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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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旅人之火(十六)十六一直被眾人忽視的馬幫頭子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反駁盛懷赤的結論:“這位將軍説得不太對吧?”馬幫頭子很見過一些世面,從盛懷赤的甲冑上就可以看出他過去在軍隊中一定有着不低的地位。即使是在反駁盛懷赤的話,馬幫頭子的語氣仍然謹慎,甚至帶了一絲恭敬。
“説誰打河洛領土的主意都行,説到商會,我就不相信了。誰都知道現在東陸上最太平的就是宛州十城,那可是因為商會的功勞。一旦打起仗來,生意還怎麼做?商會對打仗一向都沒興趣的啦!”他非常不以為然地搖着頭,手下的漢子們也都亂哄哄地附和着。
沒有人對馬幫頭領的話到意外,雖然這小小的馬幫並不隸屬於商會,可是誰都知道,沒有商會的支持,他們不可能獨攬這暴利的生意。而且馬幫頭領説的不錯,這兩百年來,在人類佔據的土地上,可能只有宛州沒有經受過戰亂的洗禮。
盛懷赤轉過頭來,帶着淡淡的冷笑看着馬幫頭領:“兩百年前商會成立的時候,宛州有多少城市啊?”馬幫頭領不由一愣,他皺着眉用力回憶,腦海裏卻是一片空白。
“這個…”他猶豫地説“我好像不是很清楚。”馬幫漢子們發出了一陣鬨笑,很少有機會看見他們的頭領這樣受窘。
“我想你也不知道,”盛懷赤平靜地説“宛州人都在忙着掙錢,很少有人關心這些錢是怎麼掙出來的。兩百年前商會成立的時候宛州只有五個城市,另外五個都是在這兩百年間造起來的,而且都是在河洛過去的領土上,包括你們的出發地雲中。”馬幫的漢子們一陣騷動,這個意外的消息讓他們表情複雜。柳靜清忍不住把徵詢的目光投向界明城,他相信這個能講很多故事唱很多英雄的人應該知道盛懷赤的話是真是假。界明城點了點頭,他學過不少關於這場戰爭的歌謠也在龍淵閣看過一些正式的記載,人們對謳歌自己祖先的武功一向熱衷。奇怪的是歌謠裏的敵人總是面目不清,似乎那本就不是另外一個活生生的種族。宛州的商會並不是這場戰爭的主力,他們巧妙地在河洛和胤朝大軍間玩着平衡的遊戲。直到河洛們全面撤離他們祖輩居住的森林和平原,河洛們摧毀了自己引為驕傲的輝煌古城,去投靠地下王國的同胞。而氣勢如虹的胤朝大軍不知死活地深入山地,試圖完成大帝一統東陸的偉大願望。他們強大的武裝在雁返湖畔象衝上礁石的巨一樣被粉碎,七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強盛一時的胤帝國因此四分五裂。歷史上難得一見的偉大君王胤佳明帝被衞所殺,落得暴屍荒野,留下了持續兩百年的亂世。元氣大傷的河洛也從此退守險惡的羣山,幾乎完全切斷了和人類的聯繫。他們留下的大片土地當然被覬覦已久的宛州商會毫不客氣地收入了版圖。界明城覺得自己的嘴裏苦苦的,他不知道盛懷赤提這段歷史的目的,但起碼這對他的任務只能帶來更多的麻煩。
河洛們對這段歷史顯然記憶清晰,他們的臉上着毫不掩飾的沉重…和一點驚異。對於商會佔據他們過去的領土,河洛們不覺得舒服,不過他們沒有想過商會是帶來侵略的原因。珍珠卡拉黑沉沉的眼神落在盛懷赤的臉上:“這倒是…盛先生,您是説宛州商會要為胤朝的侵略負責嗎?”她臉上帶着好奇的神,顯得有些孩子氣。
“是啊!”盛懷赤高興地看見自己的話完全取得了意料中的效果,對於一場演説他原本是沒有準備的“以前人們可以滿足於自己的生產和有限的易,不多的剩餘物資都被用在彼此的競爭和對抗上。等商會統一了宛州,運輸和防衞的障礙都被排除了,城市開始迅速發展起來,原來足夠的資源就顯得捉襟見肘,要做更大的生意,商會當然需要更多的領地和人口。河洛們佔有的資源就是商會的目標,強大的胤朝又是商會的巨大威脅。要不是江敬寒高超的外手腕,宛州的商會才應該是胤朝大軍的頭一個犧牲品。而現在商會幾乎擁有着整個宛州,其中大部分都是河洛留下的土地啊!”盛懷赤説得動起來,黑黑的臉上滿是嘆。河洛長老們微微點頭,也許他們心裏受到的震撼比他們表現出來的要大得多。界明城看得心中一動:這傢伙似乎真是有而發呢!聽到現在,他也還是沒有清楚盛懷赤這番話的意圖到底是什,只是本能地到盛懷赤的嘆和分析正把自己放進一個更危險的處境。盛懷赤的話裏有些讓他很不安的東西,那念頭象閃電一樣的掠過,他沒有能把它抓住。
