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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夜宿荒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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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本在一心關注着蕭飛絮,但聽到胞弟如是説,心裏一驚,轉頭急切問胞弟道:“你此去一年多也沒回信,我天天夜夜都為你擔心,就怕你有甚意外險阻。你現在就説與我聽,倒底都經了那些波折驚險。”蕭飛絮見狀,遂對蘇氏道:“姐姐切莫着急,現在他人已然平安回來的,你也無須再擔心了,就讓他慢慢説與你聽好了。”語氣温柔,聲音更加黃鶯出谷,聽來悦耳已極。

蘇氏忙不迭點頭道:“我不着急,慢慢説。”蘇翰青整理好思緒,便將此次進京趕考的經過,仔細地説了。

原來蘇翰青少時便喜讀書,十年寒窗苦讀,便想一朝能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卻不想父母相斷去世,自己無了依靠,幸仗姐姐姐夫疼愛,供養着自己繼續讀書。蘇翰青博覽羣書,經詩子集,無不通,先後考得秀才和舉人之後,便趁着今年的制科試上一試。

楚氏夫也盼着蘇翰青能一舉得中,光宗耀祖,便與他充足的盤纏,送去京城趕考了。

蘇翰青一介書生,弱質公子,平時在家前有父母寵愛,後有姐姐姐夫幫襯,再不覺得怎樣。此時一旦孤身出門遠行,沒了依靠,四下茫然,舉步維艱。好在臨行前,姐姐姐夫給得盤纏甚足,並且如何行止,姐夫楚青雲也都一一待得清楚。蘇翰青依着姐夫的叮囑,先是到了杭州後坐船順着運河北上,經長江,入淮河,然後折而西行,一路上倒也平安順利,只十餘天便臨近東都洛陽。

到了洛陽後,蘇翰青算計子,離科試還有很長時間,十餘天行船下來,也甚覺乏累,遂在洛陽找家客棧休息了兩

後,蘇翰青離了洛陽,僱輛青蓬馬車,經陸路西向京城長安。這一,車經潼關,蘇翰青早聞潼關之險,故揭開車簾親睹外面景象。果然山峯連接,谷深崖絕,中通羊腸小道,僅容一車一騎,人行其間,俯察黃河,險厄峻極。

正值深秋暮,滿山楓林映紫,與餘霞爭輝。空山寂寂,四無人聲,時聞泉響,與歸林倦鳥互相酬唱,越顯得秋高氣,風物幽麗。

車過潼關,道路漸寬,車速也漸快。就聽車伕一面加緊催馬急行,一面對蘇翰青道:“公子,天馬上就要黑下來了,離下個宿頭還有很遠,我們得緊趕一段路,要不然天黑路險,我們只能野外了。”車伕只三十多歲,身材瘦削枯乾,滿臉蒼桑,樣子卻比實際年紀要老得多。

蘇翰青看着車外蒼茫莫,點頭道:“一切隨你好了!”車伕聞言後一揚手裏長鞭,隨着一聲清響,馬兒長嘶,奮鬃揚蹄,一溜小跑起來。車行雖速,蘇翰青坐在車裏,卻不覺得顛簸。

又行出十多里,天已然全暗了下來,卻還沒到驛站宿頭。因路險難行,車速也越發慢了下來。又聽車伕沮喪地道:“公子,看來我們趕不到驛站宿頭了,只能宿野外了。但公子放心,這條道我趕車十數年了,知道那裏有能住宿的地方。再前行不遠,有一處土地廟,我們可以在那裏過夜。你説可好?”蘇翰青心裏雖然愁急,卻也不敢冒險夜行,聽車伕都如此説,也是無計,只得嘆道:“只得如此了。”車伕遂把馬車趕上一條叉路,又前行不多遠,果見暝蒼茫中現出一座小廟的影子。馬車停到廟前,車伕扶着蘇翰青下地。蘇翰青才仔細打量着眼前的這座土地廟。

這廟很小,更因年久失修,四下圍牆都倒塌了,只剩下一座正殿孤零零地佇立在夜暝茫之中。正殿木門虛掩,牆皮剝落,窗欞破壞,陣風吹過,窗欞木門吱呀作響,夜中聽來甚是嚇人。

車伕見蘇翰青臉都白了,只站在殿外不也進去,遂笑道:“公子勿怕!這土地廟常為來往行人落腳的宿頭,安全着呢。”又見蘇翰青仍是裹足不前,心裏暗笑,暫不去理會他,而是先把馬兒缷下,將其栓好,喂上食料,才來招呼蘇翰青。

