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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六章竊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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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你想吃點什麼?”老太婆問。

她一直站在門口,背部高高供起,就像只水的蝸牛,直到那些穿黑衣服的人全部走光。那個姑娘和小夥子的房子被拆光了,裏面的東西都被扔了出來,老太婆看到了一張豐潤的馴鹿皮,是她送給那姑娘的——那姑娘是個好人,又漂亮又勤快,從不偷雞摸狗,多嘴惹事。她很少來,但那個小窩總是被她打理的乾淨明亮,她還和所有的尤皮克(原住民自稱)女人那樣在後院種姜蒜,青菜和胡蘿蔔,她給老太婆帶了個燒木炭的暖爐,可以拿在手裏,銀質的那種。

假如她是個單身的尤皮克姑娘的話,老太婆會設法撮合她和自己的侄孫的,可惜她不是,而且已經有了伴兒。

老太婆看着那兩具捲縮起來的屍體被抬進車子裏,好啊,她在心裏説,能和喜歡的人一起長眠不起,那也是一種福氣。

“燉羊,”她侄孫兒説,他手裏提着一柄沉重的強火力步槍,“酪捲餅。”

“不行,”老太婆説:“我們得吃馬,別抱怨,誰讓你不和我商量一聲就宰了那匹馬呢?恩薩和節已經過去了,親戚和朋友都回了家,你讓誰來吃掉這些呢?而且現在也不是屠宰的季節,我們找不到灌腸師傅,那麼多的,我們得吃過這個冬天,”她嘮嘮叨叨地説:“行了,就吃馬,燉馬,加點大蒜和洋葱。”尤皮克的年輕人抓了抓臉,小飛蟲繞着他的胳膊和手轉來轉去:“這也是沒法兒的事,”他説:“它摔折了蹄子,沒活頭了——我回去的時候還得再買一匹馬呢。”

“這是你自己的錯。”老太婆説:“你發了什麼瘋啊,在這個時候回來看我這個老不死的,如果不是‘熊爪子’恰好經過那裏,你一個人。能走到我這兒來嗎?”

“為什麼不呢,”她的侄孫兒説:“我是個走運的傢伙。”他把步槍掛回牆上,提起放在壁爐邊的短柄斧,走進廚房。就像我們之前説過的,奧爾洛薩的人是不需要冰箱和地窖的,廚房的地板上有個平平的板門,就在餐桌下面,上面掩飾地覆蓋着一張薄薄的手工地毯,他把它們掀開,鑽了下去——這家的樁基要比別的尤皮克人家更高些,在老太婆的公公,丈夫和兒子還活着的時候,他們還將下面的永凍層挖空了一英尺之多。所以小夥子只需要略微低頭彎,就能順暢地在裏面走來走去。

馬已經被剝了皮,砍下了四條腿,一條腿作為酬勞給了幫忙屠宰的人,他們這幾天吃了第二條腿。還有兩條腿,以及一個龐大,紅白相間的身軀。

他提起斧子在馬腿上砍下了大約兩磅的,在他的頭頂上,老太婆已經放好了一整鍋的水,切好了洋葱,剝好了大蒜。

會在煮的過程中產生大量的泡沫與臭味。但在放進洋葱和大蒜,以及老太婆的秘製香料包後,那股子讓人快要暈倒的腥騷味慢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酸味,被切成四分之一個手掌大的馬在醬紅的湯水裏縮的只有指甲蓋大,老太婆加進了胡蘿蔔和香菜。辣椒,都是從自家的院子裏拔的,十分新鮮。

為了補償,老太婆做了很多酪捲餅,餅皮是一早就做好的。它們摞在一起,緊密地就像是螺栓上常見的一圈圈的紋路,老太婆在平底鍋上扔上一兩塊油脂,不等它們融化就把餅皮鋪開,以一種與她的年齡絕不相稱的速度將切碎的酪(有牛酪,也有馬酪)細條灑在上面,再來噴灑螞蟻粒般的黑胡椒,火很大,餅皮發出刺鼻的油香氣,茲茲作響,皮膚鬆弛的手指飛快地捏起了餅皮的一邊,把它捲成一卷,捲餅和油的熱量將會融化餅裏的酪,餅裝在盤子裏,澆上蜂和酸油。

被它這麼一襯,就連帶着酸味,韌勁十足的馬也變得好吃起來了。

老太婆的胃口和她的侄孫一樣好,雖然一個看上去就像是還掛在枝頭的大蘋果,而另一個卻像是被扔在路邊,風吹曬了許久的乾癟果核。她咬不動馬,就在淨汁水後,直接下那些硬邦邦的小塊,她的胃可比她的牙齒管用多了。

吃完後,老太婆回房間睡覺,年輕人負責剩下的工作,他在光線昏暗的廚房裏收撮和清洗碗、盤子、調羹和叉子,把它們放在原來的位置上,在他舉起用來煮馬的罐子,想把它放進吊櫥的時候,他踩在腳下的地毯就像是被魔鬼賦予了生命那樣自顧自地滑動了起來,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倒,他的手試圖抓住吊櫃的邊卻失敗了,每個地方都是油膩膩的,他的後腦勺撞上了餐桌的稜角,一大羣土著人在他的腦子裏敲響了銅鑼和羊皮鼓,黑霧在他的視野裏一陣陣的飄來飄去,地面在晃動,他知道自己摔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指抓住了椅子的腳,正想要爬起來的時候,一隻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