幸好卡拉問出一個界明城一直在想的問題:“我聽明白您的説法了,盛先生。”她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不過…這和您的目的有什麼關係呢?對不起,我還沒有能想通。”盛懷赤尷尬地回報了一個微笑:“嗯…是我説得遠了一點。馬上就説我們得目的了。”他清了清嗓子“我不是要挑動河洛和商會的關係。如果統一宛州的不是商會而是一個諸侯,結果也是一樣的。胤佳就是很好的例子,當它統一以後就逐漸強大起來,就有了擴張的野心。接下來就是戰爭、毀滅、死亡…從大地到天空,所有的一切都是創造成一個一個分離的個體,但每個時代都有妄想把一切都統一起來的人,他們逆着諸神的道理作為,給世界帶來的只有死亡。這個時代,我們的占星家又看見了這樣的預兆。九洲的星野正在變動,新的力量正在崛起,亂世的時代就要在戰火中結束了。而你們河洛,將幫助這力量結束亂世,要是你們真的那麼做了,將會再次面對兩百年前的戰爭。我們到這裏,就是為了告訴你們這一點。”大廳裏一片靜悄悄的,盛懷赤昂的語調給所有的人都帶來了無形的壓力。
一時間大家都不説話。馬幫頭領忽然嘟囔了一下:“這位將軍,您説這樣的話…好像不如您身後那些秘道家合適呀!”眾人不由都笑了起來,凝固的空間被打破了。盛懷赤惡狠狠的盯了馬幫頭領一眼:“我本來就不是該説這話的人,我們的首領為了救誤傷的這位美麗長老,用自己的命做了換。要是他説,你就不敢嘲笑了。”柳靜清樂了,這個羅圈腿的武士居然知道誇卡拉美麗,看來不是那麼惡。
執事長老點了點頭,望着卡拉:“卡拉,你説説。占星是你所長的。”卡拉臉上一陣飛紅:“我的資歷還淺,所學的還不及祖母的一半吧!”她頓了一下,很快自如起來:“這兩年以來星象的變化和這位盛先生所説的是差不多的。很快就會有巨大的變化來臨,我們會牽涉其中。物質的力量會凌駕於神之上,我想這可能就是盛先生所説的戰爭。”對於盛懷赤的預言本身,她確實沒有什麼疑問,所需知道的是一些細節問題。
執事長老想了一想,很客氣地問盛懷赤:“盛先生,您以前是不是和我們的斥候説過,你們的目的是幫我們封鎖我們的領土?”盛懷赤用力點了一下頭:“我們正是為這個目的而來的。為了阻止這場殺戮,我們會動員各個方面的力量,而河洛所要做的,就是完全不介入人類的世界。也就是説,比現在更徹底的斷絕與人類的往。”馬幫的漢子一聽就急了,嘴裏開始不乾不淨起來,這些風餐宿的漢子對於污辱的詞彙有相當深刻的認識。倒是柳靜清眉頭一緊,了進來:“盛將軍。”他叫得也很禮貌“説到殺戮的問題…好像你們途中截殺了另一批人馬對嗎?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呢?是不是您説的,將要把動亂和死亡帶給人類和河洛的那股力量?”他接着用河洛語重複了一遍問題。
盛懷赤有些意外,他深深看了柳靜清一眼:“我們攔截的人馬,他們佩戴的是淳國的騎兵標誌,不過我們並不能肯定他們是不是那股力量,要搞一些甲冑和旗幟不怎麼困難的。”柳靜清追問道:“您還不清楚他們的來歷就把他們全部殺死了?”盛懷赤的臉不太好看了:“我們是要協助河洛保衞他們的領土。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兵到北邙山在做什麼?來這裏的一向只有你們這些小買賣人。”柳靜清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如此。那他們的包裹裏帶着的想必都是弓弩吧?”
