什麼來頭?是正是?我這一下出手,可別是太莽撞了…”忽聽腳步聲響,又有一人來到,緩聲説道:“生死有命,無須傷悲。應賢,你替應能接續真氣,能活便活。不活,也是命數。”慕容修、石娘子等齊往那人望去,見是個長髮老者,額間卻點了戒疤,行止間隱透堂皇氣象,威儀赫赫,心中各自戒備。只聽柳涵碧叫道:“啊,就是他,他就是老和尚們的師兄應文!”應文逐一望過眾人,最終凝目於文淵臉上,見他一臉錯愕神情,當即説道:“文淵,好久不見!你可知老夫是何人?”小慕容怔然望着文淵,輕聲道:“你們見過?”文淵一臉茫然,喃喃地道:“我…我不知道。柳姑娘説他就是應文?”小慕容道:“是啊!”柳涵碧跟着補上一句道:“就是他,絕對沒錯!”文淵點了點頭,道:“我是看不到他的模樣…他有蒙面嗎?”小慕容道:“沒有,這人我從沒看過…”才剛這麼説,她卻突然想起“蒙面”一事,不驚呼一聲,叫道:“該不會,你是説那…”文淵正面對着應文,緊閉着的眼簾雖然無法接收他的外貌,耳朵卻能聽見他身上發出的任何一絲聲息。

他再次確定了眼前人的身分,緩緩説道:“你的確沒以真面目出現在我們面前過,難怪認不出來…但我記得你的聲音。還有那”埋業寺“三字,我終於明白…”應文嘴角一揚,説道:“不錯,正如你所想“業”就是罪業。”文淵道:“深埋罪業之地,乃是“罪惡淵藪”

你還沒死,你是寇非天!”長髮老人意味深沉地一笑,微微點頭,環抱在身前的手掌微微震動,指甲縫裏浮溢着淡淡的金光。

自文淵一眾大鬧奪香宴,江湖俱傳四非人之首寇非天葬身大海,昔時惡名昭彰的“罪惡淵藪”就此在武林上除名。且不説別人,文淵便親眼看着寇非天炸船自盡,當時他盡多慨,卻也不曾懷疑寇非天之死。

此時寇非天重現於太乙高閣,文淵驚訝之餘,腦中倏然想起寇非天種種言行,喃喃地道:“原來你故意假死,卻暗中縱韓虛清幹下這許多惡行。”寇非天説道:“要使喚你這位韓師伯,我也不用這出海燒船的排場。我之所以要死這一次,乃是要毀掉“罪惡淵藪””文淵道:“罪惡淵藪是你的勢力所在,你…卻為何要自毀基?”寇非天淡淡地道:“你説“罪惡淵藪”是我的勢力基?此言差矣。我培植起罪惡淵藪,不過是想在江湖上製造點風波,聊為消遣。”文淵叫道:“罪惡淵藪專門為非作歹,這便是你的消遣?如奪香宴這等聚會,也是你的消遣?”寇非天道:“如何不是?”文淵怒氣騰騰,直指寇非天道:“你這所謂消遣,不知害了多少江湖豪傑、良家婦女,難道你竟無一絲愧疚?”寇非天嗤鼻一笑,緩緩地道:“你這番話,早該在當你我對掌之便罵出來,如何到今才説?難道你那時還不知道我是罪惡淵藪之首,當然是專門為非作歹?你要説我草菅人命,老夫倒也無可辯駁,我的確是沒把人命當一回事。老夫若真要殺人,死傷動輒成千上萬,哪還在意江湖上區區幾十、幾百人的仇殺死鬥?”文淵道:“這麼説來,倒是晚輩眼光短淺了?”寇非天道:“那倒也不是。只不過…老夫身為天下第一罪人,見識過的彌天大罪何其多,早已麻木。是非善惡,對老夫來説已沒多大意思,我只想把多年來的心願妥善了結。”便在此時,太乙高閣頂上傳來一陣長嘯,猶如隆隆雷震,貫透雲霄。眾人聞聲愕然抬頭,只聽這嘯聲中氣沛然,嘯者似抒盡中千萬事,聲震閣樓之餘,更顯出他內功純深厚。文淵細聽之下,當即認出嘯者,道:“是師兄!”寇非天抬頭一望,道:“看來你師兄業已窺得“十景緞”玄機…也該是老夫驗收成果的時候。”説罷轉身便行,逕自上樓。

