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中秋擺街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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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勞德。史特萊夫出現之前的安東尼。霍普金斯,對中國的瞭解並不像對其他國家那麼深——霍普金斯看過一份來自於中國的有關於心理醫生的最新調查報告,有21。2%的受訪者認為,心理醫生是能解決問題的專家,他們可以比朋友和家人更深入地與求助者討論問題並幫助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32。3%的人認為,找心理醫生僅是一種情緒宣的渠道,因為他們可以聆聽,而且因為互相不認識,傾訴時可以減輕顧慮,但真正解決問題還得靠自己。另外32。9%的受訪者則認為,心理醫生本就是江湖騙子——中國人含蓄、內斂、謹慎,他們並不像其他人那樣依賴心理醫生,更有甚者,他們認為瘋子才會需要心理醫生,也很少與非同一種族的人太過親密,就連還在襁褓時就被外籍人收養的孩子也是一樣,他們或許會像其他孩子那樣開朗活潑,但他們身上總有點格格不入的地方,就像黑頭髮與黃皮膚,血和骨髓中的某些東西總是那樣深蒂固,難以拔除。
就像凱米拉,史特萊夫在她身上所受到的那份違和,在這個可以説只屬於中國人的地方變得更為強烈了。她被安排和史特萊夫走在一起,但暗綠眼睛投出的視線很少觸及到她的同行者,似乎廊外的竹林、廊下的燈籠,陰沉的木製走道和走道邊的溪,甚至溪中的錦鯉都要比身邊的人更具引力;她很少不開口,除非必要,但即便説話,聲音也是既輕又細;動作緩慢,優雅,肩膀微微下垂——但她仍舊有着即便在微弱的燈光下也依然光彩熠熠的亞麻髮髻與雪白的皮膚。
他們往裏面走了不算很短的一段路,進入的房間位於走廊的末端,房間很大,有一整面牆的窗户都向外開着,它們由細長的木條按照有規律的花紋排列組合而成,中間鑲嵌着玻璃,窗外是一片波光瀲灩的湖面,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擁簇着難以計數的蓮葉,其中數枝幾乎伸進了窗户,可見這個房間最少有三分之一是在湖面之下的,多麼特別的奇思妙想!史特萊夫在心中説,他隨即注意到房間中的桌子,那是張直徑四英尺左右,鑲嵌螺鈿的黃檀木圓桌,以及同樣質地與形式的十二張椅子,他鋭的鼻子可以清晰地嗅到它們所散發出來的清雅温柔的香氣。
“請坐,”凱盛國對史特萊夫説,然後轉向凱米拉:“照顧小客人。”史特萊夫注意到,他對凱米拉説話時帶有命令的口吻。凱米拉聞言立刻低下頭,出纖細的後頸,這是一個象徵着屈服的姿勢。
凱米拉被安排在她母親(他們應該沒有血緣關係,凱盛國的子也是一個純粹的中國人)身邊,她的左側是撒沙,幾個柔軟的絲緞墊子在他和椅子的空隙之間,他的面前擺放的不是其他人使用的蛋白瓷器,而是一組小巧的銀器,匙子、碗、碟子,撒沙的左側是克勞德。史特萊夫。
前菜非常緻,清淡,但不失鮮美。
在等待正餐的時間裏,兩位侍者抬進一個扁平的木箱,它被放在地毯上打開,裏面鋪設着濕的蒲包,一個侍者小心地提起蒲包的一角,讓所有人看到裏面的東西——兩條有着成人手腕細的蛇。黑的鱗片中間夾雜着白的斑點,三角形的腦袋。等坐在接近進門位置的年輕男人點了點頭後,他們才小心翼翼地重新覆上蒲包,關緊木箱,慢慢地退出去。