“是黃金!”麻木祖克嘴“我們查過了,所有的馱子裏都是黃金。”他對界明城攤了攤手“那麼難走的路,帶了那麼多黃金來做什麼。”
“那是人類最有價值的換品啊!”界明城解釋“他們大概不知道河洛對黃金並不興趣吧?”盛懷赤不以為然地説:“是誰都不重要吧?我們並不知道河洛會怎麼樣影響東陸的局勢。我們所要做的就是防止一切的可能,這對人類和河洛同樣重要。
我們不是無緣無故為人犧牲或者殺人的,河洛的存在和獨立對人類至關重要,我們的教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協助河洛對抗了胤朝大軍。用少量的生命避免更大的戰亂是值得的。”柳靜清沒想到盛懷赤會那麼幹脆,愣了一下沉悶地説:“不知道誰是少數啊?”界明城接了他的話題説:“不知道多少算是少數呢?”大家正要發呆,珍珠卡拉的話把大家帶回到更關鍵的問題上來:“盛先生,您説的那股力量到底是誰呢?這對我們也許很重要吧?”這下輪到盛懷赤發呆了,作為一名武士,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還真是沒有把握。猶豫了一會兒,他才努力用很確定的口吻説:“是個叫姬野的武士,還有他的部下。”除了界明城以外,大廳裏就沒有聽説過姬野的人。珍珠卡拉小心地問:“那…是哪個諸侯?”盛懷赤説:“不是諸侯,是個僱傭兵。”他從來不懷疑秘道家們的遠見,但即使在辰月教內部,對於姬野是不是“那一個”也還有不少猜測,畢竟,他實在太弱了,弱得本不在辰月教原來的計算之中。
卡拉接着問:“他有很大的僱傭軍隊嗎?”盛懷赤更加難堪了:“好像…有幾百名武士跟隨他。”九州旅人之火(十七)十七過了一陣子,人羣裏才發出混亂的聲音,是無可奈何的苦笑夾雜着嘆息。辰月教的隊伍一直顯得神秘甚至恐怖,看見他們為着自己的目標毫不猶豫地犧牲別人和自己的生命,每個人都會受到心底冒上來的寒氣。而現在,這種神秘忽然就象陽光下的冰雪那樣悄悄融化了。想到這些黑衣的武士和秘道家們,還有他們背後不知道多麼巨大的一個集團,竟然是為着一個如此渺小而脆弱的武裝團體而不遠萬里地來到莽莽北邙山,並且要求河洛們為此切斷與人類間已經僅剩一線的聯繫,所有的人都被一種荒謬的覺所噬。
盛懷赤聽見這些暗暗的笑聲反倒平靜了下來。這些沒有智慧的人所能看見的,當然不會是主宰世界轉動的手臂,這恰好説明了教主的察力。他幾乎是帶着一種憐憫的心情在觀察大廳裏的人類與河洛,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曾對這個結論抱有的強烈懷疑。
大廳裏滿滿當當坐着的畢竟是河洛的長老們,他們很快就從最初的懷疑裏恢復過來,開始用更嚴肅的態度來對待這件事情。執事長老本來想向珍珠卡拉囑咐些什麼,但是卡拉臉上認真而從容的神讓他讚許地微笑了起來。卡拉將繼續提問。
“我們聽見了您所説的,盛先生。”卡拉禮貌地提高了一點聲調,把盛懷赤的目光從人羣裏抓了回來。
“我們和外界隔離了太久,也許我們的占星術已經和人類的有了巨大差距。要是您可以賜教的話,我想知道現在人類的占星術是不是已經可以算到牽動星辰運行的那每一個人?”盛懷赤躊躇了一下,占星的學問他了解實在有限,他做了一個手勢,背後的一個秘道家站了出來。
“尊敬的卡拉長老,”秘道家的聲音平板得象是廣場上的黑髓晶巖塊“我們一直都知道世界上所有的變化都在滿天的繁星中,每一個人的命運都逃不諸神的掌握…”
“偉大的創造神,原諒這無知的人!”蘇在一旁喃喃自語“只有我們這樣幸運的河洛,才能夠認識您是主宰和創造的唯一真神。”秘道家的話頭被蘇窒了一下,不由有點狼狽,他定了定神,接着説:“這個…這個…能夠算到每個人命運的星相家從來沒有出現過,沒有人能看透世界的全部奧秘。但是要知道那些影響天下的人,是很多星相家都能夠做到的。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看見夜空中最明亮的那些星星。”