慕容修喝道:“説走便走?哪那麼容易!”應能襲擊小慕容,他心中猶有餘憤,這時猛地發作出來,長劍霹霹作響,上前追擊。應賢一晃身便攔在前頭“扶搖大風”功力猛擊過去,硬生生震開慕容修的劍勢。小慕容一拍文淵肩膀,叫道:“這裏給大哥,咱們去追寇非天!”文淵心道:“慕容兄心高氣傲,這時也不便手,好在有石姑娘掠陣,慕容兄至少也可自保,應無兇險。”當下點了點頭,兩人齊步奔出,前頭卻突然傳來陣陣腳步聲響,一隻只綻着兇光的眸子自內廳暗處轉出,步步上前。

當向揚睜眼醒來,但覺中濁氣沉重,連周遭景象都不曾看清,便不由自主地縱聲長嘯,直至臆舒坦,方才真正回過神來。眼見自己仍在那鐵門閨閣之中,韓虛清坐在繡榻邊,目綻異光,直盯着自己瞧,一隻手掌卻正撫摸着華夫人的肩頭。程濟閉目靜坐,眉頭深鎖,臉上幾乎不見半分血,卻似深受重創,正自運氣療傷。

向揚眼神一緊,但見師孃羅衫半解,褪至口的僅堪遮掩半邊酥,盡顯柔潤體態,又聽她呻虛弱,神情昏昏沉沉,顯然內傷不輕。只聽韓虛清笑道:“向師侄,你醒得正好,這位就是你師伯母,還不快快拜見?”説話之時,神情怡然自若,便似華夫人本就是他元配一般。

向揚一握拳頭,沉聲道:“韓虛清,你傷我師孃,舉止不敬,還敢説這污言穢語侮辱於她?你給我站起來,我現在就送你歸天。”韓虛清微微一笑,輕輕摟起華夫人的身,説道:“你胡説什麼?我如今心願得償,人格武功俱是完美無暇,如之自當心儀於我,華師弟在九泉之下,也會對我不盡。”向揚哼了一聲,道:“這種話真虧你説得出口,你的臉皮到底厚到什麼程度?”華夫人被韓虛清抱在臂彎裏,無力抗拒,只得顫抖着手,緊抓衣襟不放,免得在徒弟面前暴太甚。

她勉力提起神,輕聲説道:“揚兒,快走!我已和你師伯約定過了,他不會傷你,你快走罷!我教你的東西,你好生記着,後…後自能報你師父的恩情。”這話華夫人已儘量説得隱晦,總之是要向揚切莫衝動,先求平安離開此地,後憑“十景緞”有所作為之時,自有殺敗韓虛清,替師父、師孃雪恥的機會。

向揚深深一揖,説道:“多謝師孃設想。不過徒兒練成“天雷無妄”以來,除了那應文老和尚之外,還沒遇上敵不過、打不贏的對手。這位韓二師伯,今我絕對不會再放過他。師孃請小心!”二話不説,一掌疾拍韓虛清膛。

韓虛清笑道:“好無禮的小輩!”摟着華夫人的左手猶未放鬆,右掌便了過去。驀地一陣猛勁暴發,向揚這一掌威力波及太廣,紗幔錦被均給掌力卷得片片撕裂,韓虛清“砰”地翻飛出去,摔到了房中角落。華夫人被餘勁扯得跌卧榻上“啊”地一聲痛呼,似乎撞着了傷處,手掌微松,便要抓不住衣服。向揚臉上一熱,哪敢多看,忙掀過半張被單蓋住師孃身子,低聲道:“師孃抱歉!徒兒發勁過猛了。”疾步擋在華夫人與韓虛清之間,心中暗道:“好,給應文老和尚封住的道全解開了,使勁全無問題…但是這韓虛清,可是傷勢未癒麼?竟連一掌也受不住?”回想他那副信心滿滿的模樣,不覺生疑。