還沒等他抓住那隻胳膊,它就倏地閃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顫動着深深陷入皮的金屬線,它切的是那麼深,就像是用刀子砍的那樣。

讓任何一個不明真相的人來看,彼得神父都像是個老好人,矮矮的,略微有點胖,面紅潤,皮膚光滑,只有眼尾有很小的皺紋,嘴角有點滑稽的上翹,保留着一個我們經常能在神職人員的頭頂上看到的聖保羅式髮型,黑的襯衫領子中間出白領圈,身上瀰漫着沉香與沒藥的氣味。他的雙手習慣地,謙恭地彼此握,放在腹部前面,袖口很鬆,這樣他才能隨時伸進袖口裏,從手錶的一側出那有着特殊作用的合金錶冠——錶冠連接着一鋼琴線,它的原理類似於我們常用的伸縮耳機和網絡線,只有三英尺左右,但如果它只是想要勒住一個男人的脖子,不管他的突肌有多麼發達。都已經足夠了。

就算是現在,他的眼神依然是和藹而慈悲的,不像是在奪走一個人的生命,到像是在賜予他新生。

一雙手指細長的手搬走了椅子。挪開了餐桌,免得受害人狂暴的踢騰吵醒了正在房間睡覺的老太婆。

彼得神父很少親自動手“幹活”但這並不是説,他就會對一個被謀殺者最後的,彷彿能夠與一個巨人相抗爭的力氣和那張醜陋扭曲到能夠與魔鬼相媲美的面孔到陌生。他坐在廚房的地板上,兩條腳如同中世紀的行刑者在施行絞刑時那樣踩住年輕人的肩膀,身體和地面形成一個鋭角,兩手緊繞着金屬的絞索,把他的獵物掐得緊緊的;他在心裏冷靜地數着秒,六十秒。這個健壯的小夥子,他就會翻了白眼兒,吐出紫紅的舌頭,嘴角邊滿是花白的泡沫,他的腳還能有力地往前踢蹬;一百秒。他的動作減緩了,慢了,喉嚨裏發出的猶如咳嗽般的息聲也會輕了,舌頭也會軟了;兩百秒。他會痙攣與輕微的搐,‮腿雙‬發抖,腳趾和手指一伸一縮;兩百五十秒,或三百秒。你就能聞到的騷味與屎的臭味,就像還沒加進香料的馬,這是種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的氣味。

他數了一百六十下的時候,手指上的細金屬繩突然一鬆,神父的反應已經夠快的了——錶冠所在的那隻手用力一拽,絞索就又收緊了——但他看到的東西真是不可思議。一百六十秒之前,他勒住的還是個身高有六英尺之多的壯小夥子,一百六十秒後他勒住的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姑娘。

姑娘的脖子可比小夥子要細的多了,就那麼一霎那,她伸了一個手指在絞索和她的脖子中間。但她的聲帶還是被壓着,她説不出話來,於是第二次變化出現了,“她”融化了,又成型了,五六十秒的時間裏,她又從一個姑娘變成了一個只有*歲的小男孩,脖子細的可以一把捏住。

他這下子可能把一雙小手都伸進去了,小男孩急促地,深深地了一口氣,用那種小孩子固有的尖利聲音(實際上它細微的幾乎聽不見)叫道:“別殺我!”他哭喊道:“我是克洛文夫人的人!”絞索一下子放鬆了,但還套在他的脖子上。

“克洛文夫人讓你去偷克洛文家族的鑽石嗎?”小男孩很驚訝,他沒説話,目光跟個大人似的遊移不定。

還是那雙骨節分明,削瘦而蒼白的手,它們拎着一個大皮袋子,就是常能在尤皮克人的肩膀上看到的那種皮袋子,有兩皮帶,一長一短,既可以斜背又可以單肩,大的可以把坐在廚房地板上的小男孩直接放進去,它的身上沾滿了帶着血腥氣的碎冰,因為它原先是被在死馬的肚子裏的。

那雙手打開皮袋,從裏面拿出一樣又一樣的東西,康斯坦丁曾經展示給霍普金斯醫生的,釘在黑絲絨展板上的鑽石,鑲嵌着鑽石的套裝,還有其他人的,大顆的鑽石石,鑽石戒指,鑽石手鐲,鑽石項鍊…還有裝在一個黑羊皮袋子裏的優秀的鑽石坯,這些未經加工或經簡單切割,又或僅僅部分拋光的鑽石就像最普通的玻璃小石子那樣被堆成一堆,它們是最好出手的,切割過的鑽石只要沒經過打碼,本無從辨認出它的真正產地,只是價值難以估計——不過就這些看來,總價值應該在一億五千萬元以上。

安東尼。霍普金斯抓起一把,即便沒有經過琢磨,那些原生態的珍貴珠寶仍舊能在昏暗的燈光下折出璀璨奪目的光芒來。

(待續)