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孩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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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級四班的牌子上寫着“亨博特”和“史特萊夫”的名字——表示這個教室的孩子將由這兩位老師共同教育監管。謹慎起見,聖托馬斯教會小學雖然接受了這位新社區成員的求職申請,但暫時還不會將十五或二十個孩子完完整整地到他的手裏,不管怎麼説,身邊有個經驗老到,悉情況的老教師對新人也是很有點好處的——必要的時候給他剎剎車,或在某個時候輕輕推上一把,介於現在的孩子…哦,那都是些有恃無恐的小惡魔,一些新來的老師甚至會被他們欺負到哭泣。
孩子們在第一節課之前進了教室,不算很安靜,但也沒有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樣吵吵嚷嚷,紛亂不堪,每個孩子都有自己橙黃的桌子和椅子,他們的書包擺在座位旁邊,多洛雷斯揹着自己的書包橫衝直撞,連接碰倒了好幾個人的東西:“抱歉!”小姑娘喊道,同時繼續製造事端。而在此之前,肯特家的另一個孩子早早溜到了教室的另一邊——就像校車上的第二排內側的座位,這裏也是她的專屬位置,雖然距離教師和黑板有點遠…但可以免除掉在一些活動中不幸和多洛雷斯分在一組的悲劇(或説鬧劇),而且飲水機就在兩步開外,想喝水的時候,她不需要離開位置,只要欠個身,伸伸手就行。
安妮在課桌上疊自己的手臂,然後把自己的下巴擺在手臂中央,孩子的身體力充沛,但多洛雷斯帶來的神折磨比家務和功課更令人無法忍受,她總是覺得累,也許在老師走進教室之前,她還可以趴在桌子上閉閉眼睛休息一會——但她旋即看見了一隻金棕的小羊羔,撒沙。史特萊夫。他是來找他的父親史特萊夫先生的嗎?有可能,也可能是路了。聖托馬斯教會小學的教室和其他小學一樣,門口除了懸掛老師的姓名還會懸掛上標誌物,只不過其他學校使用的都是各種動物,而聖托馬斯為了彰顯自己的教會小學身份,每個教室門口懸掛着的都是宗教人物,因為在這兒居住的每個家庭都會按時去教堂做禮拜的關係,大部分孩子都能毫不困難地辨認出耶穌的門徒和其他聖人,但每年終究會有這麼一兩個例外…小男孩在一個空着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他從書包裏出一本書,還有筆記本等等擺在了課桌上,安妮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先前的推斷是錯誤的,因為這個孩子拿出的書本正是他們的老師,亨博特先生要求他們閲讀的那本《聖五傷方濟傳紀》。
褐頭髮的小女孩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她對下面的事情已經有所預料,但亨博特先生示意撒沙,不是多洛雷斯,也不是她來朗讀這本略寫的《聖五傷方濟傳紀》的時候,安妮還是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身體,就像有隻看不見的蟲子在她的皮膚上爬,不過即便如此,她的表現也要比多洛雷斯好,多洛雷斯在亨博特先生的視線掃過安妮而沒有停留的時候就笑了,不但笑了,她還使勁兒地用股把下面的那把椅子向後推了推,她一定以為亨博特先生會選擇她來朗讀——但很顯然,亨博特先生已經有了新寵兒。
亨博特的新寵兒表現得很不錯,發音清晰,斷句正確,升調和降調運用無誤,唯一的缺點就是情的表達不是那麼鮮明——不過這似乎更適合用來朗讀這兒的閲讀課材料,就像站在讀經台上為信徒重述這些神聖紀事的神父們,他不需要大聲叫喊,揮舞手臂,或是做出種種誇張的表情,因為文字中的深刻涵義早就大過了人類所能賦予的額外價值——它只需要被完整的,明白地闡述出來就足夠了。當然,這個道理孩子們是不懂的,所以他們通常都會按照自己所理解的去讀。譬如:在某個聖人受到欺辱、迫害和死亡的時候把聲音提得很高或很低,而老師也很少會因此打斷和指導他們…畢竟只是九、十歲左右的孩子,能夠閲讀和疏地瞭解其中的意義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這個孩子真漂亮,而且他的聲音也很柔軟,很穩定——不像一般的孩子,在發出某些音節時聲帶會突然拉緊——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尖鋭高亢,這可不怎麼討人喜歡,安妮注意到多洛雷斯在一開始的時候還在不耐煩地搖晃椅子,但現在已經停止了,她盯着撒沙瞧,又是羨慕又是不甘。但她又能怎麼樣呢?一年前的多洛雷斯確實頗得亨博特乃至整個學校的老師的歡心,但安妮出現後,前者最寵愛的孩子就換了人,學習優秀,動手能力強,想象力豐富,容貌緻且情温柔的孩子誰能不多放點心?何況…
朗讀已經完畢,亨博特正在盛讚撒沙。史特萊夫,對了,撒沙的父親,史特萊夫先生將在此任教也是原因之一,每個老師都不免對同僚的孩子更為寬容與看重一些,人之常情。
多洛雷斯轉過頭去,向安妮做鬼臉。
一個飽含嘲的鬼臉。
***午餐時間。
聖托馬斯教會小學的午餐分為兩種,一種是孩子們自己從家裏帶回來的,另外一種則是學校提供的,每天兩美元,可以自行選擇飲料,主食,甜點和水果。
霍普金斯醫生是個好父親,雖然聖托馬斯教會小學提供的午餐還是相當美味且營養的,但顯然還無法達到食譜特殊而廣泛的“史特萊夫先生”的要求,他為撒沙和自己準備三餐,帶到學校的午餐是蔬菜汁,麥麪包,乾酪,切成薄片的肥鵝肝,脆餅牛和酸油蔬菜沙拉。其中的酸油蔬菜沙拉是現做的——霍普金斯醫生用銀的小叉子攪拌着小番茄、黃瓜、紫甘藍,洋葱圈和甜玉米粒,讓它們充分地與滿是氣泡的酸油混雜在一起:“上午的課程怎麼樣?”撒沙出了一種堪稱奇妙,卻很難歸納種類的微笑——他曾經從書裏和霍普金斯的記憶之宮裏見到和悉各種各樣的“人”但那些本不能與活生生的同類相提並論,尤其他們距離你如此之近的時候——雖然只有一上午,他覺自己所得到的訊息要比以往的一年還要多:“或許應該説有趣,”孩子仔細地挑選着詞彙:“但我想我是被嫉妒了,雖然尚未到被排斥或者仇視的階段。(霍普金斯挑起了一邊的眉),不過我想,如果亨博特先生繼續堅持他的關注的話,要達到那個程度也不過是一兩個星期的功夫。”霍普金斯先生用小叉子分開一個小番茄:“所有的?”