華夫人看在眼裏,卻是憂喜參半。韓虛清參悟了“十景緞”之後,神已然有所變異,不可以常理測度。他對於出神不動、可以輕易擊殺的向揚視若無睹,卻來渴求自己的身體,理當是有應付向揚的餘裕,卻如何會在一掌之下摔飛出去?

其中恐怕另有玄機。但向揚這一掌功力純,確是極高明的“九通雷掌”架勢轉折,便與華玄清當年如出一轍,華夫人不覺心神盪,回想往事,幾失聲落淚。

但見韓虛清緩緩站起身來,眼神重新一掃向揚,赫然冷鋭如劍,神情遽變,閒適頹唐之態盡去,轉眼間重拾武林宗師氣派,更一股洋洋自得的傲氣,緩緩説道:“向揚,你這是白費力氣。我已從十景緞中淬鍊出聖賢之身,你豈堪與我匹敵?”他先前才説自己沒看十景緞,此時卻又改口,華夫人登時更加肯定他神智已亂,當下叫道:“揚兒當心,他錯解十景緞,眼下已經是半個瘋子,不可理喻,武功也不可以本門解法拆招!”韓虛清只眉陡然一豎,道:“我心境清明,超凡入聖,哪裏瘋了?我取得“十景緞”奧秘,已是天下無敵!”便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你取得了什麼奧秘?救回了你那不中用的東西,便算是奧秘了麼?”聲音的主人緩緩入房,正是寇非天。他伸掌往程濟肩頭一按,一股綿和醇厚的內勁如滔滔江河也似,送進他周身經脈,霎時助他驅通瘀血,張口便嘔。

向揚見寇非天來到,頓時收斂心神,嚴陣以待,同時又想:“什麼不中用的東西?”往韓虛清一看,突然見到他長衣所掩的褲底高高隆起,竟連寬大的袍衫也遮掩不住,又見華夫人神尷尬,心中頓時了悟,當下叫道:“韓虛清你這老賊,難道你看了這十景緞,就只是為了治你的不舉?”看來這正是韓虛清慾望之所在,是以十景緞在此生效。

韓虛清不行房事十餘年,華夫人素來知曉,她也因而在這些年裏免於韓虛清的侵犯,直至今方重臨險境。

此時向揚一語道破韓虛清的痛處,韓虛清登時臉一變,冷笑道:“豈只如此…不,我何時看過十景緞了?我這一身成就,全是我痛下苦功而來。”向揚哈哈一笑,道:“是麼?看來你自欺欺人的本事更上一層樓,怎麼説都是你厲害,這會兒開始前言不對後語了。我也看了十景緞,好在沒變得像你一樣胡言亂語,真是萬幸!”寇非天凝望向揚,見他言行果然無甚改變,武功、氣度亦一如往常,不覺深有所思,捻鬚沉。韓虛清卻已動殺機,駢指點出,是以指法使出“指南劍”劍意,筆直一線逕取向揚。向揚翻掌拆招,兩人手臂錯,電光石火間連過幾十招,驀地“砰”一聲互拚掌力,卻是“九通雷掌”與“皇璽掌”的鋒。

兩人掌力互震,重新分開,向揚微微吐納,平緩氣息,韓虛清卻不作調息,指着向揚説道:“你侮慢尊長,又勾結靖威王府作亂,罪大當誅。我今便來清理門户!”指力隨即刺出,威力更增。向揚聞言大怒,一拳“冬雷震震”直打出去,拳指甫抵,韓虛清便改指為掌,兩人又即分別躍開。向揚罵道:“你害得婉雁家破人亡,還敢跟我提王府?”掌發“雷鼓震山川”連出六六三十六掌,掌掌剛猛過人。

