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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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安靜地站在黃昏雪原中的黑驛道上,一種壓抑的覺開始孳生出來。
起風了,一陣小小的旋風翻卷了從林間攪出來的雪霧從界明城他們面前幾十步遠的地方匆匆經過,一片枯黃的樹葉在旋風中無助地轉動着。
這一次,每一個人都聞到了,旋風的尾巴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惡臭掠過他們面前,沒有心理準備的人們差點被燻得閉過氣去。當風經過以後,界明城聽見修士們發出悠長而沉重的呼聲,他不由樂了。
這種臭氣,他是知道的,如果不能説悉的話。
“你們別急着氣。”他指點着修士們“慢慢地呼,特別慢。讓空氣到嗓子裏去。”給重的臉上出了怪異的表情,別的修士也是一樣。
“居然…很香?!”給重難以置信的説,那是一種又細又甜的香味。當人們試圖慢慢回味臭氣的時候,它竟然在人的鼻腔裏發生了本的變化,變成一種難以言述的快美香甜。
界明城笑了,原來這些修士們也有不知道的時候。
“香豬!”他説“這是香豬的氣味。”
“那不是真地的珍獸嗎?”黑瘦修士帶着一絲驚訝緩緩地説。
“是啊!”界明城攤開手,表示自己也不明白。香豬生長在濕熱的緒旌兩洲會的草原上,在冬季的夜北高原出現的幾乎實在近似於零。
好在已經聞到了氣息,那就該很快能見到它們。界明城估測了一下剛才那陣風的來勢,覺得在天完全變黑應該就能到達剛才香豬所在的地方。不過,他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要是在香豬附近過夜,那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香豬的氣味只有在極淺極淡的時候才是可人的。
黑瘦修士似乎明白他在想什麼,點着頭説:“是啊,差不多該找個宿營的地方了。”宿營地,可以避風的,可以取暖的,也許,還需要是可以躲避香豬氣息的的。
界明城會心地眨了下眼睛。
十一看不見地平線,和緩的山坡鎖住了旅人的視線。但是隔着老遠,界明城就可以看見驛道在前面的山腳下轉了一個彎,延伸到又一個山谷裏去。他想把今夜的營地紮在那裏,山坡可以為他們提供些遮擋,走運的話還能遇見半截土牆什麼的。
全盛時期的驛道上每五十里地都在避風處設置一間涼亭,現在雖然多半倒塌了,可也聊勝於無。
還沒有走到彎道,白馬就開始興奮地小跑起來,彷佛知道今天的旅程暫時到了終點。和修士們一起走路對白馬也是一種折磨,它聽不得修士們散亂的步履,毫不節奏,卻偏偏走得那麼快,始終緊緊跟隨在白馬的身後。界明城愕然地拽着繮繩,努力讓白馬安靜下來,雖然路程上沒有太多的言語,他覺得把修士們落在後頭還是怪不好意思的。修士們只是隨便望了他們一眼,便垂下目光繼續走路,只有給重朝略顯尷尬的界明城做了一個鬼臉。界明城笑了,這個年輕修士雖然有時纏雜不清,倒還不失生氣,不像那些修士們和古井一樣無聲無息。
界明城帶着笑意轉過臉來,眼角似乎瞥見了彎道處光亮閃動。太陽已經落到山坡後面去了,天空是黃昏最後時分特有的明亮天青,連綿的山坡邊緣被修剪出閃亮的金邊,可是彎道是在山體巨大的陰影裏面的。界明城定睛去看,確實有光,一閃一閃的。難道是彎道那邊還有最後的陽光?界明城苦着臉想,要是這樣的話,説明彎道不是個避風的好地方。緊張了幾天以後,他實在希望有個甜美的睡眠。他沒有再猶豫,翻身跳上白馬。
“我去前面看看。”他對黑瘦修士説,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剛落,白馬已經展開了步伐“刷”地從修士們面前消失了,這才是它擅長的奔跑。
幾里路對白馬來説不過是熱身,蹄鐵敲擊燧石路面發出的聲音清脆緊密。只是那韻律才剛展開就立刻終止了。彎道口,界明城勒住勒白馬,沉醉地望着面前驚心動魄的一幕:幾千幾萬只巴掌大小的晶瑩蝴蝶落在驛道上山坡上,一層壓着一層,它們耀眼的半透明的雙翼緩緩揮動。從彎道那一頭進來的最後一縷陽光被它們傳遞着撥着,整個彎道周圍的山谷都變得光彩奪目。那些蝴蝶聚集成一線的地方,彩虹也從它們身後生長出來,並不斷隨着蝴蝶緩慢的舞動變換着位置。
界明城回頭望了一眼,修士們還是小小的黑點,大概要一盞茶的功夫才能走過來。他希望他們能走快一點,免得最後一縷陽光也從視野裏消失。界明城幾乎是懷着小小的惡意揣摩他們是否會為這樣的美景所動。