“幾乎所有的。”撒沙回憶,有幾個尤為強烈。
“覺?”撒沙嘆了口氣,托住了自己的下巴,亞馬遜叢林裏當然不會有幼稚園和小學,在小鎮上的時候他沒可能接近學校,被一羣孩子嫉妒的覺頗為新鮮,但此類不良情與之前他所遭遇到的惡意相比實在是太輕微了,輕微地簡直有點像是被沒長出牙齒的茸茸小野獸圍攏着抗議啃咬,他知道不應該,但還是覺得很可愛,“我明白,”他知道他的父親正在提醒他,再小的孩子也是人類,“孩子們經常會做出出乎成人意料的事情。”霍普金斯醫生捲起嘴以掩藏自己的笑容,他撕開面包,加上肥鵝肝和乾酪,做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肥鵝肝三明治:“沒錯。”撒沙略微睜大了眼睛,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父親的話,因為沿着霍普金斯醫生暗示的方向看去,那個皮膚淺黑,不夠完美但生機的小女孩,多洛雷斯。肯特正抱着自己的午餐盒一路直地衝過來,她的注意力差不多全部集中在撒沙身上,好像撒沙是一杯鋪滿了糖漿和水果,堅果粒的冰凌。
“我想那孩子並不喜歡你。”
“她討厭我。”父子兩的意見保持一致,但多洛雷斯接下來的行為卻似乎在為他們的話舉反例——她邀請撒沙分享她的午餐…當然,她也會分享撒沙的午餐。
一種看似極為親密和藹的行為,但那雙黑的眼睛裏自始自終閃爍着惡劣的小火花。
説實話,多洛雷斯的午餐雖然沒有“史特萊夫先生”準備的那樣緻,但也已經超過了大部分懶惰心的主婦在自己孩子的午餐盒子裏填充的,只有兩三種夾層材料的劣勢三明治和熱狗麪包——撒沙看到了油汪汪的,鮮紅的小香腸,上面灑滿了黑的胡椒粒,下面鋪貼着一層厚厚的香料蕃茄汁調寬通心粉、杏仁麪包和薯條。顏鮮明,香氣撲鼻。
撒沙懷疑她往自己的午餐裏吐過口水。
無論是大霍普金斯還是小霍普金斯都不接受這個明顯不懷好意的建議,但還沒等他們把拒絕的頭一個單詞説出口,安妮。肯特就為他們解決了這個麻煩。
“吃你的吧。”安妮。肯特幾乎就是緊跟着多洛雷斯追過來的,“這是媽媽做的。”她補充道:“就因為你老玩這把戲,所以從今天起由她負責午餐和晚餐,除非遇到昨天那種狀況…多洛雷斯,看在上帝或魔鬼的份上,你就安分點坐下來吃吧。”多洛雷斯閉上了嘴,懷疑的視線在自己的午餐盒和安妮的午餐盒之間掃來掃去。
“有疑問的話你可以直接打電話問媽媽。”多洛雷斯悻悻然地抱着午餐盒走開,安妮。肯特把面孔緊皺成一團:“抱歉,”她説:“真的很抱歉,但別理多洛雷斯,她和每個新來的孩子都會來這麼一套,她只是不願意吃我做的午餐。”她用牙齒咬着嘴,發起了小孩子的牢騷:“她總是和我過不去,只要能讓我不快活,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沒關係,”霍普金斯醫生寬容地説:“雖然看得出你媽媽的手藝很不錯。但很可惜,撒沙沒辦法和其他人換午餐…他對很多東西都過。”他把酸油沙拉向撒沙那兒推了推:“之前都是你做午餐…嗯?或許還有晚餐?”
“媽媽懷孕了,”安妮沒打采地回答道:“肚子大的只差走不了路,爸爸在外面工作,我和多洛雷斯分擔家務,她除草,給花園澆水,清掃樹葉等等,我負責清潔房間裏面,洗衣服和做飯。我們的年齡允許我們做這些事情…”她及時地補充道:“何況我們做家務可以領取雙份的零用錢。”
“而且我喜歡做飯和洗衣服。”她説:“和多洛雷斯不一樣,她厭惡任何一種勞動,不管是腦力還是體力。”(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