韓虛清倏然拔出間佩劍,以“南天門”開闊無涯的劍勢一一拆招。他的太乙劍已在白府外的一戰被向揚震飛,不知遺落何方,此時所使僅是一柄尋常鋼劍,但在妙劍法運使之下,仍有非凡威力。向揚喝道:“這招我看得多了!”一掌“夔龍勁”震出,竟然硬生生攻入“南天門”劍光核心,衝鋒破關,雷掌後勁挾着氣吐虹霓之勢,眼看便要印上韓虛清口。

卻見韓虛清劍光急轉,光芒眩目,招數忽變。向揚驚覺有異之時,韓虛清已然面獰笑,劍尖倏然一分為三,其中兩道抄向向揚掌力,餘下一道寒芒疾抖,頃刻間劃出一道彎月似的弧扁,出手角度匪夷所思。向揚驀地一驚,避之不及,驟覺身上一痛,這一戰當先濺血的,竟是他自己的膛。

這一劍餘勢不止,竟將向揚就此開膛破肚。向揚咬牙揮掌,震偏劍刃之餘,趁隙拖出劍光圍攏之中。韓虛清哈哈一笑,道:““三潭印月”的滋味如何?”倏然間身形一展,不給向揚一絲息機會,又即攻至。向揚身上的傷口雖淺,但這一下傷他的劍法實在奇詭,不覺暗暗吃驚,心道:“這不是本門的劍法。他説“三潭印月”莫非…竟是他從那“十景緞”中所悟出?”一想到“十景緞”向揚不覺轉頭去望,卻見寇非天正將十景緞一一解下,一一收回盒中,一一神稍振的程濟,似要將之帶走。韓虛清同時發現,立時轉向寇非天道:“應文大師,這十景緞是我韓家的物事,你要不問自取麼?”寇非天睨了他一眼,淡然一笑,道:“你是當真糊塗了?你以為你有本事反我了?但願你尚有些許聰明,別要自毀長城,砸了剛剛才嚐到的一點甜頭。”説着已將十景緞盡數給程濟,説道:“走罷!”兩人轉身便要出門。

韓虛清微微冷笑,説道:“我已是天下第一人,何懼於你?你們在我”太乙高閣“之中,竟還敢如此放肆?來人,來──人!”説着輕輕拍掌,隱含內力,隨着那刻意拉長了的一聲“來人”傳將出去,廊上忽然腳步聲響,幾名僕傭裝束的漢子快步奔來。

韓虛清喝道:“諸位死士隨我同上,務必將賊人清掃一空!”一眾家丁連聲答應,聲音卻都沙啞難聽,似是嘶吼,絕不尋常。羣僕半攻向揚,半攻寇非天、程濟二人,一逕發着怒咆撲將過來。

向揚喝道:“讓開!”只掌連拍,便已將來襲的四人一一拍中,哪知這幾人震退幾步,復又或掄兵器、或施拳掌攻了上來,竟是奮不顧身地拚死而戰。向揚愕然之際,又將這幾人一一震退,喝道:“快讓開,想找死麼?”卻見寇非天平平一掌打出,撲向他的一個壯丁頓時口深陷,噴着鮮血跌飛出去,撞上後頭另外一人“太皇印”掌力同時震裂兩人骨骼,只只斃命。只聽寇非天道:“他們既是“死士”自然是來送死的。你若不殺他們,他們可會糾纏到你死為止。”向揚臉一凝,又見寇非天隨手兩掌,又將餘下三人殺了個乾淨,淡淡地道:“這是”虎符訣“中的一變,你自個兒慢慢應付。要是還出得了這太乙高閣,便來眠龍找老夫罷!”不再留步,與程濟逕行離去。

韓虛清追,向揚卻怎容他離去?猛地發掌開羣僕,掌力橫截,硬是攔住了韓虛清,喝道:“老賊,先給我留下命來!”韓虛清霎時面殺氣,沉聲道:“死找死路!也罷,你這忤逆尊長的叛徒就先伏誅罷!”長劍一抖,招數又是向揚前所未見,隱含斜陽照落、黃昏暮之氣象,劍勢森嚴肅穆,竟隱約是十景緞中“雷峯夕照”的景

向揚一看,心中更加篤定:“他果然從“十景緞”中悟出了一套劍法!