“而且能夠準確的找到那星星代表的人?即使他只是人海里一個小小的傭兵頭目?”麻木祖克帶着一絲譏笑的口吻問,他瞥見卡拉投來的責備目光,這才把下面的話咽回肚子裏去。
“他們可以做到的,”卡拉温和地為秘道家辯解“祖母説我們也可以做到,如果我們真得想那麼做的話。我們河洛的星相學沒有在這裏投入太多的關心,只是因為我們相信,不該用我們有限的智慧去揣摩偉大創造神的意志。星象可以非常確,但沒有人會知道哪一點會突然出現錯誤,被造者永遠都不會知道一切。”
“卡拉長老是説我們的計算仍然可能有錯誤,是吧?”盛懷赤地跳了起來“但我想,現在這一點並不是最重要的。即使那個叫姬野的傢伙並不是將要改變東陸的人,總是有這樣一個人存在。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希望協助你們徹底封鎖河洛的邊境,斷絕那些人把河洛引入亂世的可能。不要怪我們濫殺,雁返湖畔的埋骨可有百萬之眾呢!”長老們開始小聲地議論起來。這幾個辰月教徒想封閉河洛與人類的最後通,他們説的情況固然嚴重,但要河洛做出的決定也是重大的。尤其是,當辰月教徒所有的努力僅僅侷限於殺戮和言語的時候。據卡拉的解釋,這個決定將涉及所有的河洛,北邙山的評議會會做出一個決定,可是他們雷眼山的同胞是不是會接受同樣的決定呢?河洛們知道雷眼山的河洛和極少數其他種族的學者和商人有着堪稱密切的關係。更不用説還有一個傳説中失落在南部的的河洛部落。要斷絕聯繫,談何容易?!真正被震撼的人是界明城,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加入的這一小夥在刀尖上生存的武士們竟然會是改變東陸命運的一羣。他的眼前浮現出槍立馬在數萬大軍面前的一個身影,那是姬野。説實在的,界明城從來沒有懷疑過姬野的武勇,但是對他指揮軍隊的能力卻有些保留。歷史上的多少戰爭是由強悍的將領獨自贏得的?
“也許辰月教錯了吧?”界明城回想着狼狽撤出沁陽城的夥伴們,不無悲哀地想。但在內心深處,他強烈覺到自己相信了這個預言。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好像被説不出的恐懼凍結住了。
評議會的長老們還在躊躇不決,界明城知道自己必須做些什麼,否則他將空手回到隱藏在山中的野塵軍營裏去。他手按口,向長老們行了一個軍禮,開口説話。界明城的的作為早已被麻木祖克和珍珠卡拉通報給了長老們,儘管在大廳裏他儘量保持沉默,開口的時候還是立刻引起了長老們的注意。界明城決定先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大家,免得到後面被動。
“既然盛先生提到了姬野將軍,很巧,我正是他的一個追隨者。”界明城抱歉地轉向馬幫漢子們“在那之前,我倒真的是一個在東陸旅行的遊者。我之所以隱瞞自己的身份,不是因為象盛先生所講的那樣,打算悄悄地把河洛拉進戰火中來。我到北邙山來只是為了購買一些裝備,從這點上説,和馬幫的弟兄們也沒有什麼不同吧?”儘管界明城儘量用輕描淡寫的口吻來表述自己的身份,騷動還是在大廳裏瀰漫開來。如果沒有盛懷赤的介紹,人們可能對野塵軍本不會注意,但辰月教使者的實力和犧牲都説明他們對這支武裝的高度重視。對界明城的猜度與好奇忽然就帶上了敵視的彩,雖然卡拉和盛懷赤的談話都強調了姬野的崛起只是一個預言。盛懷赤和他的下屬們更是後悔莫及,早知如此,把刺殺卡拉的努力用在界明城身上該多好,羊角安也不至於送上命。界明城環視大廳,知道自己應該把話題引到別的方面去。他的視線落在馬幫頭領身上。
“涼大哥,你為什麼要不顧艱險地每年在北邙山中跋涉呢?”界明城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