蝴蝶構成的美景有着磁石般的引力,界明城的脖子不自覺地從修士們的方向轉了回來,他的瞳仁裏也燃燒着蝴蝶晶翼那絢麗的白光華。他把腿雙一夾,示意白馬再往前走上兩步,白馬輕輕打了一個響鼻。近處的蝴蝶似乎受了驚嚇,猛地飛了起來,一時間滿天都是動的光彩。界明城不由看得痴了,腿雙再次用力一夾,白馬卻不知怎麼地猶豫不前,它的四蹄不安地原地踏動着,喉嚨裏滾動着含糊的嘶鳴。界明城這才回過味來:白馬年紀雖然大了,畢竟是匹戰馬,它的直覺可能比自己的還要可靠。冰天雪地裏,居然有這樣一大羣妖豔晶瑩的蝴蝶,可不是件奇事嗎?界明城在瀾州走的不多,他還不知道夜北的高原上竟有在冬季飛舞的蝴蝶。他反手在斗篷底下握住了刀柄,八服赤眉纏裹着魚皮的刀鞘並沒有透什麼特別的信息。他相信這刀,他也相信白馬,它們的歷練和記憶都比界明城豐富,只是在當前的情勢下,相信誰更好些呢?他不安地回首望了一眼修士們,他們走得近了些,但還要走上一陣子。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裏忽然出現了一雙冰冷而明亮的紅眼眸,美得就好像這蝴蝶捲起滿天光華。
“四月…”他嘴裏喃喃地念着,要是那個神秘的女孩子也在身邊,他似乎會更明白應該怎麼做,就好像對專犁發出的第二箭。
夕陽落下去了,山谷瞬間就黯淡了下來。蝴蝶們的翅膀上不在有彩的光華轉,但是仍然散發着淡淡的磷光,顯得十分妖異。一陣微風吹過,蝴蝶柔弱的身體晃動了起來,象是夜間閃爍着月光的尖,可是空氣裏有一種奇怪的讓人噁心的氣味在彌散。界明城猛然醒悟,這是香豬的味道。成香豬的香腺是東陸最昂貴的香料,但是新鮮的香腺卻臭的可怕。它的貴重不僅是因為餘味清香、持久綿長,更重要的是可以幾十倍上百倍地增強並改善其他香料的氣息和持久力。界明城在真地旅行時接觸過這種氣味恐怖的動物,只是…那氣息要比今天聞到的可怕多了。
界明城輕輕了一口氣,不知道怎麼,好像比面對專犁的時候還要緊張,可面前不過是一些美麗的蝴蝶。修士們正在接近,他們看見界明城的彎刀遠遠劃出了一個警告的圓弧,詫異地放慢了腳步。界明城滿意地看見自己的警告奏效,捷地跳下馬,朝那羣佈滿驛道和山坡的蝴蝶走去。
“站住!”彎道盡頭有人在高喊,奇怪的瀾州口音,已經被寒冷的天氣凍得走了調。象是怕自己的呼喊不能制止界明城的前行,一支鳴鏑帶着尖鋭的嘯聲斜斜地竄上了山樑。
界明城停步,離蝴蝶只有五六步遠了,他用力眺望彎道盡頭。這一天的事情就像昨一樣蹊蹺,他在這裏停了那麼久竟然沒有發現數百步外有人。而且不是一個人,驛道上黑壓壓展開了一排人影,天暗了,看不清他們的面目,但是他們顯然都緊緊握着武器。界明城吃驚地幾乎張開了嘴。難道真得有傳説中的夜北症嗎?説什麼一上夜北人就變得遲鈍。對面是整整一隊的戰士,他們沒有披帶重甲,只有護心鏡反着蝴蝶的黯淡磷光,説明着他們的身份。可界明城居然什麼都沒發現,這是遊歷東陸中的頭一次。
“現在不要走!”對面又在喊“等一下。”界明城後退了半步,很慶幸自己把六絃琴留在了馬背上。他握着彎刀,體味着刀柄傳來的温暖,暗自祈禱修士們還停留在剛才的位置上。
靜靜地又過了片刻,天完全黑了。對面的人羣中忽然飛出一支火箭,箭手顯然力量強勁,因為那支箭竟然遠遠飛過了山頭。山坡雖然不高,但也能有三百步遠。地上的蝴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扇動它們的翅膀,火箭一飛起它們就跟着騰空而起,紛亂地跟着火箭飛過了山頭。整個山谷裏繽紛一片,胡亂舞動的翅膀慢慢彙集成了一隊。那是壯麗的一支隊伍,在夜空中閃着耀眼的光芒。在火箭墜落的地點蝴蝶們稍微混亂了一下,就迅速辨清了方向,一直朝北飛去,它們飛得那樣快,好像是滑過天際的星。
蝴蝶停留在山谷上空的時候,界明城再次聞到了悉的惡臭。驛道上躺滿了香豬、戰馬和士兵的屍體,在蝴蝶妖異的磷光照耀下,界明城可以看見那不過都是些乾癟的骨骼,被薄薄的皮膚覆蓋着。殺戮的場面在當今的東陸實在不希奇,界明城自己經歷過的戰鬥都不下十數起,但這樣恐怖的景象還是讓他的胃裏一陣翻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用斗篷遮住了臉,飛快地在嘴裏了一粒行軍丹,着那羣士兵走了過去。看得出,慘不忍睹的屍體和仍然站立着的士兵裝束是一致的。身後腳步身響,修士們趕了上來,隨後聽見的是給重的低聲祈禱,象是給界明城的步伐打着拍子。
十二象是變魔術一樣,戰士們的手中突然亮起了火把,漸漸模糊的山谷裏於是有了忽明忽暗的光線。界明城倒寧願沒有士兵的照明,依稀可辨的屍體本來已經慘不忍睹,在飄動的火光裏就顯得更加恐怖了。士兵們也在朝他走來,天太暗,界明城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可他們的腳步聲沉重而齊整,並沒有為屍骸遍佈的戰場而驚惶。界明城的頭有點大,他握刀的手開始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