蘇翰青不敢一人就黑時殿,只得站到一旁,等着車伕忙完這些才隨着他進殿。此時天已黑透,明月未出。殿裏殿外一片漆黑。

車伕先從車上掏出攜帶着的蠟燭,晃火折點着後,舉着蠟燭若無其事的當先推開殿門,徑直走神像前,將蠟燭放在像前的供桌上。

蘇翰青緊跟在車伕的身後,就是燭光打量着眼前的那尊土地像。雖然香火早絕,年久欠修,外彩剝落,其整體形態仍保存完好。蘇翰青見那土地公慈眉善目,形像可親,並不像想象中的猙獰可怖,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殿裏除了一像一桌之外,再無別物,到也還算乾淨,足見車伕所説不假,這裏果然常有行來住宿。

車伕笑道:“公子,出門在外比不得在家,我們只得在這裏將就一夜了。”説完,又出殿而去,從車上取下兩張草蓆,進殿後鋪在東牆地下,又對蘇翰青道:“公子且先坐下歇會,我再去車上將吃食取來。”説着,又出殿去了。

看着車伕忙進忙出,自己卻幫不上手,蘇翰青也覺得身體實是乏累了,故倒身躺在草蓆上,頓覺渾身百髓又酸又痛,如散了架般。這一倒下,燭光搖曳中,雙眼皮發沉,頭腦發暈,暈暈睡。

正當似睡非睡中,忽聽殿中響起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聲音雖不高,但蘇翰青入耳清晰,心神都為之一震。蘇翰青嚇了一跳,倏地地被驚醒,坐起身後雙眼掃巡着殿裏,都找出聲音的來處。燭光暈暗,殿裏也看不甚清。

車伕還在外面忙着吃食,殿裏只已一人,更無其他人影。蘇翰林青懷疑自己聽錯,但又覺不對,那佛號聲聽得真切,絕不可能是幻聽。乍着膽子,蘇翰青略帶顫聲問道:“誰?這裏還有其他人嗎?”心裏雖然有些害怕,但因外面有車伕壯膽,起身向殿右走去。

蘇翰青剛走出兩三步,忽見暗影裏現出一人,再一眨眼,那人影已然到了跟前,嚇得蘇翰青幾乎驚叫出聲。

那人向蘇翰青揖了一禮,問道:“施主是與老納説話嗎?”蘇翰青見那人身高體胖,肚大圓,一頭長髮披拂腦後,頭上並束一緊箍,身上穿着一身灰僧衣,腳上一雙白芒腳,卻是個頭陀。又見他突額凹眼,鷹鼻闊嘴,説話間出滿嘴的黃板牙,目閃光,前還掛着一串佛珠,珠子作青黑,每顆足有雞蛋般大。

蘇翰青雖見對方是個活生生的人,但在這荒山野廟裏遇到個這麼個怪人,心裏仍是突突直跳。見那頭陀滿臉惡像,知其非人,也不敢得罪,連忙合什還禮道:“有禮了!小生趕路到此,天便黑了,無處可棲,只得投宿這裏,不想早有大師在此,打擾了大師,還請海涵則個!”那頭陀上下打量着蘇翰青,看出他實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並不是來此與自己爭寶做對的,心氣稍平,桀桀一笑,道:“無妨!這裏本就是無主之廟,只是老衲先來一步罷了!老衲先在牆角里打坐運氣,你們進來時老衲也無暇與你們打招呼,你們一時疏忽也沒看見而已。

説話間,車伕在外面好吃食端着進來了,忽見裏同多出一個頭陀,先是一怔。車伕也是見識多廣,見頭陀面目不善,也不敢輕易得罪,隨即陪笑道:“不想這裏還住着大師,我們多有打攪了。”一面説,一面將手裏吃食放在草蓆上,又對頭陀道:“這些都是食鄙飲,大師若不嫌棄,與我們一起吃吧!”那關陀見那些吃食只是一盤鹹菜,幾個麪窩頭,還有一罐清水,雖然鄙,但頭陀也是一天無食了,肚裏正自飢餓着,當下也不客氣,盤腿坐在草蓆上,不管不顧地一手抓起個窩頭,一手就着鹹菜,大吃大嚼起來。

蘇翰青與車伕本見頭陀形容不善,此時又見他的吃相也甚是狼藉,心裏雖有不忿,卻也不敢發作,更不敢稍顯言辭,陪着笑臉在旁吃喝。

那頭陀連吃了幾個窩頭,一盤鹹菜也去了大半,一罐清水更見了底,這才一抹嘴,説道:“老納吃好了!”隨即看了二人一眼,又道:“這頓吃食老納並不白吃你們的。本來今夜這裏將有大事發生,你們突然闖來,恐怕命難保。但老納吃了你們的東西,也總算與我有恩,索平你們今夜平安無事。但明天一亮,你們需緊快上路,不得留戀。還有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不得理會,明過後,也不得向外人説起一字,這樣才能保你們命無餘。老納言盡於此,你們且要緊記!”二人自見到頭陀第一眼,便對其有種莫名的恐懼,本就在擔心吊膽,忽聽又聽頭陀這麼一説,心裏越發害怕,臉瞬間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