“蘄蛇,你們叫它白花蝮蛇,今天我們選擇椒鹽,”坐在史特萊夫身邊的年輕男子説:“它們對人類的身體有很大的好處,同樣地,也非常美味。”史特萊夫表示同意,不過這道菜需要等上近半個小時,因為蛇類需要宰殺、剝皮、清洗…但這也並不意味着他們就得傻乎乎的等着,其間有各類各樣的美味送上來,侍者在展示過菜餚的美妙形態後,在分割送到每個人的盤子裏。令撒沙印象深刻的是一道青菜,青菜被剝的只剩下菜心,裏面釀着鮮的魚,外面澆着湯汁。
除了白花蝮蛇之外,還有其他的,譬如魚、蝦和螃蟹,都被活着送上來,請他們觀賞過之後才送下去做成菜餚。在品嚐過一道仍然扇動着腮和尾鰭的魚菜之後,蛇被送上來了,然後是每人一盅的魚翅,半透明的,金黃的細絲魚骨,撒沙好奇地嚐了嚐,湯汁非常粘稠。
“魚翅陰氣重,小孩子嚐嚐就可以了。”凱盛國的子説,她的英文説得很好,一樣沒有口音,但語調緩慢,“試試燕窩粥,加一點牛。”撒沙覺得燕窩粥更像是布丁,特別是加了牛之後。
飯後甜點是一個裝滿了各時鮮水果的西瓜盅,西瓜盅的表面雕刻着蝙蝠和竹節。
這真是令人難以忘懷的一餐。大小史特萊夫都這樣認為。
“我很高興聽到這樣的評價,”凱盛國説:“曾經有人對這樣的一餐始終心懷耿耿,他認為其中的一半菜餚充滿了野蠻與殘忍的毒素。”史特萊夫察覺到間隔着一個座位的凱米拉開始不安。
“我認為,”他真心實意地説道:“人類有選擇心愛食物的自由。”***“對不起,史特萊夫先生,”凱米拉急匆匆地低聲説道:“我很抱歉,是博羅夫人,”她緊張地了手指:“她對我父親提起過您…”
“沒關係。”史特萊夫和善地回應道,“也許你願意在回到學校後再給我一個詳盡的解釋?”他向那羣距離他們不遠的人點了點頭。
凱米拉出了一個無奈的神,她飽含憂慮地向史特萊夫門道了再見,轉身回到凱盛國的身邊。
第七區的擺街會尚未結束,人湧動,漆黑的天空被五彩斑斕的燈光照亮,雕細繪的“牌樓”上空懸掛着被彎曲成雲彩形狀的氖光燈管,它們中間是兩個巨大的方塊文字。
“那是什麼?”
“中秋。”大史特萊夫用中文讀出這兩個字的發音,然後解釋道:“中國人選擇在這一天全家團聚。”
“所有的?”
“所有的。”***出租車把史特萊夫父子送到距離他們家還有一英里遠的地方就停下了,史特萊夫不怎麼喜歡讓陌生人接近他的領地,他把撒沙重新抗到肩膀上,小撒沙已經快要睡着了。
負重快速步行一英里對史特萊夫來説簡直是輕而易舉,五分鐘後,他就已經踏進了樹林的邊緣。
夜間的樹林並不安靜,微風吹過史特萊夫的耳朵,他聽見了牛頭梗們壓抑的吠叫聲。
牛頭梗是一種不怎麼喜歡吵鬧的狗,就算遇見敵人,它所發出的吠叫也只有短促低沉的一聲,距離攻擊間隔不過零點幾秒,也就是説,等你聽到它的叫聲,你已經被它緊緊地咬住了。
這點已經長眠於近海濕地沼澤中的安妮。肯特或是芬達。華頓可以作出最有力地證明。
牛頭梗們的叫聲越來越密集,充滿了恐懼。出於忠誠,它們無法逃離,但顯然有什麼東西正在威脅着它們的生命。
史特萊夫在樹林中如同一縷風或是雲朵投下的影子那樣無聲無息而又迅速地穿行,在走出樹林之前,他輕輕抬起手臂,撒沙就像只小松鼠那樣輕盈地爬上了一棵枝葉茂密的蘋果樹。
他把自己藏在密集的枝葉後面,關注着樹林外的情況。
在他們的房屋前面,半打牛頭梗正與一個年輕的人類男子對峙,史特萊夫輕輕地走到他的身後。
他猛然回過身來,脖子上懸掛的飾物在月光下發出璀璨的光芒:“真令人吃驚。”他説。
“説這句話的應該是我。”史特萊夫輕柔地説道,帶着噝噝的餘音:“您在這兒幹什麼?想要偷竊,還是搶劫?我也許應該報告警察。”
“我只是來看看。”年輕的男人咕噥道,他似乎一點都沒注意到史特萊夫的敵意:“我不久前才搬過來,也許您還不知道,我是希雷諾斯.索米特雷,是個獸醫。”他放鬆肩膀,雙手自然垂下:“我只是好奇,先生,您養了這麼多的牛頭梗,我只是想要觀察一下,您是如何讓它們和平相處的?”史特萊夫沒有做出回答,他注視着男人的膛,那個飾物他看起來很眼——一個白金屬質地的帶獸牙。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