可是我得師孃指點,怎地卻沒悟出什麼來?”這當口兒卻也無暇給他思索疑惑,只掌齊推“天雷無妄”掌力轟得韓虛清身形一挫,劍招無功。那幾名勢若瘋狂的家丁見主人出手,便不再圍攻向揚,卻往華夫人圍了過去。

這些所謂“死士”其實均是韓虛清施展“虎符訣”之下的犧牲品,其中不乏滇黔一帶小幫會的首腦、要員,均是韓虛清在蒼山隱居時一一降服,以“虎符訣”刺他們的功力。這些人武功比之衞高辛、葛元當之亦有不如,身體全然不堪負荷,平發揮出來的功力進展極為有限。韓虛清索長植虎符訣於這些人體內,平時壓抑不顯,卻能在他催動功訣之時一舉發勁,功力可發揮至其身顛峯,但也會導致心脈錯亂而發狂,至死不能收勁。

這些人當之內若非力竭而亡,便是宣不完過猛的力,經脈迸裂而死,無論如何均無活路,是以號稱“死士”是韓虛清在太乙高閣中最危險的一批人手。

這批死士雖然戰法瘋狂,卻非真正的瘋子,尚有理智,知道華夫人是主人的重要俘虜,並沒下手擊殺,卻架着她出了房間。華夫人仍是十分虛弱,縱有一身高明武學,卻是半點施展不出,便這麼給四名死士挾持出去。

向揚與韓虛清過招之際,眼見師孃又給捉去,不大急:“可不能再讓師孃遇險!”當即加快掌法,先擺韓虛清,保得師孃安全。但是韓虛清這新使的劍法卻是變化無常,忽地一招“斷橋殘雪”劍意若有若無,若斷若連,將向揚困於其中,既難身,亦難取勝。何況韓虛清假以走火入魔之名,以“虎符訣”竊取了大羣同黨的內力於一身,功力更進一層,已是更勝以往的強敵,向揚一心急,反而稍落下風。

正當二人纏鬥之際,文淵、小慕容已趕上樓來,一路上自也殺散了不少死士。

小慕容一眼望見向揚,當即輕拍文淵,説道:“是向公子,還有韓虛清!”文淵道:“好,我來聽聽…”凝神一聽,劍尖已照準了韓虛清的方位。

向揚大喜過望,叫道:“師弟,來得正是時候!”韓虛清自也見到了文淵,心中一懍,喝道:“你們這兩個欺師滅祖的小輩,韓某就在此一併收拾!”文淵喝道:“求之不得!”驪龍劍平平刺出,與向揚的一記雷掌正成夾擊之勢。卻見韓虛清手裏劍光錯動,分封兩路,劍勢高盤,兩股劍光默藴浮屠對立、積翠浮空之態,竟是取用“只峯雲”的景緻。

“只峯雲”之景有南、北兩高峯,風光各異,綿延對峙,韓虛清這劍招也是兩邊不同,各有一番奇招應對,而又首尾呼應,瞬息間招架了向揚、文淵二人的招式。鏗鏗鏘鏘一陣密雨急響,三人各自躍開,只聽一聲輕響,韓虛清的佩劍已給驪龍劍削斷。

韓虛清為之一驚,這才想起自己失落了太乙劍,已無兵刃之利,當下一聲不響,轉身疾走。文淵起步追,卻聽向揚叫道:“師弟,你先去救師孃!韓老賊沒了兵器,我可以應付得來。”文淵微驚愕,道:“什麼,師兄你是説…石姑娘遇險了?”向揚跟着一愣,道:“石姑娘?”猛一跺腳,叫道:“不是,不是!總之快去!”再無餘暇多説,猛追韓虛清而去。

文淵茫然不解,心道:“怎麼,難道這兒還有哪位施姑娘不成?”他只道向揚説的是姓石姓施的姑娘,卻萬萬想不到那在他記憶中辭世已久、從未謀面的師孃。

正當文淵疑惑之時,小慕容四下奔波環顧,轉過兩個轉角,已見到四名死士架着華夫人的背影,立即提氣叫道:“文淵快來,這兒有人!”她一出聲,其中二僕頓時回身拔刀,疾衝上前。小慕容身法輕靈,隨意應付了幾劍,文淵便已飛奔趕至,抖開一陣“滄海龍”劍光,劍刃擺盪,兩名死士幾乎同時中劍,同時跌退數步,同時重起攻勢,只只掄刀劈砍過來。兩道匹練似的刀光來勢狠辣,勁道堪稱一,卻由兩個渙散失神的瀕死之人使將出來,可説是他們生命裏最後的殘光。

文淵劍一振,兩名死士分別從他左右兩側衝了過去,腳步錯落蹣跚,順着餘勢先後栽倒在地,兩把刀落地輕彈,鏘然發了一陣響。餘下兩名死士一個回頭阻攔,另一個發一聲吼,挾着華夫人直衝出去。小慕容“霓裳羽衣劍”一經展開,先將那回頭的死士擋了下來,輕聲道:“快去!”文淵道:“小心應付!”足尖一點,憑着“御風行”身法追了上去。

那死士正急竄下樓,驚覺文淵追至,身子一騰便從樓梯旁直翻過去。文淵聽得分明,轉身一劍揮去,那死士回身招架,卻是把華夫人推出去當盾牌。文淵聽得風聲太廣太沉,情知有異,當下轉腕收劍,左掌拂出。那死士仍是藏在華夫人身後,要讓文淵誤傷於她,自己再趁機奇襲。卻不料文淵出的乃是擒拿手法,五指一觸華夫人身子“瀟湘水雲”柔勁圈出,便將華夫人拉出死士挾持,左臂順勢抱住,心道:“果然是位姑娘,該是師兄要我救的人罷?”那死士大為驚怒,虎吼着撲上前去,文淵右掌劈出,迅捷無倫地連拆三招“砰”地拍中死士天靈蓋,就此了帳。卻聽周遭人聲漸響,又有不少死士發現兩人,蜂湧而來。文淵暗暗皺眉,心道:“且先安置這位姑娘,方能放手一斗。”當下低聲道:“姑娘,你能走嗎?”他看不見華夫人面貌衣裝,只道便是位年輕姑娘。

華夫人虛弱之極,勉強提聲道:“我…我只腳已廢,走不了。你放下…放下我…”文淵一怔,心道:“這可麻煩了!”耳聽眾死士大舉近,片刻便要層層包圍上來,文淵雖自認不難身,但要順帶救人可就不甚容易,當下歉然道:“事態緊急,多有失禮,請姑娘見諒。”伸手抱起華夫人,一使“蝶夢遊”身法,當先避過了一名死士的長劍襲擊,身形飄然轉,循着耳畔風聲覓路急奔。他雖不閣中格局,但是有人聲處就有路可走,倒也並不為難,一逢死士上前,便是幾劍狠招一一驅散,鋭不可當,直闖出去。

華夫人給他這麼抱着,卻是頗有窘態。她在繡榻上只及披衣蔽體,卻無力結帶束衣,從前面看來仍是光明媚,大有可觀。別説她此刻衣衫不整,就算她穿戴整齊,如此緊挨着一個年輕男子也是件尷尬事,何況如此?雖然隔了層袍子,華夫人仍不免只頰發熱。好在文淵目不見物,手下也安安分分,沒直接碰着華夫人幾處肌膚,否則華夫人更不知要如何難為情了。

她身子雖提不起半點勁力,但眼力依舊,凝眸看着文淵身形、劍招,心中暗暗納罕:“這很像是本門的身法,但又似乎別出心裁,另有一功。這不會是韓師兄教出來的弟子,莫非是揚兒説的那位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